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壁早就想到了皇上会问起他的阿玛,所以神色很是沉稳的回话道:“阿玛他喝的多了有些醉,所以就没和臣侄同来。阿玛说等明儿一早,他再亲自来向您告罪。”
龙隐天听了不以为然的抿嘴一笑,什么喝醉了不能前来,那全都是推脱的借口而已。
自从弘昼被从礼部给扔到了刑部之后,龙隐天十次传召那家伙得有七八次都不来,各种各样的借口简直都被弘昼给用遍了;而且这半年多来,有很多事儿都用不着他这个王爷亲力亲为的,他却反倒是上赶着接手,然后忙不迭的往外地跑,说白了,他这就是为了一个字——躲。
弘昼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完全是因为最近这一年多来皇上反常的有些厉害所导致的。
按说皇上以前也经常时不时的抽那么一会儿子,最多也就是一两个月的热乎劲儿,等过去这段也就正常了;可这次皇上很明显的不是抽了,而是彻彻底底的变了心思,至于皇上心底里面究竟是如何想的,没人能够猜得出来,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已经开始为日后做打算了。
再者,弘昼也确实是被皇上使唤的有些抗不住了,这才想办法躲清闲的,先前刚把宗室那头的大麻烦解决掉,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皇上就直接一道旨意,把他给调进了六部之中事务最为繁琐的刑部里来了。
这可真是让清闲了大半辈子的弘昼是叫苦不迭啊,每天起早贪黑不说,还要时不常的就去应付一下那些难于管制的八旗弟子,他现在可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当年庄亲王奉旨整治刑部的难处了。
所以,谁知道下一次皇上传召又会派给他什么麻烦事儿,就这样弘昼不躲着点儿才怪呢。
不过俗话说的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龙隐天今儿个是铁了心不打算放过弘昼了,所以他也就没再和永壁多废话,直接用半威胁的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永壁,你今儿个就做一回传旨的,告诉弘昼,若是半柱香之内他还不出现在朕的面前,那他下半辈子就哪儿也甭想去了。”
“呃……臣侄遵旨。”永壁被龙隐天那凌厉的目光一扫,顿时心底就打了个哆嗦,虽然面儿上仍旧恭敬的应了话,但心里头却是欲哭无泪。
这分明就不关他的事儿,可到头来他却也得跟着吃挂落,而且始作俑者还是他的亲阿玛,他就算是想说理都没地方说去,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不过也真别说,龙隐天的这番威胁之词还确实挺管用的,在永瑢和永壁离开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弘昼就气喘吁吁的匆忙跑了来,虽然他的脚步还有些不稳,但明显的他对这位皇帝四哥还是有那么一点惧怕的心理在的,毕竟官大一级还压死人呢,若面对的是皇上,那就更别提了。
弘昼在进了大帐之后刚行完礼,龙隐天就一边喝着手中的热奶茶,一边头也没抬的问道:“五弟,终于舍得来见朕了?”
“瞧皇上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啊。”弘昼一面擦着额头上的细汗,一面陪笑道:“臣弟这不是怕自己喝多了,万一说些个什么胡话出来冲撞了皇上,可就不好了不是?”
龙隐天将手中的瓷碗放到了桌上,嗤之以鼻的笑了笑,毫不给面子的回了句:“你少给朕瞎贫,就那些个胡话你说的可还少了?这满朝文武的,论荒唐谁能比得过你去?”
弘昼一时间也摸不准皇上叫他来的意思,所以字字句句都极其小心谨慎,尽量顺着皇上的心思来:“呵呵,那是,臣弟就是这性子,以后怕也实在难改了。”
“行了,你也少跟朕这儿犯浑,过来陪朕说会儿话,别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哪儿了。”说着,龙隐天就随手指了下这矮桌的另一边,那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弘昼这下可就犹豫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若他就这么直接过去坐下了,那不明摆着就是和皇上平起平坐吗?这要是被旁人看见了,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话去,到时候他这个爵位能不能保住都两说的;可若他开口推脱的话,那往小了说就是不敢而已,但要往大了说就是抗旨不遵。
龙隐天见弘昼居然半天都没动静,直接瞪了他一眼,佯装恼怒的说道:“怎么,还要朕亲自请你不成?”
“这哪儿能呢。”弘昼虽然面儿上仍就是笑嘻嘻的模样,但他心里明白今天他是说什么都逃不过这一劫了,索性就直接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心神忐忑的坐在了椅子上。
不过,他倒也没敢坐实了,而是略微侧着点儿身子,就礼节解上来讲基本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如此小心翼翼的也真是难为他了。
看了眼弘昼这幅如坐针毡的模样儿,龙隐天倒是悠闲自得的很,亲手倒了一碗热奶茶放到了弘昼的面前,看似关心的说道:“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吧,你刚喝了酒又吹了会儿夜风,回头别再折腾病了。”
龙隐天的话是听得弘昼心里那叫一个憋闷,这大晚上的又不是他自己愿意折腾的,还不都是您这位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多谢皇上。”心里虽然憋屈得很,但弘昼还是得表现出来一副感激的样子,毕竟那可是皇上亲手端过来的东西,虽然话没有明说,但实际上这就是赏赐。
意味深长的瞧了瞧弘昼,龙隐天淡淡的一笑,就开始拉家常似的随口说道:“朕看你前些年不是挺爱办丧事儿的嘛,怎么最近这段时日也不见你再办了?朕还寻思着等什么时候得空了,也好去凑凑热闹呢。”
听了这话,刚说喘口气、喝口茶的弘昼,差点一个没忍住把口中的奶茶给喷出来,虽然他好不容易把茶给咽了下去,但也很悲剧的被茶给呛着了。
君臣之间
“咳咳咳咳……”,弘昼咳嗽了小半晌,这才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轻拍着自己的胸口顺着气儿,本就因为喝多了酒而有些泛红的脸颊这下子倒是显得更红了,“臣弟这不是一直都在忙着,还没得着空闲来办丧事儿呢嘛。”
龙隐天只是淡淡的瞥了弘昼一眼,显然对于自己这个五弟的定力并不是太满意,一句话就能把他吓成这样,怕还是有待磨练啊。
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奶茶,龙隐天这才继续说道:“朕看你最近也是挺忙活的,隔三差五就往外跑,等这回十六叔把病养好了,朕就给个长假,让你好好的歇俩月。”
“呦,那敢情好。”弘昼一听皇上要给自己放假,心里头自然是期盼的紧,曾经的那种闲散生活他可是盼望很久了,但是随即他又想起了一个大问题,刚刚好转些的心情瞬间又沉了回去:“可在来木兰之前臣弟刚去看望过十六叔,他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养了大半年都不见好转,臣弟实在是有些担心啊……”
“这也怪朕不好,明知道十六叔年纪大了,还给他派了件那么麻烦的事儿……”,龙隐天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却并没有丝毫的歉意,对于庄亲王允禄这位他名义上的十六叔,他可以说是喜厌参半的。
因为允禄是康熙爷的儿子,不但受过康熙爷的教诲,而且也经历过九龙夺嫡那会的事儿,所以在政事上的眼界绝不是那些年轻些的官员可比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龙隐天会调允禄去刑部的原因。
但另一方面,龙隐天却并不放心他这位十六叔,毕竟允禄不是没有动过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尤其是在巨大的权力面前,只不过他是有些生不逢时而已,所以错过了夺嫡的好时候,这才潜下心来安心的做了个王爷。
相对于允禄来说,弘昼的性子和想法更好拿捏一些,所以龙隐天是打算让弘昼接替庄亲王的位置,在任职刑部的同时,接下这正黄旗满洲都统的位子,如此一来日后他再继续推行自己的计划也会更方便一些。
端起瓷碗略微低头沉思了片刻,龙隐天意味深长的说道:“五弟,等回京之后你再去十六叔那里看看,顺道儿送点上好的药材过去,就说……是朕的意思。”
皇上这话明显是有话外音儿的,但弘昼一时间也实在是想不通透,所以只得就着话面儿上的意思回道:“这个您放心,回京之后臣弟一定会尽快前去十六叔府上的。”
龙隐天略微点了点头,他敢肯定弘昼是绝对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来的,但十六叔允禄却能够猜的出来,所以让弘昼做个跑腿传话的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完了十六叔的事儿,龙隐天倒也没忘记再加上一句:“哦,对了,你若是再想办什么丧事儿的话,可一定要通知朕,朕也好抽空给你去捧个场。”
弘昼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又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敢情皇上您还没把这事儿给忘了呢,以前您可总是因为咱办丧事儿而数落咱;现在倒好,咱不上赶着办了吧,您反倒是在后边紧着催我,合着这里外里的话全都让您一人儿给说尽了。’
心里边虽然是百般的埋怨,可弘昼在面儿上却仍是嬉皮笑脸、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说道:“这事儿当然没问题了,到时候臣弟一定第一个通知皇上您。”
随后,龙隐天从身边散落的那些个奏折中拿出了一本放到桌上,侧头看了眼弘昼说道:“拿去看看吧,这是前些日子监察御史呈上来弹劾端亲王的折子。朕记得刑部在三个月之前好像才处理过有关于端亲王的那件案子,所以这次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见皇上拿出了奏折,弘昼就知道皇上这是终于该开始说正事儿了,所以神情上也自然收敛了些,比之刚才要严肃了不少。
细细的读完了这本奏折,弘昼略微苦笑了下,将他所知道的情况都照实说明了下:“其实说起那件案子,臣弟也觉得很无奈。那案子原是端亲王的二子所为,本就不关端亲王什么事儿,可端亲王此人对自己的那两个儿子是极其的溺爱,掏了不少银子上下打点,这才把事儿给平息了下去。受害人既然撤了诉状,这案子自然也就结了。”
弘昼的说法与龙隐天从刑部那边得到的消息差不多,那件案子原本就是弘昼经手处理的,虽然弘昼也收了端亲王送的礼,但却聪明的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龙隐天也就不打算再追究了,只云淡风轻的说道:“如此说来,这折子上所言的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弘昼可不相信皇上没有查证过,可眼下皇上却要问他的意思,这摆明了就是看他对待此事的态度,所以他也不敢有所偏颇,实事求是的说道:“依臣弟看,那端亲王最多也就是纵容包庇、教子无方吧。”
“哎……这事儿就先这么着吧。”听着弘昼此番回答的也算是比较对他的心思,龙隐天也就没再多说,转而又从旁拿出了另外两个折子放到了桌上,随口说道:“朕这儿还有两份折子,你认真的看看。”
‘果然,陪皇上聊个天还真是不易啊,十句话有八句都离不开政事儿,剩下那两句还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话。唉,这做人难,做皇帝的兄弟,更难啊……’,弘昼认命似的伸手将折子拿了起来,开始从头至尾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弘昼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折子上面写的不是什么旁的事儿,而是最让刑部和户部头疼的八旗问题。
其实这八旗制度的弊端已经由来已久了,从康熙爷那会儿就没停下过整顿八旗的脚步,只不过归根结底若是不彻底改革八旗制度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罢了,时间一长自然又会变回到老样子来。
可问题是这八旗制度并不是说该就能改的,光宗室那关就绝对过不去,这可是连康熙爷和雍正爷都没办法的事儿啊。
见皇上也没急着问自己什么,弘昼索性在心中权衡再三,沉默了许久之后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皇上,八旗制度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若是擅动,恐怕……”
龙隐天早就猜到弘昼会说这种话,所以还没有听完就只开口打断了他:“五弟,你在刑部这么些日子,很多事儿看的应该比朕清楚,这件事儿究竟是利是弊,朕知道你肯定也心里有数。”
弘昼被龙隐天的话一堵,顿时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了,因为有些话并不是他现在这个身份能说的出口的。
因为龙隐天说的的确一点都没错,他在刑部的这些日子里,经手最多的就是八旗子弟的案子,所以自然而然的也了解到了八旗各部最底层的情况,朝廷虽然每年都拨了不少的钱来改善八旗弟子的生活,可这也只能够解一时之急而已。
由于京城的八旗弟子不事生产,既无法务农、也不能够经商,所以除了每年的那点儿粮饷之外根本就没有收入来源,所以生活日渐困苦也是必然的了。
其实,眼下有很多满人家族都私下有一些个店铺之类的营生,但这都是比较有靠山的大家族,自然上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呵呵,朕只是和你随便聊聊而已,你也不必急着表态。”龙隐天看出了弘昼的为难,所以就出声安抚了下,但言语间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今儿个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顺便好好的想一想,很多事儿眼下都是说不准的。”
弘昼这下算是全明白了,皇上此番只是为了给他提个醒,究竟八旗一事该如何处理,恐怕皇上心里是早有决断了。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他的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忧,毕竟这件事儿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可就是后患无穷啊,就连雍正爷都没敢轻易下手的事儿,这想想都觉得心里头没个底儿啊。
略叹了口气,弘昼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神色复杂的看了龙隐天一眼便起身说道:“那……臣弟就告退了。”
龙隐天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弘昼,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还有了些额外的收获,所以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带着笑意的微笑,略点了下头说道:“嗯,你去吧。”
出了大帐没有多远,弘昼又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回头远远的凝视了那座大帐片刻,心中若有所思,最终他还是略微攥了攥拳头,很干脆的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向着自己的住所快步的走去了。
这天晚上,龙隐天是睡了个不错的好觉,可弘昼却是彻夜反侧、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是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去了猎场,倒是引得永瑢和永壁笑了大半晌儿,甚至于永瑢还边笑边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叔您昨天晚上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去了呢。”
面对着这两个让人头疼的小家伙,弘昼可真是又气又没辙,最终这笔账还是被他给算在了他那个皇帝四哥的头上。
永璜薨逝
木兰围猎原本进行的十分顺利,龙隐天也通过这次难得的休闲时光彻底的放松了一次,并且还发现了不少满人当中的好苗子,若是培养得当,日后定然可堪大用。
可就在围猎进行的第十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让围猎不得不提前终止的事情,因为本该在府中调养身体的庄亲王,此次却亲自带着一队人风尘仆仆的策马赶到了木兰围场。
一直守在外面的高无庸,见庄亲王竟如此匆忙的赶了来,丝毫不顾自己的病体,不禁心头一惊,心知京中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于是赶忙在行了礼之后就转身走向大帐前去通传。
这时候,龙隐天正在大帐内和弘昼、永璋、永瑢以及永壁一同吃着夜宵,美名其曰:家宴,只不过却并没有任何一个妃子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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