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的看向伊琳,而她,也在看着自己。
一步步,明明是正常的步速,却又缓慢得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伊琳倒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她走过来,眼神冷漠而疏离。
伊然在心中低叹,她终究是恨自己的,避免不了了!
终于,在她面前站定,伊然审视着她,虽然年岁还浅,可是在盛装之下的她,却是满面流光,艳丽不可方物。终究是个美人啊,只可惜有个这样的爹,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一瞬间,她升起千丝万缕的怜惜之意,却又无从表达。
她们谁都没有先开口,仿佛都在等另一个人打破这片难耐的沉默。
“保重!”最后,还是伊然先开了口,只吐出这么两个字。
伊琳的唇角微启,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意,她笑了,“你终于得逞了!你赢了!”
“我从来都没有这个意思!”她低叹,也许伊琳永远都不会明白,她从来都没有刻意与她争夺什么之心。
只是对于自己的爱情,她始终立于一种坚守的态度,尤其对于自家姐妹,她更是无法分享。但是今时今日的结果,也并不是她所乐见的。
“时至今日,你依然那么虚伪!”她冷笑,“伊然,伊然,果然起的好名字!连伊兰城都要败在你的手上,到底,是我低估了你!”
她沉默不语,无论她说什么,怎么解释,伊琳既然认定了,那么,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你以为你就赢了么?”伊琳继续笑着说道,“如今我是西陲国王子的正妃,他日王子登基,我就是西陲的皇后!到时,只不知你会不会是大秦的皇后?”
挑衅的看了她一眼,“还有……知道我方才对伊琴说了什么吗?”
伊然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些,又关伊琴什么事?
“我对她说……”她抿唇一笑,风扬起她的发丝,竟是说不尽的妩媚,“我今日会远嫁,会离开父亲,会和她姐妹分离,都是因为你!是你像皇上要求赐婚的,是你让父亲来逼我,也是你——一直还巴着睿亲王不放,让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顿了顿,迎着她诧异的目光道,“别忘了,睿亲王为救你而负伤的事,可是传遍了宫内外呢!你知道伊琴的性子,如果认准了死理,你认为她是信你,还是信我呢?”
接着,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上了马车,再不看她。
伊然的心里猛然收缩了一下,她就这么恨自己吗?
看着华丽的行辇缓缓驶出宫门,一颗心却越来越沉重。她却没有注意到,哈穆达那似有若无的笑,也不知道,因为她,而引起后来的一系列纷争。
深谈
西陲国的事情以后,日子并没有过得轻松一些,反而因为年关将近,更为忙碌一些。
秦旭飞除了要批阅更加繁多的奏折,还会不停的有大臣们要觐见。
其实,伊然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如果放在现代,大抵不过是些年终福利分红,以及工作年度总结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然而在这里,她就当真搞不清楚了。
安心的养着胎,眼看着肚子一天天的开始隆起,那种做母亲的感觉自然而然的也升华了起来,每一次摸着自己的肚子,就觉得人生实在是件奇妙的事情。
在现代的二十多年里,她懒散到每日吃吃睡睡,为了生活而打拼,然而没想到,却在另外一个时空,遇上那么一个人,并且爱上他,还要与他共同孕育一个孩子。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主子,宁太医来了!”小绿原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捡红枣。
她非要亲自捡过了最大颗,肉最厚实,没有虫眼的红枣,才肯交给御膳房用来炖汤。
其实,皇家用的东西原本就是仔细筛选过的,哪里会有什么次品,可她就是不放心。伊然也就由着她去了,省的在耳朵边聒噪得闹心。
“让他进来吧!”伊然轻应了一声,起身走到软榻边,斜倚了下来。
宁致远每隔三天便来给她把一次脉,其实要她说,实在有些没必要的。
即便搁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也不过半月或者月余上医院复诊一次,哪里用得着这么勤快的。
但是秦旭飞坚持,宁致远更是坚持,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现在想来,她这孩子简直不是给自己怀的,人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生怕一个有什么闪失,她几乎连吃什么,说什么,都被限制得死死的,真是郁闷啊!
宁致远照旧提着他那药箱走了进来,行了个礼,“婕妤……”
看着他生疏客套的表情,伊然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那日胁迫他不许将有身孕的事外泄以后,他再见到自己,就总是这般淡漠疏离的样子。
那一日的事情,伊然确实不晓得详细情况是怎么样的,但是从私心里来说,她宁可相信宁致远是无辜的。
至少,她认为,两个人之间是有着一段友情的。
且不管这友情是深是浅,她绝不相信自己的朋友却是一个奸细,一个因为某种目的而潜伏在她和秦旭飞身边的奸细。
经过后来的分析,她一直觉得他是奸细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既然如此,他那日又为什么肯受她胁迫,不说出真相呢?
这是她一直耿耿于怀,而又想不通的地方。
她已经想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与他深谈一次。
否则,平日里这样频繁的相见,却要这般的生疏别扭,那多难受啊!
思虑间,宁致远已经收回了手,本也就没有什么事,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他提笔在以前的方子上又改动了一下,然后方要重新收拾他的药箱起身,伊然便开口了。
“宁太医且留步!”她半坐起身子,轻声唤道。
宁致远回身看了她一眼,步子虽停下了,却也没有坐下,只立于原地无声询问。
伊然叹了一口气说,“你就这般恼我,连坐下来好好聊聊都不肯?”
“伊婕妤言重了,下官怎敢恼怒您,实在是让下官惶恐!”他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拱手说道。
“宁、致、远!”她忍不住咬牙,“你非得要这样客套吗?我原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朋友?”宁致远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下官怎敢高攀,与娘娘成为朋友!下官也从来不知,朋友是用来威胁的?”
伊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这家伙,偏生每次都有惹恼她的本事。
“好!好!”她连说两声好,“你果然是在记恨我,你就那般的小肚鸡肠吗?当日,如果我不那样说,你不也是不肯帮我!即便今日,皇上已经知晓此事,我也并没有供你出来,说是你帮我隐瞒的!我拿你当朋友,你就这般记恨我的一句话?好,很好!”
宁致远淡淡的说,“我原也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反而有些糊涂了,当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又为什么要受她胁迫呢?
“伊婕妤所说的那晚,您又究竟看到了多少?”他不答反问,一双眸子透出几分揶揄的光芒。
伊然怔了一下,然后呆了半晌才道,“是,其实那晚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是猜测而已……你满意了吗?”
显然,这句话并不是宁致远所意料之中的。
他稍稍有些诧异,接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当真是要佩服你的勇气的!你什么都没看到,还敢拿这种事来要挟我?如果我强硬一点,你岂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我……只是搏一把!”伊然的脸色有些黯然,“当日,我只是怕这个消息走漏以后,会给孩子带来危险。那一刻,我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没有想到那么多!”
听了她的话,宁致远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然后点头微微笑了起来,“其实,那晚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你肯对我说这些,便是把我当朋友。我宁致远,从来不会出卖朋友!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没什么秘密的!”
他笑的坦诚,伊然一颗悬在空中的心也放了下来,或许,只是她多虑了!
消息
天气一天一天的转暖起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不但没有下雪,连原先堆积的雪都化的差不多了,这天气,还当真是有些反常的。
在实在闷得发慌的情况下,伊然倒是学会了刺绣。
这一学之下才知道,和以前所玩的那种十字绣要差得远了去了,工艺也复杂了许多。不过反正没什么事情,而且想着给自己的宝宝做衣裳,就比较来劲的多。
淑妃和贤妃偶尔有来看她,只不过每次坐不久也就走了。
她注意到贺兰芷从不自己一个人来,每次要来,一定是和淑妃一起的。倒是淑妃,偶尔会一个人来看看她。
顺路也好,专程也罢,终归是个心意。
秦旭飞既然交代过的,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是。
晃在秋千上,手里捧着个小号的绣托,按照小绿给她标注的地方扎针,说实话,没有那些她特意让标注出来的记号,她还真弄不好。
刻意让自己手里能忙碌一点,不要去想那么多,一来费神,二来怕想得太多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
做了娘了,凡事都为孩子想的多一些。
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娘,你这个生我的时辰选的不好,还有地点也不好,还有那个接生婆——也不漂亮……”
哎,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低下头看了眼手上的绣品,已经成了一团乱麻,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叹了口气,收拾了手上的那一团东西,团了团,扔到一边去了,算了,还是小绿收拾吧,她实在没那个天分。
“扔的什么东西?”秦旭飞一进门就看到她往边上扔了什么,一脸无奈的样子。
“没什么!”她慌忙说道,这个人,怎么走路从来没有声音的,而且每次都是她正干“坏事”的时候进来。
奇怪了,皇上驾到的时候不是每次都有通报的,可他每次来偏都不让人通报,有时候她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来“抓奸”的。
她越是遮遮掩掩,他就越是好奇。
不顾她的阻拦,一伸手便将那团东西拿了起来,歪着头看了半天,然后一脸纳闷的道,“爱妃,你这是绣的……草?”
真奇怪,见过绣鸳鸯、绣牡丹的,还真没见过绣草的!
“呃……那是富贵竹!”她有些讪讪的说道。
秦旭飞尽量忍着没有大笑,可还是遮不住唇边的笑意,“富贵竹?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特别的富贵竹!”
实在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伊然嘟起嘴道,“好了,就别取笑我了!皇上最近不是很忙吗?”
“忙也要来看看朕的皇儿……”对上伊然不满的控诉眼神,然后又转了口气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看看朕皇儿的娘!”
伊然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满嘴都离不开你的‘皇儿’,皇上怎知就是个男孩儿的,我偏要生女孩儿!”
“女孩儿自然也是好的!”他坐在她身旁一个较近的石凳上,目光温柔的看着她道,“只要你生的,不管是男是女,朕都喜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她追问道,心里却觉得不管在古代现代,男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果然都是根深蒂固的。
秦旭飞轻声道,“只不过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你也知道,朕登基并不是很久,也一直没有册立皇后,所以……朕希望能有一个皇儿,是你与朕的骨肉,朕要立他为太子!”
这算是一个很深重的承诺了,然而这个承诺,却让伊然有些惶恐。
“可是……”伊然的神色突然就慌张起来,“即便这是个男孩儿,也恳请皇上不要册立他为太子,即便要册立,也不要那么快!起码……起码缓上一段时日!”
“为什么?”秦旭飞有些好奇。
“诚如皇上所说,皇后之位未定,而朝局未明。如果在这个时候册立太子,对于贺家而言,无疑是枚催化针,而对于我们伊家……只怕会更加的坐大。那……并不是臣妾所乐见的!”
秦旭飞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深感她的明理时,也有些挫败的无力感。
他堂堂一个皇帝,何至混于此,连册立一个太子,都要左右罔顾,再三考虑的!他就这么不能给自己的女人带来安全感吗?
“离你临盆还有日子,此事不急!”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道,“为什么每次朕来,都只看到你,或者还有你那个贴身丫头,其它的人呢?难道都在偷懒?”
“那倒不是!”她笑了起来,轻轻晃动着秋千,“反正我这里除了吃睡,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留着那么多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幌眼!所以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不会召她们的。”
“你倒真是特别,别的妃子常嚷嚷着宫婢不够,你却嫌多!”秦旭飞笑着说道,不过,也正因为这种特别,才会格外的吸引他吧。
闲聊以后,他才想起这次来的目的,正色道,“逆风回来了!”
“哦?”她淡淡的应了一声,想着从上次行猎以后,逆风倒是离开了许久。
秦旭飞让他去探听西陲国的情况,而恰巧哈穆达又来进贡,只不知,是否探听到了什么。
“如何呢?”伊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消息比较意外!”他还是觉得应该跟伊然说一下,毕竟,恐怕是关系到她的妹妹的,“西陲国居然在内讧,而起因,就是这个哈穆达王子!”
“啊?!”这倒是大大出乎伊然的意料,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巴,秋千也停了下来。
邻国
她的意外是在秦旭飞的意料之中,其实当他听到逆风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诧异不已的。
西陲国作为大秦的邻国已经臣服多年,虽然他知道近些年来有些蠢蠢欲动,却不知道他们自己本身已经开始内讧了。
看到伊然探询的目光,知道她这个好奇心重的家伙是迫切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于是冲她招了招手,“来!”
推开秋千,她一手撑着腰,缓步走了过来,他拉过她,卷入自己的怀中。
“很沉了!”伊然轻声道。
以前经常这样抱她还好,可现在毕竟是两个人的分量了,再这样坐入他的怀中,分量该有多重啊!
秦旭飞却笑了起来,“抱自己的妻子孩子,再重也是甘之如饴的!”
听他这样说,伊然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甜蜜笑容。诚然,这个称谓让她感到一种踏实的感觉,妻子——这个称呼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