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歌九天- 第63部分

龙嘉辕临了的那一挂条幅大出意外地取得了回纥汗王奇多罗的好感，宴会圆满落幕。

　　　　罢下宴后，皇上又趁热打铁地相邀奇多罗一同商议两国政事，奇多罗欣然同意，而且还特别点名说要请龙嘉辕参会。


　　　　身为当朝太子，龙嘉寰自然无可避免也要参加这次会谈。和他一同出席的，还有其他皇子的代表龙嘉宇。想来是因为了皇后之子的特殊身份，加上曾有边关驻战的经验吧。


　　　　恭送帝后与奇多罗一起离去，龙嘉寰转向我道，“应该会很快，若你累了不妨先行回府。”


　　　　“不。”含笑摇头，我望着龙嘉寰的眼睛坚定道，“我等你一起。”


　　　　“好。”听出我的执着，龙嘉寰先是微微一怔，之后便是释然笑起。


　　　　面对他的笑容，我忽然便面红耳赤起来，匆忙垂了眼眸喃喃说道，“其实是因为时间尚早，刚才我还听说有宫中女眷会在马场赛马呢，这么早回去不如看看热闹。”


　　　　“也好。只是你却需得注意身体，那热闹看看便罢，不可太过劳累。”见我闪烁其词，龙嘉寰也不追究，只是淡然笑着嘱咐。


　　　　“嗯。”轻轻点头，目送龙嘉寰追赶帝后而去，我则是立在原地怔怔望着。


　　　　“郡主？”看出我的古怪，秀蓉忍不住出声相询。


　　　　我只是含笑不语，只待带着秀蓉走出了兰芳殿这座水榭之后，瞧着四下无人，我这才对着秀蓉说出心思，“今日咱们这番忙碌怕是早被殿下看在眼里了。”


　　　　“呃？”不妨我有此一说，秀蓉顿时满面愕然。


　　　　“亏咱们还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自以为聪明，却忘了古语有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面上嘻嘻一笑，我拉起秀蓉手臂。


　　　　“郡主是说？”秀蓉眉宇之间仍是疑惑重重。


　　　　“咱们就是那自信满满的螳螂，他则是紧随其后的黄雀，悄眼看着咱们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出尽笑话却只是不语。”对比着自己和龙嘉寰的言行举止，我又是一阵忍不住的羞赧，终于醒悟原来自己的心思在他面前便如那孩童戏耍一般稀松平常。


　　　　这可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山外青山楼外楼了。




山外青山楼外楼（02）

看到秀蓉仍是双眉紧蹙，我轻轻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自以为聪明，觉得只有自己看出了那位定王所献之计当中的阴谋所在，其实原来殿下他却早已洞悉一切，并且连咱们的小动作也一并收入了眼底，暗地里安排布置了一切，却只是不说而已。”


　　　　“郡主你是说通知之所以咱们没有通知到六爷，却也不见宴上表演有任何异常乃是因为……”见我将话说到如此地步，秀蓉面上现出惊疑神色。


　　　　“嘘！”抬了手指竖于唇边，我对着秀蓉笑了一下。


　　　　“天啊。”见我神色，秀蓉长叹一声，唏嘘不已。


　　　　龙嘉宇的计划除了我在外头偷听得知，便只有他兄弟二人知晓。


　　　　可是如今龙嘉辕不但没有在表演当中出现任何失手，反而锦上添花，获得了回纥汗王的好感因而得到了可以列席两国君主会谈之上的一个席次。


　　　　其中必然是因为有人已经提前将该计划告知，因此龙嘉辕才能够早早做好准备，不动声色地将计就计。龙嘉宇乃是计划主谋之人，他必不会泄露此计，那么唯一可能走漏风声之人除了龙嘉寰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人来。


　　　　他既然能够将此计划提前知会龙嘉辕，则说明在他心中是和我一样不信此前龙嘉宇的那套说辞的。虽然仍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不选择对龙嘉宇直说而偏要和其虚与委蛇，可我相信他会有他的理由。


　　　　想起方才他对我和秀蓉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想起方才龙嘉辕将上台时明明看出我的惊心却并不挑明而是一语双关，原来他已经胸中全有计较，可我还在神神秘秘地为他偏信了龙嘉宇而担心，这会儿想想，越发觉得自己刚才所为太过孩子气。


　　　　“总之，殿下聪智远在你我之上。”忍住胸中的笑意，我抬起眼眸转向秀蓉。


　　　　“郡主？”身旁的秀蓉忽然怔了一下，然后便是满脸奇怪的神色。




山外青山楼外楼（03）

“怎么，可是身体不适？”握住秀蓉手臂，我满眼关切。


　　　　秀蓉望着我的眼睛轻轻摇头，面上古怪之色却是只增不减，“秀蓉身体好的很，身体不适的人怕是郡主吧？”


　　　　“呃？”一语既出，倒惹得我满面疑虑望了过去。


　　　　对着我的疑惑，秀蓉轻轻咬了咬唇，却只是笑。


　　　　“笑什么呢？你倒是说啊。”被她盯着笑得发憷，我越发奇怪，索性伸出手去捣上秀蓉腋下，用力地搔了起来。


　　　　“郡主，郡主，奴婢说就是了，说就是了。”秀蓉闪躲着，终是避开我的手指，而后吃吃笑着轻声说道，“奴婢只是觉得郡主今日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垂眼打量了自己，我复抬头，不满地对上秀蓉。


　　　　见我望她，秀蓉匆忙止住笑意，满脸正色回道，“奴婢从来不知道，原来殿下他聪智过人，竟会令得郡主如此开怀。”


　　　　面上佯怒登时僵住，我忽地转开面容，默然不语。


　　　　见我神情有所变化，秀蓉匆忙躬身向我请罪，“郡主恕罪，是奴婢失言了。”


　　　　伸手将秀蓉扶起，我勉强堆出笑意，呐呐开口，“他终是我的夫君，自古以来夫妻本为一体，倘他聪智自然会省却我的不少麻烦，也谈不上什么开怀不开怀的。”


　　　　“郡主教训的是。”秀蓉略一挑眉，却终是什么都没再说，换做了一副恭谨模样垂下了眼眸。


　　　　复又轻轻一笑，挽起秀蓉手臂继续前行，只是此刻却已不复方才那般心情轻松。身边的秀蓉甚是乖觉，见我不语亦不多嘴，只是静静地陪我走着。


　　　　因为不想自欺欺人，所以我细细地梳理着心头思绪。


　　　　龙嘉寰对我的心意，我素来是知晓的。也正是因为我素来知晓他的心意，所以才会对于自己的不能回报而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之所以自作聪明地想要提醒龙嘉辕，虽表面上来看是难脱和龙嘉寰作对之嫌，可实际上我却是一颗心生怕他因为顾念和龙嘉宇的兄弟之情而偏颇了判断，一直以为我会如此尽心只是因为我对龙嘉寰的回报，可就在此刻听了秀蓉话语，却似有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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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青山楼外楼（04）

为什么看到他聪智有加我便如此开心、放心？


　　　　为什么发觉他对我和秀蓉的小动作视如不见乃是故意而为之时，我竟会因他的宠溺而生出隐隐窃喜、安心，进而想要去依靠他？


　　　　为什么当日听闻他遇刺，未及了解情况我便已经情急泪下，那般惊惶不安？


　　　　为什么当日得知他留宿纳幽居后我会对张笑梅那般急切难容，真的只是因为我觉得她在加封礼的第三日便留下了龙嘉寰而驳了我的面子吗？


　　　　为什么在他自纳幽居回还后对我附耳承诺今后再不会留我一人独眠的时候，心中会那般莫名感动？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心心念念的只是曲洛池，一直以来，我丝毫不会因为自己将要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而感到不满，更加不会对哪名女子生出妒意，因而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对龙嘉寰是并不在意的。


　　　　可是经过张笑梅一事，我此刻才恍然醒觉，原来之所以我会毫不嫉妒，只是因为龙嘉寰从来不曾给我嫉妒的机会。


　　　　自从福雅叙离府之后，他便日日留宿在唯心居中。饶我这般聪明，明知如此集宠于一身却同样也是集怨于一身，明知身怀有孕，应当越发低调来保护我腹中孩儿周全，可我却仍是下意识地宁愿犯险也要让他专宠我一人……


　　　　如此桩桩件件，难道只是因为我习惯了他的存在？还是说，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着龙嘉寰产生了异样情愫？


　　　　若我对龙嘉寰已然动情，可为何在念及曲洛池时我仍是头痛心痛，难以自已？


　　　　难道，我是这般水性杨花之人，心中竟然能够同时装下两个男子？


　　　　胸中登时一阵惶然，我迷蒙抬眼，转向身边秀蓉张了张唇，却终是什么都不曾出口。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走着，不觉之间已经走上了一片松软沙地之上。


　　　　“郡主。”身边秀蓉低低唤了一声，我捺下纷乱心绪抬起眼来，对上她正朝着一旁努嘴。




山外青山楼外楼（05）

眼前宫灯长挂，琉璃七彩，灯光通亮的土地之上，一片漫漫黄沙映衬出迷离意味，黄沙之中影影绰绰的自然就是骑马驰骋的几条飒爽英姿。原来我和秀蓉竟然在不觉之中来到了宫中的马场。


　　　　此时身为太子妃的我和之前会在宫中迷路的陈王府大郡主早已经有了天壤之别，见我来到，马场之上伺候着的宫女、内监皆是急匆匆过来行礼，便是有几名随着其他府中女眷一同入宫的仆从不认识我，此时也都是随着人群齐齐过来，对我参拜。


　　　　本就是无意才至，所以抬手示意他们逐一起身，我带着秀蓉便要离开。就在转身之际，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颇是得意的女声。


　　　　“平日里无事的话，不妨多到咱们王府去玩，府里还有一匹稀世罕见的汗血宝马，毛色红亮非比寻常，大家见了定会喜欢呢。”


　　　　听着女声口气之中隐隐的傲气，抿唇呵呵一笑，本已转身的我重新回头，如此熟悉的声音我怎会忘记？倒是没有想到在这马场之上居然会再见我那位好妹妹呢。


　　　　满眼黄沙烟雾之中，马匹踢踏之声越来越近，人声也越来越近。


　　　　“是吗是吗？听说那汗血宝马便是连这宫廷也不多见，方才选马之时便不曾见，想不到这等罕见的神物，静瑜郡主府上竟是有的，看来改日定要前去叨扰一番了。”


　　　　“田夫人真是客气了，不过就是咱们姐妹聚聚，何谈叨扰？”


　　　　“静瑜郡主不过是骑术了得，难得的是为人也如此平和，咱们姐妹日后可是应当多多亲近才是了呢。”


　　　　“穆夫人过奖了，静瑜不过是选马之时占了先机，哪里就是马术了得了呢？若是穆姐姐当初先选了我这匹追风，怕今日这拔得头筹的可不就是穆夫人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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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华静瑜姐妹即将再度相见，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呵呵，亲们请期待哦。




山外青山楼外楼（06）

“咱们哪里懂得什么选马之术呢，倒是今日跟着静瑜郡主学到了不少呢。”


　　　　“哪里哪里，选马其实也是简单的，无非也就是牢记品种、年龄、体型三点。宫中御马一般年老年幼的都会专人筛选出去，不需咱们用心，那咱们格外要注意的就是体型了。你看我这追风，眼大、圆润饱满有光泽，可是夫人选的这匹呢，相比之下就显得小而无神，再看我这追风的耳朵，小而尖立，转动灵活，可是夫人所选这匹就看上去要大一些，垂缓一些，转动起来自然也就不灵……”


　　　　眼前黄沙漫漫逐渐消散，原本侃侃而谈选马之术的静瑜也忽然止住了声音。因为她看到了我，就立在马场围栏之外，笑微微地注视着她。


　　　　“静华姐姐？”静瑜迟疑了一下，匆忙自马背之上翻下，快步向我走来。跟在她身旁的几位夫人自然也是收起刚才奉承静瑜的那一副嘴脸，换做春风满面迎向我来。


　　　　是了，如今的我身怀有孕，任是谁想都不会想到我竟会晃到此处来，所以静瑜看到我时现出满脸的惊诧也算自然。


　　　　因为她料定了就算我因身子不便是不会前来的，也正是因为她料定不会与我撞见，所以才会那么大的胆子拿着当初龙嘉寰送我汗血宝马在人前大现。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我却偏偏来了。


　　　　“都起来吧。”浅浅一笑，我率先扶起最前头的静瑜，看着她满脸的惊疑不定，我越发笑得灿烂。


　　　　“我听说太子妃马术也是惊人呢，听说当初皇上还赞陈王府中一对姐妹花是什么，什么……”京都水运提督夫人穆姚氏满脸讨好地凑上前来，却偏偏记忆力不佳，话说了一半就那么磕磕巴巴地停在了中间。


　　　　“是驭马双娇，驭马双娇！”马上，原先紧紧跟在静瑜身旁的田王氏便也走上前来，笑眯眯地提醒道。


　　　　“对对对，是驭马双娇！”就这么隔着围栏，眼前的妇人们登时赞叹连连，附和着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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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青山楼外楼（07）

满意地看着方才还围着静瑜打转的夫人们此刻齐齐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保持着面上的笑容，我轻轻抚着静瑜手臂，“刚才似乎听着妹妹在讲选马之术，姐姐听着也觉有趣的紧，继续说说吧。”


　　　　见我神色愉悦，静瑜不过只是微微一愣，原本落在手臂上的视线便随即提了起来，一派自如地对我笑道，“太子妃姐姐马术自然是在静瑜之上，在姐姐面前，静瑜岂敢班门弄斧？”


　　　　对望着静瑜的眼睛，我垂眼轻道，“刚才众位夫人不都是在夸赞妹妹吗？何必推辞，快说说吧，夫人们还都等着听呢。”


　　　　“是啊是啊，静瑜郡主就快说吧。”此时我和静瑜之间暗流汹涌，身旁那些夫人却全然不晓，她们只知道此刻立在眼前的一对姐妹，乃是当今皇室最有前途的一对兄弟之妻。于是在听到我的话后，善于听音儿的夫人们马上七嘴八舌地连连附和我的提议。


　　　　立在一群笑眯眯的夫人之中，静瑜此时已经不好继续推辞，她匆匆扫了我一眼，复又继续起方才的话题。许是一时辩不明我的来意，也为了表示她的马术确实高超，静瑜特意吩咐仆从牵过了她选的那匹追风和穆姚氏选的那匹红顶，将两匹马带在我们的面前逐一比对。


　　　　说着说着，静瑜便走上前去，先后揪住追风和红顶的耳朵对大家言道，“马耳颇见其情绪，紧张则峻直，松弛则垂软。可是大家要切记，马耳最忌吹气，若凑而吹之，哪怕轻轻一口，亦必摇首而怒，不受控制。可若是遇到善于马术之人，碰上烈性马驹，则在套住马驹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先揪住马耳，强行上辔。所以说，马耳亦是马身上最为脆弱之处……”


　　　　听着静瑜的侃侃而谈，众位夫人皆是啧啧不断。饶是有我在前，静瑜也是难掩眼中得意之色。


　　　　“今日听了静瑜郡主这一番言说，咱们可真是大长见识了，便是日后碰到那烈马也不必再怕，直管上去揪住马耳也就是了。”那位水运提督的夫人穆姚氏最为健谈，静瑜刚刚语落，她便笑眯眯地接了上来，又是引得众人对静瑜好生一阵夸赞。




山外青山楼外楼（08）

悄眼瞧着眼前静瑜虽百般掩饰却仍是掩不尽眸中那熠熠神采，心中知道正是此刻需我上场了。面上仍是淡淡的笑容，手指却扬起指向那匹被静瑜夸做天上地上绝无仅有的追风，又遥遥指向红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