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这昆仑奴十分听话,没有半点儿犹豫,转身就离开去执行命令了。
“哎呀!”这金吾卫实在是个榆木疙瘩,耍贱招都不管用,郑媞也只能再贱一点了,忽然一声惊叫,捂着肚皮就蹲了下去,面上表情扭曲着,似是十分痛苦,边上的几个看热闹的人也被她吓了一跳,更遑论那金吾卫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郑媞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不怎么雅观地撅起屁股,趁着几人都被她给吓到了,顿时小炮弹似的就一冲而起,从那金吾卫的腋下穿了过去,直接往白鹤楼的方向奔去。不知道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滴,就是有人不长眼,喜欢撞上来,“咚”的一声,郑媞发誓自己是真的听到了撞击声!额头疼的有些发晕,郑媞差点儿就一个屁股墩地摔地上去,好在让人给拉抱了回去。
“你撞我干嘛呢?”才看清楚人脸,她就恶人先告状,一下子挣了开来,那双才经过泪水冲刷的眼睛水汪汪的清澈见底,此刻瞪得圆滚滚的,让人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了。邵启本可以躲开了,不过自作孽,此时龇牙咧嘴地揉着胸口抽着气,精致秀美的五官皱在了一起,指着郑媞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怎的这般粗鲁!”
郑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也生怕自己把人给撞坏了,跺了跺脚,皱着脸问:“你还好吧?”只是她此时心里着急,也没想着要他回答,道:“你先这儿坐一会儿吧,我去去马上就来,放心,我不会跑的。”然后拔腿就要跑。
留下邵启在后面抽着气,咬牙切齿地吼出了声:“郑先生让我来的,你别跑!”
郑媞猛地一转身,眼里的光亮盛起:“真的?”
邵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骗你做什么?郑先生正找你们呢,我已让仆下去通知了,你别乱跑。这会儿正乱着呢,让拐子迷晕了去看你怎么哭去!”话语里带了些恐吓。
郑媞心里信了七八分了,只是……“你方才跟我们站的并不远,怎么就一下子能跑这么多地方?而且你说说看我阿耶是谁?”并且默默地在心里问了一句“你有何居心?”
邵启却是答非所问:“你去过常山县吗?”
郑媞“嗯?”了一声,还未回答呢,郑媞就听见了父亲与兄长在唤她的声音,一道儿过来的还有陈片与那个邵启身边的昆仑奴,郑媞蹦了起来,不再理会被她撞出“内伤”来了的邵启,朝着父兄小跑过去。
“阿耶、阿兄。”抱住了父亲的腰眼睛就湿了,呜呜呜地一下子变成了个孩子,“阿耶我吓死了,你早早地就出来了吧?”
找着了人,郑泽与郑杏也都是齐齐松了口气,郑泽默默女儿的脑袋:“莫哭,莫哭。”
郑杏也安慰:“阿妹莫哭了,都是阿兄不好,再不把你弄丢了。”又有些尴尬,“你现在可是小郎君,大街上的哭鼻子可怎么行?”这才算是把人给哄住了。
郑媞抬起了头,鼻子都有些红了,看着陈片,叫了声“陈阿叔”,然后问:“丽华姐姐人呢?她方才与我们一道儿的。”
郑杏道:“没事儿,方才这位……”看了眼那昆仑奴,又瞥见邵启的身影,道,“这位邵郎君的家奴过来告知,说你在这儿。崔家叔母与阿妹都有一些惊吓到了,知你无事,便先走了,说是改日再叙。”说着又打趣了妹妹一通,“我见崔家叔母与阿妹吓得话儿都说不出来了,脸儿煞白的,你却还能哭能叫能跳的,可见还能上山打大虫来着。用不着担心了,今儿个家中吴医士也不用再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郑媞瞪他。
两兄妹斗嘴斗惯了的,郑泽索性不理会。邵启则是很快上前见礼,双手置于头顶,恭敬地深揖而下:“学生邵启,拜见郑先生。”那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儿纨绔的样子?
郑媞瞠目,原来还真是阿耶的学生?怎么竟从未有听说过?
“三郎无需多礼,快快请起。”郑泽迈步上前,亲自伸手扶起了他,方才这昆仑奴老黑来传消息的时候便说了“我家主人找着了贵家小郎,先生请随我来”,路上已经知晓了这小郎君的身份,乃是太尉邵翼的嫡子,对他的援手感怀在心,因而开口便叫三郎,以示亲近,对他自称“学生”也并没有反驳。
邵启心中一喜,抬起头道:“曾远远观望过先生风采,今日再见,果真闻名不如见面。”或许是甚少说恭维的话语,邵启的脸有一些红,不过却是说得十分流利,听起来感觉十分真心。
郑媞听了很高兴,郑杏则是抽了抽嘴角,纨绔子弟安身立命果真是要有点儿本事的,这小子拍马功夫就是极好的。
“今日多亏了三郎了。”
第12章 上元节4
东西两市本就商铺林立,天干物燥的,有一处走了水,蔓延极快,不大会儿功夫便就烟熏雾绕了,左右金吾卫以及一部分右监门卫,已然声势浩大地驱散人群并且救火了。此地实在是不宜久留,从东市绕出来回到了朱雀大街,守着马车的几名家仆都已经急出一脑门子汗了,此刻见着了主人,纷纷松了口气,道:“娘子没事儿吧?”
这么问是因为这么些人里面,就郑媞面上能看出一些哭过的痕迹,郑泽跟郑杏俩风仪依旧好的一塌糊涂。
郑媞有些恼怒地摆了摆手,蹬蹬蹬地就踏着教他坐上了马车,从暗格里取了一壶茶水出来,沾了沾帕子,稍微擦了擦脸 ,耳朵能听到外头郑泽、郑杏与邵启的声音,不外乎是今儿个真是感谢三郎啦,今日天晚了,三郎家中恐会着急,快些跟着奴仆们家去吧,现如今暂且别过,改日定当拜帖登门道谢云云。
郑媞掀开车帘子,正好看到邵家马车绝尘而去扬起来的烟尘。
登车、回坊。
何老夫人院子里的温妈妈以及两名得用使女在垂花门处翘首以盼,“四郎主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可是急坏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水呢?没什么事儿吧?”
郑泽一边往里头一边道:“没事儿。”又道,“这时节天儿还冷,温妈妈你以后待在屋里就好,我也不是不认得路,很不必亲迎的。”
温妈妈感慨:“郎主跟老夫人宽厚,奴婢知道了。”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郑泽也知晓不会有什么效用的,遂也无言。暗自无奈地叹了口气,进了屋与母亲请安,结果发现除了卫氏与阳石公主、郑清,其余人等竟然都在,一询问方知原来也才到家不久,十二娘吓到了,卫氏将她带回了梅园,七娘好像也被冲撞了,阳石公主与郑清便没有过来。
何老夫人将郑媞与郑杏唤了近前来,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结果还是“哎呀”了一声,捧着郑媞的一只手,一边连声叫使女去请医士。
薛氏也让婆母给吓了一跳,上前去看,原来是右手背上靠近虎口处有几丝血痕,再仔细看还能瞧见一点儿细碎的琉璃渣子,方才在东市的时候匆忙得很,郑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去碰它也并没有什么大的知觉,因而郑泽与郑杏竟然都没有察觉,此时不免被何老夫人指责一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阿媞怎么也是小娘子家,破了肌肤可怎生是好?让你们带一二得用的使女偏就不听,一群男人护卫的跟了去,连阿媞伤到了都不晓得!”又道,“今儿个跟出去的都有谁?自去管事处领罚。”
郑泽只得唯唯应是,心中也有几分懊悔。
医士未到,皮肉里面还有碎渣子,何老夫人并着薛氏等也不敢胡乱去动,只问郑媞疼不疼之类的。
“您不说我还没什么知觉呢,这一说也不怎么疼,可见伤的并不厉害。”郑媞心里也害怕会留了疤,不过她不愿意大母再说父亲与兄长了。“阿耶今日可比我惊险多了……”一边将郑泽待的白鹤楼也起了火的事儿通通说了出来,连同自己与他们失散也说了,或许是因着后怕,脸上带了些许的苍白之色。
何老夫人与薛氏果不其然又是着了急,薛氏的脸色尤其不太好看,然后说:“媳妇明日里就使人去太尉府投帖子,再备一份儿厚礼。”
正说着,医士来了,也是姓吴,却不是上回那位白胡子颤巍巍的老头儿,看着四十余岁的样子,蓄着山胡须,听说是吴医士的侄子,医药一道上颇有几分造诣。他叔父大吴医士在此之前被传唤到了大房的梅园去了。
看过郑媞手上的伤之后,小吴医士说这并无什么大碍,只需将碎渣子跳出来即可,所幸的是并不很多,不过需要娘子忍着一些,再上一些膏药,三五天后就没有痕迹了。
郑媞哭丧着脸:“不挑也不疼的。”一边将手往回缩。
薛氏沉下了脸,还是郑泽这个绝世好爹温温柔柔地道:“这怎么行呢?定然是不疼的,小吴医士医术好着呢,若是疼了,阿耶帮你揍他!”跟哄孩子似的,郑媞破涕为笑了,她也知道不挑是不行的。
只是这笑在小吴医士看来就有那么点儿邪恶的味道了,大冷天儿的不由得冷汗滴了下来,何老夫人、郑衍等人也是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郑泽的威胁起了效果,还是小吴医士真的一双妙手,郑媞竟不觉得如何疼痛,只是蚊子叮咬似的,不肖一盏茶的时间便清理干净了,然后便是清洗、抹药、绑带。小吴医士还叮嘱:“十日之内都保持饮食清淡,色重味重之物不可入口,勿要沾水……”整整说了有几十句,薛氏身边的大使女竖着耳朵一一记下。
郑媞心下狐疑:“阿耶,定是你将他得罪了,他记恨呢,所以将我裹成了粽子,还不许这不许那的。”
小吴医士脸上的冷汗又滴了一滴下来,惶恐地低下头:“某家怎敢?”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桐,还有八娘、十一娘等都抿起了嘴,郑杏对自家妹妹的德行已经很有两分了解了,此时忍住捂额头的冲动,斥道:“你又胡言乱语!”
“哪里像粽子了?”郑泽觉着不像,问小吴医士,“你的手还是挺巧的,在家常常帮娘子打络子吧?瞧这结真是不错呢。”
郑媞低头看:“是哦。”
小吴医士:“……某家并不常打。”
薛氏看不下去了,道:“既无事就先退下吧。”又让人看赏,“拿上等赏封。”
等到由两三个婆子一路送出了松鹤堂的垂花门,又除了内院,小吴医士才伸出袖子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又摸了摸怀里的上等赏封,有些品不出是啥滋味儿了。这么多年未见了,四郎主依旧“风采依旧”,昔日尚且不懂事的小娘子如今也有青出于蓝的架势啊。
唉……
此时已近亥时中了,一惊一乍的这么些个事儿,何老夫人也实在是乏了,诸人纷纷行礼离去,何老夫人顺便道:“孩子们今儿个恐都累着了,明日早上多睡一会儿,不必过来了。”
郑媞等又纷纷应诺。
行到院门口,郑衍唤住了郑泽:“四郎,你随我来一趟。”兄弟两个自往外院而去。
…………………………
永昌坊,太尉府。
邵启才进了府门,就有候在那儿的大管家邵大余匆匆近前来行礼:“三郎回来了,太尉也才回来呢,现正在外书房里,才问了您呢……”
结果邵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就跃了过去,往自个儿住的院子行去,昆仑奴老黑已经死死地将邵大余的去路给堵住了,邵大余急了:“三郎,三郎!”可是哪里还有邵启的影子,邵大余叹着气又跟了上去,一边给老黑洗脑:“我说你这榆木疙瘩似的脑袋,太尉找郎君定是有急事,你怎么也不跟着劝劝,反倒将我拦住呢?怨不得夫人上回要撵你呢!”
只是任是他磨破了嘴皮子,老黑只是一脸憨厚地瞧着他,那黑漆漆的脸上一派傻愣愣的天真木讷,让人实在是再没有了述说训斥的*,只随他去了。一边加快了脚步跟着去邵启的院子,一边吩咐小仆:“去回太尉,说是郎君让火烫了衣裳,换过了就来。”
小仆应声而去。
德芳院里,邵启重新换了外袍,到了花厅,就见邵大余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儿,扇子一展,凌空扇了两下,身子往胡床上一歪,颇带了点儿漫不经心地道:“父亲寻我何事啊?”
邵大余先是恭敬地答:“太尉未说,不过先前就寻了郎君了,出动金吾卫之前,太尉在夫人的院子里,像是有争执。也才回来不久,使郎君回来了就去外书房,许是有事呢。”继而关切地问询,“先前见郎君袍角似乎有烧焦痕迹,可是受伤了?”
邵启似笑非笑的:“是啊,伤的都起不了床了,你去与父亲说吧。这些日子,夫人那里的晨昏定省怕是都去不了了呢,你别忘了去与夫人说一说。啊?”最后一个“啊”字还转了个音,邵大余都要哭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三郎君你什么时候抬一抬贵脚,去一趟外书房呀,而且……瞧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去跟夫人说伤重不起?!
“罢了罢了,就随你去一趟吧,本郎君这样怜贫惜弱的人总是容易让你们这起子奴大欺主的东西给拿捏住的,走吧。”邵启弹了弹袖口滚边的暗色云纹,慢悠悠地站起了身来。
邵大余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表忠心:“奴怎么敢?郎君多心了。”脚下丝毫不敢停地跟上。
邵启则是冷笑:“我说一句你说三句,还敢说没有?”
邵大余的胖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天知道他真的没有!只觉得这抄手游廊怎的这样长,这穿堂怎的也这样长……好不容易到了外书房,邵大余松了口气,“太尉,三郎来了。”
第13章 邵家1
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书房,室内燃着火墙,书案两边的高几上是两盏轻纱笼布的宫灯,散发着幽幽的黄光,邵启端坐于书案之后,右手举着一本书,正凝神看着,耳朵听到邵大余的禀告声,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邵启推门而入,左右打量了一下,架子上的书本整整齐齐地竖列着,似乎又多了一些……嗯,今儿个还燃着幽幽的檀香,味儿还不赖。
“父亲。”
邵翼这才将目光从书本上挪了开来,瞥了儿子一眼,不动声色地上下刮了一眼,确认没什么大碍,方才沉声发问:“今日又在裹什么乱?”
邵启裂开了嘴笑:“看花灯啊,上元灯会,这样的热闹能不看吗?”
“砰!”邵翼不装斯文了,黝黑的脸孔沉下,一掌就拍在了书案之上,书案右上角的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受力震了震,咕噜噜地就滚下了书案,只剩一个光溜溜的青玉灯托在那儿颤抖着。“我说的话你都当成放屁了是吧?今天谁放你出去的?跟你出去的人都有谁?”
得,斯文了许多年的邵太尉再次爆粗口了。原因无他,概因这邵三郎太不让人省心,前些日子跟御史大夫家的大郎联手将名士朱明凤给揍了。好巧不巧的,这位名士是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外加使了贱招才半迫半请来给皇太子当老师的。这被邵启一揍,得,直接有理由撂挑子不干了。
邵翼膝下虽子女不少,但是原配嫡出的就这么一个,能不在乎吗?赶在皇帝发作之前就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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