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之介，不可以……”柳絮轻微地挣扎着，皮肤感到一阵湿意，是白石的眼泪。
白石几乎在用全身的力气拥抱她，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味，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触碰，不用再承受那种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痛苦。他的要求一点也不高，只要她清醒的，健康的站在他面前，真的，一点都不高。
“我好想你……”
她觉得再多的话也抵不上这最简单的一句，但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已经没有资格再说爱他了，只能抱歉：“对不起……我居然把你忘记了，明明是两个人的痛苦，却让你一个人承担……可是我——”
“Ｅｒｉ，”白石直视她，双手将她的肩膀掐得生疼，“我不要分手。”
柳絮转头不语，他把她的头又掰回来，在朝思暮想的灰色眼眸里看见自己哭泣的脸，再次重复道：“我不要分手！”
她摇头：“藏之介——”
剩下的话被白石尽数吞入口中，他的吻那么急切，又那么苦涩，同样苦的还有他的眼泪。她想起在忍足宅门口，在病床上，刚忘记他时的未完的吻，这些久被埋葬的画面瞬间叠加在一起，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防是如此不堪一击。
许久，唇分，他抵住她的额头：“我不要分手……”
柳絮再也忍不住落下泪。
“Ｅｒｉ说你爱我。”
“我爱你藏之介……”
“Ｅｒｉ我不要分手。”
她闭上眼睛，泪水被白石一点点吻去，心里有两个声音不断在争吵。
手机震动起来，柳絮下意识伸手去掏，却被白石抢先一步，拿起那部和真田的是情侣款的女士手机用力地扔了出去。柳絮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他背对着她跪坐在地，双手捂住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抽动着。
孤独而卑微。
这是她最爱的人，也是她辜负的最多的人。
她走到他身侧，跪下来环住他。
“我们不分手。”
——我是抛弃皇帝就白石的分割线——
白石和柳絮手牵着手，从中午走到夕阳西下，走过大半个东京，直到时间再不允许他们继续走下去。
“我们等下要露宿街头吗？现在回去的话你外公肯定会抓人，顺便把我揍一顿。”白石露出难得的带点傻气的笑，抓抓头发，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是有一点麻烦，”柳絮抿抿嘴，“所以得找人帮忙了，虽然不愿意麻烦他。”
在白石不解的目光下，两人停在路边，很快有一辆加长轿车进入他们的视线，停在他们身边，车窗缓缓摇下，露出迹部看不出表情的脸。
“跟了一路，还满意你看到的吗？”柳絮捏了捏欲暴起的白石，对来人笑道。
迹部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落到她的脸上，最后转向正前方的路面：“上车吧。”
无论白石心中有多少疑惑和不满，他们被迹部带到了一幢小别墅里，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但还算干净整洁，最显眼的是墙上贴着的，足有几十张大小不一的照片，迹部柳絮还有忍足三人，有单人照也有合照，边角微微泛黄，说明挂在上面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本大爷和忍足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现在没人，你们如果暂时不想回去的话可以在这儿呆几天，反正房间也够，有缺东西本大爷立刻叫人送过来。”迹部对两人解释，看见柳絮走近那面墙，不自然地咳了几声，“那是以前贴的，忘了清理了。”
白石走到沙发边坐下，闭目养神，有些东西眼不见为净比较好。
“他们在找你，本大爷已经告诉侑士和忍足谦也你们现在在一起，所以忍足家应该已经知道了，只是另外一边……”
“那边我会去说的。”柳絮打断他，“手机给我吧，肯定被你捡回来了。”
果然，迹部从口袋里摸出柳絮的手机还给她。
柳絮接过，开机，十几秒后在上面看到几十个未接电话和几十条未读短信，主要都是忍足正一和忍足万里子他们，只有一条是真田的。
她有些颤抖地点开。
【如果头痛不舒服记得去医院。Ｆｒｏｍ大魔王】
“景吾……”迹部愣住，他以为再也不会从她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帮我准备点东西，还有，帮我和侑士他们说，过几天我会回去解释清楚的。”
“本大爷知道了。”
最后柳絮给了白石一个吻，让他给她一点时间，抱着让迹部替她准备的东西钻进房间，一呆就是整整三天没有出来，连吃饭没有露面，只是让人送到门口。白石和迹部再担心也没有办法，况且他们还要应对来自亲人朋友的不断询问。
忍足家了解到此时的情况，第一个反应是拍着胸口庆幸柳絮没事，随后则是头疼不已，毕竟柳絮和真田的婚姻关系摆在那里。到头来还是忍足正一私下对儿子媳妇还有孙子拍板决定：“只要宝贝幸福，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也值了！”
这些柳絮并不知道，等她从房间里出来时吓了白石和迹部一大跳，原本过腰的长发齐耳剪断，双眼的黑眼圈浓得像是画了烟熏妆，显然这三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我没事。”柳絮对两人安抚，“迹部你能送我去神奈川吗？”
“Ｅｒｉ？！”白石惊呼。
她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紧张，对白石道：“藏之介去见我外公他们吧，毕竟我们的事情也要他同意才行。”白石这才知道柳絮并不是反悔，松了口气，又开始思考该怎么面对忍足家的几位。
三人从迹部的小别墅走出来时，已经完全是另一副景象，另一种心情，柳絮和白石拥抱告别，分别坐上去大阪和神奈川的车。
迹部不放心柳絮，和她一路，刚出发没多久就对她劝道：“你其实可以先回大阪，等白石还有忍足爷爷他们一起去真田家。”
柳絮摇头：“这是我自己犯的错，虽然还是会连累到家里，至少现在让我一个人面对。”
迹部了解她的脾气，不再说话。他也没有立场说话，因为他才是所有波折的源头。到了真田宅大门，迹部看着她单薄但一直直挺着的身影，轻声道：“我就在外面等你。”
真田家早就收到消息说“去娘家小住两天”的二少夫人今天会回来，柳絮一进门就被真田美纪抱住了，担心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多遍：“Ｅｒｉ和弦一郎吵架了吗，看上去怎么精神这么不好，还有头发怎么了？弦一郎也是的，比赛回来以后一直臭着脸，我一定好好说说他。”
柳絮见她如此心中愧疚更甚，一句“美纪妈妈”含在嘴里说不出口。
“丫头回来了？”真田弦右卫门收到消息也出来“迎接”，柳絮恭谨地低头。
老爷子犀利的目光几乎将她穿透，盯着她半晌才发话：“和我到书房来，美纪你也来，田中去叫弦一郎。”
“可是Ｅｒｉ看上去需要休息……”真田美纪心疼道。
“我说都去书房！”真田弦右卫门声音陡然加大，把儿媳妇吓了一跳，柳絮的头低得更低了——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100
100、Chapter 98 白石结局篇 。。。
大阪，忍足宅。
白石正襟危坐着，面对忍足正一忍足宗也的压力面色不改，他知道相比起来柳絮那边要难过的多，他需要最大限度地得到忍足家的支持，才能保证柳絮不受伤害。
“我记得你答应过我。”良久，忍足正一敲着拐杖，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对白石道。
“我只能说对不起，”白石拜倒，“但是我真的爱她。”
“可Ｅｒｉ在真田家生活得很好，是你打破了她的平静，你知道这么做会让她为难，面对许多指责，甚至无法在上层社会立足吗？”忍足正一狠声道，“你其实只是为了自己考虑！”
白石重新坐直身子，目光对上忍足正一毫不退缩：“我是自私，可Ｅｒｉ爱的是我。既然她现在已经想起来了，做了决定，忍足爷爷也只能选择要不要支持我们。”
忍足正一定定地看了他许久，还有很多话想说却没说出口，他仿佛看见当年，女儿也是这样跪在自己的面前，拒绝联姻，他只是一个为孩子们着想的老人而已，罢了，他的外孙女还等着他去给她撑腰呢。
“走吧，我们去神奈川接Ｅｒｉ。”忍足正一挥手，白石的双眼猛然亮了起来。
神奈川，真田宅。
书房内气氛压得柳絮几乎喘不过气来，真田弦右卫门坐在上首，则是像刚来真田家那次谈话时一样跪坐在下，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离婚协议书》，并且男方已经签好了名字
田中管家回来了，却没有按照真田弦右卫门吩咐的把真田带来，真田美纪几次要开口都被公公用眼神制止了，落在柳絮身上的目光慈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愤怒。
“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回来吗，怎么现在倒不说话了？”真田弦右卫门冷笑道。
“对不起。”柳絮用最卑微的姿态道歉，“都是我的错。”
真田弦右卫门突然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往地上摔去，瓷杯在柳絮身前四分五裂，有一片碎片正好落在她手上，划出一道伤口，有血不断向外渗，她视若不见，仍是一动不动。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亏我原来还以为你是个好的，到头来还是个祸害！真田家对你哪里不好，哪里亏待你了啊？我那个傻孙子就差没对你掏心掏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到现在居然还想着帮你瞒住，自己偷偷弄了《离婚协议书》想要先斩后奏，你简直，简直……”
柳絮默不作声，用尽全力保持住脸上毫无波澜的表情，哪怕真田弦右卫门的话再狠再毒一些，都是她该受的。
“……算了算了，我一把年纪了理解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满脑子情啊爱啊，走吧，我真田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孙媳妇！”真田弦右卫门最开始还骂得起劲，发泄过后也知道并不会改变什么，无力地挥了挥手。
柳絮放慢动作行了三次大礼，不再多说无意义的抱歉，站起身来，田中管家拉开门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脸上也不见标志性笑眯眯的表情。她走到门口，再次回身弯腰，深深俯□。
她低头看见地板上多出一点点水渍，很快透过缝隙渗到更深处，就像她在这个家的痕迹，正在逐渐消失。
“二少爷在房间里等你。”出门时田中管家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
半年多的生活让柳絮对真田家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一路上把脚步放到最慢，还是在一分钟后走到了即将不再属于她的房间。
深吸一口气，柳絮拉开门，入眼的却不是她熟悉的布置格局——房间已经回复到几个月前真田独居的状态，角落里摆着几个大箱子，有一个敞开着，里面是她的衣物，真田正坐在一边，一丝不苟地把她的一条长裙叠好往里放。
他听见有人进屋，双手只是稍稍顿了一下，并没有抬头。
柳絮跑到他面前抢过他手上的东西，羞怒道：“你做这些干什么？！”
真田没有回答，又换了一条裙子开始叠。
“真田弦一郎你够了！”柳絮跪下来，对上他的眼睛，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却毫无收获。
他总算是停下动作，一双漆黑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人，半晌，伸手摸摸柳絮被剪得参差不齐的头发，轻声道：“……断了。”
柳絮想她今天也许会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
忍足正一带着忍足宗也夫妇来到了真田宅后，所有人重新聚在真田弦右卫门的书房，包括刚赶回家的真田家康共八人，让宽敞的书房也显得拥挤起来。柳絮当着所有长辈的面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旁边的真田从头到尾未发一言。两位大家长接过文件，一时间只有纸张翻页摩擦的沙沙声。
“真田老头，是我家教不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忍足正一的声音中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从座位上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到柳絮身前，“忍足惠里纱……抬头看着我。”
“外公——”
“啪！”忍足正一一个大力的巴掌甩到柳絮脸上，她控制不住往一边摔去，被眼疾手快的真田接住了，两家其他人皆是愕然，没有料到如此情况，只能听忍足正一继续。
“从今天开始，我忍足家没你这个人！”
“爸爸！”忍足宗也忍足万里子惊呼，万里子更是跑到中间，从真田手里接过柳絮。柳絮完全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只是趴在万里子怀里默默流泪。
“正一……”真田弦右卫门扫过把担心写在脸上的孙子还有似乎有些心软的儿媳，叹息出声，“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把她带回去吧，想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情，她现在和真田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真的很对不起。”柳絮看见外公在舅舅的搀扶下有些颤抖地给真田弦右卫门行了一个大礼，心酸到无以复加，摆脱掉万里子的搀扶，默默跟在忍足正一身后，走出书房，走出真田家的大门。
她以为她唯一一次任性的代价会包括失去她最爱的亲人。
打开车门，柳絮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后座微笑的白石，她猛然转头去看忍足正一他们的表情——
慈爱依旧。
“我和外公来一起接你，Ｅｒｉ。”白石对她伸出手。
汽车逐渐远去，很快便再也看不见了，真田靠在门框上，手中拿着柳絮教中岛明美时顺便给他做的同心结，久久不动。
“二少爷，”田中管家走到他身后，轻声道，“她有留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真田回头，从田中管家手上接过一个长条形的盒子，犹豫了一会儿往回走，直接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才小心翼翼地打开，连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那是一卷刺绣，白底墨线，上面绣的人穿着剑道服在努力挥竹剑，不是他，而是左助，那副被压迫又不能说的表情不由让真田勾起嘴角，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却愣住了。
这种触感……
他突然想起某次为柳絮准备礼物时，在网上无意间看到中国有种特殊的刺绣，叫做发绣。
“大魔王！你开门！！快开门！”房门被敲得震天响，真田从思绪中抽身出来，起身开门，刚开锁门外的左助就从门缝中钻进来，死命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奶奶说姐姐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快去把她追回来！！我不要姐姐走！不要她走！！大魔王你快去追！”
真田蹲□子和他的身高齐平，为他擦了擦眼泪，沉声道：“左助乖，不要胡闹。”
“我不乖！我要姐姐！”左助小手捶打着他，哭声更大了，“姐姐不是嫁给你了吗？你怎么能让她走？！你不是男人！你没用！！”
为左助擦脸的手僵住，真田被侄子控诉的眼睛盯着，放下改为抱住他的小身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闭上眼睛，声音前所未有的酸涩。
“……左助对不起，是小叔叔没用，留不住她……”
他宠了她那么久，给她最后的疼爱，是放手——
愿你和你爱的人能幸福一生。
三天后，大阪白石家，柳絮整个人都紧张得发抖，站在门口十分钟还是没有鼓起勇气摁下门铃，白石转过头轻笑。不知道白石夫妇会怎么看一个已经结过一次婚并且被逐出家族的人，柳絮心中没底，终于一狠心一闭眼敲了门，连真田家那样的情况她都撑过来了，还害怕这点阵仗么。
开门的是白石夫人，柳絮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努力摆出自己招牌式的笑容，鞠躬道：“白石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