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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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小时-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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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莉香在自己面前,没有一次叫过他的名字。迟钝的是自己,还以为那是莉香的习惯,原来她是怕自己会难过。
  说什么青梅竹马的好朋友,结果她都不知道莉香没有参加入学考的事。不,或许莉香说了,是她根本没有留心听。她一直只想着自己的事。明知莉香的成绩不好,也只是想着反正有清彦在,清彦会帮她的。怀着这种阴暗的心情一次也没有提出过帮莉香补习。
  想起那个靠在粉红砖墙等着自己的洋娃娃般的少女,安藤雪觉得完全没有面对她的勇气。
  被大家喜欢的人一定有其被喜欢的道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待在莉香身边有压力。她讨厌的并不是莉香,而是那个羡慕莉香又无法坦率承认的自己。
  简直是狼狈逃走的感觉。
  以头痛为借口,提前离开咖啡屋的安藤雪自嘲地想。一面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瞥到停在门口的车子。有个男人默默地坐在驾驶座上抽烟,戴着墨镜不经意地往这边看一眼,又很快别开头。
  心里升起异样的不安。安藤雪的手一抖,大串的钥匙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门却从内侧被拉开。
  “妈妈?”
  毫无准备的安藤雪吓了一跳,“你在家?”平常都是七点过后才回来的母亲,脖子上系着精致的缎制围巾,洁净美丽的脸上化着淡妆,一副还要出去的样子。
  “你去哪了?”母亲侧身让她进来,冷淡而冰冷的语气。
  安藤雪一边脱大衣一边解释:“今天是开谢师……”
  “别脱了,我们还要出去。”母亲打断她的话,瞥了她一眼,拎起手袋,微微皱了下眉,虽然没有说什么,安藤雪直觉认定她是在嫌弃自己的装扮。确实,和一点也看不出已经四十岁的母亲不同,自己不怎么会打扮。
  “别愣着。”母亲轻言轻语地说着,一面对着客厅的镜子整理头发,“准备一下,我们去外面吃饭。”
  “喔。”其实她并不想去外面吃,但是难得妈妈有兴致和自己一起出门。安藤雪忐忑不安地换了双鞋,她也有很多事想和母亲谈。去东京念书的事,租房子的问题,万一落榜的话,究竟是上本地的女子大学还是明年重考呢。她有好多话,好多事都想和妈妈谈。
  虽然知道一个人抚养自己的母亲有不少艰难的事。工作也很忙。但是,那种强烈的被忽视感还是让她觉得很难受。
  莉香之所以能养成任何事也轻易讲出口的性格,是因为她有温暖的家庭吧。安藤雪阴暗地笑了笑。厌恶自己这种总把不好的事归咎到环境上的性格,却又无力改变。
  软弱地跟在母亲身后,想要什么却总是不敢大声表达自己的意见。这样下去,一定会变成越来越阴暗的人吧。她总想着能改变就好了,说不定是出于这种想法,才会鼓起勇气参加东大的考试。
  莉香所向往的布满精致店铺的东京,感觉上光彩夺目,希望自己进入闪光的城市,变成坚强的人。
  安藤雪抬头,在冷空气里呵了呵发凉的手心。
  天空看起来要下雪,太阳是白色的。
  安藤雪静静地看着白色的太阳,耳边传来母亲的呼唤:“雪子——”
  和莉香一样,这些人总是用她们习惯的方式称呼自己,安藤雪收回涣散的神志,发现母亲打开停在家门口的那辆车的车门,坐在副驾座上,正招呼自己快点上去。
  不知道怎么的,安藤雪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辆车并不是计程车。
  开车的人就是自己进门时远远看着自己的那个男人。
  衣服虽然只是简单的西装,但是散发着优雅的风度。
  安藤雪默默地坐在车后座。看到车前镜里,男子温柔地向母亲微笑了一下。沉滞的空气回荡在车内,安藤雪隐隐预感到什么,觉得心脏像被攥住了似的,打开车窗,在冷风里麻木地喘气。
  母亲订的位置是在一家高档的法国餐厅。
  母亲喜欢一切高档的东西。平常买回家里喝的红茶,安藤雪都会小心地挑选牌子。
  而这个男人,也属于高档的类型。
  落座的时候,他礼貌地帮母亲和她拉开椅子,点餐时和服务生讲话也轻言细语。安藤雪猜不出他的年纪,眼角虽然有细纹,挺直的鼻骨和锋利的嘴角却让他看起来显得很年轻。
  吃法国菜不能讲话。
  大家都吃得安静而沉默,间或听到叉子和盘子接触时不小心碰撞出的轻悦声响。餐具是银制的,温暖的餐厅堂皇而灯火通明。窗外的天色一寸寸黯淡下去,安藤雪低头看着侍者摆上的甜点,手紧紧地缠住垂着雪白蕾丝的桌布。
  “雪子……”母亲终于放下刀叉,“妈妈决定再婚了。”
  安藤雪无言地低着头。
  “今天是把他正式介绍给你。”
  随着母亲柔和的语调,男子轻轻微笑,“你好,我是千叶光。”
  “千叶先生是我工作上的伙伴。我们彼此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母亲费力地说着,像是一直在想怎么措辞。
  安藤雪捧着果汁杯,小口地喝。
  她还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妈妈和她讲话总是漫不经心,偶尔视线停在她身上又很快转开。她不停地帮她想理由,想着妈妈太忙,妈妈是不想看到父亲的影子伤心,妈妈很累想要独处,妈妈……
  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晃动的汁液,安藤雪怅然微笑。
  恍惚地看了一眼对座的人,这个礼貌的男人,很适合优雅的母亲。但是,她却从来都只有一个爸爸。
  “千叶先生希望我们搬过去和他一起生活……”母亲还在讲着。
  “妈妈。”安藤雪轻声打断她,“我考了东京的大学。要去那边念书。可能无法参加你们的婚礼了,希望你们幸福。”她轻轻地站起身,向男子弯腰行礼,“妈妈就拜托您了。千叶叔叔。”
  “雪子,你要上东京念书?”
  “嗯。”安藤雪用尽全力微笑着,撑住自己炸痛的额角。已经不能去想如果没有考上该怎么办了。必须!只能!她一定要考上!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容身之所。
  擦了擦嘴角,安藤雪怅然地望向窗外。
  冷风吹起她的围巾,安藤雪胡乱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后随便打了个结。虽然千叶先生坚持先送她回家,但在她坚持拒绝的情况下,也只能作罢。母亲的脸色似乎又难看起来,但是安藤雪已经不再去想是否合乎礼仪,是否给母亲丢人的问题了。母亲并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只是冷静地宣告,她要结婚了。
  那自己,除了微笑倾听,给予祝福,又还能说什么呢。
  这一天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实在没办法顾虑更多的事。就算对千叶先生有什么失礼的举止也不想再考虑了。反正从头到尾,她都不是母亲依靠的对象。
  一个人,流浪般地漫步在街头。
  第1章(2)
  随便招了辆计程车,把身体交由同样疲倦的坐垫。车窗外飘下细小的雪霰,眼泪这才慢慢地涌出。
  安藤雪用手背按住眼睛,无声地哭泣。
  再也不想考虑形象的问题,反正从来没有人爱过自己。
  不被母亲爱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得到其他人的喜爱?她并不是因为母亲再婚才这么说。手腕上的伤痕存在并非一两天,妈妈一定看到过,却从来没有追问过。
  总是一个人回到没有灯亮起的房间,做好两人份的饭才从电话里听到母亲冷淡的通知:我不回家吃饭了。
  即使遇到喜欢的人也不敢表白,虽然不能说这是母亲造成的错,但是从小迫于母亲冷淡的眼神,才养成这种畏缩的性格。
  把身体投到熟悉的床单上,一个人放心地哭了会儿。垂下去的手指碰到什么冰冷的东西。哭着起身,才想起是莉香来的时候,自己着急开门而碰翻的相框。
  红着眼睛按下墙壁上的室灯开关。
  发现镜面竟然在一摔之下出现了裂痕。
  自己视若珍宝的全家福照片。相片里,小小的自己,左边是父亲,右边是母亲,一家人都笑得甜蜜蜜的。现在却因为玻璃的裂痕而看起来也像是支离破碎的样子。
  安藤雪忍不住痛哭出声。
  是的,这个家早就已经碎裂了。只是她一直以来不想承认这点。
  父亲走了,母亲也就快成为别人的妻子。
  她实在不想再忍受被留下的滋味。
  安藤雪无比迅速地拉开衣柜,取出大大的行李袋,胡乱扯出几件衣服,讽刺般的,早上怎样也无法找到的粉红色大衣却在这个时候掉了出来。
  保险证,健康卡……一切需要的证件还有必需的钱。
  安藤雪咬牙,一样样地把东西塞入口袋。
  距离放榜没多久了。原本是想用电话去查询,但是现在,她改变心意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想如果失败会怎样,她不能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城市,她要到东京去。
  去亲自看榜单吧。就像那些生活在东京都市内的大小姐们一样。
  就像莉香说的那样:“雪子怎么可能会考不上!”
  是的。不可能考不上的。不允许考不上的!
  擦干眼泪。她一定可以的!她要抛下在这里的一切,去没有“过去”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安藤雪拎着大大的行李袋,费力地走出熄灭最后一盏灯的家门。
  黄昏渐晚,风里夹着小朵的雪花吹打脸颊。
  安藤雪一步一步地朝着车站前进,脸上有着倔强的神情。
  像出逃一样开始的旅行,果然太过匆忙,雨伞也没有带。浑身湿透地站在候车大厅,安藤雪覆在额上的刘海湿漉漉地淌水,人也冻得直打冷战。
  “今天不是出行的好天气呦。”售票处的职员头也不抬地提醒。
  “是啊。小雪变成了雨加雪。”她是遭受了诅咒吗?安藤雪的牙齿冻得格格直响,索性翻开手提袋,当场把大衣换上。穿上粉红色的大衣,心情和身体都温暖起来。抓紧手中的旅行袋,她想成为像莉香一样的女孩。然后,在东京寻找到自己真正的梦想,渐渐变成自己该有的样子。
  “入夜还会转成大雪。”推了下眼镜,售票先生十指在电脑键盘翻飞,“天气很差。如果没有急事,还是明天再走比较好。”
  但是如果明天失去了开始新生活的勇气怎么办?安藤雪苦笑了一下,她很了解自己。所以才提了行李跑出来,根本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她在桌上留下了给母亲的信。是的,现在已经无法回头。去东京,找房子,开始新生活。一步一步,不管今夜风雪再大,她也只能向前了!
  “没关系。我,一定要去东京。今天。”奇怪的语法拼出倔强的言辞,少女坚定地抿紧嘴角。
  售票口的职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没有多问,把盖了章的票从窗口递出去。
  “二十分钟后有一趟车。”
  安藤雪拎着行李袋,安静地坐在空旷的候车大厅。
  果然是天气不好的缘故,候车大厅空荡荡的,地板上有行人留下的潮湿杂乱的痕迹。
  清冷的时分,镇上的人应该围坐吃着晚餐吧。莉香的家一定是那样。安藤雪想,到了东京,无论如何,她至少要通知莉香。想着会关心自己的人竟然是从小一起玩的朋友而不是母亲,忍不住又有点酸楚。
  无事可做的时候时间过得异常的慢。
  安藤雪不时望向候车室的钟表,意识到自己不仅忘了雨伞也没有戴手表。出门时以为背走了所有的一切,现在才发现她几乎是抛下了全部。
  不敢想象如果榜单上没有她的名字,她要怎么回头。
  安藤雪握紧藏于衣袋中的手指。
  人影在面前晃来晃去。大多是下车的乘客。
  透过衣角的缝隙,看见在对面的台阶,坐着抱膝歪头睡着的少年。耳朵里塞着耳机,双眼紧闭。松垮垮的背包随便地放在湿漉漉的肮脏地板上,脸色苍白一副疲累的样子。
  安藤雪收回散漫的视线,想去买杯热咖啡,又担心错过列车进站。
  没有什么人的车站,似乎只有自己和对面的少年是要上车的样子。安藤雪又看了眼挂钟,却惊讶地发现钟竟然是停的。
  而此时,对面的少年突然掀起眼皮,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向着进站口走。安藤雪慌张地拿好自己的行李,想着说不定是车来了,连忙追上去。走过检票口的时候一问,果然到了发车时间。
  还没有上车就已经出了一头冷汗。安藤雪惊魂不定地拎着行李上了列车。真该感谢那少年啊,不然自己错过车都不知道。她下意识地游移视线,却没有发现刚才的少年。
  车里果然没什么人,四处都空旷旷的;但是安藤雪还是循规蹈矩地找到自己车票上对照的号码,把行李用力丢往行李架。
  “我来。”褐色的衣袖横伸,修长有力的手稳重地扶住了被安藤雪各种杂物挤成一团的旅行袋,轻松地安置在头顶的行李架上。
  安藤雪不好意思地回头,站在身后的是穿着西装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下车的时候,叫我一声,我来帮你拿。”
  夹着皮包,像是个普通上班族的男人脸上有着温柔的笑容,端整的五官看起来很英俊。
  安藤雪手足无措地点了点头,慌慌张张地坐下去。
  “啊,那里是靠窗的位置,有点冷。”男子站起身,“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换一下。坐到这边来吧。”
  安藤雪心中打鼓,虽然怀疑一个亲切的人很过分,不过真的太亲切了呢。
  “其实我有点晕车。”男子先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安藤雪松了口气。
  “好的,没关系。”反正只是相差一排的座位罢了,换一下应该不要紧。不过这节车厢很空,他为什么一定要和她换,而不是随便坐到其他靠窗位置呢。安藤雪稍微想了一下,却没有深究。
  男子身边的座位好像有什么人,放了些零散的物品在座位上,人却不在。左边那排有个老婆婆紧紧地包裹着毯子,看起来不像刚上车的样子。安藤雪想知道列车什么时候会开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希望快点离开这个小镇到东京去,却懊恼地看着空落落的手腕,想起自己没有手表。
  “现在是七点二十分。”
  斜对座的人似乎注意到她的举动。
  安藤雪连忙道谢,发现斜对座的是位优雅的美女。
  美女穿着萍绿色的套装,笑起来一副迷人的样子。毫无骄纵的感觉,是让人觉得可以亲近的淡雅美丽。安藤雪奇异地升起一种想要攀谈的欲望,美女却在嫣然一笑之后,重新埋首仔细研究摊在膝头的报纸。
  没有意识到东张西望和找人说话都是因为离家的紧张,安藤雪只觉得头好像又在隐隐作痛。
  列车一晃,终于徐徐开动。
  有人“嗵”的一声坐下去,发出很大的声响。
  安藤雪觉得有什么翻腾上来,她忍耐着拿起座位间的小桌子上摆放的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水,水还是烫的,大概是乘务员不久前才更换过。小口地喝着,头痛的感觉却不见好转。想到这也许不是因为感冒,而是晕车,安藤雪脸色难看了起来。
  怎么会突然晕车了呢。自己果然像是遭到了诅咒。
  早知这样,就不换座位了。或许还是坐在窗边会好受一点,但是安藤雪很快责怪起自己。自私的本质还是没有改变,遇到不如意只会抱怨别人。她不是很厌恶这样的自己吗?支着额角,安藤雪极力忍耐着不适,安慰自己说只要多坐一会儿适应了就好。身边的位置应该有人,却一直是空的。安藤雪把窗子打开了一点,又担心地看了眼左边与美女对座的睡着了的婆婆。终于还是把窗子又关紧了。
  想着各种各样的事,东大失利的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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