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道:“你的皇后。”
亡月笑得死气沉沉:“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让你做?”
“你需要我。”
“说得没错,但你身无寸功。”
“立皇后不需要功劳,你答不答应?”
“倘若你要的权力,是用来对付忠于自己的部下,我不能答应。”
“你是说那条狗?”
“你以为用刑就能折磨他,那就错了,”亡月伸手拉拉斗篷,“**受创,他自会修补,对这样的人,毁灭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那才是彻底摧毁他,比如对付**仙,你可以折磨她在乎的那个凡人。”
“那他在乎的是什么?”
“抱负和能力,他的抱负是魔治天下,必须通过你来完成,所以才会苦心策划让你入魔,你若在此时重返仙门,就是摧毁他的最好办法。”
重紫“哈哈”两声:“我还能重返仙门?这是摧毁他还是摧毁我?”
亡月道:“那就剥夺他的能力,让他知道自己的无能,他修的是心魔之眼,你只须取走他的眼睛就达到目的了。”
重紫目光微动:“你是在教我对付他?”
亡月笑道:“你防备我,是在意他?”
重紫道:“我自己养的狗,多少都要在意点,闲了还可以放出去替我咬人,比起他,我更该防备你。”
“你能明白这点,就很好,”亡月点头道,“你恨天之邪,但你现在只有他。”
“是吗。”
“没有他,你不会看清仙门中人的真面目,将你逼到现在的并不是他,滥杀无辜,洛音凡也会做。”
“你的意思,我该谢他?”
“你该恨他,但你不能动他,因为只有他会护你,甚至比洛音凡更维护你。”
重紫沉默片刻,笑起来:“难道你不会护我?”
“你能问出这句话,我很荣幸,”亡月拉起她的手,带她回到榻上,“一个月后的今日,你便是魔宫皇后。”
。
魔宫刑殿,天之邪双臂张开被缚在刑台上,身上挂满了丑陋的血虫,吸得肚子鼓鼓的,透明的虫身可见血液流动,同时不停释放毒液送进他体内,纵然如此,他也只是微闭了双目,长睫甚至无一丝颤动。
行刑的堂主过来作礼:“五护法。”
梦幻般的眼睛睁开,带了点意外,大约是想不到她会来看。
重紫白着脸,尽量使自己显得镇定,然后抬手令所有人退下,她对这种命令性的动作有点不习惯,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勉强开口道:“你要我跟一个绑在刑台上,浑身挂满虫子的人说话么?”
果然,天之邪双手一握,铁链自动脱落,身上血虫刹那间被强大魔力震飞,化作轻烟消失,同时体内黑色毒血顺伤口源源不断被逼出,很快转为鲜红,白色斗篷为血所污,触目惊心。
重紫无力点头,示意他跟来,待她用意念回到自己的殿内,天之邪也已站在了面前,身上又是雪白无暇。
重紫面对着他,不说话。
“少君有何吩咐?”
“抱我。”
天之邪愕然。
重紫挑眉逼近他,似笑非笑:“不敢?还是不愿意?”
“这,不合规矩。”
“我是你的主人,这是命令。”
天之邪沉默片刻,果然抱起她。
长睫投下妩媚的阴影,清冷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破绽,重紫勾住他的脖子,用下巴指了指那架华美的水精榻:“我困了,抱我过去。”
天之邪依言抱她去榻上。
重紫躺在他怀里,蜷缩起身体,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天之邪皱眉,正打算放下她,却听她开口道:“我叫你放手了么?”
“少君可以睡在榻上。”
“怎么,让你抱着我,不乐意?
“天之邪不敢。”
“我困了,想睡会儿,你最好不要再动,否则就滚回刑殿去。”
身体本就单薄,此刻蜷成小小的一团,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白净小脸半埋在他胸前,呼吸匀净,孩子一般。
耍这点小心计就痛快?当真是小孩子得逞。
天之邪转脸,看向榻旁明珠。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忽然动了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慕师叔。”
天之邪愣了愣,淡淡道:“少君,属下天之邪。”
似梦似醒间,她睁开眼看看他,又闭上眼睛,毫不在乎地睡去了。
''
( )
九幽皇后
九幽魔宫即将立一位皇后,据说这位魔后,乃是当年魔尊逆轮遗落人间之女,唤作重姬。魔族上下俱兴奋不已,光逆轮这名字就足以让他们充满期待了,它代表着一个鼎盛的魔族时代,如今其女归来,仿佛预示着又一个辉煌时代的来临。
消息自魔宫流出,不消七日就传遍六界,那重姬是谁,仙界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了,而她逆轮之女的新身份,更令人震惊和忌惮。
不出所料,洛音凡至要道水月城,斩数百魔兵,制住法华灭,负伤的魔兵带回他的口信,只两个字——“重姬”。
亡月听到消息,笑道:“徒弟要嫁人,他这份贺礼不轻。”
重紫怔了半日,垂眸:“他是要杀我。”
“你可以不去,他顶多杀了法华灭。”
“我去。”
亡月既没赞成也没反对,重紫匆匆离开他的大殿,没有立即出魔宫,而是赶往了梦姬处。
身为魔尊的宠姬,梦姬见到这位未来的皇后,笑得已有些勉强:“皇后驾临,有何赐教?”
“你不必紧张,他还是你的,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皇后,我来找你并不是为这个,”重紫咬了咬唇,尽量镇定,“你知道,我现在真的要动你,很容易。”
新皇后连威胁人都不会,梦姬暗笑,心情却舒畅多了,想如今圣君正笼络她,于是主动道:“皇后果然是痛快人,不知有什么地方需要梦姬效力的?”
重紫道:“我要借一样东西。”
梦姬亦爽快:“借什么?”
“你的魔丹。”
“我可以说不借么?”
“不。”
。
水月城一带接近魔宫入口,历来是魔宫在人间把守的要道。
城外山坡,夜深露凉,星光微弱。
法杖横于地,法华灭依旧身披正黑袈裟,一动不敢动,满脸戾气中隐约透着许多恐惧,一柄如水长剑横在他颈间。
旁边,白色身影背对这边而立,遥远,淡然。
须臾,逐波自动归鞘。
危机解除,法华灭看到来人也很意外,身为魔宫皇后,仙门正在追杀她,照理说她是不该来的。
重紫道:“二护法先回去。”
“皇后当心。”法华灭点头,取了法杖遁走。
山坡上,师徒对面而立。
束腰的带紫边的黑袍,一头优美的长发垂地,肌肤如玉,身材纤瘦,小巧脸庞,眉眼依稀还是当初的小徒弟。
派成峰来引她上当,是因为知道这孩子重感情,他相信,无论是前世温顺的她,还是今生偏执的她,都没有任何区别,她会恨他气他,却绝不会背离他,入魔只不过是走投无路被迫的,可是成峰尸体被送回,令他方寸大乱,听到法华灭那声“皇后”,他才终于确定消息不假,她当真要做九幽的皇后!
洛音凡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语气严厉:“你到底要做什么!”
是啊,她到底想要做什么?重紫垂首。
“成峰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是什么态度!她竟敢这样对他说话!洛音凡抬手指着她,尽量克制怒气,妄杀仙门弟子,将来就连他也救不了她!
重紫忽然跪下,双手托星璨。
昔日不离身的法器,如今毫无灵气,形同死物,正如天上冰冷的、孱弱的星光。
气愤转为震惊,洛音凡有片刻的失神。
所赠法器被毁,代表什么?她要将它还给他?她不再认师父了?她到底是恨了他?
“师父要杀我,又何必用它,”重紫低头看着手里星璨,喃喃道,“死了,它死了。”
他应该清楚那是什么,那是他亲手赐她的法器,是他们师徒之间唯一的见证,可是如今被彻底利用,被彻底毁掉。
洛音凡亦愕然。
杀她?他只是吩咐成峰将她带回而已,难道……
他们竟敢背着他行事,逼成峰对她下杀手!
袖中手微握,洛音凡怒不可遏,同时心头涌上深深的难以抑制的愧疚——总是为她考虑太少,总是让别人有机可乘一次次伤害她,成峰死,他固然痛心,可如果死的是她,他又将如何?
无论如何,他还是伤到了她。
星璨已毁,她会不会也……洛音凡看着面前的小徒弟,忽然感觉有点冷。
夜风吹来,落月满坡,师徒二人相对无言。
重紫缓缓将星璨放至他跟前,站起身就走:“我回去了。”
回去?回去做什么,当真要做九幽的皇后?洛音凡目光一冷,杀气随怒气而起,澎湃扩散:“你……敢!”
打算杀她?重紫没有害怕,回眸看他。
几次握拳,几次松开。
终于——
“重儿!”无力的,略带责备的声音,像往常她赌气撒娇时一样,想要骂,想要罚,却下不去手,他总会这么警告她,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看出无情的尊者对她的一点特别。
一个连骂她都舍不得的人,怎能一次次伤她到底的?
重紫慢慢地走回他面前,轻声:“师父。”
一声“师父”,唤起柔情万千,她终究还是承认他这个师父!洛音凡有点惊喜,更多的却是悲哀,再次将那瘦削的小肩膀搂入怀的一刻,心忽然又疼起来。
不怪她,是他辜负了她的信任,是他的错。
可是理智在告诉他,他必须再一次犯错。
她已经入魔,无意中恰恰走上了那条既定的命运之路。天生煞气,逆轮之女,她活在世上,可能会六界覆灭,可能会生灵涂炭,几乎所有人都做了同样的选择,因为输不起,负不起。
怎么办?再次伤害,关入冰牢,还是干脆让一切终结?现在就是个机会,她毫无防备在他怀里,结束起来很容易不是么?
多矛盾,别人要杀她,他会愤怒会阻止,可到头来他会选择亲手杀她。
不能再伤害她,不能……
洛音凡闭上眼睛,右手轻抚她的背,不知不觉变作掌,缓缓抬起。
没有抬脸看,可是感受到浓烈的杀气,重紫在心里悲凉地笑。
梦中,只有在梦中,人才会露出最真实的一面,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即使在梦里也一样,她在他心里,到底敌不过责任与使命,用她换得六界太平,其实换了任何人都会这么做吧,没什么好怨的,只不过他是她的师父,她敬他爱他,所以接受不了来自他的伤害。
如此,不若成全了他。
“师父。”动手吧,至少让她在他怀里死去。
小脸埋在胸前,衣襟上有湿意,手臂柔软,纤弱,却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紧紧环住他的腰。
忽然想到那双畸形的手,那双跛足,他心如刀绞。
怎么能再伤她!怎么可以!
杀气转瞬间尽数退去,手无力落下,轻轻落回她背上。
“师父?”她抬起脸,神情有不解。
洛音凡到底修为高深,立时察觉不对,本已熄灭的怒火被重新点燃——这孽障,竟然趁他不备对他用梦靥之术!她是故意来试他!
明知道她没有恶意,还是无可遏止的恼怒,就像从头到脚被人看穿。
敢探他的心思,她到底还有没有把他当作师父!
很好,他的不忍,他的内疚,他的无能,她都知道了,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伤害她,是他的错,可他费尽心思护她性命,为她掩饰煞气,不惜冒着成为仙门罪人的风险,为她苦修镜心术险些走火入魔,断她念头,只为师徒永生相安无事,这些,她又怎能明白?前世今世,无一刻让他安生,到头来她竟然背离他,要去做九幽的魔后!
为她气,为她喜,为她筹划,为她冒险,到头来反落得她怨恨?
只说她恨他,怎知他也多恨她!
风掀动黑袍,腰肢更加柔软动人,精致小脸,凤目犹带泪意,有惊愕,有不解,有期待。
脑海里不觉浮现无数影子,那灯下递茶磨墨的身影,四海水畔等待他的身影……
面前幽幽双眸,与记忆中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奇妙地重叠在了一起,那是个费尽心思引他注意讨他欢心的孩子,甘受屈辱也不肯让他知道爱恋的少女,为了留在他身边,她任性地利用四海水加重伤势。
可是现在,她却想背离他!
不知何时系上心头的一缕情丝,在欲毒作用下,被恨意所催动,刹那间变作汹涌情潮,冲破数百年灵力压制,令他措手不及。
平生从未做过的,尴尬的梦。
月光朦胧,面前的一切却如此清晰,失而复得的小徒弟,离他这么近,这么美,已经不再是孩子,浑身透着令所有男人心动的魅力,这让他失望,让他不安,可又情不自禁想要去保护,想要去怜惜,更想要重重地惩罚!她敢去当九幽的皇后?
这是……要做什么!
意识开始糊涂,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极力压抑冲动,有点恐慌,想要后退,想要推开她,无奈行为早已经不再受控制。人在梦中,理智总是不那么有用的。
丰美双唇微启,似乎被露水润湿,依稀有光泽闪烁,就好象那一夜天山雪中盛放的梅花。
心悸的美丽,罪恶的诱惑。
没有预兆的,他本能地捧起她的脸,吻上去。
短短一瞬,轻得几乎没有分量,冰凉与冰凉的触碰与摩擦,竟生出奇异的火花,两个人同时一颤。
他下意识抬脸离开,视线依旧锁定柔软唇瓣,黑眸深处泛起一丝迷惘。
发生了什么?
纤纤手指自唇上抚过,寻不到任何痕迹,重紫怔怔的尚未反应过来,面前的他突然再次低头,将她重重吻住。
两生爱恋,两生期待,这一刻终于圆满。
重紫全身僵硬,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来不及喜悦,来不及流泪,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
鼎鼎大名的重华尊者似变了个人,不再稳坐紫竹峰八风不动,而是专与九幽魔宫作对,短短半年就诛杀魔族上千,出手无情。整件事也有特别之处,大半时间他都在追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九幽魔宫的梦姬,这不免令其余众人疑惑,梦姬是魔尊九幽的宠姬不假,可她极少出来作恶,洛音凡向来有原则,要泄愤,也不至于把她从角落里拖来出气。
唯一的解释是,徒弟叛离师门成九幽皇后,他被气糊涂了,偏生梦姬倒霉,不知怎么正好惹到了他。
梦姬的确倒霉,莫名其妙得罪了这位大人物,整整半年不敢出魔宫行走,其实她也很好奇那夜发生了什么,却不敢去问新皇后。
正在此时,探子送回消息,赤焰山邪仙金螭为祸,过往客商多被其摄去洞府修元丹,受害者无数,青华宫卓耀得知,果断派出弟子前去诛杀,九幽魔宫亦不愿袖手旁观,亡月派人将重紫叫到朝圣台,重紫明白他的意思,想是有心将那金螭收为己用。
听到他的决定,重紫意外:“我去?”
亡月并不回答,似在等她自己说。
重紫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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