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铉点头说:“我正有此意。”于是铁铉乘燕军北撤,率军追击,直至德州。城内燕军听到燕王北还,无心坚守,弃城逃走,南军又克复德州。就这样,不到一个月,就将李景隆所失的德州诸郡县都收复了。这是南北交战中唯一的一次大胜仗。
建文帝闻得铁铉与盛庸恢复了德州诸郡县,龙颜大喜,遂升铁铉为兵部尚书,主理大将军兵事,都督盛庸进封为历城侯,仍掌大将军事,燕诸军北伐,又命副将吴杰屯兵定州,都督徐凯屯兵沧州,互为犄角之势,一时兵威重又盛大起来。
■ 道衍再兴风
燕王在北平听说便犯起愁来,问道衍:“盛庸、铁铉等颇有才略,寡人如果再出兵,不知能得胜吗?”
道衍道:“大王之兴,上合天心,安有不胜之理?盛庸纵有才略,不过多费几天时间罢了,何足虑哉!”
燕王顿感士气大振,于是下令要率将士往征辽东。将士非常不高兴,便多有闲言碎语。燕王大怒,命立即出师,违令者斩。众将士无奈,只得奉命起程。行到通州,张玉与朱能也心里没底了,得了个机会便问燕王道:“今敌兵马上就将压境,怎么又要远道征辽?况辽东严寒,士卒未免不堪忍受。不知大王为什么要这样呢?”
燕王大笑道:“寡人之所以下令征辽,是因为如今盛庸、铁铉屯德州,吴杰、平安屯定州,徐凯、陶铭屯沧州,互为犄角之势。要破德州,而德州城壁坚牢,又为敌众所聚,破之不易;要破定州呢,而定州修筑已完,城池的防守样样齐备,要破它同样不容易;唯有沧州是个土城,况倾圮日久,徐凯兵至,虽然打算修葺,但天寒地冻,加上雨雪泥淖,估计也未必能成功。我军现在乘其不备,出其不意,突然赶到沧州马上就攻城,沧州必然土崩瓦解。可是如果我们明打明地前去攻沧州,他们必定提防。所以如今扬言往征辽东,这就表示我军无南伐之意,这样他们一麻痹大意,我军就偃旗息鼓乘其不备,由间道直捣沧州。沧州一破,而德州、定州,自然不能紧守而必定要移营出兵相救,这岂不就是破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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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四面危机(14)
张玉与朱能高兴得忙叩头称赞道:“大王妙算,鬼神莫测。”
徐凯分守沧州,初到时也紧着防燕,后来探知燕王往征辽东,便不加防备,于是派军兵四出伐木运土,昼夜修城,以为万万无虞。不期燕兵行到直沽地方,燕王对诸将说:“徐凯闻我征辽,必不防备,若从此急进,便可直奔沧州城下,一鼓可破城!”诸将就在他的意料中深以为然,于是率领士兵,夜半起程,一昼一夜就行了三百里路。一路上,若撞着沧州的哨骑,全都杀掉,所以无人报信。
第二日早饭时,燕兵已悄悄来至城下,而徐凯却并不知道,尚在督军士运土筑城。等到听见马嘶人喊,急急再点兵,再闭了城门,再分守城堞,众军士都仓皇不已,人不及甲,马不及鞍,且一时难以分拨平定,一味地东西乱蹿。
燕兵见南兵惊慌,愈加鼓炮震天,四面紧攻。张玉见城东北一带的塌城尚未修好,于是带了一队勇士,将盔甲卸去,肉袒轻装,爬将过去。南兵看见,喊一声“不好了,燕兵已入城了!”便乱纷纷四下跑散。
张玉率众砍开了城门,放燕兵进去。徐凯也被伏兵捉住,解往北平。城中将士见主帅被擒,尽皆投降。燕王急忙传令停止杀戮。但众将报功,已斩下万余个首级了。
■ 好一个厚脸皮道士
德州的盛庸听说燕王袭破了沧州,生擒了徐凯,怒恨不已:“朝廷用无能之将,不如无将!”抱怨归抱怨,但还是与铁铉商量道:“燕王出奇兵暗袭沧州,必乘胜而骄,若与之交战,恐难大胜。不过放出风声就说军中缺粮,准备移营东昌以示我军之弱,这样诱其深入,然后伏兵合而击之,肯定会成功的。”
铁铉点头赞叹道:“真是妙算。但燕王善战,麾下将士,多是勇猛。我军的伏兵必须精锐,方能挫其狂锋。否则擒捉不住,岂不反让他们看不起我军吗?”盛庸点头,说公言甚是。于是依计分拨已定,同时宰牛杀羊犒赏将士,誓师励众。
燕王袭取沧州时,原本想着的就是要震动德州,今打探到盛庸移营东昌,自然感觉正对下怀,于是对诸将道:“盛庸也一样,都是很容易袭取的。”
燕兵恃其屡屡得胜,几乎不加提防,望见盛庸的军队,竟然鼓噪而进。不料将近营垒时,忽听一声炮响,顿时火器与矢石齐发,犹如雨点般打来。燕兵因无防备,尽皆受伤。燕王忙令急退时,四面的伏兵已一层一层紧紧围上来。这时平安与吴杰的兵又到了,与盛庸兵合一处,直直围了数重。
燕王与张玉、邱福等还把这当做是李景隆之师,一冲便溃,不料想盛庸的令严法重,将士有进无退,任燕将左冲右突,战了半天也还是冲突不开。燕王挥剑激战道:“不努力破贼,不许生还!”
张玉立刻就应道:“今日正是英雄效命之时,谁敢不努力!”于是跃马提刀,东西驰击。
盛庸见燕将被围,犹勇战不惧,恐怕战久走脱,于是便又督兵紧围急战。张玉见南兵坚强击战,皆是盛庸督战的结果,暗想要脱围,非斩了盛庸不可;于是大喝道:“盛庸奸贼,不要逞英雄,且吃我一刀!”然后舞刀直杀过来。不期盛庸左右皆有精勇亲兵弓弩护持,看见张玉冲杀而来,便一齐放箭。张玉躲闪不及,左臂上早中了两箭,再要回马,盛庸已指挥众将齐上,一下子就将张玉斩于马下。
燕兵壮气全倚仗张玉,如今张玉被斩再加上南兵喊声动地炮矢如雨,受伤者不计其数,要逃走却又被围在垓心,要保性命,唯有解甲而降。
燕王也已战得力疲,幸而朱能、周长兵的后队未曾被围,此时从东北角上,奋击救援。东北围兵被击得凶猛,渐渐便有分开之势,盛庸一看忙撤西南围兵,往救东北。邱福这里看见,就忙对燕王说:“东北角上兵马纷纭,想必是有外兵来救援,大王何不乘此时,率众从东北角上突围呢?”燕王摇头说:“东北角被击,盛庸既然调西南方向的兵力去救援,那么东北角正是他注意力集中的地方,就算是我们内外夹攻,也不容易击破。不如转向西南角,乘其不意,突围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第九章 四面危机(15)
果然如燕王所料,西南角的兵将早被撤去,围得单薄,燕王率兵突围而去。盛庸急急遣将来追,只杀了无数燕兵,而燕王已追之不及。盛庸却不肯善罢甘休,一个劲儿络绎不绝地调兵遣将去追。燕王此时人困马乏,难以交战,只管向北猛奔。正这时燕王次子朱高煦领兵前来策应,迎上前说:“父王请先行,待儿擒斩追将!”他横槊纵马,冲锋在先,追兵不知多少将领都被朱高煦挺槊打死,又生擒了指挥常荣而去。追兵惧怕朱高煦的非常之勇,便渐渐退了回去。
回到营后,燕王也对朱高煦深加夸奖,他用了一个在他们家族中向来是最高的赞语,那就是:“这个儿子像我!”太祖曾用此语高度评价了燕王,而今他又如此赞美了救他脱险的次子朱高煦,他万没想到,日后的朱高煦也将重复他今天的事,是的,当年的燕王完全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的儿孙也将骨肉相残,当年的那个时候他只知道赶快引残兵回北平去。
建文三年正月元日,正在上朝的时候,东昌的捷报就到了,建文帝顿时龙颜大悦,降诏褒赏将士,听说燕王被围,差点死于乱军之中,于是便又降诏,告诉众将:“燕王虽然叛逆,但毕竟也是朕的叔父,只可生擒,不可暗伤,使朕有杀叔父之名,以伤朕的仁君形象。”
燕王败回北平,召道衍来见,说:“孤王前日出兵,你说肯定能胜,为什么今日大败而还?”
道衍早在一听说燕王全军惨败就心慌得很,到了燕王兵败回北平后更是暗地里冒了几日虚汗,但当真正严峻的时刻来到的时候,面对着燕王用厉辣且反感的眼神紧盯着他,毫不客气地掷出了这么冷嘲热讽的一句后,这个时候他那张历经人世风雨的老脸皮子越发厚了起来,不要说风雨就是刀枪也不怕,何况现在只是面对着燕王的厉辣且反感的眼神紧盯着,和一句毫不客气的冷嘲热讽。有一张远远厚过城墙的老脸皮也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完全不必意外,道衍一脸从容地答道:“臣早就说过会这样了,只不过大王没有注意到罢了。”燕王道:“卿什么时候说过会有东昌之败?”
道衍道:“臣曾说得‘多费两日’,‘两日’不是昌字又是什么?不但臣预言了这一点,就是前些年的金忠为大王卜卦时,也说过‘靖难师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逢大木穿日,小不利耳。’‘大木穿日’不是东字又是什么?胜败皆已前定,诚望大王再统帅众兵出师,这次必定会胜的。”
燕王果然被聪明且老脸皮子厚的道衍绕进了圈子里,对着那件皇帝的新衣,谁甘心让自己成为天下最笨的人呢,于是他慌慌地做出感觉恍然大悟的样子,尔后便在大彻大悟间对道衍越发地敬重和信任了,于是恭敬又虔诚地说:“原来东昌一败,是早有定数的。卿能知祸福,不啻诸葛再世,先生的建议,孤王敢不敬从?”
至此,道衍成功地将燕王的耳之聪、目之明全部懵混蒙住,自然道衍在最后会再鼓励一下燕王说:“虎离陷阱依然猛,龙脱深渊照旧飞。”
■ 燕王假示弱
燕王于是信心百倍士气十足地再下令检阅将士,以备南下。临行之日,燕王亲祭在东昌阵亡的将士,在这些阵亡的将士中以张玉为典型人物,这个符号型的人物果然让燕王实现他东山再起的目的,那种非物质的士气比万千辎重来得更有分量。
燕王一面奠酒焚帛,一面痛哭,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本不足以计较,只可惜只可恨孤王丧失了一员辅佐的良将,至今犹令孤王寝食不能安。”说罢,涕零如雨,燕王一边痛哭一边脱下衣袍,命左右当场焚烧,以表示他与阵亡的将士乃同衣同袍的真情厚意。诸将看了,都感激万分,高声山呼,心甘情愿为燕王效力,战死沙场。
燕王祭奠已毕,又烹宰牛羊,犒劳将士。一边吃着一边对诸将说:“凡为将为兵士者,惧死者必死,捐生者必生。以前的那场白沟河之战,南军怯懦,贪生怕死,结果我军得以杀之,这就是所谓的惧死必死的道理;而我军将士,不畏刀枪,不计生死,所以才能出百死而全一生,这就是所谓的捐生必生的道理。如今贼势嚣张,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先起而击之。诸君若能体会孤王的苦心良言,自然能一战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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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四面危机(16)
诸将全都起立说:“谨遵令旨。”其声震屋宇大帐,更惊天又动地。
燕王出师,行至保定,打探到盛庸已离开德州进兵于夹河,兵驻单家桥;于是便命兵将由陈家渡过河,与盛庸之军相对抗。盛庸也得到了探报,于是便列阵以待。
到了次日,两军对阵。燕王听说朝廷在东昌之捷时曾有“只需破敌,勿使朕有杀叔父之名”的诏令,在听说的当时他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痴儿,你想以仁君形象服天下,这倒正好,正好为我所用,我若为君,只做能君雄君,以雄霸主朝事,以英明主天下,我便不仁,又岂奈我何!
于是他原本就不小的胆子在这道仁君的诏书激励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居然敢先帅三骑,掠阵而过,以观南营之虚实。盛庸因受帝诫,不敢轻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燕王掠阵归营。
燕王掠阵看见南军个个拥盾以自我保护,箭、刀等都不能入,于是便拿出对策,命兵士制下铁钻,长六七尺,钻上全是横贯的铁钉,钉末又有利钩,然后将铁钻奋力抛掷到盾上。若被钉钩钩住,那样盾就很难举得起移得起,这样就起不到保护的作用,然后再用矢、石攻之,南军无以蔽护,于是便只好弃盾逃走。燕兵以此法果然大见效果,在南军弃盾逃走时,乘机派出铁骑兵,纵蹄蹂躏这些无辜南军的年轻身躯。
燕将谭渊看见南军败走,便率部下指挥董中峰等,从旁边转出迎击。南将庄得于是率众死战。南兵人人见阻断归路,自然便人人死战。谭渊、董中峰自然被南军杀死。
燕王见天色近晚,忙放弃救援,鸣金收兵。第二天早上,燕王对诸将说:“作为一个领兵打仗的将领,面对敌军,最重要的是能够审机识变,昨天南军虽然被稍稍地挫折了,可是其锋尚锐,谭渊立功心切便去阻击,欲绝其生路,他们如何能不死战?孤王没有发兵救他们,是为减少伤亡,非是孤王心太狠肠太硬不仁不义,希望你们能够理解。今日南军若再败走,则必须顺势狠追痛击,肯定会大破敌军,也就是说今天才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希望你们仍然能如谭渊那样拼死阻击。”
两军开阵,先还是将对将地比个高低,杀了半天,不见胜负,于是这边添将,那边加兵,渐渐地两家兵将一齐拥出,战作一团,杀作一块。一时间旌旗蔽日,金鼓震天,枪刀乱舞,人马纷驰,箭下如雨,炮响若雷。阵地上,杀气腾腾,不分南北;沙场中,征云冉冉,莫辨东西。虽不分胜败,却早血流满地;尚未定高低,然已尸积如山。自辰时战起,直到未时也不收兵,真是棋逢对手,龙争虎斗一战难已。
此时盛庸军在西南,燕王军在东北。燕王战急了,挥剑仰天大叫:“鬼神助我!”叫声未绝,忽东北风大起,卷得尘埃障天,沙砾满面,直吹得南军眼目昏迷,咫尺间都看不见人。燕兵一看天助,乘机狠狠出击,南兵顿时乱慌慌,只觉风声皆兵,哪里还敢恋战,于是兵不由将,将不顾兵,各各奔逃溃散。
燕兵乘胜从后追杀,斩首数万,强行溺死和掉河淹死及被追骑蹂躏而死者,不计其数。盛庸无奈,只得单骑逃回德州。
燕王这边对诸将说:“盛庸虽然败去,可还有吴杰、平安据守真定,我打算移兵打他们,可是野战容易攻城难,不如设计把他们诱出来,那就容易破了。”
邱福道:“听说吴杰、平安昨日本打算要来帮盛庸的,因为探知盛庸兵败,于是便引兵回去,估计是不肯来的。”
燕王说:“那就用计诱其出来。”于是派军兵四出,说是要到各个地方取粮,又密令校尉扮作百姓,怀抱从附近百姓人家硬生生抢来的吃奶婴儿,做出一派平民百姓避兵出逃之状,进入真定城内,广布流言,说什么小民等的住居,不幸与燕营相近,所以大家都各自逃生,以避其难。又说什么燕王在夹河一战中乘风之利胜了一阵,却因胜而骄,凡精勇兵将,都派去四处取粮,军中毫不设防。盛元帅是奉旨征燕的,今虽失利,倘若再来,燕兵定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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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四面危机(17)
吴杰与平安信以为实,立刻出师,到了滹沱河,距燕营七十里时,探马报知燕王,燕王忙下令起兵渡河。有将道:“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夜战不便,还是请等到明早吧。”
燕王道:“他们如此坚固的城池不守,自己送上来,此时为机也,乘时与机,自当急击不可失;若延缓到明天早晨,他们探知了真情,然后退了回去,真定城坚粮足,那时要再攻可就难了。”
都指挥陆荣道:“时机虽不可失,但今天乃十恶之日,为兵家所忌,不宜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