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爹真的早就了解他们两人的身份,只有我一无所知?”她原本也只是半信半疑,如今一颗心凉了半截。两外半截,早就黯如死灰。
看着她这样,仲尹忙不迭地解释道:“乖女儿,爹不是有意瞒住你……当初也是你贸然帮着风莲下手了,爹才不得不去把展俞锦接回府中。又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入赘,有个体面又安全的身份呆在仲府。”
说罢,他连声叹息:“早知当初,爹一定阻止你做傻事。风莲跟展俞锦两人,谁都不是好相与的。乖女儿帮着风莲暗算展俞锦也就罢了,最后又反咬一口,落井下石。如果不是把展公子请入府中,指不定风莲早就把你吃吞活剥了!”
仲冉夏听得一头冷汗,对原主人的大胆已经无话可说了。
得罪一个也就算了,还一下子得罪两个麻烦,真是自掘坟墓。
如今看来,仲家小姐的死,根本就不是巧合……
“爹,是我误会你了。”她泪汪汪地看着老爹,深感同情,他都养的什么女儿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以前是我鲁莽不懂事,往后我一定改正。”说什么也离那两只妖孽级人马,有多远算多远……
仲尹满脸感慨,拍着仲冉夏的手背,叹道:“乖女儿,唯今之计,你得赶紧怀上展俞锦的孩子。”
她吓得缩回手,声线颤了颤:“爹,我害得展俞锦如此,他肯定恨死我了,又如何会与我亲近?”
“乖女儿,你可是得天独厚。就算展俞锦多不喜欢你,与你亲近,却是对他大大的有利。所以,你得再加把劲,最好一击即中。”仲尹抬手擦着眼角,一脸凄然:“爹就你这么个女儿,若是无了,难不成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仲冉夏默然,瞄了眼老爹黑漆漆的头发,半根白头发也没见着:“为什么说这对展俞锦有利,难不成是钟管家所说的双修功夫?”
但她的武艺平常,内力更是低微,即使双修,对美相公的助力也不大。
仲尹脸色一正,方才的泪眼婆娑就像从来没出现一样:“乖女儿,你这身子骨跟常人不同。对于练武之人,却是有大大的用处。”
言罢,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帕子,沾了沾眼角莫须有的泪光:“以往爹不让你胡来,也是这个缘由。”
“既然如此,想要促成好事的该是展俞锦,而非女儿。”仲冉夏挑挑眉,摆明是即使有天大的好处,美相公也不愿碰她:“爹,你就死心好了。”
“原本是死心了,可是自从你晕迷醒来,他对你看似上了心,让爹又燃起了希望。”丢掉帕子,仲尹紧紧抓住她的手,满目殷切:“乖女儿,爹看好你!”
仲冉夏用力甩开他的手,斩钉截铁道:“我拒绝!”
让她色诱美相公?就算脱光了,说不准展俞锦也不过淡淡笑着,面不红心不跳的。这样的事,光是想想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何必去自取其辱。
如此不知廉耻的事,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去做。
不理会老爹的鬼哭狼嚎,仲冉夏扭头就走。大略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兢兢战战的心终于又安然回到肚子里了。
远远瞧见明远在院外张望,她大步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道:“小师傅,这是在做什么?”
小和尚见是她,瑟缩了一下,连退好几步,眼神躲闪:“……仲小姐,我只是经过。”
“嗯?我可不知道,小师傅回东厢,要从西厢的角落经过?”仲冉夏好笑,明远这谎话说得足够错漏百出的。
他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搭上话来。围墙的另一边,这会却响起一声低笑:“夏儿和明远小师傅都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下一刻,身穿白衫的俊美公子走近,唇边噙着一丝媚笑,这不是风莲又是谁?
看见他的装束,薄薄的亵衣,衣襟凌乱,看怕是匆忙而来。但能引得明远驻足多时,这人在里面捣鼓什么,仲冉夏不难猜得出来。
“也好,小师傅一道进去与我对弈如何?”她二话不说,拽着明远的袖子就往里走。
小和尚眼里有些好奇,又有些忌讳,半推半就地居然被仲冉夏拖进了院中。
“风公子别来无恙?”仲冉夏径直坐在石桌前,悠然自在地把玩着手中的棋子。
“托夏儿的福,甚好。”风莲拂开肩上的墨发,凤眼微眯。
“那就好,”仲冉夏淡淡应了一句,招呼明远坐在对面,率先落下一子:“小师傅,该你了。”
小和尚原本以为她说对弈,不过是进院来的借口,不想仲冉夏真的寻他下棋,这才手忙脚乱地捻起一颗白子:“……女施主,承让了。”
“小师傅客气了,”说完,仲冉夏一声不吭,就这样跟明远在风莲的院中,认认真真地下了三盘棋,这才带着小和尚离开。
明远回头望见亦步亦趋的人,尴尬道:“仲小姐要随小僧回东厢继续对弈吗?”
仲冉夏低着头一路沉思,只是下意识地跟着他走。小和尚一开口,她连忙回神道:“也好,那就叨扰了。”
在房中端着茶盏,她慢悠悠地问起:“明远,刚才都瞧出什么来了?”
小和尚垂着头,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对着仲冉夏,没有吱声。
“我知道你能看出来,明远,告诉我风莲现在的情况。”她满目真诚,定定地看了过去。
“……急于求成,恐怕要落下病根。”许久,才听到明远低低地答道。一入院落,他便发现风莲的不适。
佛家弟子,自当保持缄默,这是智圆大师的教训,他一向铭记在心。于是,由始至终若无其事,保持沉默,心里却仍有些不安和愧疚。不料,这位女施主一下发现自己看出来了。
“仲小姐如何知晓的?”
仲冉夏乐呵呵地笑道:“明远,你真不该来这浊世中走一趟。”
刻意背向风莲,掩饰神情,目光一瞬而过的闪烁,正对着小和尚的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若非风莲情况不稳,又加之急躁难耐,心不在焉,要发现亦并不难。
“女施主,小僧破戒了。”明远双手合什,面露惭愧。
她摇摇头,失笑道:“小师傅这是破了什么戒条?近女色、赌博、打妄语还是做了违背良心之事?”
仲冉夏觉得,这个单纯的小和尚在仲府,可能比她更早被欺负得痛哭流泪:“既然如此,方才的话,就当小师傅从未说过,我也未曾见到半句,如何?”
“女施主……”见她起身要走,明远送到门边,欲言又止。
仲冉夏终于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一如想象中的滑溜,顺手得紧:“干嘛哭丧着脸,给下人看见,又以为我欺负小师傅了……该说不该说的,你心里有数就行。”
沉默是金,那位主持大师倒是有先见之明,早早教会了小和尚置身事外。
至于她,深陷其中,要抽身已经是迟了……
“女施主在笑什么?”明远站在门边,瞥见女子唇边上扬的弧度,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我笑了?”仲冉夏伸手摸上嘴角,眨了眨眼:“放心,不是在取笑小师傅。”
只是,心情愉悦。
如她所想,风莲拿到“芙蓉帐”后,迫不及待地修炼,以求在最短的时间提升功力。纵使他明白,残缺的秘籍,最后极有可能因为方向不对而走火入魔,却仍旧铤而走险。
自负,侥幸。或许,这便是人的天性。
不出所料,一个月内,风莲足以达到与展俞锦相似的功力。
思及此,仲冉夏笑得更欢了。
既然她落在水中无法避免的湿了身,那么,何不将这池水搅得更浑浊?
瘸子
仲冉夏从钟管家那里取了库房的钥匙,三天两头跑进去拿出不少千年人参、朱果等难得一见的药材,直奔西厢角落的院落。
“风公子,我又来打扰了。”她让下人把药材往院中的桌上一放,掉头就走。反正自己每次来,风莲都没给什么好脸色,甚至一双眼直勾勾地望了过来,恨不得把仲冉夏浑身看了个透。
“夏儿请留步,”风莲居然出声挽留,仲冉夏顿住脚步,却没有往回走。
“风公子有何指教?”
下人见状,一个个迅速退出了院落,独留两人面对面隔得老远站着。
“夏儿送这些来,却是为何?”就算仲府再财大气粗,也经不住她这样把珍贵药材一个劲地往他这里送。
仲冉夏笑了,挑眉道:“我喜欢,不行么?”
风莲盯着她好一会,也笑了:“那么,在此多谢夏儿,定不负你一番美意了。”
这话说得暧昧,仲冉夏表情一僵,转身就走。
如果她送来的是成品,汤水和炖品,风莲这会怕是早就直接扔出院外,或是喂给墙外的野猫野狗了。就是知晓他疑心重的性子,她才会把药材完完整整地送进来。
至于原因,当然是好意了。若风莲练功拼命过头,半死不活,又如何能跟展俞锦抗衡?
若是如此,仲冉夏一腔期待就得付诸流水了……
除了风莲那处,她近来拜访最多的,自然是东厢。
明远不愧是少有的练武奇才,仲冉夏对钟管家留下的册子不甚了解的地方,稍微一说,小和尚指点几句,她立刻茅塞顿开,事半功倍。
于是,她每回早课便提着大刀跑到他那里。
虽然,展俞锦先前偶尔的一两次陪练,简略地指导亦达到了相同的效果。只是,仲冉夏如今是宁愿对着明远那颗可爱的小光头,也不愿再看到那张俊美的脸容了。
这日钟管家眼见库房里珍藏的药材给自家小姐掏得七七八八,打算出门去采买。
仲冉夏瞅见这位真正的钟管家,再者在府中也憋得久了,便要求一同前去。
菲儿又是帷帽,又是纱巾,把她的脸遮掩得严严实实。
仲冉夏纳闷,却又不得不遵从。若是给彤城的人见着她这张脸,街上不但没了人,药店指不定还不愿意开门做生意了。
正是市集的日子,道上人来人往,满脸喜色。
她与钟管家约定一个时辰后在街口见,便带着菲儿漫无目的四处溜达。
小贩们很热情地向她推销着发钗、手镯、耳饰等物,仲冉夏微笑着仔细看了,成色一般,难得都是手工所制,有几分雅色。人家摆摊做生意也不容易,她便挑了一对翡绿色的耳环,以及一支桃木发钗。
看菲儿小心收好,安安静静地跟在后头,仲冉夏有些兴趣索然。以往与女性朋友逛街,哪一次不是尽兴而回,一路笑笑闹闹的,好不开心。
可是而今在身边的只有这个规规矩矩的婢女,不但害怕张口说话得罪了她,又不敢擅作主张,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
仲冉夏暗叹了一声,望见不远处一间看似热闹的酒楼,便道:“我累了,去那边坐坐吧。”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菲儿除了毕恭毕敬地答一声“是”,根本不可能有其它意见。
仲冉夏摇摇头,挤开人群,走向酒楼。
谁知腰上不知给谁一撞,踉跄了两步,疼得她眉头紧皱。
下意识地望衣带上一摸,不好,居然遇着扒手了。
果然每次市集,都是小偷儿下手的最佳时机。
她扭过头,远远瞧见一道瘦小的身影灵巧地钻过人群,跑得老远。仲冉夏扭头对菲儿说了一声“荷包被偷”,提着裙子也追了上去。
菲儿这才一愣,转眼就不见了自家小姐的身影,吓得一头冷汗。立即在最近的府衙报了官,让官差上仲府报信。
仲冉夏跟着那小孩儿左拐右拐,很快便去了僻静之地。一阵阵恶臭飘来,她捂着鼻子,看见黑漆漆的小巷,好几道人影倚着石墙,衣衫褴褛。
她光鲜的衣裙,头上闪闪发亮的发钗,霎时间便成了小巷中所有人注目的对象。
见这些人露出贪婪的眼色,仲冉夏倒退几步。反正荷包里只有一点碎银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犯不着跟他们拼命。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撒腿就要跑。
不过片刻,却发现她跑进了另外一条死胡同,被身后那些人团团围住。
仲冉夏思忖着破财消灾,是否要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去,好保住性命。毕竟手上没有刀,她双拳难敌众人,根本毫无胜算。
她正忐忑,却见这些人没有如想象中恶狠狠地勒索,只是堵在唯一的出口,紧紧地瞪着自己。
下一刻,他们退开两边,露出一条一人宽的位置。仲冉夏看着一人自缺口走入,脏污的面容遮掩不住一双凌厉冰冷的眼眸。身材硕长瘦削,以她目测,应该也是个练家子。
可惜,一条腿瘸了,行走时有些不便,却丝毫未减此人浑身溢出的气势。
仲冉夏眼珠一转,他定是这些人的头目了。
“特意把我请来此处,不知公子意欲何为?”不知是敌是友,她倒是微微笑着,礼貌而疏远。
“许久不见,仲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人嗤笑着,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颊,露出一张白皙俊雅的相貌:“如此,想起来了吗?”
仲冉夏很想对他说,很遗憾,自己又不是原主人,记起来才怪。
只是瞧着这人的容貌,居然有几分熟悉,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怎么,仲小姐还没想起来?”男人的目光冷若冰霜,睇着她就像是将死的猎物:“一年前,你跟展俞锦演得一场好戏,不但骗了风莲,连我也给糊弄了过去。”
冷冽的语气,唇边勾起的讥笑,电光火石间,仲冉夏脑海中闪过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容。
难怪觉得眼熟,这个人的容貌与展俞锦有三四分相似。看起来比美相公要年长几岁,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么?
垂下眼帘,仲冉夏似是而非地笑道:“你与展俞锦的恩怨,怎能算到我这么个柔弱女子的身上来?”
“柔弱?”那人大笑,半晌哑然而止:“当初便是看轻了仲小姐,我就落得如此下场。怎么,是在拖延时间等展俞锦来救你?”
他冷笑着,盯着她又道:“虽然没能杀掉他,展俞锦受的伤却不是假的。如今怕是呆在仲府养伤,丝毫不敢离开。只要出了仲家的门,他的仇家可不会客气。”
仲冉夏好笑,她期待谁,也不会期待美相公来救自己。
“太过于自负,并非好事……”说音刚落,她将内力集中在双腿,全力一扑,踢翻一名大汉,在他手中抢到了一把短刀。
稳稳地退后两步,有武器在手,仲冉夏猛跳的心终于是定了不少。
兴许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难,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而却是嗤笑她的不自量力:“兄弟们,不必对这女人手软,给我留下一口气就行。”
该死的,这年代就没有怜香惜玉的人?
仲冉夏低咒一声,左闪右避,艰难地躲开好几个大汉的攻击。她身形娇小,胜在灵巧,一时半会那些人竟然没伤到她,不由恼怒,攻击愈发密集。
狼狈地避过扫向下盘的铁棒,仲冉夏气喘吁吁。自保已是困难,让她反击根本不可能。
再这样下去,尚未脱身,就得体力不支,累晕了去。
“仲小姐,何必做无谓地抵抗?”那男人倚着墙站在角落,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围攻着她一人,尤其是仲冉夏脸上的凝重神色相当的愉悦了他。
仲冉夏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是女子,体力有限,很快便落了下风。颈后冷风一起,她躲避不及,生生受了一击,缓缓倒下。
短暂的意识,只停留在角落那人嘲讽的笑声,以及周围大汉伸向她的手……
仲冉夏醒来的时候,浑身都痛。尤其是后颈,疼得她止不住呻吟。感觉到身下的柔软被褥,她闭着眼自嘲一笑,这人质的待遇倒是不错。
“娘子……”
低沉的声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