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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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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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思玲珑,最擅察颜观色,说不准早就见过,识破了朕的身份。前儿偶尔相见,他一眼认出来,便借此故弄玄虚,指望朕也如你那般把他当了神仙,从此金山银山供着,好求他解灾解厄呢!”
  唐天祺笑道:“这老儿也知趣,见皇上没理他,知道惹祸了,居然把我当作了护身符呢!不过他倒还听话,我点了他几句,他便晓得怎么说话,一心为三妹开脱了!可惜皇上那些暗卫还在我府前守着,只怕他的脑袋长不了多久了!”
  唐天霄听他有求情之意,笑道:“什么下九流的货色,也值得朕来费心!你自去安排吧!这些人若用得好了,也不是坏事。”
  唐天祺知他算是放过那道士了,也是松了口气,又道:“沈家之事,还需提早预备才行。若是拖得久了,指不定又出一回兵防图的事。三妹虽机灵,到底是一个人。”
  唐天霄懒懒地往椅背一靠,悠悠道:“她怎会是一个人?朕算不得她身边的人吗?你成安侯难道又是吃素的?”
  唐天祺会意,轻笑道:“是该开开荤了!”
  唐天霄点头道:“北赫那里的事也得上心。不是说一路关卡设得很紧吗?怎么还是没发现荆山那群刺客的踪影?”
  唐天祺揉着太阳穴,也发愁道:“我也觉得奇怪。这些人都是北赫人,便是会一句两句中原话,口音也会很好辨认,没道理找不出来。难道他们飞上天去了?又或者,至今还藏在荆山的什么地方没出来?”
  唐天霄向门外望了一眼,确定无人在外偷听,才又问道:“抓着的那个北赫人,还是没有招供吗?”
  唐天祺摇头,叹道:“骨头硬得很,这都关了十来天了,用了不少刑,还是一个字没说。因卓护卫认出了是北赫王的族弟,所以留了点儿余地,留着他一条命呢!”
  唐天霄抚着龙椅上张扬如钩的龙之利爪,缓缓道:“继续审吧,记得别在浅媚那里说漏了嘴。她么,还是置身事外好。”
  他说着,又是皱眉,低低道:“这丫头就不让人省心。北赫的事还没了,最近又和雅意走得近。唉,这南雅意……”
  盯着外面宏阔空旷的台阶,他有些失神,慢慢地撑住额,眼神开始恍惚。
  北都的殿宇前,也有那样的台阶,阶下花木蓊郁。
  那时他不解事,南雅意也不解事,两人钻在草丛里,由着灌木如伞,张在他们的头顶。
  她努着小小的嘴儿,他也眯着细细的凤眸,把手放到自己唇边,向对方示意安静。
  然后,两人一起跃起,扑向墙根处的同一只蛐蛐儿。
  “哎哟!”
  “哎哟!”
  两人撞到了一块儿,捂着额头,咧着嘴儿,坐在草丛里直掉泪。
  而他们同心同德想抓到的那只蛐蛐儿,欢快地叫着,早已不知蹦到哪里去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唐天霄轻轻地笑了笑,却很快转作叹息。
  回过神时,唐天祺已经告退离开,殿内殿外,都已是空荡荡的了。
  青白的石阶上,纤尘不染。
  却有不知哪里来的一片落叶,飘飘摇摇,晃晃悠悠,喝醉酒般掉落下来。
 
  可浅媚再次从大佛堂回到怡清宫时,心情很是抑郁。
  清楚太后对她的盛宠并不是很乐意,她不敢去招惹太后,也清楚唐天霄与南雅意间尴尬不明的关系,她也不敢把南雅意往自己宫里带。于是唐天霄去前朝处理政事时,她便常常跑到大佛堂那里看望南雅意。
  但南雅意目前的状况显然不容乐观。
  唐天霄并不真的是碌碌无为平庸无能的君主。
  他的志向远大,才识过人,长期的傀儡皇帝角色让其神智异常清醒,性情柔韧却坚定,绝非那些在歌功颂德里沉溺于太平盛世纸醉金迷里的帝王可比。
  不论庄氏会不会真的起兵,他总不会容忍庄遥长期拥兵自重,就像不会容忍沈度、宇文启拥有足以对抗皇权的势力一样。
  庄碧岚性颖神澈,清雅蕴藉,虽是出身将门,屡经患难,瞧来倒更像个闲逸出尘的山中隐士,却不幸是庄氏少主。
  要么甘作棋子,要么参与搏弈。
  未来的时局变幻,他无可回避。
  唐天霄将南雅意软禁在宫中,牵制也罢,保护也罢,终不是她的愿望。
  她想和庄碧岚在一起,哪怕与曾经形影不离的儿时玩伴为敌,也不想回避。
  可浅媚没法理解她的想法。
  如果南雅意足够理智,庄碧岚足够理智,应该都能看出,唐天霄无意伤他。若她留在宫里,虽然行动便有人监视,但她还是很安全的。
  而南雅意只是笑笑,问她:“若你的母后,或你的七叔,或你清妩姐姐,都要与唐天霄为敌,你站在哪边?”
  可浅媚沉默。
  也许她本来混沌着,但听说唐天霄即将因她粉身碎骨时,她的决断同样自私得连她自己都吃惊。
  荆山刺客之事发生时,南雅意已经被带入宫中,这些消息已无法传到她耳中,否则只怕连这些话都不会和她说了。
  可说或不说,她似乎都没法对南雅意或庄碧岚的事袖手旁观;就像她如果不能确信荆山那些刺客可以安然逃过唐天霄的搜索,她也不能安然离去一样。
  最后,南雅意握了她的手,轻而清晰地说道:“浅媚,帮我离开。我知道你能办到。”
  她的手和宁清妩一样温暖柔软,纤细的指骨几乎觉察不出,却另有一种让她无从拒绝的力量。
  宁清妩说,这天下,还是少些争斗好。
  南雅意则说,我要和他一起,不论是太平盛世,还是纷纭乱世。
  而她要的是什么?
  龟缩在这片高墙之中,除了唐天霄那动人心魄的笑容,什么都听而不闻,什么都视若无睹吗?
  桃子见她闷闷地坐着,不如以往精神,笑道:“昨儿皇上叫人送过来的珊瑚,说是海外的什么新罗国进贡来的,这一批里就这个最好,足有五尺高呢!”
  可浅媚道:“昨日不是让收着了吗?”
  桃子道:“娘娘都没有看上一眼。皇上巴巴地找了这个送来,如果知道娘娘不上心,不晓得会怎么着怏怏不乐呢!”
  香儿坐在窗边正绣东西,闻言将屋子一打量,说道:“其实我觉得那珊瑚摆设在这屋里很合适,又华贵大气,又别具异国风韵,皇上瞧了一定喜欢。”
  可浅媚顺口道:“那边搬来看看吧!”
  桃子应了一声,立时便有外面侍立的宫女去传小太监搬东西。
  可浅媚百无聊赖,走过去看香儿绣的活计。
  已差不多完工了,原来是一只荷包。
  月白的缎面,细致地缘了绛紫的边,精绣了连理枝,比翼鸟。
  碧天如洗,白云明洁,枝叶交缠,翼破长空,一派的潇洒安宁,见之悠然忘俗。
  她绣的,明明就是可浅媚原来那只荷包的花样。只是她绣得用心,那花鸟便比原先的更加鲜活灵动。
  可浅媚不由抓过,奇道:“咦,怎么想着绣了这个?”
  香儿笑答:“皇上前儿就说了,要按之前那个来绣,我手笨,描不好样子,便绣不好。后来还是皇上亲自画了图样来给我瞧,这才绣得有几分像。娘娘瞧着可还喜欢?”
  可浅媚笑道:“果然不错。快打上结子给我罢。”
  正说话时,小太监已将珊瑚搬了进来,果然葳蕤生光,艳采四射,远非寻常珊瑚可比,堪称无价之宝。
  桃子请可浅媚看时,可浅媚扫了一眼,点头道:“真挺高呢,放我床边吧,挺漂亮一衣架子。”
  众人愕然。
  而可浅媚已低了头去,继续在腰间比划那荷包了。
  
  傍晚时,唐天霄叫人过来传话,说是宣太后叫去一起用晚膳了,需得饭后方才回来。可浅媚独自用了膳,便带了暖暖、小娜到宫外散步。
  香儿赶着向外喊道:“淑妃,要不要带把伞出去?这天阴着,怕是要下雨了!”
  两名北赫侍女听不大懂,瞠目不知所对。
  可浅媚向来懒散,一径走出去,一径随口答道:“不过一时片刻的,哪里就能淋着我了?”
  自搬来怡清宫,唐天霄大多留宿于此,可浅媚自己给人服侍惯了,根本不会服侍人;小娜、暖暖粗手大脚不说,连中原话都听不懂。
  以前住在华宫时尚有杜贤妃留心,每天派细心宫女在门外侯着上前端茶递水,等她独居怡清宫,唐天霄便觉很是不便,就叫了香儿、桃子到屋里侍奉。她们却是千挑万选上来的,做事灵巧,善解人意,连可浅媚都觉得可心合意,渐渐习惯了他们服侍,反是北赫带来的这两名侍女疏远了些,只平时散步时带着,真的算是充当贴身侍卫了。
  可惜如今后宫唯她独宠,连皇后都不来管她,她就是在宫里横着走都无人敢说半个不字,这两位身手不凡的侍女,便丝毫没有用武之地了。
  眼见前面又是红叶亭,这晚天色沉沉,不见月色,但亭中挂着灯笼,一般地映着近处的水色潋滟,芰荷飘摇。
  可浅媚出了会儿神,正要离去时,小娜忽唤道:“公主!”
  可浅媚转头时,自己那两名侍女正悄悄地彼此推搡,忙问道:“怎么了?”
  暖暖看了小娜一眼,犹豫着慢慢从袖中取出一张卷曲着的信笺,低低道:“信王爷的密函。”
  “七叔!”
  可浅媚蓦地白了脸,微颤着指尖慢慢接过,却飞快打开。
  不过寥寥数行。
  “浅儿:卡那提于荆山寻汝,失手被擒,现囚于刑部大牢。盼稍念往昔相护相惜之情,施以援手。李明瑗。”
  她的嘴唇哆嗦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后面一行字,慢慢掩住了唇,泪水却涌将出来,蓄了满眼,顺着面颊直直滑落到手上。
  那泪水竟是凉的。
  或许,那是因为她的心也是凉薄的,凉薄到连她自己也不愿意面对?
  “稍念往昔相护相惜之情”。
  与其说请求,不如说谴责,满溢着伤感,灰心,失望。
  
  谁都晓得可浅媚这位可烛公主是李太后身边的从人所救,却没有多少人知道,救她的人,是北赫李太后的亲弟弟,被大周覆了天下的南楚信王李明瑗。
  南楚末帝李明昌耽于淫乐,宠信佞臣,并为一己之私连诛朝中股肱重臣,抄斩庄氏满门。
  其弟信王李明瑗苦谏无果,连庄家上下都没能保下,眼看着这不成器的皇帝兄长生生逼反了大将军庄遥,愤然率部离京,在自己的封地网罗能人异士,以冀家国危急之时能有绝地反击之力。
  两年后,大周兵临瑞都城下,李明瑗尚未及出兵解围,末帝李明昌已然交出印玺,预备出降。
  而不甘南楚天下一朝断送的众多文臣武将,先后投奔素有贤名的信王李明瑗。奈何此时大周已占据江南大半江山,敌我悬殊,李明瑗四面皆敌,只能破开一条血路,率部投往北赫的姐姐。
  据说,他就是赶往北赫的路上,遇到了奄奄一息突围出来的可烛部公主可浅媚。
 
  可浅媚已完全不记得他救护自己的情形了。
  她只记得,朦朦胧胧,睡里梦里,都似有这么个白衣的男子,小心地把自己抱在怀里,安抚着她时不时失控的情绪,一遍遍地温柔唤着:“浅儿,浅儿,浅儿……”
  那时,她不但像是疯子,更像个野兽。
  她伸着爪牙咆哮,目光灼灼地四下里张望,狂躁不安却凶猛嗜血,恨不得把周围能看到的活物一一扯得粉碎,然后在洒落的鲜血里放声狂笑。
  也许她还真的这么干过。
  她清晰地记得梦中有些片段。
  她用满是鲜血的手抓在他雪白的衣衫上,留下一团团触目惊心的血手印,大睁着眼睛无意识地喊叫着,却再不晓得都在喊叫着什么。
  但她从没伤过他,而且他身边那么多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安抚她。
  据说,那是因为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在她最后清醒的那一刻,是他将她从地上抱起,并一刀将试图欺凌她的男人砍作两断。
  潜意识里,她信任他,并且只信任他。
  
  她真正记得他,是在大梦初醒时。
  那是她人生最长的一次梦境,险些没能醒过来。
  如果李太后不曾借兵给她,如果他没有跟在她的身侧随时指点十一二岁的她该怎样用兵,如果她没能用大莞人的鲜血清洗去自己的仇恨……
  她就是还能活着,也没有办法从那个满是杀戮鲜血淋漓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曾说她是一个奇迹,而她一向觉得,他才是奇迹。
  她在清澈如泉的琴声中醒来,把前日的仇恨和杀戮忘得一干二净,受了迷惑般踏出营帐。
  月色如洗,尘襟爽涤,广袤的雪漠静谧如海,墨蓝的天空幽寂深沉,连马儿踢在沙子里的声音仿佛都已涤净俗音,美如天籁。
  一行脚印,踩在雪一般静静铺展着的沙地上,慢慢往前延伸。
  她做梦一般慢慢走过去,又怕毁了这梦境般不敢踩踏出声音来。
  一步一步,她都踏在前面那人留在沙地里的脚窝中,谨慎而虔诚。
  她终于看到了他。
  人如鹄,琴如玉,月如霜。一曲清商人物两相忘。
  
  他正沉醉于自己的琴声,但抬眼见到她时,他的指尖有片刻的凝滞。
  然后,微笑。
  那样温和而澄澈的眼神,静静地凝在她面庞,仿佛让她也痴了,只知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他。
  她仿佛认识他,又仿佛初次相识;而他的眼神也奇怪,好像也是认识她,却又与她初次相识。
  但她知道,他其实在弹给她听。
  因为一曲终了,他向她招了招手。
  她便乖乖地走过去,乖乖地蹲到他面前。
  他便笑了起来,俊秀的面庞美若昙花。
  他抱住她,温柔地将她揽到怀里,那般好听般叹息着问:“浅儿,你醒了?”
  她傻傻的,只觉得他的气息说不出的熟悉,而且很好闻,是闻多久都不厌的那种清芬,一直沁到了肺腑间,让她通体舒泰。
  好一会儿,她才记得去思考他的问题。
  她抬头,天仿佛很近,星星如钻石般璀璨,一颗颗大得出奇。
  她认得星星,认得月亮,但眼前的雪漠和身后连绵的营帐很陌生。
  她忽然就发现,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这个亲密地抱住她的男子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世界,清寂得可怕,清寂得只剩下了眼前的男子可以证实她的存在,她的世界的存在。
  “醒了?”
  她重复着他的话,有些害怕地把那男子的腰搂紧,感觉他身体的温暖隔了厚厚的棉衣一点点地传递过来。
  她仰起面庞,讨好地向他笑着,不安地问,“我是谁?我……我怎么不记得我的姓名?”
  这翩然如仙的男子垂下黑眸,奇异地望着她,然后轻轻地笑,“浅笑嫣然,明媚无双。你叫浅媚,是北赫国可烛部的公主。”
  “浅媚?浅媚?”
  她咀嚼这名字,好似一时没法把这个名字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却没法想起更多自己与这个名字无关的证据来。
  努力了许久,她放弃再去想,转头问男子:“你呢?你又是谁?”
  “李明瑗。”那男子答她,“记住,我叫李明瑗。”
  “李明瑗……明瑗……”她仰着小小的脸笑了起来,“你的名字很好听呢!明瑗,你……是我亲人吧?”
  给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唤出自己的名字,李明瑗有片刻的诧然。
  “亲……亲人……”
  他摸摸她结了许多辫子的头,微笑道,“没错,我是你亲人。不过,我是你叔伯辈的,你不许没规矩。我排行第七,你便叫我七叔吧!”
  “七叔?”
  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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