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婆子白了一眼儿子自得道:“现在知道说好了,你以为你娘我白比你多活了几十年?别说早些年,就是以前咱们赵家比起金家来家底也是较为厚实的,当初之所以看重鸳鸯这丫头,除了知根知底的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外,就是觉得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你说咱们后街上多少人家,怎么就这孩子能让王先生看上眼的笑笑,接着能破例交几个孩子认字念书。”
闻言赵婶子却是另作评价道:“我倒是从小就喜欢这孩子心里有主心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年纪小小就跟我打听的足足的。像咱们这等人家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让主子看重,要真是娶个不知轻重、猖狂的,倒是别说是做好事情,能不被主子厌弃就是好的。”
赵丰闻言则是感叹道:“你说得对,眼看着咱们就要脱籍,以后也就是能开宗立祠的正派人家。大小以后就是顶门立户的,可这孩子性子却是有点直,这承宗的媳妇再要是个镇不住、撑不起的,耽误的就是子孙好几代,那样咱们这拼死拼活的挣出去岂不是做白工。平时这孩子在府里的做派我一直注意着,虽说不显山、不漏水,可却也是不缺脸面,在府里就有这等功夫,以后咱们一家子的事定能打理的顺顺畅畅。”
一会大小、二小进门,鸳鸯和两人都是从小处大的,也就没那么多讲究的大家一桌子吃起了饭。
舒舒服服吃完,等鸳鸯和赵婶子婆媳收拾好,二小忍不住的用早就改口的称呼询问道:“姐姐,这两天府里不是忙着给琏二爷布置新房吗,听说老夫人院子里急哄哄的,你怎么有空回来?”
闻言大小也不禁好奇的嘀咕道:“别说,你一说回来歇两天,我也觉得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见赵家五口人都言眼巴巴的等着自己解惑,鸳鸯不由叹息道:“我也知道现在不是出府的好时候,可要是想不碍人眼确保以后安然挨到脱籍,哪怕是因此被老夫人恼几天我也得脱身出来。”
鸳鸯这一愁眉苦脸,赵婶子略一思索的询问道:“给琏二爷布置新房,那就要动用公中的东西,说不得老夫人也会动些私房,可是其中有什么动静?”
鸳鸯闻言不由赞道:“婶子真不愧是府里的老人,一猜就能**不离十。这次琏二爷那里老夫人是打定要办的风风光光,就吩咐孙嬷嬷从东楼的小库房挪些年青时用的好物件出来给公中备着。”
听到这些赵婆子不解道:“这也没什么呀,虽说挪到了公中,不也还是在府里。到时就算是有牵连,两处查查账册不就都清楚了?”
鸳鸯闻言摇头苦笑道:“要是真是这样照规矩来,我那里用这节骨眼上躲出来。说起来这回也是多亏琥珀了,要不是她跟我透了信,说不得这回还真就是上了贼船清白不了了。老夫人放手二房动手脚的事,叔叔、婶子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
赵丰、赵婶子,包括呆在家的赵婆子闻言都点头道:“这事多少年了,府里府外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没什么稀奇了。”
大小也在贾母院子里当差,又是采买那种和外头打交道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闻言不由冷笑道:“何止动手动脚,我看都快拆房揭瓦了!”
这事论明白、清楚,其实屋里属跟着贾琏的二小,于是评价道:“这事其实就是层窗户纸,大老爷、琏二爷那里都是心知肚明,可为了自己私下的那份产业,还就只能装糊涂。要说二太太还真是个胆大的,京郊府里也是有两三个庄子,愣是让她不声不响的送了人。到地契、房契都给换了才跟老夫人吱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是真做了还是糊弄人,反正把事情往进宫的大小姐身上一推,府里还真就是没办法。”
鸳鸯闻言讲述道:“就是这样,她现在又拿着大小姐的幌子开始了。知道老夫人开了私库,早早的就打点起来。以前多少事情老夫人都是纵容的态度,孙嬷嬷这些老人过几年又都要出府,便都不想惹人的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她派人挪用。院里年轻媳妇、婆子的,又早就投靠了二房一批,这剩下的就只有我们这些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了。琥珀现在接手老夫人身边的重要财物,这些手脚必然瞒不过她,而我现在掌着院里大小事情的记录,进出的东西哪怕不亲自记录也是要过目弄明白的。二太太高明,直接给琥珀他爹调出去提了管事,由她老子娘说动琥珀。我家里有脱籍的打算,这件事琥珀早就知道,她老子娘都在二夫人手心里捏着,一家子反正也没想过离开,所以只要配合不声不响也就平安无事。可像我这样老子娘不在身边的,又没想着靠着二夫人怎么样的,要是现在沾染上这事,谁知道二太太会怎么下绊子。别的先不说,只要顺嘴给你指个人配了,凭咱们再能活动也枉然。想来想去我跟琥珀便合计了躲出来这个办法,一是不过目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二来也是像二夫人表明不会挡她道的意思。”
听了鸳鸯的这番道理,赵婶子不由赞成道:“做得对,老夫人、大房、二房的都是主子,随便那一个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既然主子们都一清二楚的装糊涂,没得咱们这些底下人当那绊脚的让人处理了。二小跟着琏二爷那是早就定了的,到时凭着我奶过一场的情分也能给二小讨上一份脸面出去。至于你和大小,婶子现在也不求有多发达,只盼着平平安安挨过这几年,等你年岁差不多了,老夫人举得满意放出去就心满意足了。”
赵丰闻言也不由郑重叮嘱三个孩子道:“你们都机灵着点,老夫人偏心二房胳膊拗不过大腿的事咱不掺和。反正老夫人愿意,哪怕她就是让二房把自己架空了都是主子自己的事。你们各管各的顾好自己就行,可不能让人家觉得是个挡路的看不顺眼。”
说完又仔细叮嘱二小道:“你也少跟着那些碎嘴的小子在琏二爷跟前胡咧咧,大房怎么了、二房怎么了,好好办琏二爷吩咐你的事比什么都强。”
二小闻言鬼精灵一笑道:“爹,我知道,我又不傻。有娘的情分在那里放着,现在琏二爷交给我办的都是私下自己产业上的事,别说是跟府里人胡唠叨,就是大老爷都是瞒着不报的,这样机密的事我敢跟谁透风声,不想活了?”
赵婆子闻言再次不放心的叮嘱道:“你知道就好,嘴上千万要有个把门的。琏二爷十六七的年纪就敢置办自己的私产,只要你跟着好好干,以后定亏不了你的好处。”
鸳鸯现在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倒不是什么消极对抗,而是来到贾府多年来的心得。以前看红楼时觉得王夫人真是既偏心自家外甥女,又拆散有情人的恶人,可这么多年亲身再经历过来,忽然却觉得贾府里还真是没有所谓的恶人、好人了。贪财,贾府里没有不贪财的,别说是王夫人、邢夫人,就连几岁刚当差的小丫头都知道谁给的赏银大方便多给谁个笑脸恭维。
再来说最让人说道的贾宝玉、林黛玉之间的事,这里一家之主说的话那可是真真的金科玉律,说到底要是贾政这个亲舅舅珍惜和林如海这个连襟的情分,林黛玉别的不说最起码就不会那样孤零零死了。在贾政心里儿女婚事还不如王夫人有份真心呢,王夫人别管为钱为利,最起码还顾惜点自己外甥女一家子点。可在贾政心里婚事就是等价交换或是攀交情的筹码,如果林如海死前真的和贾家定下亲事,贾政这个当家人不可能不知道,可红楼中他从头到尾就没为林黛玉、贾宝玉之事说过一句话,最后让贾宝玉娶了薛宝钗,还是因为这宝贝儿子病的糊里糊涂冲喜来着。就像贾赦买女儿给孙家之事,他也不过是因为不喜欢孙家而说了几句罢了,而不是担心迎春什么的。
鸳鸯被安排和赵婆子住在一间,两人正说些府里的八卦时,大小带着个包袱不好意思走进来。
见大小少见的忸怩神态,赵婆子不由取笑道:“这包袱里是什么,可是给祖母我的?”
闻言大小把包袱放炕上,对着赵婆子的憨笑道:“祖母,你不是早就看过了,怎么还问。”
说完对着鸳鸯半天不吭声,最后双耳变红的快速说话道:“给你,这些都是我这阵子找来的好东西。红木盒子里的是你大哥托人带回来的,让你平常装扮用。”
大小的举动让鸳鸯心里不由略感温暖,虽说也想早点看包袱里的东西,可毕竟在长辈面前,于是只能脸色微微发红的羞涩低头。
大小说完等了好一会,见鸳鸯只是坐着并没有伸手打开包袱,不由有点黯然的站在门口不说话。见两个小辈僵在那里,赵婆子不由好笑的解围道:“臭小子你还干站在这里干什么?哪有你这送礼的非要人当场拆开看,鸳鸯丫头可没你那不识眼色的莽撞劲。”
被赵婆子一席话点醒,大小细细打量鸳鸯见她果然不是不满意、不在乎,而是不好意思的脸红低头,不由满脸笑容连招呼都忘打的晕乎乎出了屋。
见识了孙子的傻劲,赵婆子不由为孙子辩解道:“大小别看是个直性子,可却是会疼人的。这些东西都是他平时一点一点积攒下来,想要让你高兴的,就是嘴笨不会说好听的。”
说完解开包袱拿出个亮油油,明显时常被人把玩的檀香木盒子道:“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盒子和里头的东西却是他亲自学着打,又回来就摸索个不停的。”
说完打开盒子,指着其中一根檀香木簪子道:“知道你喜欢这些香木东西,跟我说道合计了半天,觉得做跟簪子最是能让你用上。檀香木做的,既不惹人眼忌讳什么,又能大明大方的戴出来。鸳鸯丫头你觉得如何,可满意?”
鸳鸯知道对于自己越来越得体面,赵家说到底还是有点嘀咕的。赵婆子这样说不过是想让自己表个态放心一些,于是伸手接过簪子细细打量,然后表态道:“让大小哥费心了,大丫喜欢。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多年,也算是长了点见识。那些大门大户的看着风光,其实都是有苦往肚子里咽的表面光,说起舒心自在,还要是咱们知根知底的自家人。”
说完莞尔一笑,神色略带调皮道:“说起来不怕祖母您见笑,相比老夫人给起的鸳鸯这个名字,我其实更喜欢我爹起的大丫,虽说有点小家子土里土气,可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亲近。看看府里的太太们一个个费尽心思的算计,看着都累得慌,等以后出去了,在咱们自家庄子里够吃够喝,一家子说说笑笑,那才是真福气。”
赵婆子闻言感叹的摸了摸鸳鸯头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想的这么通透,真是没白费了祖母一片心意。不管有没有你和大小这回事,祖母觉得像咱们这些底下人,干好自己的事,偶尔占占小便宜松快松快,只要不犯大错怎么样都行。可最忌讳的就是跟主子们牵扯不清,看着是锦衣玉食了,可其实才是掉进了苦水了。”
早起和赵婶子给一家人做饭,等赵家三个男人走了,便和赵婶子、赵婆子说笑做事,间或跟串门来的各家媳妇、婆子说道说道稀奇事,鸳鸯在赵家的两三天可说是轻松、愉快的狠。而且通过和赵家婆媳八卦来、八卦去的,反而是越来越亲近一些,其中鸳鸯的一些主意也让赵家婆媳对未来多寻思了几分的有了改变。
等晚上赵丰回来休息,赵婶子不由说起道:“孩子他爹,今天和鸳鸯聊起一些事情,有些话我觉得孩子说的倒也对。看来虽说都是读过书,可这女孩子跟男娃子想的就是不一样。”
闻言已经瞌睡的打盹的赵丰来了兴趣道:“鸳鸯那孩子说什么了,当初几个孩子在跟着王先生时,鸳鸯就最得先生喜欢。这不听金彩来信说,直到现在王先生见了金彩都常提起鸳鸯。”
赵婶子闻言详细讲述下午的谈话道:“现在家里挣了不少,但也不过只买了三百亩的小庄子,其他的庄子都是挂名生意。下午我和娘说起就跟鸳鸯说等出去了,定给大小、二小兄弟各买个成千亩的大庄子做产业。谁不想住大庄子,那个媳妇不想多让置办产业,可鸳鸯却是摇头说太招摇了。像那等五百亩以上,成千亩的大庄子矗在哪里,不少明摆着告诉旁人我家有银子。要是家里有靠山、有依仗,自然不怕人惦记打主意,可像咱们这等刚脱籍的人家,最怕的却是这样的招摇事,让原来主子看了,非要觉得你昧了他不少。王先生现在是做官的,咱们也算是心里有底,可这层关系却也不能敲锣打鼓的见人就说,那样非要让人王先生厌烦不行。不要多风光,一二百亩的小庄子够自己家吃喝开销,平平淡淡的过那小地主日子,旁边的人看了也只觉得是个富裕人家没什么扎眼的。至于其他的买卖、钱财了,反正日子是自己过,就当个大肚佛自家人明白就行,这样不在明面上沾染商贾之事,以后子孙考个功名也不怕人说道、议论。”
赵丰沉思半天回道:“是个会过日子,不招祸的,大小有这样明事理的媳妇,算是咱们赵家的福气。咱们光想着脱籍出去,终于能吐口气的风风光光过日子,却忘了到底是没根基的,万一让府里的主子觉得不高兴惦记上了,到头来还是祸事一场,说不得就算是有王先生提点也保不了性命。不过这样一来实在是委屈了孩子们,在府里见识了这样的排场,到头来只当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不知他们愿意不愿意。”
闻言赵婶子反而坚定道:“我的儿子我知道,定是乐意的。而且这样安分守己的过几年,再加上有王先生给弄得户,咱们就是那正经乡下本分人,家里有底子放着,等孙子们大了那可就是能科举得功名了。等孙子们有了功名再风光,那才是真的兴家了。”
想到自己以后有可能是做官轿的老太爷,赵家光耀门楣的堂堂正正修祠堂、开宗谱,赵丰脸上不由露出一份憧憬,觉得要是真能达成自己可就是赵家的大功臣,以后见了先人那也是能挺起胸膛。
婚事
悠闲自在最起码心里舒坦、放松的三天,一转眼便过来,明白自己现在还不能松懈的鸳鸯,只能依依不舍的告别了赵家婆媳回到贾母院子。
你来我往,特别是在贾家这等从上到下都虚荣不已的门第,人情来往最是要紧,鸳鸯回来给贾母院子里众人分了些外头的鲜果子。这样的举动也不是说非要什么贵重的东西,三瓜两枣的分给一块当差的也是份心意。对于这点鸳鸯倒是非常赞成薛家刚来时薛家母女做的那番散财举动,一串珠子、一个坠子、一个小荷包的别看东西不贵重,可最起码让整个贾家下人明白她们是有家底,而不是什么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从一开始就竖立了俯视,让贾家下人仰望的角度。而林黛玉那里同样是出手大方,来个丫头来报信,随便就是一把大钱赏人,可却因为没有指点的人用错了方法的最后让人说嘴不已。林黛玉一派富贵做派难不成贾家就没明白的人,主子们源于各种原因的不大肆宣扬,可底下人的也那样装聋作哑。除了王夫人不让出头的缘故,林黛玉平时随心所欲、捉摸不定的态度也要承担不少。而且这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是贼精贼精的,私下得了赏钱谁想的都是悄无声息攒起来,要是向人宣扬了反而是保不住的被瓜分。这样一来不知道的在那里瞎嘀咕,得了赏的闷葫芦的不开口,有的知道却是自个没得心里到底不痛快,最后可不就落下个一草一纸用的都是贾家的传言。
拜过贾母凑个几句吉祥话,又讲了一段外头新听来的野趣怪闻,和琥珀一起到孙嬷嬷那里传话,见路上没人鸳鸯小声询问道:“事情折腾完了?老夫人恼了没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