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城外酒肆。
以这些字来看,写字的应该是个男子,就算是个女子,也不是一般的女子。都说字如其人,女人的字偏柔,而男人的字则偏刚,这一柔一刚,很好分辨。所以高寄萍才猜想写这个的,是个男子。
再从他的内容来看,此人同高老大自然算得上熟识,他没有落名,一来很可能是不需要落名,因为高老大接到信,就会知道是他。二来,可能是为了谨慎,不让别人猜到两人有所往来。高老大知道此人的身份,高寄萍却不知道,她虽然不知道,却隐隐能猜到。
如果她所料不错,那么写信的人,应该和今天叶翔看到的黑衣人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写信的人,很可能就是律香川。
律香川其人
高寄萍放下手中的信笺,暂且将这个东西放在了一边,不管怎样,明天都是要去见那个人的,她只想平平安安等到石群回来,然后几人就可以安心地离开了,明天见了那人的情况,就等到明天再说吧。她就算现在想破脑袋,怕是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高寄萍略嘲讽地笑了笑,正要休息,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她一手搭上自己的手腕,为自己把了把脉,她刚一放上去,脸色立刻变了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随即不过一刹,她的脸色再度难看了起来。
她刚一把脉就发现这个身体已不是清白之身了,这个在她来之前就有了思想准备,再加上她自己以前的身体也不是什么清白的女子,所以她对这个倒并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她没有准备在这边结婚生子,就算这个身体已不是处子,也不需担心没有男人愿意娶她。
让她心情沉重起来的是她发现自己身上中了一种毒,一种不知名的毒。凭她的见识也无法探出是什么样的毒,不过转念一想,她不在这边的十二年,必然会出现很多新的毒药,既然能有让人假死的断魂散,自然也可以有这类她不知道的其他毒药。
这毒药性子温和,所以她来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甚至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但今日一把脉才发觉这毒药恐怕是种慢性的毒药,需要定时地服下解药,若是时辰一过,恐怕就会从温和变成猛烈,发作起来怕是能轻易要了人的性命。
高寄萍脸色数变,最后却只是沉着脸低垂下了头,若真的有人给她吃了这种毒药,肯定是不想要她性命的,很可能只是想让她听话而已,而让她服下这毒药的人,最可能的大概就是孙玉伯和律香川其中之一。
不管是这两人中的哪一个,他们都需要让她定时服下解药,只要她能拿到解药,就能分辨出里面的药材成分,她自己多加试验,必然能做出相同的解药,甚至能做出更好的。但是问题就是,毒是谁下的?
高寄萍第一个想到的是孙玉伯,孙玉伯一直想将快活林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控制住高老大,让她忠心耿耿,下毒是个很好的控制办法,但是孙玉伯真的会用这种办法么?以孙玉伯的为人处事来说,就算他下了毒,恐怕也不会让高老大知道,而是把这当做留下的另一手,一旦高老大有了背叛的心思,他自然可以很轻易地取她性命。
律香川和孙玉伯的情况很像,唯一的不同是律香川和高老大是合作关系,但这样一来,恐怕律香川和孙玉伯一样,就算真的下了毒,于是不会让高老大知道的,所以之前的高老大极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中毒了,以高老大的性格,若真知道自己中毒了,表面上可能不动声色,但暗地里肯定会想尽办法解毒的。
但她到了这里这么久也没见过一个大夫,高老大的医术又不行,最有可能的就是下毒的人根本没让她发现自己中毒了,如果时间很短,这倒也十分有可能,但若是长时间的,可能性却不大。若是时间过长了,高老大不可能不生病不看大夫,这样一来,她中毒的事也就会被发现。
以此推来,若是高老大不知道自己中毒的话,只可能这毒下的时间不长,这样一比,律香川下毒的可能性比孙玉伯下毒的可能性更大了些。孙玉伯若是那么多年都没这么做,现在自然也不会这样做,也没有理由这样做。但律香川不同,律香川同高老大的勾结必然是近期才发生的,这样一来,他若是下毒给高老大,为了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等到高老大有二心的时候也好控制,如此说来,倒也说得通。
那么明天的见面,很可能就是律香川来给她解药的,而且,是隐蔽地给。一般的解药不外乎两种,外敷或是内服。他既然下的毒没让高老大知道,那最好的解药自然就是外敷式的,甚至很可能只要她闻到什么味道就能缓解体内毒药的药性,这样一来,她赴约时需得多加注意才是。
高寄萍忧思重重地坐在桌边良久,自然是已经没有了睡意,她虽将生死看得轻,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是能活着总归是件好事的,她起身在屋子里四处走动了一下,心情却浮躁得很,便坐到书桌旁练起字来。
她刚拿起笔,看到铺好的宣纸,脑中顿时想起在叶翔屋子里看到的那副画卷,以及画卷中那个年轻的自己。她心中微动,这个念头将她对赴约的担忧都冲淡了不少,甚至让她的脸上微微浮起了些许的笑意,但这笑很快便黯淡了下去,她微微抿起嘴唇,苦笑着轻叹了一声,然后拿起笔一字一划地练起字来。
练字能静心,此话自然不假,高寄萍练了一夜的字,待到日出时,已经彻底地静下心来,她寻思了一下,便去吩咐了下人莫来打扰,自己却去补了个眠,一直到午时已至才不紧不慢地起来,洗漱完毕后用轻功飞快地赶去了城外酒肆。
她不希望让律香川看出她彻夜未眠,对付敌人,需要一个极好的精神面貌,尤其是这种暗地里的敌人,若是精气神上输了,便几乎没什么赢的可能了。
她到的时候,城外的酒肆却没有一个人,按理说这个时辰正是来往路人坐下吃午饭的时候,她却一个人也没有见到,而酒肆的竹帘微垂着,挡住了里面的风景。高寄萍还未走进,就已经感觉到竹帘里有人,她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自然地掀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已经坐了一个黑衣人,他头略低着,加上屋子里略暗,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那人听到她的脚步声,自然也知道她进来了,却始终没有抬头,而是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浅浅地饮了一口,然后才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很俊美的脸,律香川约摸三十来岁,但此人看起来却显得不到三十,除了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十分阴鸷,像是一个城府极深、心思繁复的人的目光,但那阴鸷很快消失了,那人微微笑了起来,他这一笑,竟然让人顿觉如沐春风了起来,甚至能轻易让人相信他是个无害的人。直到他收起了笑脸,他一收起笑容,整个人又变得十分沉稳十分可信,十分的,一本正经。
高寄萍微一眯眼,平复了一下自己因为面前的人瞬息改变的脸而起伏的心情,故作轻松地开口道,“我还当我来得早,原来你竟比我还早些。”
“比别人早到些,一向是我的好习惯。”那人也不多谦虚,只淡淡地陈述着,他的声音清亮悦耳,很是动听,高寄萍很少听到一个男人能有这样悦耳的声音。
她沉下心来,却不敢轻易开口,她不清楚此时剧情发展到何处了,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她慢条斯理地坐了下去,用这个缓冲的时间让那人先开口,好在那人并没有让她失望。
“孙剑已经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沉下了声音,若是刚刚他的声音让人听着悦耳,甚至想要让人多听几次,那么现在他的声音就是让人觉得心惊胆颤了,他的声线就像从地狱里传来的,却又像只轻描淡写地说完了一个人的死讯,就像只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话一般。
高寄萍心中微颤,顿时明白了此时的发展,若是按原著,接下来就该杀死韩棠,孙剑是孙玉伯的儿子,韩棠是孙玉伯身边最强的杀手,杀死了孙剑,就等于断了孙玉伯的左膀,而韩棠若死了,就相当于断了孙玉伯的右臂。
至少在明面上,他就不会再有这么得力和可以信任的帮手了,没有了可信任的人,他就只能信任他们要他信任的人了,也就是始作俑者,律香川。高寄萍看着面前的男人,基本上已经确定他确实就是律香川。
她微微一笑,同他一般地淡淡道,“那么接下来是…”她的问话只说了一半,然后便停了下来。
“律香川。”眼前的人说出了三个字,高寄萍一怔,顿时回想起电视剧里的剧情,电视剧里,律香川接下来想杀的确实是他自己,当然不可能是真杀,只不过是个让孙玉伯信任他的计策,看似杀他,其实却是帮他赢得信任。
而电视剧里,要杀韩棠的,是高老大,书中的这段没有细讲,要杀韩棠的是谁,没人知道,只知道要杀他,不管要杀他的是律香川还是高老大,事实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高寄萍想通了这一节便沉默了下来,她自然不想杀韩棠,她甚至不知道韩棠是谁,而且不管是原著还是电视剧里,能杀韩棠都是因为有孟星魂能找到韩棠的原因在,现在孟星魂不在她身边,她肯定不能用这个法子,但若不用这个法子,恐怕根本杀不了韩棠。
既然杀不了,那就放弃好了,高寄萍心中冷冷一笑,并不提及要杀韩棠,而是顺着那人的话说了下去,那人同她商量了几句,便起身准备离开了,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高寄萍隐隐闻到一阵异样的香气,她心下一怔,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细细将这个味道记忆了下来。
再次的决裂
直到回到了快活林里的屋子里,高寄萍才安下心来,她刚一落座,立刻就为自己把起脉来,不出她所料,体内的毒比起昨日安分了很多,看起来,确实是律香川今日的解药起了作用,接下来,她只需要找到那个解药就可以了。
她暗自思量着,正想着找解药的法子,却看到叶翔突然从窗外闪身进来,出现在她的面前,高寄萍一怔,忙的收起自己脸上的忧思,微微带笑地瞧着他,叶翔面带喜色,见她看向了自己,便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来,递到了她的手上。
“这就是断魂散。”他神色十分慎重地交给了她,想了想,突又道,“你要小心使用,用之前知会我一声。”他语调里略微显露着关心和担忧,高寄萍心下一暖,不禁抬眼朝他浅浅一笑,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不会轻易使用的,这事还得好生计划一下,”她微微沉吟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猛然开口道,“你此时来这,没有被人发现吧?”
叶翔摇了摇头,淡淡道,“我虽右手废了,但武功还没废,那些人想要发现我,还没那么容易。”他说话时带着极大的自信,目光里也满是肯定,高寄萍微松了口气。
“那最好,若是被人发现了,我怕你会有危险。”她柔声说了这两句,叶翔眼神一亮,突然侧过头来炯炯有神地看了她好一阵,才低下头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高寄萍看到手中的断魂散,不由突然想起解药的事,她张了张嘴,却突又犹豫了一下好一阵才开口道,“叶翔,你可对孙府的地形有所了解?”
她一提到孙府,就看到叶翔的脸色微变,神色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他抬起头盯着她看了一眼,然后才皱着眉头地别开头去,沉声道,“有些了解,孙府的地形虽不复杂,但孙府暗哨太多,没人搞得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的暗哨。”
高寄萍叹了口气,微微苦笑道,“这样啊。”她颇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感觉,叶翔自然敏锐地感觉到了,他抬眼瞅着高寄萍,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你想去孙府?做什么?”他迟疑地问着,高寄萍脸色微变,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只叹息着垂下了头。
“有些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才好安安心心地离开。”她隐晦地说着,神情间有些犹豫,她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中毒一事告诉叶翔,她暗自寻思着,叶翔看着她的表情,正想开口询问,却突然感觉到附近有人过来了,脸色不禁微变。
“有人来了。”他迅速地说完这话,然后飞身躲在了房梁上,高寄萍看了一眼他的位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窗外一人突然飞身进来,出现在了屋子里。
高寄萍心下微松,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她派去寻找陈琦的孟星魂,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正想叫叶翔下来,却看到孟星魂脸色阴沉地走到她面前,冷声道,“我已经找到陈琦了,”高寄萍脸色一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孟星魂微微一顿,复又接着道,“她已经死了。”
高寄萍顿时僵在那里,表情忽青忽白地变换着,半晌都没有任何的言语,似乎是已经失去了语言的功能,她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陈琦会恨她,会想要杀她,却唯独没有想过,她已经死了。
高寄萍嘴唇半张半闭,想要说话,却又无法说出话来,她呆呆地站了好久,孟星魂也同她对立地站着,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的表情,高寄萍掩饰地略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悲伤,她的神情木然,这种木然的神情就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高寄萍傻傻地站在那里,孟星魂也站着,两人都没有发现,躲在房梁上的叶翔已经变了脸色,他过了好一阵才阴沉着脸从上面飞身下来,孟星魂见到他自然是一怔。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叶翔,而且是看起来恢复正常的叶翔,虽然他的右手看起来依然行动不便,但他整个人已经不像他以前看到的颓废样子了。
孟星魂正奇怪着叶翔的改变,他疑惑地开口道,“叶翔你怎么在这里?”他的问话却完全没有得到叶翔的理会,甚至完全没有引起叶翔的注意,叶翔只脸色阴郁地盯着高寄萍,后者被孟星魂的声音惊醒,这才看到眼前已经从房梁上下来的叶翔,当然也看到了他十分不好的脸色。
“你怎么了?”她虽然心中悲痛异常,但却还是勉强露出笑容来关心着他,叶翔讽刺地勾起唇角,突然大笑了起来,他不停地笑着,笑得俯下身去咳嗽起来,笑得甚至喘不过起来。
高寄萍看着他的样子,心下突然有些不安,却看到叶翔笑了好一阵,直笑得高寄萍心慌异常时才慢慢直起身来,冷声道,“我还道你真的变了,变回从前了,变好了。”他说着说着嘴角慢慢地露出一丝苦笑来。
高寄萍不敢再听他说下去,她直觉若是听下去她一定会后悔的,但想要阻止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她张了张嘴,终还是狠下心来失声道,“别说了,不要说了。”
叶翔却完全不理会她的话,他只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讲给她听的,“原来你不过是藏得更深了,这些日子对我这么好,原来不过是你的计策么?这边安抚住我,那边却让小孟去找陈琦,去找陈琦,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张狂地笑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惹得他甚至都无法止住笑意了。
他此话一出,连原本面无表情的孟星魂也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了看叶翔,最终还是将目光停在了高寄萍的脸上,后者此时也紧紧皱着眉头,几乎想要转身离去,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她死死地站在原地,听着叶翔仰天长笑着,最后才慢慢地停顿了下来。
高寄萍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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