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决定,重紫意外:“我去?”
亡月并不回答,似在等她自己说。
重紫迟疑:“不是还有欲魔心他们吗。”
“我的皇后,所有人都很期待你立功,你的责任,就是守护你的子民,为他们开拓领地,夺取更多好处,魔宫不需要无能的皇后。”亡月笑了笑,转身消失。
。
赤焰山位于荒漠之地,山不高,形似馒头,上头并没有什么火焰,而是长着些矮小灌木,看起来光秃秃的,未免叫人怀疑找错地方,直到傍晚,重紫望着山顶烧得通红的一片晚霞,才真正明白这名字的来历。
邪仙自古不是好惹的人物,好在那金螭修行尚浅,不足惧,照天之邪的意思,魔宫先隔岸观火最妥,毕竟在对方走投无路时帮一把,对方才更感激你,才会对你死心塌地。
魔军在距赤焰山十里处安营,周围设置了牢固的结界。
重紫斜卧云榻,身旁一轮月。
不远处,天之邪立于石上,正在排兵布阵,白斗篷在月光下分外清冷。
他在魔宫地位很特殊,只服从她一人,就连见了亡月也不曾行礼,不愧是那位伟大父亲的得力助手,非欲魔心之辈能比,不到一年时间便为她招募一群部下,治理得服服帖帖,欲魔心他们在她跟前不敢放肆,恐怕更多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举手投足间的威严气势,谁还会联想到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首座师叔?
潜入南华数十年不被发现,他的法力胜于她是事实,在整个魔宫算是第二人吧,毕竟当初亲眼看亡月接下洛音凡一剑,实力不弱。
想到亡月,重紫皱眉。
亡月,九幽,当真不枉这两个名字,比起当年威严又温柔的楚不复,此人身上无处不透着神秘气息,长相神秘,法力难测,每次靠近都会令她感到不安,却又带着难以抗拒的蛊惑力,他对她的态度,也不像是控制,倒像在引导,这是她先前所没有料到的。
重紫心情复杂。
其实很多事都没料到吧,包括自己,曾经发誓要助那人斩妖除魔守护苍生,可是到头来,自己反成了魔;再想当初与秦珂司马妙元他们赶往洛河除蛟王,与**仙大战,谁知今日,自己会在同样的情形下扮演完全相反的角色呢。
天之邪安排完毕,照常过来抱起她。
重紫蜷缩在他怀里,忽然道:“你这么费心,就算将来我修成天魔,灭了仙门,六界入魔,九幽为了他的权力,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
“魔治天下便是我的心愿,之后的事与我无关。”
“你不是效忠我么?”
闻言,天之邪低了头,用那双梦幻般的眼睛看着她:“让我忠诚到那样的地步,少君现在还不配。”
“是吗。”重紫没有责怪,伏在他怀里睡着了。
。
夜半时分,天之邪将她唤醒。
凝神听,赤焰山方向果然有打斗之声,动静本来不小,想不到自己竟全没察觉,重紫低头笑了笑,亡月说的对,她只有他,最能信任的也是他。
“少君可以过去了,”天之邪放开她,起身,“仙门动手已有小半个时辰,我看金螭撑不了那么久。”
“我去?”
“不错,皇后就代表了圣君,由你说话最合适。”
二人率魔军赶到时,青华两位长老与众弟子正全力围攻一个金袍妖仙和一个白发女人,漫山小妖魔逃窜。
天之邪道:“那便是金螭与其妻白女。”
邪仙本是仙门分支,指那些因修行时误入邪道而成的凶仙,非寻常魔头能比,只不过这金螭才修行两百年,力量有限,此刻不出天之邪所料,已落了下风,招架甚是吃力。
斗到激烈处,忽见半空魔云翻涌,两边都吓了一大跳。
重紫现身立于云中,回想当初洛河一战时**仙那番半是安抚半是警告的话,照样沉声说了一遍。
那金螭与白女见势不妙,老巢难保,心里又恨仙门,果然求救:“愿追随圣君与皇后左右,听候差遣。”
青华宫长老与众弟子大惊。
“魔宫重姬!”
“紫魔!”
重紫尚未来得及说什么,身旁天之邪手一挥,四周无数魔兵涌上,摆下魔阵,正是他早已布下的埋伏。
厮杀声不断,夹杂惨叫声。
不消多时,仙门弟子已战死数人。
“住手!”重紫终于忍不住了,大喝阻止,“天之邪,快叫他们住手!”
“少君放心,此战我们必胜无疑。”
“我叫你住手!”
“仙与魔之间从来只有征战,洛音凡也不会对你留情,少君能饶过他们几次?”
重紫摇头。
不,师父不是那样,自己已经做错了,不能再继续。
情势危急,她掠过去救下一名青华弟子,不料那弟子亲眼见同门惨死,看到她心里更加怨恨,举剑便刺。
天之邪闪身至她面前,抬掌击碎那弟子天灵盖。
重紫失魂落魄:“不,不要这样。”
“你与洛音凡就像这样,中间只有胜败,心软的必会受伤。”
“闭嘴!”
天之邪不理,强行带她回到原地,迅速下令,“撤!”
眼见占了上风,众魔兵都不解他为何要撤,来不及反应,暗淡夜空便有一道夺目蓝光直直坠下,洒落漫天剑影,瞬间,数十魔兵毙命。
“落星杀,是洛音凡!”最近他四处找魔族麻烦,妖魔最怕的就是他,见状都骇然。
重紫望着那身影,心跳骤然快起来。
天之邪不动声色挡在她面前,金螭白女也浑身发毛,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作势护她,心里暗叫倒霉,原以为今日得她援手,能侥幸逃脱,想不到遇上这尊神。
青华长老与弟子们如见救星,喜得退至他身后。
他冷眼看现场众仙门弟子的尸体,剑引天风,带闪电之威,扫向众魔兵。
“少君,退!”天之邪低喝。
身在其职,不忍杀仙门弟子,可也不忍眼睁睁看自己的部下白白丧命,重紫咬唇,长袖如出岫之云,飞身上去硬挡。
漫天剑影忽然消失,却是他及时收了招。
仙界谁都知道二人的原是师徒,青华宫两位长老也怕他为难,见机告辞退走。
自那夜之后,重紫一直躲在魔宫没有现身,因为太多事想不通,太多感情理不清,太美丽,太幸福,让她不敢相信,她甚至怀疑自己当时也在做梦,因此就更害怕去寻找答案。
可是她又需要答案,她太想知道,当二人再次相见,强抑的思念终于海潮般滚滚而来,理智如山倒,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弄明白。
重紫拾回勇气,下令:“你们先撤。”
“皇后果然好胆识!”金螭大喜,带白女与手下小妖先退走了。
天之邪目光微动,半晌道:“我在前面等你。”
''
( )
梦醒
静静的,两个人站得很近,又好象隔得很远,中间是流动的风烟。
原本纯粹的关系,经过那一夜之后,已悄悄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师徒间此刻剩余最多的,应是尴尬。
重紫紧紧盯着他,迫切地想要开口。
他却侧了脸,避开她的视线,细小的动作终于显露一丝窘迫。
她上前:“师父。”
俊脸苍白,洛音凡没有答应。
水月城外那一夜,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倘若他真控制不住欲毒,对她做了什么,那便是禽兽不如,不可饶恕的大错,他又怎么配做她的师父!
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会那样对她?她不敢相信,需要他亲口确认。
她紧张,殊不知他更慌乱。
为什么,自然是欲毒的缘故,但欲毒残留体内,又证明了什么?若真无情无欲,又怎会发生?
修行至今已近千年,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种可耻的感情,当事实证明一切,他措手不及。以师父的名义站在她身边,疼她护她,气她骂她,教导她鼓励她,清楚看到她的爱恋,一次次理智地拒绝、伤害,告诉自己是她年少糊涂,那现在,他呢?他这样算是什么?
他竟对她生出不伦不类的情感,而她是她的徒弟!
错了,全都错了!
洛音凡微微闭目,强迫自己冷静。
半年,从最初的崩溃到后来的纠结,习惯性的理智终是占了上风,他不配做她的师父,是他该死,她若怨恨,杀他泄愤也无妨,但现在她的处境太危险,眼前发生的这场杀戮就是最好的证明,纯洁善良的她,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就像一张白纸浸入墨缸,容不得她独善其身,她迟早会习惯这些,就算不愿意,也会有人逼她去做,那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他绝不能任她这么下去。
想到这,洛音凡终于开口:“魔宫不是你该留的地方,随我回去。”
他还会担心她?重紫捏紧了手:“他们不会放过我。”
“为师就算不做这仙盟首座,也不会再让他们伤你。”
“又进冰牢?”
“待为师修成镜心术,替你净化煞气,到时你就能出来了。”
“然后呢?”
然后?洛音凡一愣。
重紫垂首,低声问:“我……可以跟师父回紫竹峰吗?”
转生两世,她还是这么执著,将最美好的爱恋给了他,而他对她,或许也真的比师徒之情更多点吧,可是这份感情根本就是荒谬的,是不该产生不能接受的,他能怎么办?
“此事将来再说。”
“不能吗……”
“将来再说,先随为师回冰牢。”
“那天,为什么?”
被她逼得无路可退,洛音凡再难回避,索性横了心,既然这么执著地要一个答案,那好,他给她!
“是为师当时修行不慎,走火入魔,一时糊涂才……”
糊涂?走火入魔受她引诱?重紫煞白了脸,摇头,伸手去拉他:“不是的,不是这样!”
他是喜欢她才那么做,有他在,她不会害任何人,他为什么要这样?
小手刚碰到衣角,洛音凡便飞快拂袖后退,怒道:“不是这样,那是怎样!”
不是又如何,难道要让他亲口告诉她,他和她一样糊涂?告诉她,她的师父对她生出不该有的可耻的爱欲?
重紫站定,缓缓垂手。
见她这副模样,洛音凡硬了心肠,面无表情道:“先随为师回去。”
“师父想知道什么,与其追杀梦姬,何不问我?”重紫忽然道,“那天晚上真的……如果真的……”话未说完,她便停住。
记忆里,那身影一向高高在上,从容不迫,无人能撼动,能撑起整片天地,她以为他永远都会是那样。
重紫静静地看着面前人,看他竭力控制颤抖的手,看他煞白的脸被痛悔之色淹没,半晌一笑:“骗你的,师父。”
最后那两个字,语气又轻又软又暧昧。
洛音凡惊愕,随即被愚弄的愤怒冲昏头脑,这什么态度!她是谁?她知不知道她是谁!他纯洁可爱的小徒弟,入魔宫不到一年,竟变得这么不知廉耻,这么……
他想也不想便抬手。
重重的巴掌声响过,重紫被打得脸一偏,跌坐在地上。
说不清是手疼,还是心疼,洛音凡看看手,又看看她,半晌回不过神。
重紫捂着半边脸,眼波流转:“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么。”
洛音凡伸手欲扶她,闻言又气噎,改为指着她:“你……”
重紫微侧了脸,努力收起那僵硬的难看的笑。
原来她的爱让他这样难堪,在他走火入魔时,是她不顾廉耻,利用梦姬魔丹引他上当,他是恶心极了吧,甚至不肯再让她碰一片衣角。
期望化作泡影,水月城外那夜的狂喜与幸福,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是你先算计他,害他以师父的身份做出超越道德底限的事,害他堂堂尊者在你面前忍受这样的羞辱,你有什么资格恨?
仙界人人敬仰的尊者,法力无边,地位尊崇,一直都在尽力维护你,能做他的徒弟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你还想要什么?你的爱算什么?它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会带给他耻辱,带给他痛苦,会害得他身败名裂!你自己有罪也罢了,还这么逼他侮辱他,是想让他恨你?最后一点师徒之情,你也不想要了?
脸上似有许多液体,粘粘的,重紫迷茫地伸手擦了擦,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声道:“我并不知道师父已走火入魔,只是妄想……师父知道,我修行浅薄,心有邪念……我当时……师父对我有没有一分在意……我……师父那天除了……并没有再做什么……”
越说越语无伦次,重紫终于住口,想他现在是连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吧,于是匆匆转身:“我走了。”
听出她的绝望与羞愧,洛音凡逐渐平复了情绪,对自己失控的行为后悔又无奈。
不,她错了,心有邪念的不仅是她,玷污这份感情已是不该,他控制不住欲毒,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是他有罪,怎么可以把一切怪在她身上!
不能让她回魔宫!
“重……”他正要开口叫她,忽然又停住,皱眉,侧身。
司马妙元自云墙后出来,恭敬作礼:“妙元见过尊者,方才听青华宫长老说这边魔宫作乱,尊者安好?”
云海茫茫,已经不见人影。
洛音凡沉默片刻,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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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邪果然等在前面,见她魂不守舍归来,总算放了心,任务顺利完成,众人匆匆赶回魔宫见亡月,邪仙金螭愿意臣服,亡月封其为王,仍带旧部,对于其他人,则命大护法欲魔心论功行赏。不折一兵一卒,能自洛音凡剑下全身而退,魔宫上下对这位新皇后更加敬服。
重紫倚在榻上养神,须臾感觉榻前有人,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来了。
“少君对洛音凡有情。”
重紫没有否认,当一个人完全绝望的时候,还怕什么?她是罔顾伦常没错,要笑话,要全天下都笑话个够她也不在乎。
“他不可能喜欢你。”
重紫睁眼,冷冷地看着他。
天之邪并不在意:“他早已参透悟透,方证得金仙之位,这样的人心有大爱,是不可能生出凡人之情的,少君是在妄想。”
这个人,总是那么轻易就能抓住别人的弱点,然后将对方彻底击败,重紫怒上心头,跳起来就重重一巴掌过去:“没有你设计,他们不会对我这样,我也不会入魔,更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天之邪不闪不避地受了,语气依旧平静:“这无关你入不入魔,他是仙界尊者,仙盟首座,地位至高无上,倘若与自己的徒弟闹出丑事,只会令他名声扫地,还有何面目留在仙界,少君执意强求于他,就不怕他恨你?”
重紫灰白着脸,动了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天之邪道:“仙魔本就势不两立,少君无须在乎,无论那夜的事有没有发生,只要放些风声出去,虽说没人相信,但对他必会造成影响,这对我们大有好处。”
重紫立即摇头:“不,不要。”
她的爱,他没有义务一定要回应,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是她没有料到的,她并不知道他那时已走火入魔,在他心里,他曾经爱护有加的徒弟竟不择手段引诱于他,想要做出足以毁了他的事,如今他们的师徒之情恐怕也剩不了多少了,不要他更恨她。
重紫沉默着,重新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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