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陆浅浅靠着火堆坐下来,看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心中更苦恼了。
爹娘若是知道了他们书香门第的闺女干出了如此荒唐的行径,只怕已经气了个半死吧。
谁家的闺女会成天想着去做一个游侠儿。
笑死人了,丢死人了!
有东西递过来,烤热的胡饼撕成两半冒着热气,中间还夹了抹了胡椒的羊肉片。
接过来,捧在手里咬上一口,陆浅浅眼睛都眯成了一双月牙儿。
有苏将剩下的半张饼慢慢的嚼着,看见了陆浅浅的吃相,笑了笑,眼中有些失落。
小妩她怎样了……
有苏眼中的失落并没有瞒过陆浅浅,所以陆浅浅更加好奇,这个人,似乎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巧言令色之辈。
陆浅浅只是不知道,有苏一生,这样的玩笑话,到死,也只说过一次。
对于眯着眼不断瞥自己的陆浅浅,有苏不想告诉她,因为血脉的问题,这样的小动作是瞒不住他的。
有苏忍着笑说:“你家离这不远,吃饱了早些歇息,也好把你送回家,男儿当行千里路,可姑娘家一个人在外面就免不得让家里人担忧了!”
陆浅浅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有苏,含糊不清的说:“你知道我家在哪?”
有苏更诧异了:“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说明出来不久,离家不远,你以为就我看出了你是姑娘家?你若是衣服破旧,你以为这路上真就没有歹人了?”
陆浅浅忽的呆呆的愣在原地,有苏的话,把她最后一点幻想也击碎了,吞了一口胡饼,泄气的说:“原来是这样……”
李淳风回来了,提着水袋,还有十几个果子。
将水袋递给陆浅浅:“你先喝,山里泉水,又甘又甜。放心吧,水袋我洗的干干净净!”
陆浅浅很不满,说:“哼,我可没这么矫气!”
李淳风又把果子挑了红的给了两人,对有苏说:“知道你不吃肉,吃了一天胡饼,打打牙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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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浅浅的家,的确不远。
照此下去,不过两三日而已。
陆浅浅其实真的不想回去,特别当发现有苏和李淳风无论说什么都不会避着自己的时候。
不管是《女诫》还是《女训》,从小,陆浅浅耳边眼前所充斥着的无一不是她从心底有些排斥的男尊女卑。
所以,她很喜欢此刻这种感觉。
两三日的时间不过眨眼而已,当马车安安稳稳停在一处不算太大的府门前的时候,陆浅浅已经不敢再大声的笑了。
一双眼滴溜溜的转,眼中尽是心虚之色。
陆浅浅下车的时候,门童揉了几次眼才撒腿跑进去:“小姐回来了!”
陆家自西晋便是名门士族,陆机更是一代文豪。
陆父不喜官场,所以只挂了个闲散文职。
陆父看到陆浅浅的时候,胡子都吹了起来。
一同出来的陆母埋怨着门童的张扬,似乎生怕外人知道了自己家的事情。
埋怨完了,就抹着眼泪抓着陆浅浅的手不放,说落着陆浅浅的没良心。
陆浅浅吐着舌头,朝有苏眨了眨眼。
陆父苦笑,朝李淳风和有苏拱了拱手:“小女顽劣,二位公子劳驾了!快快里面请!”
说罢哭笑不得的看着陆浅浅的衣着说:“你……你这成何体统,怎么出来见人!”
陆母这才发现,慌忙拉着陆浅浅去了后院。
屋里刚坐定,李淳风面露稀奇,四周打量了下,笑着说:“陆老丈,最近府上可是闹了些事情?”
陆父面色一变,笑的有些不自然:“小女荒唐,确是给家里闹的不安生!”
李淳风不置可否,笑着说:“也罢,是我多问了,老丈不愿说,那便罢了!”
陆父有些犹豫:“不知公子是……”
“李淳风!”
陆父思索了片刻,面上大变,掩紧了屋门,长揖不起:“太史令救救犬子!”
李淳风笑着说:“陆家世代文盛,有文气庇护,生不出太大的事情,老丈莫急,不知……”
陆父抬头,不解。
李淳风讪讪一笑:“讨杯酒喝……”
三人大笑。
门忽然开了,陆母先进来行了礼,才回过身轻声说:“浅浅,快谢两位恩人!”
虽相隔不过两炷香之久,可陆浅浅进来的的时候,有苏和李淳风的眸子都愣愣的定在了屋中那道身影上面……
299章 妖魂 下
对于母亲把这两个人说成自己的恩人,陆浅浅抿着嘴角忍着笑。
可看到两个人神情夸张的看着自己的时候,陆浅浅愣了愣,明白过来后,笑意就更浓厚了,到再也忍不住的时候,就变成了鼻孔中的一声扬眉吐气的轻哼。
本姑娘跟你们一路,也不曾见你们如此看过我一次。
可得意的时间并不太长。
陆父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陆浅浅惊呼一声,蹑着脚做贼一般溜出了屋门,陆母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只能跺着脚焦头烂额的追上去。
李淳风笑容几乎从脸上溢出来,说:“令千金真乃奇女子!”
有苏扶额,无奈的摇摇头。
陆父一脸尴尬,指着门童布下的酒菜连连说:“二位请酒!”
陆浅浅从没有提过关于她哥哥陆方的事。
饮了酒,陆父带着二人打开了一间屋门,这屋子极暗,窗户不知何故被封的严严实实,只有桌上一盏红烛。
屋内的中年男子面容苍白,与陆浅浅三分神似,只是年岁比陆浅浅大上很多。
见有人进来,男子起身弯身行了一礼,苦笑说:“爹,你不必再费苦心了!孩儿每日有书作伴就好!”
陆父叹息一声,看向李淳风。
李淳风四周看了看,围着陆方转了几圈,又瞥了几眼有苏,笑着连道几声:“妙哉!妙哉!”
陆方满脸疑惑,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陆父。
有苏却皱着眉,说:“你遇到过赤狐一族?”
陆方脸上疑惑更重了:“兄台此言何意?”
有苏不解:“那你身上这股赤狐妖魂从何而来?”
陆方苦笑说:“实不相瞒,你所说赤狐一事,我完全不知。我陆家有个规矩,凡是男儿,弱冠(古男子20岁)之前必要出外游学三年,游学归来才能行弱冠之礼!二十六年前那日晚,因为贪恋脚程,错过了宿处,偏偏那日天色极为恶劣,狂风不止,月色昏黑。我便在一处荒庙落脚。”
说到此处,陆方有些懊悔:“当初年少无畏!求奇之心太重,不然也不会落下此病!”
陆父叹口气,接过了自家儿子的话:“方儿夜半时分,听到庙外路上有喜乐声起,透过庙门却看到路上二三十红衣侍女小厮,夜雾中抬着一方大红棺材赶路……”
陆方点点头:“年少气盛,根本不信这世间有鬼神之说,只当是民间不曾听闻的习俗,雾气太重,我又看不太清,所以没放在心里。只是后半夜忽的下起了倾盆大雨,附近山中雷声滚滚,我从没见过那样的雷雨天气!那根本不像是平常的雷声,那些雷反倒是有意识一般被人故意聚集起来劈到那山中。
雨刚一停,我按耐不住心底的猎奇之心,便起身赶往那闹雷患之处。可赶到之时,入眼却是乱坟岗,还有刺鼻的焦糊味儿和烧焦的皮毛。之后,身子便极为不适,夜间噩梦连连。回到家里之后,虽不再做噩梦,却变得见不得一丝日光,不然便会头疼欲裂,生不如死。”
说完,李淳风拍着手笑道:“这就对了,我虽不知其详细经过,可那些年,狐患闹得厉害,当是有高人灭去了害人的狐媚子,高人走后,狐媚残魂之怨聚集,又恰好遇到你来,若是残魂没有个归处,不出半日,也就消散了,偏偏你这人去的真是时候!身体多了些东西,能不受影响做噩梦吗?
陆家百年文运,还不是这区区几十道妖物残魂能承受的。自古,若论气运,文运是当之无愧的首位,即便是帝王紫气从某种程度上也不见得胜得过它。所以,你回到陆家,文运自然庇护你,那些妖物残魂也不敢再在你梦中作祟,时间久了,那些妖魂久居你体内,又日夜被文运熏陶洗礼,到现在,那些妖魂怨气差不多已经磨去了个干净,已经只是纯碎的无意识的魂魄了。”
陆方面露异彩,俯身下拜:“先生救我!我为家中长子,这些年,因为此病,家父在族中颇被非议!”
陆父也拱手,面上苦涩:“方儿有才,却为此病所累,若先生真能彻底根除此病,我陆家永世记先生之恩!”
李淳风扶起两人,坐在凳子上:“浅浅姑娘与我们是朋友,自然没有不帮之理,不过,你们啊,还真不能记我的恩情,要记也得记他的恩情!”
说着,李淳风笑吟吟的看着有苏。
有苏眉头跳了跳:“我?”
李淳风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陆兄之所以如今一见日光就会头痛欲裂生不如死,这是因为,人的身体只容得下三魂七魄,平白多出来些魂魄,原本的三魂七魄自然会被挤到体外露出那么一丝,也就是道家常说的魂魄游离,魂魄为阴,见了日光你当然不好受!
可是,话说回来,这妖魂在你体内二十多年,虽没了怨气意识,可是早已经熟悉了你的身子,它若不愿意走,即便把它强行抽离,你三魂七魄定会大大受损,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只能找一个对于这股妖魂来说比陆兄更加有诱惑力的人来把这股妖魂引到自己身上!如此,才是完美的结果!天意如此,我二人缺一不可,今日与陆兄相遇,还真是时也命也,有趣有趣!”
陆方和陆父都诧异的看着有苏,随即,二人几乎同时开口:“不可!若害了别人,我陆家不做此恶事!”
李淳风赞许的点了点头,忽的凑到有苏跟前,眼巴巴的望着有苏贱兮兮的说:“你不会不干吧?浅浅姑娘这么可爱,你一定要帮啊……”
有苏瞪大了眼睛。
李淳风捅了捅有苏的肩膀气道:“这是你的机缘,对你百利而无一害,若是凭此得了永世的宿慧,孟婆汤连干十八碗也不能彻底奈何得了你!真是羡慕死人了!”
有苏不知道宿慧是什么东西,可是,既然只有自己能帮他,那么就帮吧。
谁让他是浅浅姑娘的哥哥呢。
ps:“慌张的夜晚,遇到憔悴的人,他说,岁月啊,那就这样吧”!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一个人愣愣的在深夜坐了两个小时。
300章 师徒义,儿女情!
李淳风自然是有能耐的。
这两日陆家上下,就没人睡得好,李淳风更是一刻不曾合眼。
陆方醒来的时候,有苏还没有动静。
等到陆方眯着眼站在院中贪婪的望着将尽的黄昏时,陆家人已经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喜意。
陆父在商量着大办喜宴的时候,陆浅浅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有苏到现在依旧没有醒。
陆浅浅在想,哥哥都承受不了的妖魂,这个曾经吓唬自己的人怎么就能受得了呢?哥哥已经醒了,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走进屋子的时候,李淳风正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床上的有苏。
陆浅浅倒了杯水,递到李淳风面前,好奇的说:“喂,你们俩,到底是什么人啊?”
一口喝干了水,李淳风用袖子擦去嘴角的水渍,笑容难掩疲惫之色:“小丫头,你还欠我十贯钱呢!”
陆浅浅瞪大了眼睛,吐了吐舌头:“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你这个坏家伙,也开始调侃我了!”
李淳风蓦然愣住,摇头笑笑,不再言语。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床边,似乎各有心事。
最先发现有苏脸色不对劲的是陆浅浅。
李淳风掐过有苏的手腕,良久忽然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果然,是你的机缘怎么也躲不掉,这世上怕是再没有人的命格比你更奇特了!”
可有苏的面色在飞速的变幻,口中无意识一般吐出几个字:“老七,别来找我……”
短短六个字,屋外的天,风云变色。
院子中陆方的声音传过来:“怎么好端端的就变天了……”
李淳风面色巨变,掐指算了算,忽的瘫在床边,看着陆浅浅惊慌的几乎说不成话:“快……快拿水来,把他泼醒,晚了就来不及了……”
第二日的一早,陆家门前。
陆父说:“太史令不妨多住几日!如此大恩大德……”
李淳风打断陆父的话,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和一张药方,说:“谈不上,只是,我朋友有苏就拜托府上多多照应了!这是我配的药方,每日早晚煎服两次给有苏服下,劳驾了!这封书信,烦请陆老丈想法子交到长安城武卫帐下张将军手中!”
说罢,李淳风看着一旁神色极差的有苏笑道:“你且在此多修养几日,我办完了差事,再来寻你,另外,别胡思乱想!”
有苏却似乎听不到李淳风的话,盯着李淳风的眼睛:“你在担心什么……这可不是你的懒散性子!”
李淳风笑着拍了拍有苏的肩膀没有回答,最后看了一眼陆浅浅。
陆浅浅眼睛眯成了月牙,口型不断变化:“放心吧,我不会把那日的事情说出去的!”
李淳风走了,从未有过的急切。
有苏远远的看了几眼,只觉得精神异常的差,刚醒来不足两个时辰,昏昏睡意便又席卷而来。
陆父打量了下手中的书信,只见上写:“武卫,张季襄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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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风赶到庄子的时候,七夜,也终于再一次踏上了那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山道。
二十多年前,师父就是抱着自己从此上了山门。
七夜到现在依然很奇怪,自从那日杨成风从山妖君狰手中逃走,便再也不曾听闻过关于他的传言。
如果山门之祸真因杨成风而起……
七夜忽然攥紧了拳头。
一路安稳的走到山顶,七夜心里却异常的发慌,这一路来,少了些东西,曾经山腰的大雾不见了!
往日的此处,山风习习,云雾飞鸟,可如今,只有沉沉的暮气。
七夜双指翻动,望着空荡荡的山门方向,踏动步罡:“听吾号令,阵开……”
哗啦啦……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七夜心一紧,这根本不是护山大阵,只是一个蒙蔽世人的寻常障眼法!
障眼法散去,入眼的,是一片废墟狼藉。
破碎的山门,再不见了往日的宏伟大气。
曾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道场,也变成了处处焦土。
这里,该经历过一场怎样惊天动地的争斗!
到底怎样恶劣的形势才能把一个以术见长的门派逼成如此模样。
七夜浑浑噩噩,踉跄着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宛若梦境……
昔日的师兄弟……
昔日早课晚课对别人严厉却总是对自己格外慈祥的众师叔师伯……
还有自己的师父……
都不见了,任凭七夜此刻怎样的呼喊,都得不到一点儿回应!
七夜跪倒在那道断流的瀑布前,望着那熟悉的残破木桶张大着嘴巴,钻心的撕裂感和滔天的愤怒让他哭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能张大着嘴巴任凭涕泪淌过嘴角……
“嘿,原本没抱打算,结果还真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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