正待刘黑闼细思一刻,只听哗啦一声,他看到街道的一侧屋舍七扭八歪地,在大水浸泡之下,轰然倒塌的一幕。刘黑闼按剑不由咬了咬牙。
数百援军赶到城东城墙,赵军攻势刚刚停歇,刘黑闼看着城头上满地的乱石,以及射在城墙缝隙里的床弩大镞,以及依着城墙夏军伤兵,就如此暴露在城墙,在赵军土山上抛石机的射程之内呻吟着。
“是,大将军!”
眼见夏军士卒见到灯火下刘黑闼,纷纷起身。
一名缺了半边胳膊的老兵上前问道:“刘娃子,昨日我大儿子没了,这一战我们还能打下去吗?”
灯火之下众士卒看向刘黑闼黝黑的面庞都寻求着希望。
刘黑闼看着这位与他同乡的族叔,毫不犹豫地言道:“能!”
众士卒脸上都露出喜悦,守城的夏军士卒他们不懂得太多大道理,既然刘黑闼说能继续打下去,就继续打下去。
士卒如此,不等于将领亦是如此。
城北数名将领,聚到城楼向刘黑闼禀告战况。
刘黑闼认真的听着众将禀告,依目前战况,城东还可以坚守,但众将领似已丧失了死守了信心。
“赵军太狠了,这是简直将东海之水都搬来了,要将我们喂鱼虾啊!”
“好似当年关云长水淹七军啊!”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寻想个法子,要不要派人出城去河南,向王世充或是李唐求援军。”
“馊主意,眼下唐郑大战,李唐忙着攻郑,王世充是自身难保,他们俩谁也不会来助我们。”
“大将军,你给我们个准信,这城到底还能守多久。”
刘黑闼转过头,言道:“众位兄弟,我已得到可信的消息,突厥几十万大军已出动攻赵国。雁门,上谷都要被攻下了。马上就要入幽京了,只要再忍耐片刻就好了。到时就是我们反攻的时候。”
“突厥人啊!难啊。”
众将摇了摇头,一名将领言道:“赵军攻夏已快三个月了,但突厥人却还在雁门,上谷转悠,大将军不是我信不过你,是信不过那班突厥胡人,若眼下还是指望突厥人,我们手下那些山东兵,恐怕就要镇不住了。”
“镇不住了。就换人。”刘黑闼斥道。
众将议论纷纷,一名将领开始委婉露出与赵军议和之意。刘黑闼面上铁青,一双满是厚茧子的双拳握紧,却不说什么。
门外传来叩门之声,一名将领入城禀告言道:“启禀大将军抓到一名细作要潜入城内。”
刘黑闼问道:“是赵军细作吗?”
这名将领言道:“此人是坐小船要潜入城内,抓到初时我们也以为是赵军奸细,后此人自称是从魏县来的,说有重要军情禀告,坚持要面见大将军才说。”
“带进来。”
不久这名细作被拿内。对方尽管被押,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刘黑闼心知能在赵夏两军激战之时,仍能潜入城中之人,必是有胆识的人。
对方见刘黑闼后言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将军了。在下有礼了,并代大许陛下向大将军问好。”
刘黑闼双目一眯言道:“你说是从魏县来的,可是眼下永年城下都是赵军包围。你是如何入城的?”
那人言道:“也不尽然,赵军在昨日水淹永年城时。早都撤到城东高处,何况就凭赵军水师那几艘破船。也想抓到我,做梦了吧。”
刘黑闼微微点头,对方言道:“不过赵军眼下掘堤灌城之事,大大出乎我之意料,不知眼下赵夏战况如何,凭夏军的精锐该让赵军在城下吃尽了苦头吧。”
刘黑闼哈哈一笑,言道:“是你来问我,还是我来问你,你既自称是许主来使,可有来书?”
“没有。”对方干脆答道。
刘黑闼言道:“没有来书要我如何信你。”
对方言道:“我冒死此来,并非是要大将军信我,只是来告诉大将军一个消息。”
一旁将领一拍桌子言道:“没有凭据,我们怎知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人露出笑意言道:“只要是好消息,就是真的。”
“尽管说来。”刘黑闼言道。
此人脸上笑容一敛,肃然言道:“在下也不卖关子,实不相瞒,陛下已率两万精兵从魏县倍道至此,来解永年城之围。陛下恳请大将能再坚守数日,只要大军一到,许夏两军内外夹攻,必可大破赵军。”
此言一出,众将皆是作色,纷纷起身。一人言道:“若宇文……许国陛下能援救我们,那么永年城还有希望。”
那人笑着言道:“那诸位还怀疑我的身份吗?”
刘黑闼抱拳言道:“这位兄台得罪,刘某在这里给你赔罪。”
对方起身施礼,言道:“大将军威震河北,在下久仰已久,实在不敢当。”
刘黑闼言道:“贵主能不计前嫌,来援我夏军于危难之时,刘某十分感激。不过我要实话告之,赵军虽与我相持城下近十日,但兵力却没有什么折损。若是许主要来解永年城之围,现在还不是时机。”
对方闻言不由讶然言道:“换作他人,求之还来不及,大将军却能推却,真是令人好生敬重,真不枉我来城内一趟,见识到大将军如此英雄人物。”
刘黑闼言道:“莫要给我戴高帽子,眼下许军是我永年城最后希望,若是你们被李重九击败,则一切休提。你眼下立即出城,将此事禀告给贵主,就说我永年城还能支撑数日,请他不要在此时轻兵冒进,也不要与赵军决战。如此正遂了李重九之愿。”(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 隋朝旧吏
许国使者听了当下不敢置信言道:“赵军出兵作战,已是超过三个月了吧,按道理而言,大军出征在外如此之久,士卒思乡,不可能士气仍是如此高昂。”
刘黑闼言道:“你有所不知,我军与赵军交战多年,故而深明其底细,赵军士卒都是府兵。士卒不需回家耕田,平日都是在军营中操练,每月还有一斗至两斗米的粮米可以领,若是出征在外,每月俸粮再加五成。故而赵军士卒是人人喜战在外,奋勇无比。”
许国使者听闻后良久不言,叹了口气言道:“此作法虽听的容易,但实际上若无充足粮米,何来劳军之资。赵军有怀荒,御夷二镇之源,真是不愁吃穿。”
刘黑闼如此说完后,许国使者当下了解赵军虽连战三个月,但士气仍是十分旺盛,当立即禀告宇文化及不可浪战,于是连夜再度乘小船出城。
不过许国使者这一度却是没这么好运气了,待行了半途时,为赵军水师发现,结果在登岸时,连夜被埋伏的赵军室得奚部骑兵给拿在了荒郊之中。
此人被拿到徐世绩的面前,徐世绩见之后,言道:“汝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
对方昂然不答。
徐世绩淡淡对左右言道:“给我撬开他的嘴巴。”
当下此人被押下,天明之后,一名将领回报言道:“这小子骨头挺硬的居然撑了两个时辰,不过还是挨不住招了。”
徐世绩点点头,问道:“他说了什么?”
夜色朦胧。细雨浇洒。
黑底白字的许字大旗为雨水打湿,垂落一边。
战马的蹄声在林间响动。火把摇动,许军的士卒肩扛长枪。两旁骑兵不断来回奔驰着,大声喝令。
两万许军士卒冒雨赶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二人皆是披着一层蓑衣骑在马上。
宇文化及一双鹰目,望着树林之中的雨雾。
陡然迎面一名骑兵,持鞭而来,此人来到宇文化及面前勒马,战马随即打了摆子,将身上泥水撒得四处都是。
此人上前禀告言道:“陛下。前方斥候禀告赵军掘开滏阳河,水灌永年城,现在永年城左近十几里都是一片泽国,道路被冲断,难以行进。”
“什么?”宇文智及脸上一僵,对宇文化及言道:“皇兄,李重九居然水灌永年城,看来刘黑闼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万一城池一破。刘黑闼一旦投降,我们就成了孤军了,此去援夏还有何意义。”
一旁一名许军将领言道:“是啊,陛下。眼下我们一定要加快行军,不要顾及邯郸了,直抵永年城城下解围。”
宇文化及将手一止。言道:“急什么,你们没听说永年城城下。已作泽国了,就算我们到了城下。就能突围进城吗?”
“皇兄那要如何办?连邯郸城都不攻了吗?要知道赵军之前释放我,并主动求和,这分明是畏惧我军之举。”宇文智及问道。
“但这也可能是诱敌示弱之举,”宇文化及言道:“我们要先等到永年城中刘黑闼确切的消息,再做判断,你们放心,刘黑闼此人不会如此轻易降赵的。”
“传令下去,全军停止前进,就近扎营。”宇文化及当下言道。
在邯郸城北一处隐蔽河谷之中。
河谷内,李重九亲率三万赵军,秘密驻扎在河谷之内。
不过待听说宇文化及并没有中王马汉诱敌之计,而率军停止前进之后,令埋伏了数日了众赵军将领不由大失所望。
“看来不可以宇文化及败在李密手上,而小瞧此人。”大将尉迟恭看着地图沉声言道。
王马汉言道:“怕啥子,既然宇文化及不中计,我们就出兵与他干一战,我军有三万人马,宇文化及只有两万,他们打不过俺们。”
“几位将军不可大意,宇文化及虽残暴无道,但他至今不倒,所赖身边两万心腹精锐,这可都是当年征过辽东骁果军的底子。”出言乃是宇文化及的降臣虞世南。
一旁另一名降臣欧阳询亦出声附和言道:“宇文化及两万士卒养精蓄锐已久,而我军攻夏三个月,好似强弩之末,实在不易在这时候开战……”
“他娘的!你说谁是强弩之末,”王马汉左手揪住了欧阳询,右手高高举起,言道,“你这鸟人,乃是贰臣,在此也有说话资格。”
欧阳询看见王马汉举起沙包大的拳头,不由双目一翻,一旁虞世南连忙言道:“王将军,我们也是随便说说,若是不中听,就算了。”
砰!
李重九一拍桌子喝道:“给我放下。”
王马汉天不怕地不怕,但一见李重九动怒,当下松手。
李重九指王马汉言道:“你下去自领十军棍。”
王马汉嘟囔了几句,当下下帐自己去领罚了。李重九看向虞世南,欧阳询温言言道:“部下粗鲁,两位受惊了,还请不要见怪。”
虞世南,欧阳询受宠若惊,当下一并言道:“王上,王将军乃是性情中人,我等正巧也是,很对脾气啊。”
听虞世南,欧阳询两名文臣自称性情中人,众将皆是暗暗想笑。
而李重九亦不由莞尔,这两位后世大书法家,虽名留千古,但从古至今并没有字如其人的说法。不管历史上,还是当今写得好字,作得好学问的人,不少都是通过捧臭脚而博名,名过其实。
不过这样的人,也有这样人的用处。
李重九当下问道:“眼下我欲破宇文化及,两位有什么对策?”
虞世南,欧阳询对视一眼,虞世南想了一番,言道:“王上一统河北,乃是大势所趋,宇文化及不明天时,妄图螳臂挡车,乃是无谋。以臣揣想许国上下,必不肯与他玉石俱焚。陛下只要遣一名能言擅道之臣,秘密往魏郡一趟,若能说服几名大臣,特别是尚书右仆射裴矩,以他的威望必能令魏郡纷纷归降。”
裴矩的名字,对于李重九而言,并不陌生,这位臣子与裴寂一般都是出自河东裴氏,其人历仕齐主,隋文帝,隋炀帝,宇文化及,窦建德,李渊,李世民七代帝王。史书上言其历事诸主,均受礼遇,以熟悉故事,常受咨询。
乃是隋唐时堪比冯道一般的臣子。
历史上这样的人,都是极为善于左右逢源,并精通为官之道的,说白了就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以裴矩现在的眼光,断不会看不出宇文化及并无前途,当然他眼下这一战,未必会输,但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最后夺取天下的人。
不过裴矩也未必会投降自己,如此之人,都是心思难测,在宇文化及没有决定性失败前,若无好处,裴矩也不会贸然投降自己。
李重九言道:“既然如此,何人可以出使?”
虞世南,欧阳询左盼右顾,当下出首言道:“我们二人与裴矩有旧,可说得裴矩前来。”
“王上!”尉迟恭想要出言阻止。
李重九将手一止,尉迟恭当下不言。
虞世南,欧阳询见此脸上一僵。
李重九言道:“虞爱卿之前献黎阳仓,许国之人若知你来魏县必恨之入骨,万一有了闪失却是不好,倒是欧阳爱卿降赵之事,知道之人却是不多,可以代劳一趟。”
欧阳询当下言道:“如此多谢赵王。”
欧阳询得了差遣当下大喜而去。
魏郡距离邯郸不远,欧阳询当下连夜赶路,一日一夜即赶到魏郡县治安阳城。
安阳城距故邺城不远,邺城被毁后,即取代邺城成为这一代的中心城市。
欧阳询到了安阳后,当下向城门官亮出自己身份。城门官听闻太常卿欧阳询居然从黎阳城逃了出来,都是讶然,事实上自黎阳仓失陷后,众人不是以为欧阳询战死殉城了,或者就是投降赵国了,没想到现在活蹦乱跳的站在眼前。
欧阳询见城门官一脸狐疑的样子,当下喝道:“想什么呢,你敢质疑我吗?”
城门官当下一脸畏惧的言道:“怎么敢质疑太常卿呢?”
欧阳询当下言道:“现在安阳主事的是何人?”
城门官如实言道:“乃是柳左丞。”
欧阳询闻言大喜,许国左丞柳调,河东人,其父乃是文帝时的宰相,在隋炀帝时柳调任尚书左司郎中,他与自己都是仕官多年的旧僚,在江都之变中,一并降了宇文化及,都可以算是老交情了。
当下欧阳询言道:“带我去见柳左丞。”
城门官听对方要见柳调,正中其意,也巴不得将这烫手山芋丢掉,当下二人一并来到左丞府上。
经通禀后立即得见,欧阳询入了中堂,但见一名面似满月的男子立于堂中,当下垂泪言道:“柳兄,没想到我们二人此生还能再见。”
柳调转过身来,见欧阳询当下讶道:“外人说你从黎阳逃出来,我想必然哪个招摇撞骗之徒,没想到真的是贤弟你啊。这一番受苦了,你是怎地从赵军手里脱难的。”
柳调见欧阳询目视左右,当下会意对手下人言道:“你们退下。”
待堂中只剩下二人时,欧阳询当下言道:“吾此来是来搭救大哥你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为官之道
柳调听欧阳询之言,胖脸上一跳,反问言道:“贤弟,你果真降了赵国?”
欧阳询叹了一声言道:“实不相瞒,当初弟我也是身不由己,赵军强兵临于黎阳仓外,若不献城,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但眼下身在赵国时日久了,才发觉赵王实乃是帝王气度,故才相从。”
柳调听了拂袖言道:“这是哪里话,我听说赵主一介布衣出身,祖上不是当山贼的,就是市井商贾出身的,焉能有什么帝王气度。”
欧阳询急着言道:“柳公,眼下都什么时候了,还以门第取人,何况赵王也是中山李氏之后,兄台即便出身河东柳氏也未必高多少,何况太原温氏,王氏,范阳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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