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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分钟，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林薇甚至将一把小型激光枪塞到拉纳一号手里，叮嘱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胡乱开枪，如果射偏到康劲身上，最多三十秒，他就会变成太空垃圾。”
千叮万嘱，康劲的耳朵差点老茧都被磨出来了。总算预定时间到了，拉纳一号一把将康劲扛在肩膀上，跟着张卫朝机尾走去。
最重要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
站在最后一道密封门前，康劲心里很是紧张，掌心里全是汗。拉纳一号站在他身后，将一根长长的安全绳一端固定在康劲宇航服的挂钩上，再将长达几百米、盘在伸缩圆盘内的安全绳背在自己肩膀上，拉出另一端带挂钩的绳头握在手里，扬声道：“准备就绪！”
面前的密封门缓缓打开，虽然在此之前，这道密封门跟安全门之间舱室内就已经是真空，但密封舱门打开后，康劲还是有种错觉，仿佛有股风快速朝前涌动。
面前是深渊般的漆黑，连之前历历在目的小天体们都失去了踪迹——这里是冥王星的同步轨道。康劲伸头看了看脚底，太高太没有边际，这时耳机里传来林薇的声音：“康劲，开始！”
康劲必须从航天飞机上直接跳出去，直接跃进太空；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觉得被人猛推了一把。他大喊一声，已经被拉纳一号直接推下了远征号，跌进了太空。
急剧的失重感让他反而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刹那间他有种错觉，他不是在向下跳，而是在向上飞。接着他真的发现自己在空中缓缓漂移，而不是他认为的一直朝下猛跌。一种奇特的自由感油然而生，他张开双臂，做出飞翔的动作，四肢伸展开来，就像鸟儿般自由。
一股力量猛然将他拉紧，腰里被人拽住了。康劲慢悠悠回过头，看到拉纳一号也漂浮在太空中，快速将安全绳拉出，把最末端固定在了远征号机身外面的固定挂钩上。随即他朝康劲竖起了大拇指，一把把抓住安全绳朝他漂移挪来。
第二十二章 蒲公英
康劲张开双臂，感觉这种虚浮无重力的奇特感觉。 身体下是真空，无尽的真空，以及冥王星冰冷幽暗的球面；一道奇异的暗影悬在他的视线尽头，带着微微的反光，那是冥卫一。而更远什么也看不到，但康劲知道，那里是组成“柯伊伯带”的无数小天体，它们摩肩接踵，交错擦身，像是海水里的不同型号的水雷般密集。
拉纳一号已经接近了他，朝他指指顶上，示意他开始，再指指自己，示意一切由他守卫。康劲忽然醒悟过来，一拍左腕，呼叫远征号里的林薇等人：“远征号，听得见我说话吗？”
耳旁传来清楚的回答声，是林薇：“收到，你怎么样？刚才我还以为你怕了呢！不是拉纳一号推你一把，大概你不敢跳吧？”她笑着调侃。
“怎么会！我发现太空行走也没什么，只要没有恐高症，实在非常有趣，正好我就是不怕高的。”康劲带着笑意回答。
“好，现在告诉你周围情况。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意外贴近的物体。你可以开始了。”
“收到。我现在就开始。不过我有个小小的问题。”
“说吧。”
“我感觉太虚浮了，能不能爬到远征号上面去坐着？当然也坐不稳，不过我总习惯屁股底下有点东西。”康劲开玩笑道，但心里确实很想这样做，知道身下是根本无法计量的真空，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没底。
“不行。远征号机身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东西，但是每一寸合金板下都装了智能感应探测器，随时测量外壳温度以及检测状况，以便随时智能调整。万一你一滑，踩坏了一点点，那我们只好在太阳系边缘流浪了。”机长插了进来。
这倒是很严重，康劲自问不愿意远征号出一点故障，他立刻回复：“好，我马上开始，就在这里进行，你们不要跟我通话。”
“收到，除非有不明物体接近，我们绝对不会单方呼叫你。”林薇下了保证。
康劲再次拍了拍左腕上的智能感应通话开关，耳机里连静电声都消失了。万籁寂静，康劲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他朝拉纳一号举起手，示意开始。
随即他闭上了眼睛，躺在虚浮的真空中任意漂浮着。安全绳把他跟远征号及拉纳一号紧密连接起来，没什么地方可以担心。他试着集中意力。
还没有完全进入状况，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万一他也像大师那样莫名其妙集中了意力，在自己的透明头罩上开了个洞，那他肯定会当场死亡，压力改变，身体爆炸，变成细小的太空垃圾碎片……这个问题使他好一阵担心，但是片刻之后他又放下心来，他记得拉纳一号说过，他没有这个能力。
脑子里不断闪过种种胡思乱想，他发现自己竟然静不下心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想到身处浩瀚的太空，底下是无尽的虚空，一种没来由的孤独寂寞感涌上了心头。
安全绳越拉越长，康劲知道自己距离远征号越来越远，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拉纳一号关切的脸。他也戴了一个透明面罩，但却简单得多，没有呼吸装置连接，康劲清楚地看到他正紧张地注视着他，模拟人类表情极为成功的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关心和焦急，仿佛他知道康劲很难进入状况般。
安全绳完全放到了尽头，远征号距离他已经有几百米，庞大的机身看起来小了很多，就像一架可爱的玩具飞机。那里维系着他跟地球。
地球！康劲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使命，为了地球生命的延续，他愿意牺牲，就像大师一样。想到这里，所有纷杂的念头全都离开了他，心头清明起来。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像是躺在家乡山坡上的草丛里，身边传来风吹长草的刷刷声。满眼繁星，蓝色的苍穹离他非常近，点点星光似乎触手可及，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夏夜的秋虫声，唧唧鸣唱着，很和谐地融入周围的环境。夜已经深了，心头很舒适，下面就是城堡，他的家。灯火勾勒出它那像鹰一样的轮廓，温馨而且宁静。
他睡着了。
什么东西发出轻轻的响声。睁开眼睛，视野里全是像雪般洒落的东西，仔细一看不是雪。
蓝色的苍穹上慢悠悠向下降落的，全都是蒲公英的种子。洁白的绒毛簇拥着伞柄，一朵朵就像白色的小降落伞。
漫天都是蒲公英。
它们带着奇特的韵律，悠然向地面降落，就像是漫天大雪，纷纷扬扬洒在地上。背景是蓝色深邃的天空，远山在后面勾勒出一抹暗影，衬着漫天蒲公英。这幅场景美得像童话世界里的图画。
康劲蓦然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还是在太空里，远征号就在几百米外，而拉纳一号就在身边。
他抓住安全绳，朝拉纳一号做了个手势，示意返回。拉纳一号有些吃惊，他只看见康劲仿佛睡着了，可是一睁开眼睛，他却要马上返回。拉纳一号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掉头朝远征号挪去。
康劲知道刚才那个梦非常奇怪，他必须马上跟林薇谈一谈。抓住安全绳朝远征号挪去的同时，他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念头，最古怪的一点就是——蒲公英！为什么是蒲公英？蒲公英究竟代表什么？在心理暗示里，或者潜意识中，蒲公英代表种子，为什么是那么多的种子？种子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是从天而降？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二十三章 深度催眠
“你只是做了个梦？梦到蒲公英？”林薇无法掩饰惊讶和失望。
在她看来，康劲肯定会有重大发现，没想到只是做了个梦。要知道梦是与人类自身的心理活动有关，如果梦能跟外星生命扯上，那康劲简直就是神巫。
康劲也完全搞不明白，但是他知道，最近根本睡觉像死猪，连旖梦都没有，更不要说跑到太空里忽然睡着做个梦了。在他看来，这个梦肯定暗示着什么。那种漫天散落蒲公英的美丽画面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才会有的，而他简直已经沧海桑田，就算做梦，梦到美女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梦到这种幼稚园小朋友才会梦到的画面？
林薇觉得这不算收获，建议道：“康劲，你再试一次吧，反正我们都已经到了这里，总不能空手而回。”
康劲待要一口拒绝，可又不忍心看到林薇的失望表情，他勉强答应。再来一次太空行走，对他来说不过是麻烦些，虽然他清楚不会再有什么发现。
果然，第二次太空行走连梦都没得做，康劲在太空了烦躁了两个小时之后，向林薇申请回远征号。林薇在此期间已经向上级汇报了康劲的“梦”，出动了心理学家，他们仔细分析一阵后，一致认为这个梦根本不能表明什么。
等到康劲返回，上级已经下达了回航指令。张卫有些惊讶，小声道：“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些碎片的坐标，是不是接近它们，回收点样本？”
林薇冷冷道：“你想要那些样本是么？很好，那你自己去取吧！我不但不反对，还举双手赞成。不过远征号不陪你冒这个险、插进那些小天体之间的狭窄航道。”
张卫顿时哑然，乖乖闭嘴。
远征号在沉默中返航，与来时的紧张甚至有些激动的心情不同，回航时，人人都很泄气。这次的任务明显失败，除了接收到比较详细的外来天体分析初步分析报告外，几乎一无所获。也许危机依然在逼近地球，但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到来，到底以何种形式到来。
半个月后，康劲回到了熟悉的家。
车子刚在城堡大门口停下，颛顼就飞跑出来，一把抱住刚跨出车门的康劲大喊：“真羡慕你！竟然去了太阳系边缘，还亲自在太空走了两遭！哼，下次如果还是不带我，我就自己造艘飞船过把瘾！”
康劲心情不是很好，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背，轻轻推开他，结束这种他并不是很习惯的西方礼节，说：“千万别！你知道造价多少吗？我可不想破产！”
“嘿嘿，那就想办法！比如说……”颛顼眼珠子在转，康劲知道没好事，高举双手叫道：“停！不要再给我惹麻烦！难道你还想偷？那是违法的！”
“我知道。不过你觉得你们人类的法律可以制裁我吗？”颛顼得意洋洋的反驳。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自己也是人类吗？怎么触犯法律的时候就改口了？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我可以说是你的监护人，你触犯法律也许不会坐牢，坐牢的人是我！”康劲边跟他斗嘴，边朝城堡里走去。走到大旋梯的地方，他停下脚步，转头正色问颛顼道：“我让你找的人找来了吗？”
“早就搞定了，已经在城堡里住了三天，一直在等你。我现在就通知他去医疗室。”颛顼脸上带着好奇和兴奋：“你确定要做催眠术？”
“是的，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察觉当时我到底遗漏了什么，或者看看我这个无稽的梦到底意味着什么。”康劲抬脚迈上阶梯，道：“我去换换衣服洗个澡，三十分钟后医疗室见。”
“康劲，记得就穿浴袍，别换正式衣服，这是那位催眠术师叮嘱过的。”颛顼扬声叫道。
康劲点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三十分钟后，他推开医疗室的门，身上只穿了件短短的全棉浴袍。头发已经在下远征号再次消毒后，变得像干巴巴的稻草，索性剃得一干二净，现在他是光头——虽然很不习惯，但摸了摸光滑的头皮，认为每次洗头后不用吹干倒也省事多了。
这位催眠术师是国际公认的顶级，本人是印度人，大概四十多岁，典型的印度棕色人种模样。眉骨较高，肤色比较深，整个人精瘦干练。一见康劲进来，他立刻站起身伸出手，用流利的英文道：“你好，你可以叫我约翰。”
康劲跟他握了手，说：“我用重金请你来，想必你清楚是为了什么，我出的价格是行情的十倍。”
约翰点头道：“放心康先生，我们也有行规，为顾客保密就是其中最重要的职业道德，何况还是康先生这样的身份。”
“谢谢。这次催眠过程中不管你听到什么，终生不得泄露。而且就算真的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可怕事情，以你的职业水准，相信很快会从迷惑混乱状态中摆脱。”康劲暗示他可能会听到外星生命入侵之类的可怕事情，但不好明说也不确定，只好用这种婉转的口气暗示。
约翰笑了：“首先你得信任我，这是催眠术成功的第一重要条件，所以我绝对向你保证不泄露出去，你可以放开心胸，这样成功的可能性更大。至于我会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你不用担心，我有我的办法，而且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康劲放心了，看上去约翰的确有过人的本事，不然也不会被推崇为行内第一人。他看着医疗室里的检查床，问道：“现在躺上去，然后开始吗？”
约翰微笑了：“这里的环境不好，不合适催眠术，这样吧，告诉我你在哪里最觉得放松？要知道大多数人往检查病床上一躺，本来不紧张也紧张起来。”
他的话很有趣，康劲呵呵笑了起来：“我喜欢我书房的沙发，很软很宽大，每次看书看累了往上一躺，感觉最放松。”
“好，那就那里了。请带路。”
颛顼一直在旁边好奇地听着，难得的一句话也没插，这时他赶紧叫道：“我知道路，跟我来！”第一个跑出了医疗室的门。
舒舒服服地躺在书房沙发上，康劲听着约翰款款而谈：“许多人认为催眠术是神秘莫测，不可思议的法术，觉得没有丝毫科学性，有一段时间甚至被认为是异端邪术。但是，催眠术其实也是科学的，它的学问很深，比如我自己本身就有三个博士学位，心理学博士，社会学博士，以及生理学博士，至于催眠术跟医学的关系更是千丝万缕。”
“想不到大师竟然有三个博士学位，真厉害！”康劲由衷佩服。
“呵呵，你必须先放松而且先信任我，说这些不但能让你知道催眠术的基本科学面，也可以当故事听，你听的时候，最好感觉是跟我在谈家常，越放松越好。如果感觉你到了合适开始的时间，我会开始暗示。”
康劲点点头，对不远处坐在地板上听得津津有味的颛顼道：“你记得把所有过程对话记录，我醒来后要仔细听一遍。”
“知道，放心好了，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记下来，而且我保证，哪怕听到地球明天要爆炸，我都不插嘴不出声。”
约翰拖过一把椅子，靠背对着康劲，坐在椅子上说：“是的，本来进行催眠术时绝对不能有第二人在场，但是既然这位年轻的先生已经下了保证，那就再好不过。接下来我继续。”
他下巴枕在靠背上，以一种非常随意的口气继续道：“弗洛伊德说，梦是人的潜意识得以实现的一种表现，在催眠状态和睡眠状态中都会出现梦，但是催眠和睡眠有很大不同。催眠状态是突然产生，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何时开始被我催眠，这样有助于挖掘遗漏在潜意识深处的真相。但是睡眠状态却是慢慢开始的，你不可能说睡着马上就睡着，除非你已经几天几夜没休息过，呵呵，我们当然排除这种状况。”
“给你讲一个著名的故事。弗洛伊德的老师布洛伊尔曾经治疗过一位癔症病人，这位妇人心理和躯体多种症状混合出现已经有两年，她的右侧肢体失去感觉，视力模糊，咳嗽，言语混乱，最糟糕的是她拒绝喝水。但是有趣的是，在做身体检查时，布洛伊尔发现她根本没有器质性病变，也就是说，她那些症状都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她除了心理疾病和虚弱之外，其实根本没病。”
“哦？这倒很有趣，那后来呢？”康劲真的感觉在听一个精彩的故事，简直有些入迷。他侧转身体，面对着约翰问道。
“布洛伊尔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