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七很想问问前面那位这船到底通向何处,可任凭自己如何发问,都得不到一点回应。
“嘿,小子,别喊了,喊的再厉害他也听不见了!你这样的生瓜蛋子都能去鬼市,嘿,这长沙的鬼市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突兀的声音,在冷七船后响起。
冷七向后望过去,只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珠子。
自己的船后面,绿油油的豆大灯火排成了一条长龙,远远地望过去,根本望不到尽头。
何时来的如此多的船?
冷七不知道后面那人说的“喊得再厉害他也听不见”是什么意思。而更让冷七心头一跳的是,这船,是通向鬼市的!
鬼市在哪儿?
胡三金不是说要去鬼市,必经橘子洲头吗?
冷七一时想不通,想到最后,只扯出了一个苦笑。
鬼市要经橘子洲头,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土狗被人割了舌头,怎么就那么巧在橘子洲那块儿的江里被自己给救了呢?
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胡三金的跟自己说的话,是一早就被人吩咐好了的!至于谁吩咐的,想都不用想了。
说不清楚是悲哀还是怎么,自己以诚待人,他人言欺于我。
冷七吐口气,吐出了心头的不快。
乌篷船突然进了一条隧道一样的东西,是真正的一片漆黑了。
脑门忽然觉得冰凉,眼睛耳朵甚至连鼻子嘴巴都仿佛被东西遮住了。藏身鬼,藏人于夜,遮人六识。被藏身者,相近而不相见、不相闻。又叫戏人鬼。
这鬼就真的只是鬼了,不愿投胎无意轮回,更无趣做人。唯一的乐趣,便是戏弄阳间人,
鬼市鬼船戏人鬼,冷七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大的胆魄,在此处奉养着如此多的鬼魂。
不过既然知道了是要去鬼市,冷七心底的那份焦灼反倒消失了。
六识遮蔽,不知船行前后,更不知身在何处,甚至不知这时间到底流逝了多少。
再次恢复六识的时候,这河似乎已经到了尽头,两旁终于不再是低矮的墙面了,而是上百只用石头砌起来的香炉,里面燃满了香火。而石头早已经被香火熏得辨不清颜色了。
人行一程须得财,鬼行一程须受香。
这香火,便算是给这一路辛苦的鬼魂的“车马费了”!
到了此处,终于不再是漆黑的一片了,左岸右岸的香炉后各有一间小屋,屋门前的棚子亮着一只一百瓦的白炽灯,还算明亮。
而灯下,一张满是破洞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叠厚厚的宣纸,旁边有两只毛笔。
冷七看到,左岸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写“求”。
右岸则是一个“予”字。
求与予,而不是买与卖。
冷七想了想,拉着土狗上了左岸。
可不管左岸右岸,那桌旁都都已经排满了人,所有人都很自觉的排在队后面,无人插队,井然有序,没有不耐。
冷七和土狗站到了队尾,前面的人每一个走到那桌旁,都会拿起一张宣纸,拿起毛笔,写完之后,透过小屋只有人脸大小的窗口递进屋内。
直到屋内递出一个木头牌牌。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默默进行的,无人喧哗。
等到冷七和土狗的时候,冷七拿起宣纸,提起笔,却不知道写什么。因为写字的人和后面的队伍足有三米之隔,所以并不能看清之前的人都写了什么。
就这么干等了半响,屋内的人突然道了声:“外人不可入!请走吧!”
走?来了怎么可能走!
冷七的倔劲儿上来,也不管了,就在宣纸上面干净利落的写了:“冷明七!”
就这么把写着三个字的宣纸递了进去。
里面的人道了声:“有趣!”便接过了宣纸。
这次,轮到里面的人没动静了。
冷七以为自己看样子这是进不去了,可偏偏那窗子里忽的伸出一双手,手掌上躺着一个牌牌,可这牌牌却似乎是白玉一样的材质。
“进去吧!别耽误老头子我时间!后面人还多着呢!”
这声音有些熟悉,冷七却一时半响分不清楚。
不过,冷七还是起身进去了。
等到走进去的时候,冷七打量起了那白玉牌牌,却发现,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字。
土狗已经嚷嚷了起来,指着自己冲那屋里的人哇哇的叫。
或许是屋里的人被叫烦了,从里面啪的的扔出一个木头牌牌,带出一声:“聒噪!快滚!”
土狗拿起牌牌,一脸的不忿走向冷七。
冷七拿过土狗的牌牌,异常粗糙的上面写着:“丁末”。
真是怪了,冷七摇摇头。
往前,却是无灯了的,雨未停,冷七看到很多人影来回穿梭,只是都披了雨衣,连男女都分不清……
233章 果然还是你
还没往前走两步,就有人突然走过来,冲着土狗和冷七压着嗓子说:“二位的市牌拿给我看一下!”
这不用说,就是方才拿的那个牌子了。
土狗把自己的糙木牌牌递了过去,只换来了那人一声轻哼:“自个往前面找去,那一排大窝棚就是你今晚的住处!”
土狗是一百个不情愿的。
等到冷七把自己的那块牌牌递上去的时候,那人接在手里,似乎有些不相信,反复看了冷七几眼,弯下身恭恭敬敬的道:“小兄弟,您跟我来!”
冷七却没动,冲着那人说:“老兄,冒昧问一句,这牌子上面的丁末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待遇身份之分!”
“待遇身份?照你所说,我今晚的住处在什么地方?”冷七不明白,自己的待遇怎么就和土狗不一样了?
“您的住处自然早就安排好了,跟我来便是!”
冷七笑了,指着土狗面带讥讽的冲那人说道:“我们两兄弟是一块来的!他住窝棚我却住的比他好上许多,这不合理吧?即便是鬼市,也无非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交易场所而已,就算要分身份,那也是要根据来人手中的交易筹码来分,而不是这区区一块块牌牌所能定论的吧?再者说了,买与卖,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何来的待遇身份之分?您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那人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带着疑问开口道:“您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啊?”
冷七来气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是,鬼市的规矩那也是人定的!您有所不知,这鬼市一年只开一次,一次只开半月!您说的交易鬼市早在今年三月就已经过去了!这规矩以前是没有的,是最近上面的大人物才定下的,而且这次的鬼市,交易只是其次。这次鬼市开的有些匆忙,您就多担待!”
那人的话说的云里雾里,让人摸不清头绪。
“我说你这人怎么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既然这次开鬼市交易只是其次,那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他们不为交易又是为的什么?还一年开一次,我看你口中那大人物也没什么斤两,好端端的一个鬼市被他搞得乌烟瘴气,规矩说改就改,没操守!”
冷七的话音落了半响,那人竟没有接话,直到冷七不耐烦了又接着问道:“你就告诉我,我这兄弟能不能跟我住一块?”
“自然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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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七和土狗两个人跟着那人被带去了一处院子,是真正的独门独院。
那人临走的时候冲冷七说:“今夜雨大,换洗的衣物和雨具都在屋内,如果二位想交易,前面走三里路,自然会看见!告退!”
“劳烦问一句,这鬼市既然开过了,那就不会无缘无故的再开二次,规矩可不是好破的!能否告知这次鬼市因何而开!”
冷七喊住了要退走的那人,有些事不问个明白是不行的。
那人迟疑了许久道:“得罪了!不能说,也不敢说!”
说完之后,那人仿佛再也不愿意在此刻逗留,转身就消失在了雨夜中。
院子里的设施好的让冷七有些意外,热水,崭新的被褥,以及叠好的衣物,都规规整整的摆在床上。
浑身的衣物湿透了,的确该换换了,不过等冷七和土狗换了衣服的时候,冷七心底却蓦然沉了下去。
这衣物,土狗穿上有些小了,可自己穿上,竟异常的合身。
土狗要洗澡,趁着土狗洗澡的功夫,冷七不动声色的拿起挂在墙上的雨具,穿在身上,也没跟土狗说一声就出了院门。
三里路并不算长,以冷七的脚力,根本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走到。
冷七终于明白,为什么说走三里路就能看见鬼市:一个接一个的豆腐块一样的房子,里面的顶多点了一只蜡烛,光线昏暗,门口用厚重的毯子吊着,算是当做门了,不断的有人掀开毯子进去,又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夜下着雨的缘故,冷七并没有见到张季襄口中所说的摆摊的。
穿梭在各个豆腐块一样的房子中的人,只要出了房子,似乎就变成了哑巴,不言不语。
等到冷七走到一个画了信鸽模样的一个房子前时,忽然驻足。
这间房子里几乎没什么人进去,冷七拨开厚重的布帘,走进去,屋内暗的厉害。
“既然进来了,怎么又不说话了!”
突兀响起的阴阳怪气的声音让冷七皱起了眉头。
“我怕我说了,你就不敢说了!”冷七冷笑了一声。
可刚说完,屋内就响起了异常难听的笑声,夹着咳嗽。
“哈哈哈……口气倒是不小,那你说说,你要问些什么?活成了这幅德行,还没有我不敢说的!你先问,我再开价!只有你掏不出的价,没有我讲不出的话!”
“我问,这鬼市一年既然只开一次,这次鬼市为何破了规矩?”
“呸!我当是要问什么,如此问题也来我这儿,砸我招牌……咦~不对!嘿,小子,你是冷七?”
冷七面色一变,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今晚来鬼市的,能问出这个问题的,除了你再无第二人!嘿嘿,有意思……有意思……”
这次换冷七沉默了。
而屋子里面的人接下来的话让冷七更加吃惊。
“这次开的鬼市,说起来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你!所以,这个问题,便当我送给你的。这次的鬼市,交易的时间只有三天,所以,互市只是其次!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三天后在鬼市将有一场不容错过的大战。包括我在内,都是来观战的!”
“观战?何人之战?我为何不知?”
“你不知?我看你现在是明知故问!自然是你,堂堂刘元青关门弟子,昔日在秦岭深山一人战两鬼星不败,手握两生门,当真是威风,谁不知道你冷七的名头……”
冷七有些恍惚的走到门外,大雨终归让他清醒不少,自己手握两生门,一人战两鬼星?冷七有些想笑,这可能吗……
冷七想起,自己当初醒来之后李梦凯的支吾,秦岭最后发生了什么,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杜大爷和师父他们到底瞒了自己什么?
至于那大战,冷七有些心烦意乱的盯着漫天的雨丝自言自语道:“早就想过是你,也想过长沙已经是你的地界,可还是没想到,半年的时间你能把鬼市也握到自己的手里,好手腕!你说过,与我迟早有一战,白成羽,果然……”
234章 洛英洛篱
两天了,雨总算停住了,可太阳依旧没有露出脸。
冷七并不知道怎么才能从鬼市出去,也没想过要出去。
张季襄口中的那个年轻人是白成羽,这让他始料未及,却没有太大的惊讶。冷七不知道,这白成羽为何固执的非要与自己较个生死。
不过,土狗的舌头是他割的,而张季襄的事情以及那总把子还有苗疆等太多的事,不管白成羽知道多少,自己都是要当面问个清楚的。
所以,这一架,是少不掉的。
这两天冷七和土狗就没出过院门,饭食都有人按时送过来。
屋里的土狗大概是憋得急了,野惯了的性子,活生生的被冷七下了禁足令,自然对冷七没什么好脸色。
冷七黑着脸夺下土狗塞到嘴里的香烟,气骂道:“舌头不疼了是吧?不想让伤口发炎,就老老实实的过几天清淡日子,我说你这是哪来的一身坏毛病这是?张季襄以前就不管管你?”
土狗跳起来,刺鼻瞪眼的看着冷七。
冷七一巴掌甩到土狗后脑勺上:“不准抽!我说不准,你要想打架我陪你打上一架!甭跟我吹胡子瞪眼的,不好使!我说不准抽就不准抽!”
土狗焉了,自己要打得的过冷七,也不至于当初一见面就被踹掉了两颗牙。
夺掉了土狗的烟,冷七顺口就叼在了自己口中,倚着窗户,对烟草的不适应依然让他有些眩晕感,三天,也只能三天了,冷七心里火烧一样,不能再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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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城的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街坊邻居都三五聚拢在一块,所有人都在奇怪,今天下午胡同最深处的那寿衣店门口,怎么不见那怪老头一个人下棋了。
这老头也怪的很,算算这老头在这里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可街坊四邻没一个人知道这老头姓甚名谁。
刚开始的时候,见这孤零零的糟老头每天对着空气下象棋,都说,这人老了,无儿无女,脑子也出了毛病,怪可怜的,居委会的老大妈就好心过去嘘寒问暖。
去的时候大妈是慈眉善目的,学雷锋做好事啊。可回来的时候,这大妈就成了骂街的泼妇,嘴里就没一句好话。
逢人就说,这是个不识好歹该死不死的老头子。
因此,即便谁家死人了,也没人去这破落的寿衣店。
老头第一次串街坊的门,是因为十几年后有家死了人,巧的很,死的是骂他最厉害的当初那位居委会大妈。人死了,棺材板无论如何却合不上,即便合上了,那棺材板也会自己滑落开来。
老头是自己找上门来的,给死人重新整理了衣服,亲手合上了棺材,这次,棺材板没动静了。
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点什么,说老头不好的话,再也没了。
像是真应了该死不死这句话,一晃到现在,老头只是更老了些。
今天下午不见了老头一个人下象棋的身影,街坊一个大声说话的也没有,直到那扇门里探出老头头发稀疏的脑袋冲着街坊们说了声:“家里来客了!”
终于,所有人暗暗松了口气,该笑的笑,该做饭的也回自家生火去了,谁家还没个亲戚不是。
老头重新关上了门,狡黠一笑,冲屋里头的人说:“洛英啊,你看,我今天没出门,他们以为我老死在这屋里了……都是好人……”
屋里的是两个人,一个年长,一个年少,都是女的。
“李大哥,你何必呢!刘师兄的炮仗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你到现在还在较真啊?你呀你呀……”洛英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指着老头有些责怪的说。
老头拧着脸,赌气一样:“输了就是输了……说卖寿衣就卖寿衣,他刘元青能卖香油我怎么就卖不了寿衣!洛英,你别在我跟前叫他师兄,叫我叫大哥,叫他就叫师兄,我……我听着难受……”
洛英哭笑不得的看着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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