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钗十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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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钗十二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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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完了人之后,又简单的吃了个洗尘宴,老夫人心疼儿子一家舟车劳顿,没有怎么叙话儿,就让他们赶紧的回南园去歇息了,明儿个再来即可。见郑泽还不欲离去,老夫人笑骂:“你不睡行,我这把老骨头了现如今可是熬不了夜了。”

    郑泽与老夫人是嫡亲的母子两个,自然用不着虚假地客套,而且此时的确已然很迟了,便随着兄嫂们一同行礼退下了,外头冰天雪地,郑泽跟来时一般一把将女儿郑媞抱了起来,并没有理会几个后边儿侍候着的粗壮仆妇,携着妻儿往外而去,到了松鹤堂外,方才与诸位兄长嫂嫂道别,上了回自己南园的软轿。与来时一样。

    现如今的风气十分开放,玄儒道佛四家学说争鸣,而非一家独大,但是儒家所说的“抱孙不抱子”还是久存于士人心间的,故而像郑泽这样来去都抱着女儿,这般亲近宠爱的却也是不多的。

    这些年来跟在四房身边侍候着的奴仆们倒是都习以为常了,但是郑宅里的奴仆们,连同着主人都显得十分地诧异,尤其是卫氏,她的小女儿十二娘现年还只有四岁呢,大郎主都没有这样宠的,不过这四郎主行事向来狂狷不羁,不是个听人劝的,且这事儿连老夫人都不说呢,她一个做继室的大嫂还是莫要惹人嫌了吧。只是看着自己的三个女儿连带着再小一辈儿的灿郎和晶娘都眼含羡慕之色,她又有些不是滋味儿了起来,不过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郑衍是郑泽一母同胞的嫡亲大哥,他见状倒是挑了挑眉,郑泽只是不以为意,但还是对长兄解释道:“那些个婆子哪里有我这个嫡亲的父亲牢靠?且十娘还小呢,万一这几步路里不甚摔了,我就是将那些个奴仆通通打杀了又能如何?难道她们的命还抵得上我家十娘的一根手指头吗?”

    如此,众人都无话可说了。

    南园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园子,它位于宅邸花园的南面,里头包含了几座错落有致的院落,还有大片的杏林和一弯人工湖,自郑泽成婚后便划给了他居住,与他大兄郑衍所住的梅园一南一北,相映成趣,是郑宅里最好的两处宅子之一。当然了其他的也并不差,只不过郑衍与郑泽乃是嫡出,待遇上面理所当然地要更高一些。

    他们虽然是今日才至,不过郑家不缺奴仆,要住的院子早早地就整理布置得当了,不过到底才头一天,薛氏还是先将儿女安置在了自己主院正房边上的两间暖阁里,道:“十娘的住处到时候让你自己个儿布置,喜欢怎样自己拿主意,今儿个就跟阿耶、阿娘挤一挤吧。”

    郑杏与郑媞都没有什么意见,与郑泽、薛氏行了礼后退下,各自回屋歇息去了,不过一路上相互咬耳朵却还是免不了的。毕竟兄妹两个自来一道儿玩耍的,十分亲近,现下又到了一个新环境,自然是十分兴奋。外人面前还知道装一下相,只剩下他们的时候,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郑媞跟兄长说:“灿郎跟晶娘不是龙凤胎吗?怎么生的不很像呢?倒还是灿郎更好看些的样子,但是一个小郎君竟然生的比小娘子更好看,太过分了!唉,若是能生的一模一样的话多好呀,太可惜了。不过也不一定,上回阿耶阿娘带咱们去踏青,可不就见到了一对儿双胞胎的小姐姐吗?不过并不好看呢。”

    郑杏道:“现如今他们不也长的不也很像吗?那眼睛、鼻子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不过灿郎是小郎君,自然是要更健壮更硬朗一些的,晶娘是小娘子,柔美些更好看……自小教授的方向不同,言行举止都会不同,久而久之差别也就大起来了呢,像你这样子初见他们的人,就觉得不像了。”

    看到妹妹恍然大悟的样子,郑杏难得地有了点儿身为兄长的自豪感,瞥见她脑袋上可爱的绒球儿,郑杏也手痒,学着阿耶阿娘,还有长辈们的样子,也伸出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不过他虽然有十一了,但是这几年长的慢,现如今只比郑媞高了半个头,做这个动作还不很灵便,只摸了一下便被郑媞给躲了过去。

    这让他很是郁闷,也很伤自尊心。
第3章 阳石公主
    回到家中数天,郑媞自然是日日跟着薛氏前去松鹤堂里问安的了,只是他们一家子人才回京来,如今没多少日子又要过年了,要处理的事儿就多,一般问过了安,又稍微说上几句话,便要回南园里去忙活了。

    郑媞大多数时候就留在了老夫人处玩耍,与老夫人说话儿,不外乎是这么些年在外头见识到的新奇事物,又常做些什么耍子等等。

    “像这样子的冷天,阿娘很少让我出去玩,有时候阿耶会偷偷地带着我玩雪,只是被阿娘发现了就免不了一顿骂,而且阿娘没有一次是不发现的。后来还是阿耶看我可怜,就让人做了陀螺、双陆这些能在室内玩儿的东西,不过开了春就好啦,可以到郊外去踏青、放风筝,阿耶还常常带着我们去乡下的农户家中歇脚,不过百姓们过得苦,他们家里头有的连张桌子都没有,吃饭得蹲着,那些人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儿,都长得又黑又瘦,跟蚂蚁一样的小只,他们很穷的,寻常连盐都吃不起,所以一般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我们,阿耶每每将我们带的吃食分与他们,自己则是带着我们去小河里头捉鱼……”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十一娘兴致勃勃地问:“你也下河去捉了吗?”

    郑媞有些沮丧:“没有,阿娘说怕我给水冲走了,哥哥也没能下去,都是阿耶一个人捉的鱼。”然后又道,“百姓们什么都吃的,蜈蚣、蟑螂……”

    只是她说了半天,姐妹们却并不知晓这些是何物,晶娘就很奇怪地问她:“蜈蚣跟蟑螂是什么东西?”

    郑媞说:“就是一种虫子,会咬人的。颜色深深的,蜈蚣有很多只脚,大概有十几二十只吧……”她也不是很肯定,听阿耶说的,“总之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全身都要痒起来的那种,蟑螂么……”

    听着的小娘子们已经有些想吐了,那种恶心东西能吃吗?十一娘跟八娘几乎是同时出声的:“十娘你别说了。”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老夫人,阳石公主与七娘来了,才进了正门。”

    室内原本还算是祥和的气愤忽然间窒了窒,郑媞也想起了薛氏与自己说过的话,有一些好奇。

    只听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嗔怪地看着郑媞,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跟你阿耶儿时一样,惯是会吓唬人的。”话语中含着一丝宠溺,这在她的身上是极少见的。而

    晶娘原就没怎么被吓到,还嘻嘻笑道:“那十姑姑下回带我去尝一尝味道吧?”她也是个爱玩儿的,只是平日里不管是阿耶还是阿娘都是不会允许的,以后可以跟着十姑姑玩儿了!

    八娘九娘跟十一娘闻言脸色忍不住僵了僵,十二娘还小,听到晶娘的话也跟着不知天高地厚地喊,“尝尝味道,尝尝味道!”

    郑媞眨眨眼睛,她其实就是这么跟他们说一说,尝她是不想尝的。何老夫人则是笑了出来。

    又说了会子话儿,外头的仆妇再次隔着门帘子禀告:“阳石公主进了院子了。”

    何老夫人这才慢慢地站起了身,稍微整了整衣裳,由使女伺候着批了斗篷,并且携了一众小娘子们绕过屏风到了外室,门口的锦帘被使女撩了起来,外头正在融雪,甫一走出来,露在外面的脸上有一些刺冷,只见一位身披火红色玄狐皮大氅的女子携着一名十岁出头,同样围着斗篷的小娘子,被使女、仆妇们簇拥着走进。

    这女子梳着高髻,一眼就能看到头上赤金红色大偏凤,耳上拇指大小的红宝石耳铛,十分耀眼,再转到她的脸上,肤色偏黑,面庞方正,容貌却是连清秀都尚且不算……

    何老夫人携着小娘子们行礼:“请公主金安。”

    阳石公主身边的那名十岁左右的小娘子则是迅速地避了开来,待何老夫人等站直了身体后,她方才款款上前见礼,却是阳石公主与郑清的唯一的女儿七娘。她的模样儿倒是有六七分随了父亲,只是肤色、骨骼等等却是随了母亲,是以并不十分地美貌。

    阳石公主上前扶住了何老夫人,无奈道:“阿家总是这样与我见外,一家人,又何必多礼呢?闹得我寻常都不敢来打搅阿家呢。”只是话虽如此,却也是等何老夫人行完了礼之后才上前搀扶的。她知道,这辈子,她要么是仰视着她们,要么是俯视着她们,却永远也融不进她们。

    何老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阳石公主的手背,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公主金枝玉叶,老妇怎受得起?”

    郑氏属士大夫行列,寻常非正式场合,见了皇帝都是不用行跪拜大礼的,更遑论公主?是以何老夫人也并不以为意,这都十几年了,什么是不能适应的?她也只庆幸娶了这刁蛮货的不是自己亲生的四郎了。

    回到屋里,使女们伺候各自的主子褪了外头的衣裳,又多生了两个火盆,方才退后立于一旁,何老夫人与阳石公主分作于上首的左右位置,使女上了热饮,郑媞与晶娘、十一娘坐在一处,才呷了一口带着花香味儿的牛乳,就听阳石公主在唤她了:“这就是十娘吧?离家这么些年,我都认不出来了呢。”

    郑媞忙放下了杯盏,上前去又行了个礼,此时她站着,公主坐着,高度正好持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公主看她的眼神有一些奇怪。

    “与你阿耶倒是生的极像的。”好半天,才听她说了这么句话。

    郑媞被她那说不清道不明,总之是直勾勾又带着些奇怪感觉的眼神儿正弄得不自在,闻言便脱口而出:“我是阿耶的女儿,自然是生的极像的了。”

    阳石公主笑了,摸了摸她嫩生生尚且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儿,柔声道:“连性子都这般像。”然后又送了她一串儿珍珠手链做见面礼,还问她平日里爱干什么之类的一般初次见面的长辈都喜欢问的问题,郑媞也没怎么觉得异样,一一回答了。

    “七娘也是个极活泼爱玩儿的性子,你们姐妹俩倒像是能处在一处玩耍呢,下回我接了你去公主府玩儿可好?”

    差不多坐了有小半个时辰,何老夫人像是有一些倦了,阳石公主方才离去,郑媞等人也都告罪退下。

    等到人都走光了,何老夫人的脸总算是彻底地阴沉了下来,在其身边侍候了数十年的温妈妈见状便劝慰道:“老夫人何必生气呢?不值当的。”

    老夫人的眉头紧紧地缩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在为她生气?”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温妈妈连忙侍候着褪了头上的钗子,并且在老夫人的背后又垫了个软枕,侍候了她午睡了。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郑媞倒也没再见过阳石公主与七娘了,听人说皇后殿下病的极重,从开春到现在,都说熬不过年关呢,而阳石公主又是皇后殿下唯二存世的孩子之一,皇太子殿下的胞姐,此时自然是得随侍在侧的。没见着也在情理之中。

    郑媞倒不是想念她,只是觉得奇怪,她问何老夫人:“三伯母以往是每日都过来请安的吗?”真是的话,大母可是要受罪了,国礼排在家礼之前,那大母岂不是回回都要朝着那她弯腰行礼?而且又是个这么会说的……

    何老夫人笑答:“我让她每月的初一十五过来就是了,只是她喜欢做贤惠人,几乎没两三天就要来‘请安’一次的,以后啊,约莫是每日都要来两回了呢。”话语中带着些郑媞听不懂的意思。

    郑媞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高兴地在何老夫人的耳边轻声嘟囔:“那岂不是太讨厌了?”

    何老夫人让她给逗乐了:“是极。”又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嘱咐道,“在旁人面前可不许这般的口无遮拦了,知道吗?”心里却是因为孙女儿跟自己亲近而高兴,也知道这个孙女是小儿亲自授课的,不可能真不晓事儿,这时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到了除夕这日,郑衍、郑湖、郑清都要进宫赴宴,有诰命在身的女人们也都要按品大妆地入宫去吃席,原本郑泽一家子倒是能够跟往年一样清闲又高兴地过个年的,只是皇帝却又偏偏传了谕令到府里,让郑泽也携妻儿往宫中赴宴。

    郑泽系海内名士,又是郑氏本宗嫡子,虽然未有出仕,无官无职,甚至妻女身上连半点儿诰命都无,然其大名不论是在士人间亦或是在黎庶百姓间都是极其响亮的,不外乎是才学出众、风仪如谪仙、傲骨铮铮不畏皇权、淡泊名利等,近些年来四处游历,收了不少资质上佳的寒门子弟入门下,便又多了个有教无类的美名。有此邀请其实并不奇怪,但是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郑杏跟郑媞倒还有几分兴奋的,薛氏骂了他们一句“人来疯”,却也不得不开始准备进宫去的衣裳、首饰等物。

    郑泽还在那儿故意勾引着一双儿女的兴趣,说:“原本想着今年咱们一小家子过个不一样的年的,吃了年夜饭以后,驾一艘小船,温两壶好酒,赏着夜景,岂不美哉?”

    薛氏转而骂他:“大冷的天儿,又想整出这些个幺蛾子来,想生病是不是?”又道,“孩子都让你给带的不着调了。就没有一个是能叫我省点儿心的!”

    郑泽闻言也不生气,还笑着对妻子道:“你妒忌个什么劲儿?我也没说只带孩子呀?难道说了不带你了?还跟孩子争宠,啧啧……”说着还摇着头咂着嘴,很是想不通的模样儿。

    这这这……这说的完全是两码子事儿!薛氏却是生生的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郑媞还在那儿没良心地偷笑,郑杏原本是不怎么觉得好笑的,只是被妹妹这么一带,竟也笑出了声儿来。

    薛氏实在是拿着无赖似的父子女三人没有办法,不理会他们了。

    郑媞又对郑泽撒娇:“阿耶,既然过年的时候没得新奇了,那你可得补偿我们。”

    郑泽对着女儿是极好说话的,想都没想就道:“那是自然的,阿媞想要玩儿什么?”

    “上元节呀,听说长安的灯会很是有些不同呢。”

    郑泽哈哈大笑:“这有何难?届时带了你们出来便是。”又心疼道,“这段时间闷坏了吧?”

    薛氏却是警惕了,现如今风气开放,大户人家的女子带着仆从出门也是极长见的,上元节看灯会更是小事一桩了,有什么值得特意说明的?“你又想干什么坏事儿了?”

    郑媞有些无辜地看着薛氏:“阿娘……”

    “说不说?!”

    “阿娘……”

    “说!”

    “阿娘……”
第4章 宫宴
    除夕夜宫宴分两个时段,一是皇帝与皇后于太极宫大兴殿宴请诸臣工、命妇,一般是未时中就开宴,约莫酉时时分结束。然后诸大臣、命妇们各自归家,皇帝皇后以及宗室们则是移步太极殿家宴。对于皇帝来说,累是累了点儿,却是国事家事两不误。

    午时末,郑家女眷们的车子便缓缓地驶出了崇仁坊,弃最近的永安门,往太极宫正东面的朱雀门行去。一路上隐约可闻脂粉熏香之气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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