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地瞧着她,也不走近,也不离开。
“你过来。”高寄萍朝他招了招手,脸上试图带上一点笑容,但显然起了反作用,因为那孩子不但没有来,反而胆怯地后退了几步,高寄萍瞧见他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你怕什么?敢跟着我,却不敢过来么?”
她边说边朝他走着,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那孩子虽然害怕,却一动不动地站着,再也没往后退了,高寄萍走到他面前,低着头细细地打量着他。
“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她轻声问着,嘴角虽带着些微的笑意,眼眸中却没有一点暖意,只有沉沉的深思。
“我姓何,大家都叫我小何,今年四岁。”他高仰着头,努力想要踮起脚来让自己同她一般高,声音稚嫩而清脆,带着孩子所特有的濡濡的声调。
果然是他,高寄萍勾起嘴角满意地笑了笑,试图再让自己更加和善些,要骗小孩子,还是要温和点的好,她思量了一下,俯下身柔声道,“我姓高,高寄萍,你饿了,想吃东西?”
“嗯。”小何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股子渴望。
“你跟我走,听我话,我养活你,可好?”她笑吟吟地伸出手去,举到他的面前,那只手还染着泥土和死人干涸的血腥,但是在小何看来,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手。
不论过了多久,遇到了多少的人,但在小何的记忆里,高寄萍朝他伸出的这只手,就是最美丽的那一只,也是他想用一辈子去抓住的那一只。
“说话不算话要变小狗的。”他用力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高寄萍瞧着他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不由垂眼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是啊,他们都还是小孩子,还没有到悲剧开始的时间。
等悲剧开始的时候,她已经在墨墨的身边了,然后看着墨墨一天天好起来,他们一起去海边买一幢房子,每天早晨看着日出,白日里就坐船出海捕鱼,晚上再一起看夕阳,相互依偎着慢慢老去,若是墨墨有了妻子,她就一个人找处安静的城市,等待那个也许能遇到的命定之人,又或许,永远也遇不到。
想到墨墨,高寄萍的眼中多了几分坚定不移的东西,她微笑着牵起小何的手,浅笑着回应着他的话,“好,说话不算话就变小狗。”
小何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两人扒着死人的衣服,吃着发霉发臭的食物,睡在漏风的无人居住的房屋里,艰难地活着。
第二个孩子
这天,高寄萍带着小何准备向下个城市转移,因为这个城市的死人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而且,高寄萍知道,如果按这样处理尸体的话,迟早是会爆发瘟疫的,所以,他们越早走自然是越好的。
这次,是离开前最后一次搜寻,小何脸上戴着高寄萍缝制的一个简易的口罩,神情认真地翻找着,高寄萍远远地瞧了他一眼,便专心起自己这边来。
这里他们已经翻过十来次了,所以她已经不抱多大的希望,再来找一次,只是为了没有任何的遗漏,因为任何的东西,都能让他们活得再久一点,再好一点。
所以当她翻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时,不由有些许惊讶,因为这个孩子给她的感觉,就像小何给她的感觉一样,只消一眼,她就知道,他是她找的人。
那孩子奄奄一息并不只是因为饿的,他身上有些伤口,看起来,像是被刀砍伤的,最严重的伤口在背上,很长但好在不深,应该是被乱兵逃离时误伤的,高寄萍觉得这孩子没被乱刀砍死或者被人踩死,再或者因失血而死,大约也是命中注定的,她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又抬头瞧了眼不远处的小何,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何,你过来。”她朝他挥挥手,他便立刻跑了过来,看到地上这个像死人一样的男孩时,他只撇撇嘴,然后抬头用一种敬仰的目光望着高寄萍。
“高姐姐,怎么?”他乖巧地询问着,眼睛闪亮亮地望着她,高寄萍指了指地上的男孩。
“把他带回住的地方去。”她沉声吩咐道,小何扁着嘴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高寄萍眉头一皱,语气里染上了几分不悦,“你不听我话了?”
小何抬头看到她表情严肃,不由委屈地嘟着嘴,磨蹭地走到了男孩的身边,同高寄萍一起把他扶了起来,半拖半抬地弄到了破屋子里,高寄萍把改衣服剩下的布洗了洗,将男孩的伤口清理了,又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喂他喝了水,吃了些他们找到的最好的食物,这才把他放到火堆边。
谁知才没过多久,就听见他不断嚷嚷着热,高寄萍这才记起这种伤口是最容易发炎的,而一发炎,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没得救了,她神情一变,忙地伸手去摸男孩的额头。
她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却几乎已经确定了他就是另三人中的一人,若是让他死了,不但墨墨没得救了,连她自己能不能回去都是个问题了。
她问了那声音很多问题,惟独没问如果完不成会怎样,是否能回去,因为对于她来说,如果救不回墨墨,那她不论在哪里都没有区别了。
她的手刚摸到男孩的额头,就发觉一阵滚烫从手心传来,她在墨墨生病的期间,经常呆在医院,所以急救的法子,也会些,但是在这样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地方,她就算是再有法子,也无能为力啊!
这个城市已经破败了,虽然还有些零散的居民,但眼看着也快散了,高寄萍记得她曾在城里看到一家破烂的药店,也不知里面有没有留存下些什么东西,她心中这般寻思着,便吩咐小何拿布片沾了水先帮男孩降温,她则大步跑去了那个已经不剩几个人的城市去了。
高寄萍到药店的时候,只看到里面的蜘蛛网都快把这儿结成盘丝洞了,她瞧见里面似乎还有些药材,便躲着蜘蛛丝走了进去,不久后,她拿着些勉强能辨认的药材离开了药店,她曾经带墨墨看过中医,自己也为了墨墨的病研究过一些时间,虽然算不上精通,但至少能算得上会些。
她拿着药材回去的时候,小何正用力地擦着男孩的身子,像是要扒层他的皮下来似的,他看到她回来了,手下便轻了些,高寄萍皱着眉瞪了他一眼,见他瑟缩了一下,才回过头拿起一些药材洗净了,放进他们捡来的罐子里煮了起来。
又从中捡了另外些草药,剁碎了敷在男孩的伤口上,又再替他包扎好了,换上干净些的内衣,这才停顿了下来,小何早已经停下来坐在一边了,他睁着黑亮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高寄萍的动作,手上握着布片一动也不动。
高寄萍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拿过他手中的东西,开始帮昏迷的男孩擦起汗来,那孩子喃喃地说着些什么,高寄萍凑到他嘴边,只听到他轻声地叫着爹娘,她略略一怔,这才想起这些孩子也是失去父母的可怜人。
她原本救他们只为了让墨墨的病能好,但是如今,却猛然升起些其他的心思了,虽然他们注定是要当杀手的,不过,其他的方面,那声音没强行要求,她自然也不必事事遵从原著,如果有问题,那声音自然会说。
虽然说是杀手,但是也许可以不按原著那般,连自己的姓名身份脸孔都没有。
她心中虽然如此思量,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地一遍又一遍地帮男孩擦着身体,试图帮他降温。
天色已经很暗了。
高寄萍让小何吃了东西,自己也略略吃了些,然后才继续做着擦拭的工作,虽然男孩叫着热,但是她却不敢让他受了冷风,要是再患上感冒什么的,岂不是真的凶多吉少了,所以哪怕男孩叫着冷,她也是让他呆在火堆边的,只能靠不断地帮他擦汗降低他的体温。
小何坐在一边看着看着,眼皮却忍不住阖了起来,头一点一点地似乎就要睡过去了,高寄萍瞧见他这般样子,便走过去铺好了睡觉的地方,让他过去睡。
“那你呢?”小何睁大着眼睛瞧着她,那眼中睡意朦胧,高寄萍没有开口,只从旁拿了床被子,给他盖上了,“你不睡么?”
“我得照顾他,你休息吧,明天还得找吃的呢。”高寄萍低声嘱咐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小何沉默地睁着眼看了地上的男孩一眼,嘟着嘴用力地背对着她,不情愿地闭上了眼。
高寄萍虽见他这样,却也没再说什么,只转身去照顾那男孩去了,她尽管依然没有确定这人的身份,不确定此人是不是另三人之一,但是既然有机会救一条命,就尽力而为了,就当,是为了她以后要做的事积点阴德好了。
她以后,是非得逼他们四人做自己不愿做的事的,逼他们去杀人的,高寄萍低下头,微微抿起了嘴唇,嘴角挂着一丝飘渺苦涩的笑意。
夜很长,她却一夜没睡,她只是不断地帮男孩擦拭着汗水,又把熬好的药喂他喝下了,然后开始寻思起以后的出路,他们没钱,钱生钱的法子自然不行,在这个饥荒遍地、战乱频繁的世界,她除了出卖身体以外能做的不多,更何况,还要带着四个年幼的孩子,尽管还有两个还没有影子,但按现在的情况来看,那声音必然是会让他们尽快相遇的。
五个人要活下去,这担子还得放在她身上,原著里高寄萍是靠坑蒙拐骗偷和出卖自己的身体才养大了他们,但是她不愿出卖自己的身体,坑蒙拐骗倒也可以,但是也需得有可以骗的对象啊!所以至少也得先到平静些的地方才行,就算要靠自己打渔种田织布为生,也需得先有个住所。
她微微叹了口气,暂时抛下了这个念头,不论如何,先找到另外几个人再说吧。
天朦朦亮的时候,那男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高寄萍原是有些困乏了,听见些动静,便忙地凑过去,见他睁眼了,不由得眼睛一亮,忙地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着墙坐着,心下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男孩偏偏头,试图避开她的手,却因为无力而没能做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高寄萍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的温度恢复了正常,不禁轻轻松了口气,尽管她不是什么善心人,但要她看着这孩子死在面前,还是多少会有几分心酸的。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男孩防备地看着她,眼中是深深的戒备,高寄萍看了看他年幼的脸庞,又见他如此表情,不禁感叹自己曾经的世界生活比起如今来,确实是幸福了太多太多。
“我姓高,高寄萍。我没有救你,只是顺手把你带回来了。”她睁着眼说着瞎话,但显然效果不错,那孩子似乎是信了半分,表情缓和了些许,但眼中的戒备却没有丝毫减少,高寄萍想了想,终于还是继续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男孩沉默了一下,终于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低声道,“我叫叶翔,八岁。”他的声音也是稚气未脱,却比小何多了几分清亮,听起来颇为悦耳动听,高寄萍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你跟我走,听我话,我养活你,可好?”她略略柔声地问着,眼中一片温和的色彩,叶翔盯着她看了好久,在她的表情下慢慢缓和下了自己的防备。
“不好。”
第三个孩子
耳边传来男孩稚嫩的声调,高寄萍一回头,便看到一脸妒意的小何站在身后,嘟着嘴生气地说着,她略略抿了下唇,眉头微蹙,却终只是低声斥道,“小何,你说过听我的话的。”
小何黑黝黝的眼睛里立刻弥漫起一阵水雾,他看了她好几眼,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坐了下来,别过头再也不去看两人了,高寄萍回过头来,正看到叶翔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下不由打了个突。
“你想要我做什么?”叶翔淡淡地问道,盯着她的目光一眨也不眨,高寄萍心下略惊于男孩敏锐的心思,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只略略垂下了眼眸,掩住了眼底的犹豫。
待她再抬起头来时,那双眼中,已经满是坚定了,“你想太多了,我怎么会想要你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呢?”她轻声说着,眸子里有些悠远地看向了空中,叶翔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却依然一言不发地坐着,既没有答她的话,也没有反驳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都无依无靠,能有个伴一起生存下去总是好的。”
叶翔听到她这话,眼神才终于松动了些,但他依然没有答应下来,只是垂下头沉思了好半晌,才抬眼看着高寄萍,轻轻地点了点头,高寄萍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心头松了一口气,原著里也没说叶翔这么难搞定啊,孟星魂和石群,不要更难搞定才好。
她心中微微担忧着,脸上却没有丝毫异常,叶翔突然低头看到自己只穿了内衣,又见身上十分干净,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脸颊上不禁染上了一抹红色,高寄萍回过神,瞧见他这个样子,只一下便明白了过来,他的样子,就同她帮墨墨换衣服后墨墨的表情一样,想到墨墨,高寄萍的微笑蓦然温和了起来。
“不过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子,害什么羞啊!”她笑着睨了叶翔一眼,看到后者愕然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把他当墨墨了,说起话来没了开始时的小心翼翼,心下不由一惊,忙地转过头,掩饰了自己刹那的惊慌。
待她再回过头时,面上又是一脸平静了,她拿了件捡回来洗干净了的衣服给叶翔,叶翔正想自己穿,却发现一动就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地轻呼了一声,高寄萍见他这样,忙地让他脱了内衣,看了看他的伤口没有裂开,便顺带帮他换了药,然后才帮他穿上了衣服。
叶翔脸色微红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她,高寄萍做完一切的时候,只听到他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在没人看到的位置,嘴角染上了半点苦笑。
小何一直静静地坐在一边,原本是在生着闷气,见高寄萍没有理他,忍不住偷偷地瞧了瞧这边,看到高寄萍这么细心地对叶翔,心中不禁更加不快了起来。
“高姐姐,你不是说我们今天离开这里么?”他突然开口大声道,试图想要夺回高寄萍对他的注意力,后者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明明紧张得很却故作不在意的叶翔。
“等叶翔好点就走。”她轻声说着,叶翔眼睛一亮,低着头轻轻松了口气,慢慢勾起了一个笑容,高寄萍用眼角余光看到他的表情,便有些放心了下来,却看到小何不甘愿的嘟着嘴,她想起原著里小何曾经几番算计其余三人,不由有些担忧。
她让叶翔先在这里待着,然后拉着不开心的小何一起出了门,等两人回来的时候,虽然小何对着叶翔依然不理不睬,但是至少没有再对他黑着脸了。
叶翔的伤口虽然流血很多,但好在不算深,也并不是特别严重,在高寄萍找来的草药的护理下,没多久便能行动了,三人合计了一下,便决定还是早些上路的好,三人相互扶持着走到了下一个城市,这个城市倒是比起前几个好些,虽说不上繁华,但至少也没有因为战乱而破败了,高寄萍寻思了一下,便决定三人先待在这里等叶翔的身体好全再做打算。
她和小何出去乞讨,偶尔也客串一把小偷,虽然得到的钱不多,甚至还被人抓到差点送去衙门,好在她足够机灵,拉着小何跑得很快,实在不行了编一个可怜的身世,倒还骗得了那些心软的人放过了他们,让三人勉强生活了下去,然而很快事情就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了,因为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