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望望那白色身影,垂眸。
洛音凡却忽然抬手,凌空将她带回身边。
偷袭重紫的,是一道诡异的青气,如同夏日熏风,吹过哪里,就在哪里留下一种烦躁闷热的感觉,未中目标,它立即在半空折转,再次朝她扑去。
重紫惊道:“这是什么!”
“欲毒。”洛音凡挥袖替她遮挡。
青气沾到白色长袖,立即顺势窜入他身上,消失不见。
万万想不到他这么轻易中毒,重紫慌了,急忙自怀里摸出卓云姬所赠药丸:“师父,我这里还有解药!”
洛音凡摇头。
这不是第一次和欲魔打交道,其实他完全可以作法驱散这股欲毒,但是对于真正修得仙位的人来说,禁绝**不难做到,区区欲毒对他们根本无害,无须放在眼里,因此他向来不去管它,只是小徒弟修为尚浅,难以自制,中毒就很麻烦。
欲毒既来,欲魔必定离此地不远。
他兀自思量,重紫也想起了卓云姬的话,释然。只要清心抑欲,三个月后欲毒自解,师父这样的人,当然不必用解药。
再放眼看,所有中毒的和没中毒的百姓都已经从门外消失,被他移去别处了。
眼见更多青气朝这边涌来,满布上空,洛音凡微微皱眉,正待动手,忽闻远处一声长啸,顿时所有青气如得号令,都朝同一个方向退走。
啸声清正,必是同道中人。
洛音凡有点惊讶,随手设了道结界护卓云姬炼药,正准备过去看个究竟,转眼又留意到旁边的重紫,想小徒弟几番出事,不在眼皮底下实在难以放心,因此他索性长袖一挥,带着她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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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外冈上有片空地,月光冷冷,空地上青气萦绕,其中竟有无数男女,或追逐嬉戏,或呈交合之势,舔咂,抚摸,且发出许多不堪入耳的**之声。一位三十几岁的青衣道长带着十一名弟子盘膝坐于中间,组成一种古怪阵势,头顶十二柄长剑亦排成剑阵,剑气高涨,与那些青气对峙。
显见是这道长发现欲魔作乱,率领众弟子追踪至此,恰好与欲魔交上手,两边相持不下,故欲魔变化出各种幻象,妄图动摇众人心智。
洛音凡没有相助,只远远观看那剑阵,渐渐露出赞赏之色。
数遍仙界各门派剑阵,竟从无此等怪阵,想必是此人自创的,虽不十分高明,却已经算难得了,再看他与众弟子所使术法,可谓独树一帜,此人身处幻象,面对诱惑,犹能心定神清,面不改色,修行已有小成,再过十年必得仙骨。
洛音凡修行数百年,得无极金仙之位,本就已堪破一切,绝情绝欲,对周围那些淫亵幻象自然视而不见,可这次他却忘记了一个严重问题,直到身旁重紫轻轻“啊”了声,他才回过神,见那小脸满布窘迫之色,方知自己疏忽,后悔之下,不动声色作法封去她的部分神识。
眼前幻象消失,重紫仍是发傻。
脸很烫,全身都在发烫。
那些男女太过于亲密的姿势,如此放荡丑恶,可是那亲吻的动作很眼熟,师父也亲过她啊!温柔的,没有过多的动作,不似这般放肆,那种感觉她怎么也忘不掉,她甚至有些渴望……
双唇变得干燥。
竟然把师父和这种事想到一起!重紫猛然醒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又害怕又羞愧,甚至有些自弃,生恐被他发现她那些不堪的见不得人的心思,连忙将头深深埋下。
洛音凡看在眼里,心中一凛,略觉尴尬。
眼前变故令他措手不及,方才只顾观察情势,竟忘了有个跟班,实在不该带她来的,小徒弟修行尚浅,初次见识这些,难免把持不定,身为师父自然该替她解惑,否则修仙之人留了心结,后患无穷。
话是这么说,修行到这程度本不该拘泥太多,可真正要开口……
洛音凡再次发现,做师父很难。
想归想,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人有七情六欲,男女之情,发自本心,常因情生欲,但情。欲若失去控制,贪图**之快,则变作淫。欲,欲魔如此幻化,是妄图动摇道长师徒心志。”
重紫仍不太明白。
男女之情她懂,就是相互喜欢对方,可淫。欲又是什么,那些男女在做什么?
洛音凡却不再解释了,这些事一时说不清楚,须回去找个女弟子好好开解教导她,方是妥当。
“有欲本无大错,然而人心何小,私欲太多,则入狭隘之道,非但易失公正与大爱,更会因为私欲招至恶念,是以修仙之人若能心无杂念,无欲无求,置身于外,心中装的,便是一片天地,和芸芸众生。”
重紫默然。
他就是这样的人吧,心中装的永远是苍生,是六界,不会有多余的地方。
重紫道:“徒儿记住了。”
洛音凡点头不语。
正在此时,那边青衣道长忽然大喝一声,半空中剑阵光华大盛,青气尽数被斩断,男男女女的幻象瞬间消失,几道黑影惨叫着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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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道长站起身,却没有去追:“阁下是敌是友?”
两道白影在月下缓缓现身,一男一女,气质俱非凡人。
看出来人身上金仙之气,青衣道长惊喜,急忙拜道:“贫道海生,拜上重华尊者!”
听到重华尊者名号,众弟子又惊又喜,纷纷跪下。
洛音凡示意他不必多礼:“道长术法,可自成一家。”
海生闻言甚惭愧:“贫道并未学过术法,只是少年时曾得长生宫一位楚仙长指点,本欲上仙山拜师,无奈当时家中有老母亲要侍奉,且缺少盘缠,因此搁下,每日遵照那位楚仙长指点,勉强修得些灵力,再胡乱揣测出几招剑术,方才路过,撞见欲魔作怪,所以追踪至此,不想在尊者跟前献丑。”
长生宫,姓楚的仙长?洛音凡沉默片刻,点头:“长生宫乃是咒门,你虽使剑术,却有咒门之神,想必正是这缘故。”
海生再拜道:“前年老母亲故去,贫道曾先后上长生宫和昆仑山拜师,无奈屡次被拒于门外,只因明宫主与玉虚掌教见我修行之法古怪,与剑仙咒派皆不合,贫道寻楚仙长不见,只得出来行走,几个徒弟也是近两年才收的,粗浅法术,始终上不得台面,还望尊者替贫道说个情,拜入南华吧。”
洛音凡摇头:“道长所创之术,合剑、咒两派之神,仙界尚无此例,道长既已自成一家,何必再去拜师,不如就此开山立派。”
海生惶恐:“尊者言重,区区粗浅法术,怎敢自封?”
洛音凡道:“道长所修,与剑门咒门皆不合,勉强拜入,必定一事无成,历数各门祖师,立派时皆未见高明,道长只知其难而不知其易,是妄自菲薄。”
这话既是他说出来,众徒弟俱大喜,踊跃道:“尊者所言必定不假,徒弟们虽愚钝,却愿追随师父,师父莫再迟疑。”
海生亦大悟:“尊者一席话,海生茅塞顿开,敝派因尊者而立,求尊者为它赐名。”
洛音凡不推辞:“仙门中人,须以扶持苍生为己任,否则纵有仙术,亦算不得仙门,道长不如就取扶生二字,定名扶生派。”
海生与众弟子拜谢。
洛音凡道:“此镇尚无仙门弟子留守,道长既于此地立派,修行授徒之余,更可守护一方百姓。”他遥指远山:“此山灵气所居,能作栖身之所。”
海生道:“贫道谨记尊者吩咐。”
洛音凡再与他一支信香和一支卷轴,嘱咐道:“立足之初,必然艰难,这是我的信香,若魔族再犯,你便燃它一次,自有附近弟子前来援你,方才我见你那剑阵尚有缺陷,作了两处改动,或可助长其威力。”
海生大喜接过,再谢。
洛音凡不再多言,带重紫离去。
开山立派,非同小可,海生与众徒弟亦无暇耽搁,御剑直奔主山。
。
冈上恢复寂静,数道青气重新聚拢,一名鬼面人现身在空地上,望着众人远去的方向,目中是恨恨的光。
“看来你这些饭桶部下又要挪窝了,乖乖回圣宫里躲着吧。”
“**仙!”
**仙背对月光,脸隐没在黑暗中,语气却甚是不恭:“堂堂欲魔心大护法,见了洛音凡,一样是连面都不敢露,我还当你比我高明多少。”
鬼面人怒道:“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没空管你的事,”**仙淡淡道,“圣君叫你回去。”
就因为他洛音凡,害得自己的部下屡次被逼走,失去容身之处,鬼面人咬牙冷笑:“总有一天,我欲魔心要将他南华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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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不复
且说海生道长得洛音凡指点,自立扶生派,卓云姬炼成灵药,小镇欲毒得解,洛音凡便不再逗留,别过卓云姬,带着重紫回南华。秦珂已率众弟子先行赶回,闻灵之平安接了闵素秋来,闵云中甚是欣慰,说起万劫脱逃,不免又惆怅惋惜一番,好在秦珂并未将重紫修习灵台印的事说出去,闵云中等人不知情,也没有多话。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重紫始料不及。
洛音凡没再提起让她闭门思过的话,而是重罚了慕玉,依照门规受鞭笞之刑,暂停其首座弟子之职,责令其在祖师殿思过。
重华尊者从不苛责弟子,万万想不到会罚慕玉这么重,众人都不敢多言,就道理上讲,新弟子任性行事,首座弟子非但不阻止,还帮忙隐瞒,的确失职,因此连闵云中亦无可奈何,所幸秦珂只是受了轻罚。
连累两人,重紫难过又内疚,几番求情都被洛音凡严厉斥退。
一向温和的师父突然变得这么不通情理,这也罢了,更令她不安的是,自从回到紫竹峰,洛音凡对她日渐疏远冷淡,甚至不再让她进大殿侍侯。
师父还在生她的气吧?
重紫悔得肠子都青了,每日规规矩矩与狻猊修习灵台印,再不乱跑,一心盼着他消气。
这日趁主峰所有弟子例行集会,她终于瞅个空,偷偷去祖师殿看慕玉。
祖师殿外一个人影也没,鸦雀无声。
刚刚走上台阶,那种诡异的恐惧感又涌上来了,重紫放慢脚步,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只清晰的血红的眼睛……
感觉得到,里头的天魔令居然隔着门在笑她!
慕玉他们天天看着它都没事,怎么单单她见了有反应?难道是因为,她和它以前的主人一样,都天生煞气?
无论如何,它已经被魔尊用禁术封印住了,现在就一块破铁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重紫心虚地想着,望望面前高大的紧闭着的殿门,迟迟不敢伸手去推。
正在此时,那门忽然发出“嘎”的一声,自里面打开了。慕玉出现在门内,身穿寻常青白二色袍,温润稳重的气度半点不减。
“重紫。”
“慕师叔……”重紫满面羞愧。
慕玉低头看她,含笑道:“急什么,我没事,是不是求情被尊者骂了?”
目光如往常那般温柔,熟悉的声音听上去越发亲切,重紫一直以来总爱缠着他撒娇,此刻更觉委屈内疚,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哭起来。
慕玉搂着她:“我没怪你,又不是什么重罚,不哭。”
重紫哭得更厉害。
慕玉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只是暂免,出了这门我还是首座弟子,有什么可伤心的,别再惹尊者生气。”
重紫要看他的伤:“你挨了鞭子。”
慕玉阻止:“十道而已,不碍事。”
重紫擦眼睛,许久才低声道:“是我害你受罚,慕师叔,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慕玉道:“你说呢。”
重紫摇头。
慕玉拍拍她的额头,微微一笑:“因为,你是重紫啊。”
重紫还是莫名。
慕玉轻轻将她自身上推开,再安慰几句便催她回去,同时嘱咐少来祖师殿,以免被人看见告状生事,重紫依依不舍离去了。
。
重华宫大殿上,洛音凡端坐主位,旁边几上放着盏热茶,燕真珠在下面客位,生性大方的她此刻显得十分拘谨不安,坐得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双手紧扣椅子左右两边扶手,一副受宠若惊、随时都准备要站起来回话的模样。
尊者往常极少与弟子说话,更别提专程请弟子来紫竹峰做客了,可见是因为重紫的缘故,爱屋及乌。
茶渐温凉,燕真珠兀自兴奋,洛音凡也拟好了开场白。
他似随口道:“我听重儿经常念起你。”
燕真珠“唰”地站起身,回道:“虫子……师叔天性单纯,待人真诚,我很是喜欢她,所以走得近些。”
洛音凡点头:“坐着说吧。”
燕真珠依言坐下。
半晌,洛音凡又问:“最近修行进展如何?”
老套的长辈对后辈的客套话,燕真珠仍听得热血沸腾,“唰”地又站起来:“尚且顺利,劳尊者记挂。”
洛音凡道:“若有疑惑,可以问我。”
尊者这么关心自己?燕真珠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应了两个“是”。
洛音凡示意她坐。
燕真珠重新坐下。
洛音凡交游广阔,经常会客,可是细细算来,这还是头一次怀着特殊的目的与人套近乎,难免有些不自然,半晌又道:“成峰那孩子资质也还好,近年已有小成。”
成峰是燕真珠的夫婿,见他夸赞,燕真珠再次站起来谦道:“尊者谬赞。”
洛音凡只得吩咐:“不必多礼,坐着说话吧。”
燕真珠第三次坐下,心里暗暗疑惑。
不对,大大的不对劲!向来少言寡语的尊者居然主动关心起这些琐事,一改往日淡漠的形象,亲切的态度怎么看怎么诡异,实在令人费解!当然她也明白,此番洛音凡专程找她绝不是想聊天,因此更加紧张——不愧是尊者,说话都暗藏玄机,就是揣测起来太困难了……
这边洛音凡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心里其实也很尴尬,自己几时变这么八卦了?
终于,他决定长话短说,镇定地切入正题:“重儿是小孩子,这些日子缠着你,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弄清是为重紫,燕真珠反而松了口气,擦擦汗:“尊者说哪里话,重紫师叔很好。”
洛音凡道:“虽说重儿辈分比你高,但她年纪小,见识不及你多,有许多事是她不懂的,我平日太忙,还望你闲时能多指点指点她。”
燕真珠忙道:“真珠自当照应,不须尊者吩咐。”
洛音凡轻咳了声,含蓄道:“或有心结,也要劳你指引,万勿使她存了杂念,耽误修行。”
解惑应该是师父分内之事吧,哪有让徒弟找别人的?燕真珠听得奇怪,只是不好多问,满口答应。
洛音凡取过几上茶杯,移开话题:“前日我听说你在修分。身诀。”
燕真珠答道:“正是。”
“修到第几重了?”
“才到八重。”
“分。身诀能修到八重已是不错,可以暂且搁下,转修其他术法,”洛音凡轻轻揭开杯盖,随口问,“目前所修何术?”
此话既出,摆明了是破例指点的意思,也算看在小徒弟的份上。
哪料到,本该兴奋的燕真珠闻言却面露尴尬之色,据实回答:“阴阳和合,房中双修之术。”
洛音凡原本正将茶往唇边送,闻言那手不由在半空僵了一僵,接着又镇定地继续,轻轻啜了口茶,再不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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