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Ⅲ·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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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唐Ⅲ·王孙-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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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谁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却听得曲江池中,哗啦一响,却有一个人大笑着从水里钻了出来。
    那人手里捧着一条锦鲤,口中哈哈大笑,一钻出水面,就冲筵席间直行过来。
    ——那可不正是虬髯客!
    只见他到底不愧东海霸主之名,终于还是抓住了那尾鲤鱼,这时浑身浸湿,大踏步地走向场间。
    为李浅墨所阻,场间局势本已一缓。人人各自惊疑,都不知自己刚才为何会突然打了起来,正在狐疑不已。眼见得虬髯客握鲤而来,却不由神经再度绷紧。
    东宫太子与魏王身边的亲近卫士,原有不少曾亲历当日参合庄一会,对于此老印象自然极深。
    当日,他简直就视堂堂李唐的两位王子直如无物。在两个王子贴身护卫的随侍之下,戏弄得东宫与魏王府真如小儿玩物。这时只见他突然现身,不由个个担心,只恐他对自家王子不利。
    李浅墨眼见虬髯客出现,脑中不由轰的一声:那日东宫之中,曾亲眼见到虬髯客与东宫太子成约,他要藉杀魏王以借兵符。难道,今日,在李世民即将回京之际,他就要开始履约了?
    只是就算杀了魏王,他又怎能洗脱李承乾的嫌疑?李浅墨脑中电转,看了眼东宫卫士的紧张神态,已经明白:虬髯客今日不只要杀魏王,为了洗清李承乾的嫌疑,只怕还要顺手重创李承乾,否则它日太子在整个朝廷面前断难交代过去。
    但魏王李泰,虽不合自己脾气,却实为自己堂兄。李浅墨对他未见得有什么好感,但就是今日,还承他相赠春衫碑,既然事及肩胛,让李浅墨直觉不承情都不行。一时只见,随着虬髯客的行近前来,东宫卫士与魏王府侍卫个个回缩,退保于主人身侧。
    李浅墨念及春衫碑,也忍不住脚下一缩,向魏王身前、虬髯客行刺魏王的必经之路上遮去。
    面对虬髯客之威,他也不敢距魏王过远,直挡在魏王面前不过丈许处。
    他的身后,王子婳座下八女与瞿长史等,早团团把魏王围住。而那边,异色门主吴盐也离了自家软榻,在四个老妪的护持下,遮身于太子身前。
    众人皆退,独王子婳轻移莲步,缓缓上前,直迎向虬髯客。
    ——不管虬髯客此时是否有行刺之意,也不管他要行刺的是谁,东宫与魏王府倚仗的两大高手:畸笏叟与李泽底此时都抽不出身来。只见他们两人正在柳岸之边战得个难解难分,甚至全神凝注,都无暇注意到虬髯客突然向宴席奔来。

    却见虬髯客龙行虎步,大踏步而来,口里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老子久慕中土的烹调之术,今日逮了鱼,正想找个可治大国的王子来与老子烹烹,看看究竟味美与否。在座诸王子,不知哪位有兴,与老子烹此锦鲤?”
    此老一身气概,不需出手,已足令见者自沮。
    却见王子婳虽心情凝重,面上自笑吟吟地冲他迎去。
    ——满座之中,当真只有她敢这时上前。王子婳想来也自知不敌虬髯客。可与魏王有诺在先,岂可因敌手强大而自毁然诺?
    她眼角余光遥遥地望向李泽底,只见他被牵制于畸笏叟拳下,料来不及赶来。此时只有她孤身迎敌。可敌手再强,也难掩她峨眉之高概!
    却听她笑吟吟道:“只是张老怎知,自己手中之鱼,就是适才砚兄弟放生的那条呢?”虬髯客微微一愣,哈哈大笑道:“聪明!只是你小妮子又怎知,自己所选,就一定是真命呢?”说着,他眯眼看向王子婳,脚步微停,说了声:“可惜了!”
    话毕,他就再度前行,大踏步地直冲王子婳走来。
    ——看他龙行虎步之态,分明当迎向自己加以阻拦的王子婳已不存在!

    他这一句“可惜了”却让李浅墨心头一惊:子婳姐姐有险!
    回护魏王与否在他来说还是一件挣扎之事,但子婳姐姐,他岂可任她遇险不管?他虽与王子婳见面不多,却已深知她的脾气,那是遇强愈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今日,虬髯客要想对她答应保护的魏王不利,除非踏过她的尸体去!
    李浅墨情急之下,再不犹疑,吟者剑锵然再出,一势已朝虬髯客飞击而去!
    只听他口里叫道:“虬老儿,速退!”
    虬髯客笑看了他飞袭而来的身形一眼,微笑道:“你可真真花心,又是珀奴,又是什么耿鹿儿,还加上这个王子婳,怕还有那个什么当异色门主的小妮子,你到底有多少要护住的女人?”说着,他大袖一挥。
    他袖子本已为水湿透,这时一挥之下,为他内力充满,直如一面满篷之帆。
    却听李浅墨叫了句:“子婳姐姐,快退,待我……”他一句未完,一招吟者剑已与虬髯客手中大袖交接上。
    ——当日,参合庄中,他也曾对虬髯客出剑。但直至此时,他才知道虬髯客的厉害!怪道强横如李泽底,也对此老深自忌惮。
    他只觉那袖上湿浊之力,如大海之上,云蒸霞蔚,湿重难当,却也自绚烂,胶凝得吟者剑也迟钝起来。

    只听虬髯客笑道:“小孩子,走开,我不杀你!”
    李浅墨一怒道:“臭老儿,走开,我也不想杀你!”他击出之剑此时已被卷入虬髯客大袖之中,却听得虬髯客哈哈大笑:“小王八蛋,你倒真合老子的脾气。”说着,他袖子朝天一甩,已把李浅墨连人带剑,直向空中甩去。
    李浅墨只觉自己如置身于暴风眼,身子立时腾空而去。他在空中转折身形,一剑下击,可也觉得,自己出手已慢——虬髯客那一只巨灵神掌已经祭起,指向的就将是王子婳的天灵盖。
    他急怒之下,身子飞旋,头下脚上,已不顾自保,直向虬髯客头顶钉去!
    可哪怕他已尽全力,还是觉得自己恐怕来不及了。
    虬髯客今日有图而来,出手断不会稍加容情。哪怕王子婳也号称人间奇女子,但在此老掌下,不知能否当得住一招?
    却在此时,只听得一声朗吟,空中闪过了一条尺蠖样的影子,那熟悉的“缩如尺蠖,而展似游龙”的尺蠖剑,忽从曲江池面,直袭而来。
    李浅墨心中一喜:
    ——罗大哥!
    来者是罗卷!
    李浅墨一时心中惊笑:哪怕罗卷与子婳姐姐新婚即别,各行天涯,各有求索,可今日一旦王子婳有难,那是任什么也挡不住罗卷拔剑的!



【三十四、苍天笑】


  ——烽烟尽处尺蠖现!
  虬髯客忽然哈哈大笑,双袖一展,直朝背后击去。他的双臂翻转如意,竟要以双手合击,夹住罗卷那背后突袭而来的一剑。
  李浅墨情知以罗卷之骄傲,料来不会喜欢有人在旁助攻,身形一翻,已落到一株岸边柳树上,与罗卷掠阵。
  眼见得“天罗卷”与名震天下的“海龙王”动手交锋,李浅墨心中,一时只觉得一阵长风悄然而起:那响自隋末、十八路反王、七十二处烟尘,无数大野龙蛇揭竿而起处的长风,透过时间的迢递,终于再一次刮起。
  当年大野之间,有多少路英雄豪杰:如漫天王、历山飞、天罗卷、杜伏威、小骨头、虬髯客、窦建德、单雄信、徐绩……之辈游刃天下,李浅墨未尝不恨恨于自己未能适逢其会。可今日,这迟来的一战,终于让他赶上了。
  天猛地阴了,一大片云影催逼而来,翻翻滚滚,映在湖面上,让湖水都变得苍绿起来。
  一场不期而至的雷阵雨即将到来。曲江池边,四周柳树之叶片片如刀,随着那突起之风上下飞舞。在暗下来的天色中,棵棵柳树郁怒如潮,仿佛那片片柳叶之上,附着的都是当年大野龙蛇中早死的亡魂:因为当年未曾有机缘睹此一战,今日,他们都附着在那如刀的柳叶上,来观摩当年大野豪杰们曾无数次悬想过的这一场对战。
  ——有多少场悬想中的战斗从未打响?比如:单雄信对上漫天王,李药师对上虬髯客,红拂女对上窦线娘,杜伏威对决辅公袥……眼见有幸得睹当年大野龙蛇中幸存的两位佼佼者出手比拼,场中识者,一时都觉得幸何如之!
  
  虬髯客一身艺业横绝天下,号称天下头等强横之人,以秦王如日中天的威势,至今仍难掩其光华,可谓大野龙蛇中幸存不多的当年争霸者。
  而天罗卷自出道以来,绝少败绩,在当年大野群豪中,以弱冠之龄,喑呜叱咤,惊座八千,怕是少有的可以挑战虬髯客的高手。
  座中的李承乾忍不住都面色激动。可惜环顾左右,却无可对言者。却见李浅墨席上的龚小三神色间雀跃不止——对于生长于长安城的少年来说,场中的两个高手,简直就是他们成长中无数度血为之沸的传说。
  可惜人人注目间,几乎无人察觉到王子婳眼中隐隐泛起的那丝笑意。那一丝笑意,突然让她显得很“女人”。那样一种笑,怕会让所有的女人都为之嫉妒到疯狂吧?因为,那就是幸福,且像是一个女人能从男人那儿得来的最大的幸福。
  
  只见一把尺蠖剑凭空飞渡,空气中都响起了一阵“嘶嘶”的破风声。罗卷一出手,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他烧着了。王子婳望着那把剑,与执剑的罗卷,只觉得恍惚中,仿佛又见到当年那个朱唇玉面的少年游侠。
  一切似乎都依旧,一切似乎又不一样了。那一剑中,比以往多出来的是一份沧桑。可那沧桑虽在,却依旧不掩其锐,也难掩其劲。那一份“劲”与“俊”,在罗卷这样真正拥有过年轻的人来说,就算积火劫灰,三千界倾覆万次,怕也不能稍改他生命中一点本真的执意。
  王子婳笑笑地看着罗卷,几近骄傲地想:这是我的情人!
  ——仅属于我的……情人!
  她心中头一次升起这种完全拥有的感觉。哪怕在外人看来他们结缡之后,仅仅相伴一夜,即各自分飞天涯,可他全部为她拥有,她也全部为他拥有,她拥有那个不老的情人。
  
  只听虬髯客哈哈笑道:“终于碰上了!天罗卷,且让老夫会一会江湖中传言永远不老的老少年!”
  他双掌如印,一合,已合夹在罗卷击来的尺蠖剑上。
  罗卷本该可以避开,但他似有意不避。
  尺蠖剑为虬髯客双掌一夹,如同被生生地焊死在那里。可那柄尺蠖却似活的,它在虬髯客双掌之间忽然昂突怒起,剑尖一蜷一涨,仿佛一条怒蛇,仍直点啄着冲虬髯客的背心而来。
  可虬髯客双臂竟也似活的,可以任意拉长缩短一般。只见他反夹着的双臂突然伸长,哪怕尺蠖剑暴涨而出,可他背心口距离自己手掌的距离突然变远,已然难及。
  罗卷长啸一声,执剑之手一拧。
  ——虬髯客以内力雄浑,双掌如铸称雄天下,单拼力道,恐非罗卷之所长。他手下一拧,欲以剑锋之利绞烂虬髯客一生自负的双掌硬功“铸铁令”。
  虬髯客身形忽然一转,他这么伟岸的身子,竟也可随剑锋翻转,竟头下脚上地顺势翻转了一圈,然后大笑着凭空跃起,在空中屈膝一坐,竟挟剑背后,就向罗卷头上坐了下去!
  
  这老儿出手之怪异,真真举世罕见!
  普天之下,除他之外,怕还没有任何人敢向天罗卷头上坐下来。
  可他这一坐,竟坐得那么心安理得,稳重泰然。
  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罗卷竟然弃剑。
  ——没人知道该怎么应付虬髯客那样的一坐,也再没有人想到以尺蠖剑成名的罗卷竟会弃剑。
  连虬髯客都吃了一惊,他只觉得手中之剑忽变得滚烫,忍不住略微惊“呀”了一声。
  罗卷弃剑之后,倒退一步,然后,翻天踢斗,一脚就向虬髯客横压而下的屁股上踢了出去。
  这一招硬碰硬,没人想到虬髯客面对天罗卷,居然敢一屁股就向他头上坐来下;更没人想到,面对虬髯客如此怪异之势,罗卷竟会弃剑,然后一脚向他屁股踢去。
  只听得罗卷与虬髯客几乎同时发出一声闷哼,罗卷这一踢有如倒挂金钩,横踢北斗,一击而中后,就倒飞出去。而虬髯客以臀下压,自仗着一身霸道的横练功夫,竟不闪不避,却也被踢得向前飞蹿。
  但见虬髯客落地之后,面色略白了一白,就依然如旧。
  罗卷却略微跛着腿,拖着一条明显带伤的腿,却不改其快,攸忽间已经蹿近,伸手一夺,就抽回了适才被他弃掉的那把尺蠖剑。
  虬髯客只觉双掌火烫,竟夹那剑不住,任由他抽了回去。
  这一式魁星踢斗,硬碰硬之后,明显是罗卷吃了亏,可他依旧夺回了自己的成名利器尺蠖剑。
  旁观诸人真是人人都觉得大开眼界,只见虬髯客哈哈大笑道:
  “哈哈,看来天罗卷的脑袋,真不是寻常人可坐得的。”
  罗卷洒然一笑,对自己足踝受伤似毫不在意,反讥道:“不过虬老儿的屁股,真是铁一般硬,以后我不敢轻易去踹了。”
  他们两人之间分明陡起敬意。
  那边王子婳身边的女侍本环伺在魏王身前,这时有一人忍不住脱口道:“好帅!”
  旁边的侍女也应声点头。
  罗卷虽为王子婳情人,可王子婳身边侍女却甚少见到他,平日私下里,怕不只一次地研究过这罗卷究竟该是何等人物。今日一见,不由惊呼了声“好帅!”
  
  罗卷还有空冲那侍女略微点头示意。那侍女脸上一红。却见罗卷尺蠖剑重新在手,伸出衣袖往剑上轻轻一拭。
  虬髯客笑道:“好、好、好!当年,南肩胛、北罗卷,大野龙蛇中两位少年高手,老子也颇想一会,最想试试的是那肩胛的高浅,所以还曾经专赴江南,出手逼迫杜伏威,以逼他现身一会。可惜肩胛当时不在——可恼那小子,居然敢直杀奔老子老巢,连毁我碧鲸帮十一分舵,等老子赶回去时,他却又缩头不见。更可恼的是,这小子居然早早地就死了,让老朽我怅憾终生。今天遇到你,也算一偿老朽我当年的宿愿。”
  李浅墨在树上听得心中一动,没想肩胛与虬髯客之间还有这么段恩怨。
  却见罗卷拭剑之后,扬首望了望天,忽然一低首,伸指弹剑,剑锋一荡之际,他已再度飞扑而来。
  虬髯客目光专注,适才一个照面后,他已收拾起了轻忽之心。以他之能,于天下英雄,几乎个个轻视。这时眼见得罗卷之剑,却也不由得不收起轻忽之念。
  只见他大袖飞扬,那袖子沾了水,再贯注了他的内力,两只袖子一挥起竟如两块铁板也似。
  罗卷电闪而来。空中猛地劈下了一个雷,那一剑,就刺在雷响时的节骨眼上。
  这一击,却见得空中水珠一溅,竟是罗卷的剑刺到虬髯客袖上,以硬碰硬,逼飞出的虬髯客袖上的水珠。
  转眼之间,只见罗卷缩如尺蠖,而展似游龙,身随剑走,一连已冲虬髯客攻出了不知多少剑。
  虬髯客以一身内力雄霸天下,两袖带水,直可称为铁布衫。
  罗卷论起硬功,远逊于他。不过他尺蠖剑一经施展,极见弹力。竟以身为弓,以剑为矢,奔突跳荡,其势劲疾。这两人对战,虽强弱之间,略有差别,却个个都有一副自顾无俦的气慨。
  
  湖面上,一时千声万响,有如炸开了锅。无数白雨跳珠,那突然而至的雷阵雨,蓄势良久,终于下了下来。
  忽听得罗卷冲李浅墨立身的树上叫道:“这老不死的虬老儿,我一个人真还未见得斗得他过。小兄弟,你何不也伸伸手,逞你一剑,咱们尺蠖、吟者,二度合击,看这老儿撑不撑得过?”
  李浅墨于突来的大雨中,不由猛地一愣,再想不到罗卷会叫自己帮手。
  他本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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