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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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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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没想过,这样富丽堂皇满是琼林玉殿的皇宫里,也有这样恐怖而不祥的地方。
  宫院里陈旧的影壁早已斑驳得不成模样,日晒雨淋了不知多少年的琉璃花纹有一块没一块,露出灰蒙蒙的砖块,早已辨识不出原先的图案。一只黑猫正从影壁上大摇大摆地走过,带着很浓重的鼻音,很是阴森地“喵呜”一声,窜到另一面的屋檐上去了。
  屋檐长着某种耐旱的草,或高或低,笔直笔直的,像谁竭力仰着头向浩渺无际的天空一声声地嘶声嚎叫着。
  香儿、桃子跟在她身后,都禁不住抱住了胳膊。
  桃子嘀咕道:“这里怎么阴气森森的?”
  香儿道:“这不是冷宫吗?历朝历代被废的妃嫔们到了这里,大多年纪轻轻就死了,有病死的,有给人害死的,数都数不清。这皇宫有了多少年,这里就当了多少年休弃妃嫔们的坟墓,不阴气森森才怪呢!”
  可浅媚摸摸这些日子重新扣回腰际的长鞭,道:“别怕,就是有女鬼跑出来,我也管教两鞭子把她们抽跑!”
  说得两人都笑起来,这才觉得轻松些。
  跟着内侍走进其中一间屋子时,可浅媚迎面被风中摇荡的蛛网扑了一头的灰,不由打了个喷嚏。
  这时,只闻沈皇后沙哑着嗓子道:“从蛮夷之地来的野丫头,居然比我还娇贵,也算是奇了!”
  屋子四面的门窗早已破落得不堪。
  为了堵住日益凛冽的秋风,向北的两扇窗子都用破布或破油纸堵了起来,可浅媚费了好大工夫,才能习惯屋中的昏暗,看清坐在里侧床榻上的沈皇后。
  她的簪环尽去,身着素衣,未施脂粉的脸掩在黑暗里看不真切,倒似比平时要柔和一些。
  她失神地望着如琼枝玉树般站在眼前的可浅媚,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无心的,现在才晓得,他早就在策划了。也许从册我为迎我入宫那天起,他便有了打算了!”
  她说的没头没脑,可浅媚却能猜着她的意思,叹道:“他是大周皇帝,自然以天下为重。他娶你,当然是因为你是沈度的女儿,就像你父亲把你嫁他,并以你为傲,无非是因为他是皇帝而已。”
  沈皇后点头道:“没错,我是棋子。我是父亲的棋子,也是他的棋子。但我总想着,我这个棋子到底不是别人,我是他的妻子,从乾元门迎进来的大周皇后。他贪玩爱闹,可对我一向很好,我总以为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可浅媚笑了起来:“当然有你了。你姓沈,他心里怎敢没有你?”
  沈皇后挪动了下身体,那辨不出什么颜色的破木榻便发去呻。吟般的嘎吱嘎吱声,仿佛随时要断裂开来。
  沈皇后也像在呻。吟:“我真傻,我真的太傻了!我一直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好,每每看到他有意无意分化我们沈家的势力,总是告诉父亲要恪守君臣之道,不要太多干预份外的政事。只要我生了皇子,就是未来的君主,以后的一切都是我儿子的,我又何必计较眼前一点点得失?父亲过于专权,若惹得他不痛快,只怕会连累我失宠。我竟没想过,其实我从未得宠过。”
  可浅媚忍不住叹道:“你比宇文贵妃笨多了!宇文贵妃虽然尽做些笨事,可到底是个明白人。”
  “他对宇文贵妃比对我好。”
  沈皇后仿佛在呜咽,“至少他让宇文贵妃怀孕了。可他却给了我那个会导致不孕的香露。我生日前和他一起回府省亲,还是宾客中有懂得医道的人悄悄告诉了我父亲。我以为他是无心的,因为这香露谢德妃、杜贤妃她们也有。可现在……你看到了,他早就想把沈家灭族,连太后帮着说话也没用。他……他不喜欢我便罢了,何必连个孩子也不肯给我?”
  敢情她到现在还认为至少那个和沈家有亲故的宣太后是帮着她的?
  可浅媚叹道:“你真蠢。若让你生下皇子,他处置你们沈家能这么干净利落毫无顾忌?何况你是嫡后,生了皇子后一定要册为太子的。他岂肯让沈家多出这么一个甩不了的筹码?他又岂会让未来的国君有这么不光彩的母族?”
  沈皇后脸色刷白如鬼,低低道:“没错,我是蠢。我还以为你是口没遮拦的异族笨女人,很好对付,原来连你也比我聪明多了。沈家败了,灭了,我也快死了。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还在想着他?我恨他诛我满门,我恨他薄情寡义,可我为什么还想着他?”
  好像被人抽了一鞭子般,可浅媚心口一阵阵地发紧着,一阵阵地疼痛着。她勉强笑道:“他诛你满门,他薄情寡义,你还想着他?”
  沈皇后仿佛站不住,身体倾斜着,慢慢仆倒在床塌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哑着嗓子道:“是啊,我想着他。从给关到这里,我把我带过来的所有簪环首饰都送给了看管冷宫的管事,只求他们传个口信给皇上,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见到他能说什么,可我就是想他过来,想再看他一眼。”
  可浅媚脸色发白,却大笑道:“你疯了罢?若有人诛我满门,又敢对我薄情寡义,我无论如何也会要他死,就是同归于尽,也不会放过他!”
  沈皇后呜咽着,声音越来越低:“所以说,我蠢,我没用……我想他死,可我更想念他……我指望有旁的人能替我报仇。可浅媚,你会为我们沈家报仇吗?”
  可浅媚怔了怔,笑得更厉害:“沈皇后,你真的疯了?你知道天霄对我有多好吗?知道天霄为什么这么急把你从皇后这个位置赶走吗?他一心盼着我快生个皇子,好名正言顺扶了我做皇后呢!我为沈家报仇?想想血燕之事你是怎么污蔑我的,我不添上几句话让沈家多死几个人为我自己报仇便是厚道了!”
  “血燕,北赫秘毒……”
  沈皇后口中慢慢溢出乌黑的鲜血,低低地呻。吟,“其实我恶事做得不少,死得不冤……只是……扣在我头上的罪过……明明不是我做的……”
  香儿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已惊叫起来。
  可浅媚急忙奔上前,扶住她道:“你……你怎么了?皇上……似乎没说要你死呀!”
  沈皇后喘着气,口中便呼哧呼哧地往外吐着血。
  在四散血腥味和死亡气息中,她嘶声道:“我想他!我恨他!我见不着他,只能见一见他最心爱的女人感觉感觉他的气息……我蠢,我好蠢……我……我该死……”
  可浅媚忙对着慌成一团却不敢近前的两名侍女道:“快去传太医。她……她服毒了!”
  香儿、桃子慌忙奔出去时,沈皇后忽然紧紧攥住可浅媚的袖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努力地吐着字眼:“乾元殿那个……自杀的小福子,的确是……沈家的人。他说……他……没有撒谎!”
  可浅媚白了脸,望了一眼已跑出屋子的两名侍女,压低了声音道:“什么小福子大福子,我记不清了。”
  沈皇后并不和她争执,只是瞪着她的身后,慢慢伸出手,用极妩媚的姿势侧了侧头,细柔了声音道:“皇上,来接我回宫了?”
  可浅媚一惊,忙回头看时,门耷拉,窗耷拉,只有蜘蛛不厌其烦地把破了再破的网一遍遍修补着,哪有半个人影?
  正觉有些毛骨悚然时,一道劲风忽地从破窗间穿过,刮开勉强衬住的油纸,“哧啦”一声碎了,纸钱般飘飞在逼仄的屋子里。
  风大了,只闻“砰”地一声,又是破门扇敲在了墙上,紧跟着便是快要折断的木头呻。吟般的吱呀声。
  门户洞开,这屋子里格外的冷,却终于透进一串光明。
  可浅媚转过头,只见沈皇后半边身子快要伸到床外,黑发几乎全都拖到了地上,一只手扔执着地向前伸着。
  她的五指青白,指甲乌黑,嘴唇也乌黑渍得透了,极是狰狞,神情间却满是希冀和惊喜。
  可浅媚蹲下身,小心地将她头发掬起,把她扶回床上躺好。
  她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放大。
  可浅媚伸出手,为她阖上不肯闭上的眼眸。
  有滚烫的泪水,在顷刻间湿了她的手掌,把她烫得直哆嗦。
  
  夜间唐天霄回怡清宫时,一眼看到梅婕妤正跪在可浅媚身畔,为她轻轻捶着腿。
  他愕然,也不敢便问起,只待梅婕妤上前见了礼,便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先回宝和宫去吧!”
  梅婕妤应声退下,可浅媚已懒懒道:“喂,你心疼啦?”
  唐天霄不答,把她拖到自己身畔坐了,问道:“听说你命人以嫔礼安葬沈凤仪?”
  可浅媚斜睨他一眼,轻声道:“难道让人把她破席一裹扔到乱葬岗?”
  “自然……不会。”
  唐天霄眯着凤眸,“不过,沈家谋逆大罪,沈凤仪受牵连,也是难免的。”
  可浅媚点头道:“所以即便她也曾是皇上枕边之人,每日家颠凤倒鸾,亲亲我我,也注定了不得好死?”
  唐天霄狼狈,微愠道:“谁要她死了?你又不是没看见,是她自己服了毒,并非我容不得她。何况,她落到这样下场,不也是罪有应得?真按大周律令,她做的那些事,早前就该是死罪了!”
  “对呀,至少那些给害死的宫女们已不是最近的事了,甚至也不是宫里什么秘密了。若在沈家赫赫扬扬权势熏天的时候,她弄死那些人,其实跟弄死几只猫儿狗儿并没什么差别。”
  可浅媚仰着脸向他笑笑,“大概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因此而万劫不复吧?”
  弄死几个宫人,诚然跟弄死几只猫儿狗儿没什么差别。
  沈皇后的万劫不复,当然不是因此而起。
  唐天霄不愿回答她的话,把玩着她逶迤于胸前的粗黑的辫子,柔声道:“瞧瞧你这头发,又松散散的。不然我来给你梳梳头,正好松爽爽地睡觉,行不?”
  可浅媚歪着脑袋看他,问:“你不去陪梅婕妤吗?”
  “你又刁蛮了!”
  唐天霄敲了敲她的头,“我好好的陪她做什么?莫不是你讨厌我,一心想着把我赶别人身边去?”
  “那倒不是。你也晓得我喜欢你,喜欢得紧。”
  可浅媚笑得忽然间诡异起来,“不过我刚听说她怀孕了,把她叫了过来服了一碗打胎药。”
  唐天霄不觉变色,吃吃道:“你……你说什么?”
  可浅媚扑闪着弧度极漂亮的浓黑眼睫,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不是说和我在一起后便只和我一人好了吗?那她哪来的身孕?”
  唐天霄瞪着她,“于是,你把朕的骨肉给打掉了?”
  可浅媚抱抱肩,垂下眼眸,低声道:“你还不去瞧瞧她呢,我没想到她这么听话,好像药下得重了些,她居然喝光了!”
  唐天霄一呆,立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又站住身,恨恨地指住她,“你又哄我呢?”
  可浅媚像只懒洋洋的大猫儿,笑眯眯地趴在榻上,说道:“我怎么着哄你了?我就是妒嫉了,我就是在害你的妃嫔龙嗣了,我等着看你怎么罚我呢!”
  唐天霄揪起她,笑道:“别和我东拉西扯,我问你,好好的为什么跑来试探我?”
  可浅媚向来张狂,罕与其他妃嫔来往,唐天霄乍见梅婕妤出现在她宫里,自是惊讶,正想着她会不会给皇后之事刺激得做出甚么出格的事来,因而一时信了她的话。但稍稍冷静,立刻便能看出其中破绽。
  可浅媚遇强则强,从不让人欺负自己,可也从不去欺负人。
  特别是梅婕妤那样绵软得跟小鹿似的小女人,便是分去了他的宠爱,她也只会找他算帐而已。
  可浅媚本就娇小,近来又瘦得出奇,给他轻轻一揪便揪得趴到了他的膝上,便嘻嘻笑着抱住他的腰,道:“你要知道吗?”
  “你说呢?”
  “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
  唐天霄依言俯下身时,可浅媚便勾了他的脖颈,慢慢凑了过去,重重咬下。
  唐天霄痛叫时,可浅媚已经像只小狮子似的敏捷跳开,飞快地跑得远远的,抱着肩斜睨着他道:“这一口,我是替死去的宇文贵妃和沈皇后咬的!她们心里装的男人待她们根本就是铁石心肠,枉费一世心机,死也死得有冤无处诉!”
  唐天霄明白了,“哦,原来是嫌弃我心狠手辣了?”
  可浅媚眼圈有点红,弯弯唇角道:“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哦!”
  唐天霄缓缓走向她,却没有发怒,只低低叹道:“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
  “如果你信我,从此什么也不用理,什么也不用管,我们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偶尔会吵吵闹闹,却总是和和美美。”
  他站到她的面前,抚向她的面庞,“再没有人能拦在我们面前,不论我和谁在一起,立谁为后,立谁为太子。”
  可浅媚定定地立着,只觉他胸膛间的温暖渐渐地靠过来,春水般柔柔地将她包围。
  那种温暖和熟稔,是她触手可及的幸福,一张臂便能拥个满怀。
  于是,她真的张开了手臂,真的把她如此渴望亲近的男子抱在了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倾听他认真的誓诺和平稳的心跳,感受他温存的呼吸和结实的躯。体。
  她张了张嘴,想笑,喉嗓间却似被什么物事结结实实地堵塞住,连呼吸都已艰难。
  如此幸福,如此……痛苦。
  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扼住了心头本就紧绷的那根弦,疼得一抽,一抽。
  她想落泪,又拼命忍住,努力在唇边抿出一丝笑意,低低哑哑地说道:“谁喜欢当什么皇后呢?谁喜欢生什么太子呢?我才不稀罕!”
  唐天霄轻笑,将她拥得更紧,昵声道:“嗯,你不喜欢,我喜欢!我喜欢你当我的皇后,我喜欢你为我生太子。我们还要生一堆的儿女,然后携手同老,看这天下承平的大周江山……”
  怀中美人如玉,脚下江山如画,膝边儿女成群……
  这一生,便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他的凤眸扬起,清亮的瞳仁有深而浓的情意满涨如潮。
  怀中女子那纤瘦的手臂便将他缠得更紧,像一架美丽清芬的荼蘼,攀援着他相依相随,一路香气游逸,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天霄……”
  良久,她昵喃着喊他,半昏半醒般的声音像沁了露珠般沾着温。润的潮。湿。
  “嗯。”
  “那个梅婕妤挺像我的,也很漂亮。”
  “咳……”
  唐天霄不安,“咱们不提她了好吗?我不去碰她了,由着她安安静静呆在宝和宫里,像一棵树,一株花,也碍不了我们的事,对不?”
  “不对。”
  “不对?”
  “树或花,总会招来鸟雀或蜜蜂,总会有它们自己的热闹。一直安安静静的,只是苍苔。”
  “苍苔?浅媚,人怎么会像苍苔呢?”
  “长在角落里,看不到希望,等不到阳光,静静地活着,悄悄地死去,不是苍苔,是什么?”
  唐天霄一向很难理解她那些来自化外之地的古怪想法,只苦笑着问:“那你说,要怎样才算对?”
  他本想利用那女子来忘怀可浅媚,现在既然改了主意,他的心里眼里,依然只有一个可浅媚,若再去宠。幸她,别说他别扭,就是可浅媚自己也不会饶他吧?
  可浅媚黑眸闪了闪,有迷蒙的泪意泊过,轻轻地说道:“放她出宫吧!”
  “放……放她出宫?浅媚,她已是三品的婕妤。”
  “三品的婕妤又如何?即便当了一品的贵妃,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果不能得到心爱的男子偶一回顾,这一辈子,也不过担了个虚名罢了。我不想这个姐妹因为像我就毁了一辈子。”
  “嗬,当了我的婕妤就是毁了一辈子了?”
  “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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