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幕,除了秦珂与重紫自己,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当时见秦珂受伤,重紫情急之下竟控制不住,体内潜藏多年的煞气再次被激发,灵台印得这一股煞气相助,居然威力陡增,这才重创蛇妖。
可惜**仙不是蛇妖,重紫在她手底,连半根手指头也动弹不了,更别说再使灵台印。
就算能使,也万万不敢再用了。
亲眼见识到煞气变作力量,她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沮丧,这件事师父知道了会怎么想?努力这么久,竟然还是控制不住煞气!
半晌,卓昊打破沉寂,朝**仙作礼:“阴前辈名不虚传,卓昊也常听姑姑提起前辈,很是敬服。”
**仙闻言低笑了声,终于问道:“你姑姑还好?”
卓昊暗喜:“托前辈的福,很好。”
“好?”**仙喃喃道,“守着个永远得不到的,一样吧,她也不过如此。”
卓昊暗暗寻思计策:“前辈可知手上这位师妹是谁?”
**仙道:“洛音凡的徒弟。”
“前辈既然知道,又何必为难她,”卓昊瞟了眼她腰间的长剑,那剑上挂着一串仙门掌教嫡传弟子才有的三色剑穗,“求前辈看在这剑穗主人的份上……”
**仙冷笑:“他在仙门的朋友多的是,莫非我都要手下留情不成?”
卓昊尽量低声下气:“他老人家与重华尊者交情非同一般,何况前辈也曾是仙门中人……”
旁边闻灵之打断他:“这妖女害了雪前辈,早就被逐出仙门了,什么仙门中人!”
激怒**仙,重紫就危险了,卓昊正绞尽脑汁想如何说情,谁知被她坏事,一时大为恼火,怒视她:“闻师姐说什么话,前辈的事,我等后辈怎好妄评。”
“是啊,我早已不是仙门中人,”**仙总算抬眸,冷冷地看着闻灵之,“我不配做仙门弟子,你也未必就配,你无非是希望这丫头快些死罢了。”
受她直言讽刺,闻灵之涨红脸,气道:“休要血口喷人!你自己做出那等无耻之事,根本不配留在仙门!”
“师叔!”秦珂皱眉。
**仙淡淡道:“随你们怎么说,这丫头我是不会放的。”
见她要走,卓昊急道:“前辈且留步!”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温柔亲切的声音也响起:“水仙?”
轻轻两个字,**仙却听得一痴,僵在原地。
。
那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人,青衫葛巾,浑身透着温润儒雅之气,眉宇间神色安详,超然无争,哪有半点像俗世中人。
众人都愣。
想不到世间会有这样的凡人,更想不到,一个凡人竟和魔宫护法有关系。
**仙显然也认识他,不自然地笑:“你怎的来了?”
那青年微笑:“你曾说过住在云州城,所以我来看看你,谁知这么巧,真叫我遇见了。”大约是觉得气氛不对,他疑惑地看众人:“你们这是……”
**仙目光躲闪,避开他的视线:“你……来找我做什么。”
距离如此的近,重紫看清了那双眼睛。
美丽的杏眼,坚强冷酷之色瞬间瓦解,但见水光闪烁,不安,无助,她现在的模样,简直就像个做了错事怕挨骂的孩子。
青年看看众人,又看重紫:“你莫不是与人起了争执?”
**仙开始手足无措起来,竟连术法也忘记用了,语无伦次:“先走吧,我会去找你,等办完事,你别管。”
青年皱眉:“你在做什么?”
**仙别过脸:“与你无关。”
青年责备道:“你会法术,不可借此为难他人。”
**仙不言语,眼中依稀有倔强之色。
见他二人僵持着,卓昊最先反应过来,心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立即上前:“方才是……”
“没有!”不知为何,重紫竟有些不忍心揭破真相,打断他,“我们在说话呢。”
“如此,”青年释然,再看身旁**仙,十分歉疚,“你别生气,是我不该错怪你。”
**仙看了重紫一眼,没说什么,挥袖带着青年一同消失。
。
想不到事情这么轻松就解决了,众人又惊又喜,却没有一个对**仙的举动表示疑惑,匆匆打道回客栈,中了蛇毒的尸体被作法运走,交由留守云州的仙门弟子处理,巷子空空,血腥味也渐渐散了。
墙根底下,不知何时多出道黑影。
黑色斗篷拖垂至地上,帽沿依旧压得很低,只露出高高的鼻尖和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
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他缓缓开口,死气沉沉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好熟悉的煞气……”
仿佛想到什么,半边唇角勾起。
“与那人有关?这可是件喜事。”
“洛音凡的徒弟竟然天生带煞气,”一名鬼面人出现在他身旁,满眼的震惊,“是不是趁早除去?”
他一动不动:“天生煞气,竟不知入魔才是最适合她的。”
见他没有反应,鬼面人谨慎地提醒:“当年逆轮也是天生煞气,这丫头留着,久必成患。”
“不错,是仙界之患,”他仿佛没有听懂话中意思,“有史以来能够修成天魔的,惟有逆轮,可惜始终功亏一篑,倘若再出一个,是不是魔族之幸?”
没有谁会容许一个威胁自己地位的人活着,尤其是在魔族,鬼面人分不清他说的有几分真,还是完全的反话,不敢再继续,半晌愤愤道:“为了一个凡人,属下早说过**仙办不成什么事。”
“那本就是她的软肋。”
“但方才若是让属下出手……”
“我暂时不想闹大,”他轻抚手上紫水精戒指,“重紫,她叫重紫,事情或许比我想的要好呢,洛音凡会发现他收了个好徒儿。”
转身,隐去身形。
。
重紫意外获释,秦珂伤势也不重,众弟子都喜悦,回到客栈,很快就有驻守云州城的弟子登门赔罪,问及进展,原来他们已经出动,正在全城追查蛇王行踪。
自从获释后,重紫一直没说话,有点没精打采的样子。
燕真珠担心,拉着她问个不停:“虫子,没事吧?没事吧?我看看!”
重紫更加发傻。
卓昊走过来细瞧:“莫不是吓傻了?我来看看。”
重紫立马乱跳,白着脸大嚷:“蛇!蛇!”
黄金小蛇自她肩上飞回卓昊手中,却是安陵剑所化,卓昊忍笑收剑:“好了好了,我说没事,照样活蹦乱跳的。”
吃这一吓,重紫真的醒过神,气得“呸”了声。
“这回你却要谢卓少宫主,”燕真珠笑道,“若不是他发现你们出事,及时报信,你们可真的险了。”
重紫果然看他。
卓昊抿嘴:“谢什么,小师妹跟我见外。”
重紫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出事,你跟踪我们?”
卓昊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咳嗽,表情有点尴尬:“路过,碰巧路过,看见你和秦师兄在前面走,所以……你们忽然不见,我就知道出事了。”
众人暗暗发笑。
“原来是碰巧看见,果然巧得很,”闻灵之半是嘲讽,上前来,“重紫,你可别真信了那妖女挑拨,我方才只是气不过,她做出那等丑事,有人竟还拿她与我们仙门弟子相提并论。”
重紫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燕真珠哼了声:“是挑拨?”
闻灵之下巴微扬,冷笑:“随你信不信,我乃督教弟子,恪守门规,绝不至于害同门性命。”
秦珂微微蹙眉,岔开话题:“此番是我行事不谨慎,误入圈套,若非卓师兄及时报信,我二人定难逃出迷障,惭愧。”
卓昊笑道:“客气。”
堂堂魔宫护法会怕一个凡人,重紫暗暗称奇,见众人始终对此事绝口不提,忍不住主动问起:“方才那人是谁,**仙好象很听他的话?”
众人闻言一愣,纷纷转脸。
“因为那位公子长得像一个人。”柔柔的声音来自卓昊身旁,正是和闻灵之一起出现的那个鹅蛋脸的美丽姑娘。细长眉毛,眉心一粒美人痣,虽不及闻灵之俏丽,看起来脾气却甚好,很容易亲近,南华几名大弟子似乎都认得她,重紫早就留意到,只是不好开口问,此刻更加疑惑。
卓昊介绍:“你不认得么,她是你们闵督教的侄孙女,小名素秋。”
闵素秋嗔道:“卓昊哥哥说话总这么快。”
闻言,重紫与燕真珠忍不住同时笑出声,周围众人都被笑得莫名其妙,惟独卓昊摸摸下巴,转过脸望别处。
闵素秋朝秦珂与重紫作礼,分别称“师兄”“师妹”,解释道:“我原本在南海学艺的,堂祖父见我孤单,所以叫闻师叔接我回南华住几天,可巧遇上了你们。”
南海与昆仑相隔甚远,回南华的路线更不相同,燕真珠瞅瞅卓昊:“天下事巧合的果然多得很,今儿都碰上了,卓少宫主说是不是呢?”
闵素秋脸一红。
卓昊陪笑:“说的是,说的是,这么巧。”
重紫念念不忘:“闵师姐说,方才那个人长得像谁?”
此话一出,周围气氛再度变得怪异。
见闵素秋不答,重紫疑惑地望向其他人,却无一个回答的,连燕真珠都移开了视线。
除了那个人,谁能让**仙失态成这样,纵然被逐出师门,不容于仙界,无奈成魔,**仙对那人却始终一往情深,可这段轰轰烈烈的感情根本就不正常,所有人都难以接纳,最终被仙界引为耻辱。
曾经驰名仙界的美女落到如今人人唾弃的境地,众人有同情也有不屑,俱各感慨,先后找借口回房间去了。
知道问了不该问的事,重紫不敢再当众打听,可越是这样就越好奇,私底下一直跟到燕真珠的房间,软磨硬泡非要她说。
燕真珠被缠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这事人人都知道,只不过你听了可别吓到。”
重紫喜得催她:“那人是谁呢?”
燕真珠仍是不情愿的样子,许久才无奈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天山雪陵仙尊。”
重紫道:“那位公子长得像雪仙尊,雪仙尊本人呢?”
燕真珠道:“雪仙尊十多年前便散去仙魄,早已不在。”
仙魄一散,就是永远从六界消失,连转世都没有,**仙对那雪仙尊必定用情极深,所以见到相貌酷似的人才会那么迁就,重紫道想起那双惊慌的杏眼,难过不已:“**仙真可怜。”
燕真珠正色道:“情深至此,本是可怜的,若单单这样也罢了,可你知道雪仙尊是谁?”
重紫道:“谁?”
“他是**仙的师父!”燕真珠叹气,“她喜欢谁不好,竟喜欢上自己的师父,生出**之心,怎不遭人唾弃!”
如闻晴天霹雳,重紫未能回神,喃喃地跟着重复:“师父?”
燕真珠道:“雪陵仙尊共收七个弟子,**仙是最小的关门弟子,也是天山有名的美女,听说脾气还好,追求的掌门弟子排起来可以围天山一圈,哪想到她这样荒唐。”
说着,她又叹气:“此事除了她自己,原本再无人知晓的,这样下去也罢了,直到后来雪仙尊中了欲魔之毒,**仙一时糊涂,竟敢引诱于他,雪仙尊本是天山老掌教的得意弟子,即将承袭掌教之位,谁知闹出这等丑事,老掌教大怒之下要以门规处置**仙,雪仙尊终是不忍,将她逐出师门,免去刑罚,**仙虽留得性命,雪仙尊从此却再不见她,后来逆轮浩劫,雪仙尊为守护天山战死,**仙前去祭拜,被天山弟子阻拦唾骂,她便入了魔。”
重紫听得怔怔的。
“雪仙尊与重华尊者是旧友,我还曾见过他老人家一面的,方才那凡人真有九分像他,我都吓一跳,差点以为是他转世了,”燕真珠摇头感慨,“可惜那样的人物,落得仙魄尽散的地步,哪来什么转世。”
说完,她忽然瞥见重紫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忙笑着安慰:“我叫你别问的,吓着了吧。”
“没有,”重紫面色煞白,半晌站起身,低声,“我累,回房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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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围师兄师弟她都可以喜欢,惟有他,万万不能。
浑浑噩噩,六神无主,重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脑子里不停地响着燕真珠的声音,只有一个词,一个如此可怕的词——**。
恐慌占据整个大脑,重紫捂住胸口喘息,慌乱地摇头,用身体死死抵住门背,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撞见这狼狈的模样,窥见那颗狼狈的心。
不是的,不是这样!她只是敬他,爱他,想要永远守着他陪伴他,怎会生出那种可怕的不知羞耻的想法?
然而,今番万里迢迢冒险赶去昆仑,为的是什么?担心他的安危,迫切地想要见他一面,她早已将紫竹峰当成了家,而他,是那个家中最最重要的人,甚至胜过她自己,她不能忍受紫竹峰上没有他的日子。
他若娶妻,她一定会生不如死。
原来这五年的朝夕相对,不知不觉中,满眼里,满心里,已经都是他的影子。
或许,是从他白衣如雪出现在南华大殿门口,说收她为徒开始……
或许,是从他牵着她的小手,缓步走上紫竹峰开始……
又或许,是从他吻上她的唇,为她度气开始……
多年前的那个夏夜,凉风过竹,他看着她手上伤痕说:有师父在,没人会欺负你了。
多年后的那个夜晚,晴空碧月,他亲手将星璨递到她手里,鼓励她,不要妄自菲薄,要像长河星辰那般璀璨。
……
重紫全身脱力,缓缓滑坐到地上,目光空洞。
初见的场景,已变作深入灵魂的记忆。
高广的殿门,五彩祥云飞掠,他静静立于门中央,仿佛撑起了整片天地,无边岁月,亦可为他停止流逝,极致的柔和,包容一切,不容亵渎。
可是现在,她竟对他,对自己的师父,生出这样肮脏的念头!原来,最美好的心事,一直都背负着一个不堪的名义:败坏伦常。
曾经以为,她是最幸运的,能时刻陪伴他身旁。
曾经同情卓云姬,求而不得。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卓云姬何其幸运,她才是最可怜最糊涂的那一个。卓云姬苦苦追逐,至少前面有一线希望,而她的前面,根本就是一片禁地,谁也逾越不了的禁地。
他身旁的人,可以是任何一位仙子,却永远不会是她。
多么绝望。
那种绝望,在闵云中与虞度提出要将她带离南华时,也不曾有过,那种绝望,远远胜过对失去的恐惧。
星璨似乎动了动。
它知道了,它也知道了,是不是在嫌弃她嘲笑她?重紫失魂落魄地低头,哆嗦着,下意识双手握紧星璨,紧紧贴在胸前,如同抓着救命稻草。
杖身不凉,与那温柔的怀抱如此相似。
星璨,他希望她心怀坦荡,如长河璀璨星辰,可是现在,她心底却藏了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倘若让他知道她存有这样的心思,会不会像雪仙尊对**仙那样,再也不见她?
不,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从此她只会将他当作高高在上的长辈尊敬,做他最听话的徒弟,安安静静陪他住在紫竹峰,侍奉他,孝顺他,绝不允许再生出那样不堪的念头。
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沉重而疲惫,接近于死水般的安宁,还有悲哀。
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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