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伦又悄悄地转向了林赛,小声问他:“罗德是另一个卷到这个案子里的人吧?”林赛无奈地点了点头。
“在那天上午,福斯特克夫人去法院等候卡哈哈瓦的时候,我来到了珍珠港基地,打算和琼斯谈一谈我们的打算。琼斯是基地里的一名机械师,在基地的运动队中我们曾经一起参加过体育训练。我记得当我在田径队里的时候,我曾经帮助他训练过棒球队,所以我们两个的私人关系还不错。”说到这里,迈西停了下来,想了一下又说:“那天上午,我在基地里的机械间中找到了琼斯。我们走出来后,我对他说卡哈哈瓦已经有点儿撑不住了。他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们得帮一帮这个叫卡哈哈瓦的家伙了?’我清楚地记得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我眨了眨眼睛。既然他对这件事情很热心,我就具体说了一下我的打算,问他能不能帮忙。他大概只想了一秒钟,就爽快地答应了,说:‘我他妈的当然帮忙了。’对不起,福斯特克夫人,这是琼斯的原话,我只能照实地说出来。”
福斯特克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严肃地点了一下头。
迈西又继续说了下去:“我问琼斯还能不能找到别的人帮忙,不过他找的这个人必须得靠得住。他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去体育馆吧,我把你介绍给艾迪·罗德。他是个不错的伙计,一准儿乐意帮咱们的忙。如果你同意的话,那他妈的我们几个就一起给那个黑鬼好看!’这些粗话你们可千万别介意。”迈西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福斯特克夫人听的。
“我也是一名军人的妻子。”福斯特克夫人优雅地向迈西笑了一笑,“汤米,我对这些并不会大惊小怪的。”
迈西放心地笑了,继续讲下去:“罗德正巧在拳击场上和另一个士兵在练拳,他是一名身材魁梧的轻量级拳击选手,是珍珠港消防中队的一等兵。琼斯把他叫了过来,和他谈了一会儿。我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这个叫艾迪·罗德的一等兵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人很直率。”
我停下了手中的笔,问他:“你当场就让罗德参加进来了?”
迈西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先把琼斯叫到一旁,小声问他,罗德是否靠得住?琼斯告诉我,他们两个在同一条船上做了五年的船员伙伴。这就是我所想知道的。琼斯说具体的方案由他去和罗德说清楚,然后我们几个在三点之前去福斯特克夫人那里碰面。”
福斯特克夫人插了进来,说:“正好是在我的午餐会结束之后。”
迈西又接着说了下去:“随后的下午,我们几个就进了城,换上了便装,驱车前往库勒瓦鲁街。那时候大约是下午两点半左右,福斯特克夫人的午餐会刚刚结束。福斯特克夫人见过了艾迪·罗德之后,她告诉我们她打算伪造一份由罗斯上校签名的传唤令,凭着这张传唤令来引诱卡哈哈瓦上车。”
福斯特克夫人又插了进来,说:“当时,我的那个日本女佣还在厨房里忙碌着。我进去告诉她,我提前支付她一周的薪水,从第二天开始,她就可以放假了。在那名日本女佣走了之后,我提议我们几个人去法院附近转一转,熟悉一下周围的情况。”
迈西补了一句,“也就是‘踩点儿’。”他的脸上露出了嘲弄的微笑。
福斯特克夫人又继续说:“那天晚上,我把我的小女儿海伦娜送到泰拉那里去过夜。我们几个人又详细核实了一遍计划的各个细节。在把卡哈哈瓦带到这里之后,我们取得他的口供,然后让他在口供上签字,最后把他和那份口供一起交到警察局里。”
“如果警方认为你们这是蓄意逼供而不受理呢?”我怀疑地问道,“那些海军的士兵不是抓住了荷瑞斯·伊达了吗?可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能够问出来。”
迈西毫不气馁地说:“那我们就把卡哈哈瓦的口供送到报馆里,他们肯定会把它登出来的。这样的话,那些有关我妻子的流言蜚语就会平息了。”
林赛忽然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谁去租的伯威克车?”
迈西回答说:“是我去租的。那天晚上,我回了自己的家,艾迪和琼斯去了福斯特克夫人那里,那天晚上他们就睡在起居室里的地板和沙发上,因为我们事先说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林赛又提出了一个“古怪”的问题:“那两支枪呢?”
迈西迟疑地说道:“点四五式手枪是我的,另外的那一支点三二柯特式自动手枪是罗德的。可是后来那支枪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后来被放到了哪里。”
卡哈哈瓦就是被那支点三二柯特式手枪给打死的。
我问福斯特克夫人:“这么说来,是您准备的假传唤令?”
福斯特克夫人又优雅地挥了一下手,似乎在驱散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随后,她说道:“是的。本来我想用打字机将传唤令打出来,可是打字机在泰拉那里,于是我就用手书写了那张传唤令。我记得内容是‘州警察局,罗斯上校敕令,兹传唤乔瑟夫·卡哈哈瓦。’我故意把他的姓写在前面,这样看上去显得更正式一些。汤米又从他的奖状上剪下了金质的印迹,我把它贴在了落款处。”
汤米在一旁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苦涩的味道。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还是我在马里兰州的艾兹伍德军械库化工战备部服役时得到的奖状呢。不过它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于是我就把它剪了下来,然后又交给了福斯特克夫人。”
福斯特克夫人啜了一口咖啡,若有所思地加了一句:“在我做完这些之后,我发觉这张假的传唤令看起来还不太像。我又随手拿过那一天早晨的报纸,从上面找到了一块大小合适的文字。之后就把那段话给剪了下来,然后又把它贴在了传唤令的空白处,这次传唤令看起来逼真多了。”
林赛问道:“你当时仔细看过那段话的内容了吗?”
那是一段报纸、杂志上大肆引用的话,它与这件案子有一种内在的呼应。
福斯特克夫人微微笑了,说道:“当时我没有仔细看那一段话。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命吧,那段话里面居然寓含着那样深刻的哲学意味。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有的报章都争先恐后地引用它,现在我简直都能把它倒背如流了。”说到这里,她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背诵道:“生命是奇妙而激奋人心的,只要你肯寻找并抓住机遇,任何事都可能使人激奋。”
听到这里,达伦、林赛和我又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迈西忧郁地笑了,说道:“第二天早上,我们在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了这段话。为此我们还对这段话的寓意取笑了一下。”
林赛有些吃惊地问道:“在你们出发去法院之前,还吃了早饭?”
福斯特克夫人摇了摇头:“我给他们煎了几个鸡蛋,可是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在喝了一杯咖啡之后,我们就出发了。一路上十分顺利,在八点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等在法院的门口了。”
迈西进一步详细地补充说:“我们几个人都穿着便装,我还戴着一顶司机帽和一副墨镜作为掩饰。在车里,我把点四五式手枪交给了罗德,按照原定的计划,他守在法院的门口。我和琼斯以及罗德坐着租来的伯威克车,福斯特克夫人开着她那辆敞篷车跟在我们的后面。”
福斯特克夫人又笑着插了进来,“我就把我的敞篷汽车停在了法院的门口。”在她的口气里有一种掩藏不住的自傲。“为什么不呢?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迈西他们已经把车停在了路那边的邮局门口,那两名水手下了车,迈西留在车上,因为卡哈哈瓦很熟悉他。我也下了车,把放在手袋里的卡哈哈瓦的相片交给了琼斯。那张假的传唤令在出发之前我就交给了罗德。就在我刚要回到自己的敞篷车里的时候,正巧威特摩夫人走了过来。她一眼就看见了我,于是我们两个人就站在路口那边闲聊了几句。”
迈西又接着讲了下去:“大约过了两分钟,威特摩夫人走进了法院。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有两个本地人正穿过法院前的空地向大楼走了过去。其中的一个人是个矮个子,另一个呢,长得高大魁梧,他就是卡哈哈瓦,那天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戴着一顶棕色的帽子。罗德也认出了他,于是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向卡哈哈瓦出示了假的传唤令。卡哈哈瓦似乎想让旁边的那个矮个子和他一起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琼斯也走了过来,他一把抓住卡哈哈瓦的胳膊,粗暴地对他说,‘只有你一个人。’就这样,琼斯把卡哈哈瓦猛力地推进了车里,紧跟着琼斯也挤了进来。我赶紧一踩油门,把车开向了瓦奇蒂。”
福斯特克夫人又加了一句:“我看见罗德还站在法院那里,那时候怕威克车已经开走了,所以我就把车开了过去,让罗德上了车……”
达伦突然打断了福斯特克夫人的叙述,插入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请原谅我打断一下您的叙述,我得先向小伙子询问一些情况,问汤米几个与案情有关的问题。”
当案情就要水落石出的时候,达伦为什么突然插了进来?我们马上就要弄清在库勒瓦鲁街那扇紧闭的房门后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卡哈哈瓦最后横死在点三二式手枪的枪口之下?
达伦对着迈西说:“刚才你的岳母向我们简单讲了讲她对你的担心。在你心爱的妻子的不幸遭遇和四起的谣言的双重打击下,你一定觉得自己几乎要崩溃了吧?”
迈西也不明白为什么达伦要突然打断他和福斯特克夫人的叙述,在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后,他迟疑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先生。”
“那么你看过医生吗?你的焦虑、你的失眠……”达伦更加关切地问着。
“我曾经和一些关心我健康情况的医生谈起过我的身体情况。”迈西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那么你的精神状况呢?那些医生有没有提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呃,波特医生曾经建议我和泰拉一起离开夏威夷,他认为这对我和泰拉都有好处……可是我没有同意。”说到这儿,迈西的口气一下子强硬了起来。“我坚持要澄清我妻子的清白。如果在那个时候我们双双离开夏威夷的话,那些谣言就成为有的放矢的了……”
达伦专注地听着,他的双手交叉着放在桌上,那双眼睛微微眯着,不过从中也偶尔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迈西显然不想就他的精神状况再继续说下去了,他试图把话题拉回到刚才他中断的地方,用一种询问的口气问达伦说:“现在我可以继续说下去了。在我们到了库勒瓦鲁街的房子以后……”
达伦果断地挥了挥手,打断了迈西的话,然后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一部分的细节无关紧要。”
我看了看林赛,他看了看我,我们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我们谁的表情更加吃惊。
达伦继续说道:“现在还有谁会关心这些污秽的细节呢,我想我们已经知道了在库勒瓦鲁街的房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谁开枪打死了卡哈哈瓦,这不用你说我们就已经猜出来了。”
“真的?”迈西紧皱着双眉,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当然,绝对不可能是这位迷人的女士开的枪。”达伦向福斯特克夫人亲切地挥了一下手,又接着说道,“她实在是太高贵了,太有教养了,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一件事。也不可能是那两名水手,因为如果是他们开的枪,他们就会被判以谋杀罪的。”
迈西将信将疑地问道:“是吗?”
达伦正言厉色地回答道:“当然是这样的。不过好在我们还算幸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扣动那支点三二式手枪的扳机。不过你,迈西上尉,作为他们的长官,却利用他们帮助你完成这个不光彩的任务,这实际上就等同于教唆。”
福斯特克夫人显然还没有理解达伦的弦外之音。迈西的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了,比牛奶壶中的牛奶还要白上十倍,只不过那颜色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健康。
达伦苦笑着说:“只有一个人才有可能扣动扳机,因为他有足够的动机,他心爱的妻子被人侮辱了,而在那之后,她的名誉也受到了极不公正的毁损。”
迈西斜眼看着达伦,迟疑了半天才开口说道:“难道你是说……你觉得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能够想象出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达伦一板一眼地说着,“面对着受害者的亲人和朋友,乔瑟夫·卡哈哈瓦肯定没有能够经受住巨大的心理压力,于是他就脱口而出承认了全部罪行。这使得对方压抑已久的怒火一下子就剧烈地爆发了出来,实际上当时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清醒的自我控制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他开了枪……”
迈西犹犹豫豫地说道:“你不是在暗示我编……”
达伦的目光一闪,这使得迈西不由自主地住了口。达伦柔声向他说道:“当然不是!如果你根本不记得开枪射杀了卡哈哈瓦,这完全是因为在当时的那种特殊情况之下,你的神智已经完全混乱了。”
说到这里,达伦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手,我们几个人全都吓了一跳。
然后,他又说了下去:“当然,我不是告诉你应该说……不过为什么我们不再另外找一个时间谈谈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呢?明天,也许再过几天吧。等你的思路再清晰一些,我们可以再继续谈谈在库勒瓦鲁街那扇紧闭的房门后面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乱子……这几天你可以和福斯特克夫人,以及那两名年轻的水手聊一聊,看看他们所说的和你勉强记住的那些有什么不同。当然,你不一定要完完整整地说清楚整个经过,因为在那种情况之下,你脑海里只是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印象。”
迈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坐在他身边的福斯特克夫人静静地笑了,看起来她现在完全理解了达伦的潜台词。
“现在,”达伦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让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两位小水兵吧,好吗?我们得相互认识一下,不过呢,我现在还不打算向他们询问和案子有关的具体情况……起码现在还不行。之后呢,我们也许还能在餐厅里吃上一顿迟到的午餐。”说到这里,达伦转过身向福斯特克夫人殷切地笑了笑,说道:“福斯特克夫人,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向我们讲述一下您和警察之间的那一场‘有趣的游戏’。”
达伦所说的“有趣的游戏”发生在卡哈哈瓦被杀之后,他们几个人企图把卡哈哈瓦那具用床单裹着的尸体扔到海里去。就在他们开车赶往哈纳瓦玛海岸的时候被警察给抓住了。警察在那辆租来的伯威克牌汽车的后备箱里发现了卡哈哈瓦的尸体。
警察之所以能很快就发觉这件事,主要是那名陪同卡哈哈瓦前往法院报到的那名矮个子青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就立即以蓄谋绑架为名报告了警察局。我记得在案卷里记载着那个报案人的姓名,他似乎是叫爱德华·尤伊,是卡哈哈瓦的表弟。就这样,警车一路追踪,终于在伯威克车开往克克顶的途中拦下了这辆车。据警方的材料记载当时是由福斯特克夫人开着车,车速达到了一百迈。
按照达伦的建议,我们一行人穿过废弃的武器库去看望那两名被关押的水手。达伦先生亲昵地挽着福斯特克夫人的胳膊走在最前面,迈西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一样紧紧地跟在他俩的后面。
我和林赛走在最后面,林赛压低了声音对我说:“这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