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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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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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问我那两个侍女,或许她们曾帮收拾过,多少记得一点。”
  嬷嬷踌躇了片刻,无奈地叹道:“问过了。淑妃娘娘的两名侍女,根本不认得血燕。这事儿……哎,且再查着吧,淑妃娘娘也多想想,平素还有哪些人可以进娘娘卧室,保不住有人心怀叵测暗地里来了个偷梁换柱嫁祸江东也未可知。”
  她这样说着,显然也是不信这么迷糊的一个小宫妃有那等本领,能带着两个语言不通的侍女弄来那些宫中禁物来暗害他人了。
  可浅媚拔下头上一根镶宝的金簪子,塞到嬷嬷怀里,说道:“还请嬷嬷多多费心,快快查出真凶来还我清白。一个人困在这屋子里,着实闷得很。”
  嬷嬷推拒着不敢接时,可浅媚又道:“这个是请嬷嬷去帮我预备点东西的。”
  “什么东西?”
  “前儿御厨房里做了一味八宝小丸子,很是好吃,让他们再帮我做一碗来。再则日长无聊,请帮我装点水果或果子过来吃吧,桃子、李子和瓜子松子核桃之类的,我都爱吃。”
  嬷嬷动了动唇,干笑着接了过去,转头带着小宫女匆匆离去。
  可浅媚见门扇关上,取了荷包,在手中轻轻地抛着,接着,轻笑着和着自己的动作念道:“想得起,想不起,想得起,想不起,想得起……”
  玩得烦腻了,她望向窗外,月牙般向上弯起的明眸闪过讥嘲和不屑,低低道:“我想得起想不起,为何又要告诉你们?”
  太后身边的人,自然不会把区区一根金簪子放在眼里。
  何况身畔还有从人,又询问着这些随时可能要人性命的宫中秘案,哪里敢收这等公然贿赂?
  只是显得她天真蠢笨,白白长了副好皮囊而已。
  再则,哪个心怀鬼胎的罪人敢要东要西,甚至记挂着打发时间的零食?
  她只想做个活得长长久久的笨人而已。
  就像,唐天霄对着任何一个宫妃都是那样温和多情,其实只是当个长长久久的太平皇帝而已,并不是真的对每个宫妃那样情深款款。
  暮色渐起,她的唇边有笑,眸光却黯淡下来。
  其实哪里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北赫王宫,还是大周皇宫。
  有权势的地方,就有争斗;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宠。
  
  这晚的睡梦里,她看到了记忆中那个风姿卓然目光温厚的男子身影。
  他将她牵在手里,与她并肩走着,绿绒绒的草地被踩得悉悉碎响,他沉重的叹息,似把她的心也踩到了脚下,那样悉悉地碎响着。
  她便仰起头,向他许诺:“七叔,我帮你,我帮母后。何况,我也想去中原。”
  她远眺着南方一望无际的草原,叹息:“我也想看看,中原的景色是什么模样。”
  “五年了!”
  他悠悠地向她叹息:“若势不可为,我宁愿你过得开心些。”
  可为或不可为很复杂,喜欢或不喜欢却很简单。
  在她还没懂得喜欢不喜欢的时候,她已学会仰望他,将他的每句话当作金科玉律,直到……遇到那个长得和她很是相像的女子。
  她眉眼如画,声音清澈如水,那样轻轻地叹息:“浅媚,你不该去。那个地方,那个人,有一点血性的女子,都不该去。”
  她撩动丝弦,在琴声泠泠里郁郁地说道:“你听过那支《薄媚》么?西子死了,沉于越溪……她爱的故国,用她殉了爱她的君王。”
  仿佛有越溪冷冷的溪水漫天涌上,堵上她的口鼻,她失声惊叫,却在惊叫时听到了女子心碎的哭泣。
 
  可浅媚猛地坐起,推开不知什么时候蒙到自己脸上的锦被,擦一擦额上的汗水,重重地吐了口气。
  又做梦了。
  可又似乎不是梦。
  她真的听到了女子隐约的哭泣。
  幽细,悲伤,委屈,心给揉碎了般疼痛的哭泣,听来有几分耳熟。
  她披了衣,推开窗扇时,那厢立刻有守着的内侍跑过来,警惕地望向她。
  月上中天,虫鸣啾啾,正是半夜时分。
  谁若这时候不睡觉,总是惹人疑心,何况还是个身负武艺的异邦女子。
  她也不掩饰自己的疑惑,继续向外张望着,顺便问内侍:“太后宫中哪里来的哭声?半夜三更的,把我都给吓醒了!”
  内侍松了口气,到底低声答道:“禀淑妃,是贤妃娘娘在那边房中哭着呢!”
  可浅媚失声道:“贤妃姐姐?她怎么了?”
  内侍答道:“这个……奴婢不知。”
  可浅媚冷笑道:“不告诉我,我便不知道么?还不是和我一样,被皇后栽污了,说我们谋害龙嗣?真真好笑得很,若她想嫁祸给我,早该避了嫌总不去我房中才是,还会帮我收拾东西,连个有毒的血燕也经了她手引人疑心?”
  内侍不敢回答。
  可浅媚继续道:“其实宫里谁不知道哪位娘娘最想着害了他人龙嗣呢!换了我,五年下不出个蛋来,也早着急了!如果换了她是文臣的女儿,或者异邦的公主,这会子只怕骨头都给敲散了!还容她躺在床上拿腔作势?”
  她的声音极是脆朗,此时寂夜沉沉,只怕连关在别处的杜贤妃都听到了,一时竟止了哭泣。
  内侍唬得忙道:“淑妃,太后娘娘一向睡得浅,千万低声,莫要扰了老人家睡眠。”
  可浅媚闻言,哼了一声,砰地关上窗户,果然再不出声了。
  她料定血燕之事必是沈皇后所为,但屡次提起都无人理会,反是一向待她甚好的杜贤妃受了牵累,大是不忿,冲口说了,心中也是后悔。
  将同心结握在手中,她托着腮,已是烦恼。
  “你在打什么主意呢?”
  她喃喃道,“沈家就是再厉害,难道连你这个大周天子也怕了?”
  
  第二日第三日,嬷嬷照旧过来问问她可曾想起什么可疑的人或事,见她一脸的迷糊,倒也不急着逼问,随即便离了她的屋子,继续去催问杜贤妃。
  她不晓得杜贤妃那里又有多少可以问的,几乎每次进去,都要有个四五个时辰,连午膳晚膳都不得安宁。
  于是,那曾再三被唐天霄逾扬为“贤德”典范的杜贤妃,不时在屋子里痛哭失声。
  可浅媚甚至有点疑心,这嬷嬷暗中是不是受了谁的嘱托,一定要找出替罪羊来,只是万不能拉了她作替罪羊。
  否则,为什么大闹熹庆宫的是她,送血燕的是她,却不来苛问她,只揪着杜贤妃不放?
  这日午后,她正在榻上假寐,忽听门前似有人低声交谈,忙推了窗往外看时,便见到了唐天祺笑嘻嘻的面庞。
  她欣喜道:“唐二哥,你怎么来了?”
  唐天祺笑道:“到德寿宫,自给太后请安来了。”
  她抬眼望望天色,道:“这时候,太后该在午憩吧?”
  唐天祺双臂趴到窗棂上,嘿嘿一笑,“没错,所以我只能在宫里四处走走,顺路看看你了。”
  唐天霄虽有几个异母的兄弟姐妹,但不是早夭就是出嫁,算来唐天祺这个叔伯兄弟,已是和他最亲的了。
  加之当日平定康侯时他立过大功,宣太后和唐天霄俱是另眼相待,因此常在宫中走动。
  即便跑来看可浅媚这个被软禁的妃子,看守的内侍也不敢阻拦,竟由着他们一内一外,隔着窗子说起话来。
  见内侍自觉地走到稍远处,唐天祺才压了声音笑道:“是皇上叫我来看看你呢!”
  可浅媚撇撇嘴,道:“他为什么自己不来?陪着他的好皇后么?”
  唐天祺噗地笑道:“怪不得皇上说你现在了不得,动辄就吃着干醋不让他好过,果然呢!”
  可浅媚脸一红,道:“谁吃他醋了?只是皇后受了惊吓,他们帝后情深,自是要去看望的。不晓得有没有多陪陪宇文贵妃?那位也病得不轻呢!”
  唐天祺拿指头叩着窗棂,促狭笑道:“看着,看着,这还不是吃醋呢,连宇文贵妃的醋都吃上了!”
  可浅媚瞪着他,伸手便到腰间摸长鞭。
  可惜还是没能摸着鞭子,只摸着了那只装着同心结的荷包。
  抚摸了半晌,她叹道:“我不吃醋。他有后宫三千,那许多的醋,我吃得过来么?”
  唐天祺听她这话,倒似有点凄凉之意,不由怔了怔,才道:“你也不用多心。皇上虽没来这里,可心里也时时牵挂着你呢!昨晚叫了我一起喝酒,喝得多了,几次和我提你。听他口气,似极怕你在太后宫里再闹出点事来;可这两日你又偏生安静得很,他又在猜疑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怕你憋出病来。我看不过去,这才主动说代他来瞧你。”
  他犹豫片刻,又道:“这两晚他独寝在怡清宫了。可我不觉得他是在想那位故去了的宁淑妃。”
  这一次,可浅媚连耳朵根子都红了。
  那日清晨,唐天霄亲自领了她自怡清宫出来,却是许多宫人都瞧见的,不问可知,他们当晚是同宿于怡清宫了。
  许久,她问:“血燕之事,太后那里可曾查出眉目了?难不成打算关我一夏天?”
  唐天祺皱了皱眉,漫不经心地投往德寿宫正殿檐下的金龙和玺彩画,懒散道:“人人都说,杜贤妃嫌疑最大。”
  可浅媚心下一寒,问道:“那你认为呢?”
  唐天祺倒也没打算隐藏自己的想法,倚着窗棂叹气:“我认为她比较倒霉,怎么就和你住在一起呢?”
  仿佛有一团火苗自胸前蓦地窜出,腾着浓浓的烟雾让人透不过气。
  可浅媚想抬高嗓门,却反而压抑得低了:“你是说……我连累了她?”
  唐天祺摘了一朵牡丹,慢慢地在手中捻着,低声叹道:“谋害龙嗣的罪过,总得有个人认下吧?”
  可浅媚握紧拳,道:“为什么是她?”
  “不让她认下,难道让你认下?”
  “如果不是她,也不是我呢?难道也必须让我们认下?”
  唐天祺将盛绽的牡丹花瓣一瓣一瓣地摘下,低头道:“你自己不也说过了?只怪她是文臣的女儿,而你是异邦的公主。你死了,自有定北王陈兵以待,坐镇边关,北赫的李太后再怎么心疼你,北赫的骁勇骑兵再多,也没法真的为你出头报仇;文臣的女儿么,更不必说了,古来就有那句话了,百无一用是书生。杜得盛……老了!”
  她随口和内侍说的话,原来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唐天祺耳中。
  自然,也会传到唐天霄或宣太后耳中。
  可他们,竟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视若无睹,听若未闻。
  可浅媚的掌心已经捏出汗来,低声道:“我倒不知道,沈家竟有这等厉害了!”
  唐天祺垂着头,忽然叹道:“若我父亲在,或者……或者我大哥在,断不容沈度猖狂至此。需知当年天下初定,满朝文武,十之七八是我那父兄的人,或者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皇上别无选择,只能选择重用外戚,并借外戚之力平制衡边关宇文氏、庄氏之力……”
  他慢悠悠说着,忽然望向她,苦笑道:“我和你说这些……丫头,你懂么?”
  可浅媚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吗?”
  唐天祺点头,道:“也是,你该懂的。我听人讲过你的事,你可不是宁清妩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弱女。皇上若得你倾心相助,想来以后也不会常常不快活了!”
  可浅媚忙笑道:“你又胡说了。皇上九五之尊,天下在握,又怎会不快活?”
  唐天祺暧昧地笑了笑,“又和我装!如果你真的看不出皇上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特别开心,那他素日的心思,也算是白用了!”
  可浅媚心头突突直跳,低头玩着荷包,飞快转过话题:“你是吃干饭的么?”
  “嗯?”
  “你不只是成安侯吧?你手里不也有很多兵马吗?全是干饭的?”
  “我的兵马么……”
  唐天祺盯着手里被摘得只剩了花蕊的牡丹,自嘲道,“也差不多是吃干饭的了……”
  可浅媚却不解了,疑惑地望他半晌,实在看不出什么来,遂道:“不管你是不是吃干饭的,皇上是不是吃干饭的,总不能让无辜的人当替罪羊罢?何况……何况她不但是一品宫妃,也是……也是他的妻子之一。”
  她自己说出了口,也不由地抱了抱肩,仿佛这样阳光正好的初夏午后,也有不知从哪里钻出的森森寒意,针尖一样往肌肤里扎。
  唐天祺叹一声,随手甩掉摘尽花瓣的残枝,答道:“那些事自有皇上料理妥当,你又何必想太多?便是真的拿她顶了罪,牺牲的也是他自己的妻妾,于你还少了个眼中钉呢!”
  可浅媚怒道:“谁把她当眼中钉了?”
  唐天祺点头:“嗯,她不是你眼中钉,只是你是她眼中钉,也是其他后妃眼中钉。你不拔她们,她们早晚来拔你。不信你试试,若你有一天失了宠,看看会有多少曾经对你笑脸相迎的宫妃毫不犹豫把你踩到脚底下。”
  可浅媚哂笑:“踩我?唐二哥认为我会惧怕这样的小人?”
  唐天祺已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揪她耳朵,见她侧身避过,依旧一脸不驯,咬牙切齿般低低喝道:“好罢,你不听我的话,小心日后给人打折了腿,看你还犟不犟了!”
  二人正在交谈时,那边已有宫女奔过来,扬声道:“成安侯,太后醒了,正在问起你呢!”
  “哦,我来了!”
  唐天祺急急应了一声,待要离开,又扶了窗棂向她叮嘱,“记好了,别惹事,别逞匹夫之勇。你身手再好,皇宫也不是你逞匹夫之勇的地方。估计再熬个一两天的,皇上就可以把你接出去了!”
  他吐吐舌,做了个鬼脸,“不过多半会把你扔哪个冷宫里呆两天,到时我再去瞧你。”
  说完,他向守卫的内侍扬了扬手,这才飞快跑往正殿去了。
  内侍显然早已得过吩咐,远远地避在一边,直到这时才又回到房门前守着,拿出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可浅媚依然开着窗,握着荷包望向杜贤妃关押的屋子,只觉指尖阵阵地发冷,仿佛锦缎的面料上凝了层冰,油脂般腻在了手上。
  杜贤妃算不上多贤惠,也许也算不上多好的女人。
  她待可浅媚的好,只怕一大半出于自己的私心。
  既收揽了人心,又讨好了君王,顺便把最有威胁性的对手放到自己眼皮底下,也方便从旁监视,或就中取利。
  费尽心机,其实也无非想多分一星半点君王的宠爱。
  可惜,她的夫,她的天,把她的命,看得比一匹爱马,一条忠犬差不多。
  高兴时便去逗引爱惜一番,以让它更好地供以驱驰,或更忠心地看家护院;不高兴时一脚踢在一边,它还得反思是哪里伺侯得不周到,连怨恨都不敢。
  它一定没想到,危急之时,主人也会毫不犹豫拿它去换更值得保护的人或物。
  只因它根本没想到,主人其实只把它当作了一条狗。
  ——也许牺牲它所换得的,也未必有多重要,只是在主人心目中的地位,胜过了它而已。
  可浅媚身上愈发觉得凉,慌忙将窗扇关了,然后倚在窗边,打开荷包。
  荷包里的乌发细致地缠绵作一处,编得极是细致,依然能让人感觉得出那双主宰他人生死的手在编织时的诚意。
  如果他只是把她当作了更珍贵的一匹马或一条狗,他本没必要这般讨好她。
  她这么想着,手指便似渐渐回过暖意来。
  只是同心结上扣着的红丝带,在紧关门窗的屋子内显得暗昧不清,倒像是蜿蜒而下的一缕鲜血。
  而那对花骨朵般的玛瑙珠子依然通透,幽幽莹莹,似两滴朱红色的泪珠。
  
锁衔连环,铜驼夜来哭

  可浅媚一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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