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向德博拉透露更多线索的时候,拉戈塔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嗨,摩根,看得出你的穿着完全是出于警察工作的需要。”
拉戈塔的话里有话,就好像是故意给德博拉一记耳光似的。
“探长,”德博拉僵硬地回击,“你找到什么了吗?”
这是随意的一击,但没有击中目标。拉戈塔轻轻地挥了挥手。“都是一些妓女,”她说着,狠狠地看了一眼德博拉暴露的乳沟,“都是一些妓女。眼下的关键是不要让媒体把这件事炒得沸沸扬扬的。我想你能对付好那些媒体的。”她说完之后就朝隔离区的边缘走去。马修斯局长正在那里跟第七频道的杰里·贡扎雷兹谈话。
“婊子,”德博拉说,“德克斯特,真见鬼,我真想亲手逮住这个凶手。”
而这时我脑子里想的是尸体没有血迹——
跟我的手法相似。我也想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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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双面法医 第七章
7
这天晚上下班后我驾船出海了,一来可以躲避德博拉的询问,二来顺便清理我自己的感觉。
小船离开船坞,慢慢驶出运河,小船悠闲地经过一幢幢大房子,两幢房子之间都有篱笆和铁丝网栅栏隔开。我本能地朝院子里的人使劲挥手,朝他们微笑。以前每一次驾船经过,我都会这么做。
小船驶出运河后我加大了油门,冲出河道朝南边的佛罗里达角航行。海上水平如镜,十分宁静,咸咸的海风令我脑子清醒,考虑问题也容易多了。
工作了整整一天,我没有找到任何有力的法医数据。午饭时分,全国的媒体都播报了这条新闻。酋长汽车旅馆“发现恐怖的死尸”之后,妓女被杀案件公布了出去。第七频道把垃圾箱里发现的尸体残肢描述得令人毛骨悚然,但没有做任何评论。根据女探长拉戈塔精明的判断,被杀的只不过是几个妓女。一旦有了来自媒体的公众压力,妓女的重要性也不亚于参议员的女儿。因此,警察局开始加大侦查力度,寻求长远的自我保护,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新闻记者都是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角儿,他们是什么样让人揪心的言论都说得出来的。
德博拉一直待在案发现场,后来连局长也觉得她在现场呆得太久了,就让她下班回家了。下午两点她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什么新发现,我说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一天最大的发现就是那条左腿。安杰尔注意到右腿被整整齐齐地切割成好几截,一截从髋部切开,一截从膝盖处切开,还有一截从踝骨处切开。可是左腿却没有切断,只是分成两段整齐地包裹了起来。拉戈塔探长认为是有人干扰了凶手的作案过程,于是他没有能够完成切割工作,于是拉戈塔把全部精力集中到寻找目击者上面。
拉戈塔的“作案过程被干扰”推论存在一个小小的问题——尸体是经过精心清洗和包裹的,而这很可能是在切割之后进行的。尸体被小心翼翼地抛到垃圾箱里,这说明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和注意力来保证自己不出任何差错,不留下任何痕迹。
我对这个案子有感觉,德博拉是这么认为的。
我认为凶手很可能只是不满足,同一模式的谋杀案这已经是第五起了。难道凶手厌烦了老是这样肢解尸体?难道他在寻找别的什么东西?他是在走新路子,玩新把戏?
我几乎可以理解他的困惑。他一路走来,坚持到了最后,把剩下的死尸切成碎片,当做礼品包裹起来,结果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头。
按照警方习惯的说法,连环杀手在进化。
他需要采取一种新的方法,就好像他要表达某种意思却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根据我个人的意见——我是说,如果我是凶手的话——那么他会非常沮丧,很可能会通过继续作案去寻找这个答案。
快了。
就让拉戈塔去寻找目击者吧,压根儿就没有人目击此事。凶手是一个冷酷无情而又小心谨慎的魔鬼,他简直勾住了我的魂。那么我该做点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于是我就驾着船出海,顺便思考这个问题。
一艘丹姿小艇以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左右的速度从我的前面横切过去,离我的船头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大片的水花飞溅上来,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此刻我正朝斯蒂尔茨维尔进发,这地方位于佛罗里达角海域附近,有一大片建在水面上的房屋,大多已经没人居住了。
我的思绪如同水面泛开的涟漪,我该做点什么呢?我决定帮德博拉一把,除我之外没人能帮她。其他人连正确的方向都找不到。
可是我愿意帮她吗?我想让这个凶手落网吗?我更愿意亲自出马找到他,制止他。话说回来,我是否希望他就此洗手不干呢?
我该怎么办?
我看见暮色中的埃里奥特海角。每次看到这个地方我总会想起当年跟哈里·摩根一起去野营的情形。就是我的养父。一名出色的警察。
“你跟我不一样啊,德克斯特。”
“是呀,哈里,确实是的。”
“你要学会把握咱们之间的这种差别,并且将它用在好的地方。”
“好吧,哈里。就照你说的去办吧。怎么样把握啊?”
于是他把他那一套全都教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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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双面法医 第八章(1)
8
我十四岁的时候跟着养父到南佛罗里达去野营,那里的星空比任何地方都要美丽。尽管他只是我的养父,尽管满天的繁星给了我一种满足感,但情感完全是另一回事。
篝火渐渐熄灭了,天上繁星璀璨,可爱的养父老爸沉默地喝着酒,直到喝光了一整瓶。如果他有什么话要说,现在是时候了。
“你与众不同,德克斯特,”养父的坚毅、忧郁之中又带一点迷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爸?”
“听比拉普夫妇说,他们家的狗不见了,”他也不看我,只是绕着圈子说话。
“那小家伙太讨厌。整夜叫个没完,吵得妈睡不成觉。”
当然,妈妈得睡觉。她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需要充足的睡眠。可街对面那条讨厌的小狗叫个没完,妈妈根本就睡不成觉。
“我找到了埋狗的坟,”哈里说,“那里有很多骨头,德克斯特。不只是那条狗的。”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小心翼翼地抓了一把松针,等待着哈里继续说下去。
“你干这种事有多久了?”
“一年半了,”我不想对他说谎,“我只是……有点不由自主,”尽管我当时年纪很小,但是说话很圆滑。
“你听到某种声音了吗?某种东西或者某个人告诉你去干什么,而你又不得不服从?”
“嗯,”十四岁的我嘴皮子很利索,“不完全是这样。我是感觉到了某种东西,在我心里瞅着我。大概吧。但并不是声音,只是——”说到这儿,我做了一个小伙子惯有的耸肩动作。哈里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东西让你起了杀心。”
“不,呵,不是直接地使我起了那种念头,只是——让我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你想过要杀别的东西吗?比狗还大的东西?”
我想回答他,但喉咙给什么东西堵住了。我清了清嗓门。“想过,”我说。
“杀人吗?”
“没想具体哪一个人,爸。只是——”我又耸了耸肩膀。
“你怎么就没想呢?”
“我想你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你,还有妈。”
“就因为这个你才没动手吗?”
“呵——我不想让你,呵,生我的气,不想让你感到失望。”
我偷偷地瞥了哈里一眼,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就因为这个你才带我出来旅行的吗,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我试探着问。
“是呀,我们得让你为今后的人生做好准备。”
为今后的人生做好准备,哦,是呀,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哈里式的人生观。即使是在当时我也知道,如果自己的心里隐藏着杀机,那么这是会妨碍我为今后的人生做好准备的。
“怎么做?”我问他,而他长时间狠狠地瞪着我,直到看到我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便点了点头。
“好孩子,”他说。“是时候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过了很久才继续开口。
“我老了,德克斯特。人老了对事物的认识也就不同了,不仅仅是性情变得越来越温和。人年轻时看待事物黑白分明,而老了就进入到非白非黑的灰色区域。我的确相信自己现在对事物的认识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比以前更准确了。”他看了看我,那是典型的哈里式的眼神。蓝色的眼珠子里充满了坚毅和慈爱。“十年前我本来是打算把你送到收容所去,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不,”我说着,声音温和而柔弱,但哈里还是听见了。
“是的,你是好孩子,德克斯特。不然的话,你不会在乎我的想法,还有你妈妈。这一点我很清楚。因为——”说到这儿他打住了,只是呆呆地瞪了我片刻。“从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哪些?你知道我说什么,就是我们收养你之前的事。”
我又一次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我什么也不知道。那时我才三岁呀。“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谁也不应该记住那些事。可是,德克斯特,即使你不记得了,那段经历对你的影响还在,小时候的经历形成了你的个性。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想帮你纠正过来,但是那种力量太顽固,太强大了,过早地钻进了你的骨髓里,并且会伴随你终身。它会使你产生杀人的念头,而你只会不由自主。你无法改变它。不过,你可以引导它。控制它。你可以选择——”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眼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我从没听见他说话如此谨慎过。“——你可以选择要杀的……东西……或人……德克斯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死有余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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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双面法医 第八章(2)
最后这几个字塑造了我的整个人生,塑造了我的一切,塑造了我的个性和特征。哈里,这个能看清一切,知道一切的好人。我的老爸。
如果我具备爱的能力,我会是多么的爱哈里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哈里已经死了好多年,但是他的教诲还活着。这并不是因为我对他有多么热烈、充沛的情感,而是因为哈里的话很正确。这一点已经得到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哈里知道得很多,他把一切都教给了我。
哈里教会了我如何小心谨慎。这简直就是警察教凶手。
小心谨慎地选择那些罪有应得的人下手。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事后收拾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要绝对避免个人情感的介入,那会导致你犯错误。当然,小心谨慎远不止是在具体的杀戮行动之中。小心谨慎还意味着构建小心谨慎的人生,知道怎样区分不同的人,怎样与各种人交往,怎样模仿生活。
所有这一切我都做得十分谨慎。我构建一幅完美无缺的全息图,我的生活无可指摘,就连德博拉有一半的时候也被我的半真半假给蒙住了。眼下她相信我能帮她的忙,侦破这几起谋杀案,在她的事业上拉她一把,帮她脱掉好莱坞电影里妓女的性感服装,穿上裁剪得体的制服。她是对的。我的确能帮她。不过,这不是出于我的个人意愿,因为我很喜欢观看凶手杀人,从而可以欣赏他与我之间某种美学上的联系,或者是——
情感介入。
喏,我就是这样,明显地违反了哈里的法规。
我把船掉过头往回驶进运河,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就这样吧。哈里永远都是正确的。此刻他也是正确的。不要介入个人情感,当年哈里就是这么说的。于是我决定不介入自己的情感。
我要帮德博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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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双面法医 第九章
9
第二天早上,天下起了雨。每逢雨天迈阿密的交通就会变得拥挤不堪。道路湿滑,司机不得不放慢了车速。马路上排起了长龙,后面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们按住喇叭不放,有的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叫嚷,甚至开始挥动拳头。
我跟着车流缓缓前行,开着收音机打发时间。迈阿密警局对塔米雅米胡同的凶杀案仍然穷追不舍,虽然目前还没有掌握具体的线索,但是马修斯局长对这个案子抓得很紧,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喝完了咖啡就要亲自出马去抓人似的。
我赶到办公大楼前时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水蒸汽从人行道上升腾起来。我迈步走进大厅,亮了一下证件就上楼了。
德博拉已经在里面等我了,今天早晨她似乎不太开心。
“德博拉,”我说着,把干净的白色糕点袋放在办公桌上。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她一看见我就追问,声音里充满了愠怒。
我用十分亲热的眼光看着她。她刚下班,穿着花边胸衣,下身穿一条粉红色的氨纶短裤,脚上是一双金色的高跟鞋。“不要管我,”我说。“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她脸忽地红了。她喜欢穿干净熨贴的蓝制服。“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她说。
“你那么着急找我干吗?案子有什么新线索吗?”
“他们让我吃了闭门羹,”她说着,打开白色糕点袋子,朝里面瞅着。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从袋子里拿出油煎饼,狼吞虎咽起来。
“我想参与到这个案子里头去的,局长也同意了。”
“你知道拉戈塔对你的看法,你的资历太浅,还不够老练。”
她可不爱听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知道我到凶案处是完全够格的。我讨厌这身衣服,”她说,“再这么干下去,我非得神经病不可。”
“德博拉,你希望我现在就把案子的来龙去脉弄清楚,那还早了点儿。”
“你就别跟我扯淡了,德克斯特,”她说,“你常常只需要看一眼死尸就知道是谁干的。我从来没问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个案子如果你有什么预感,就全都告诉我得了。我真想脱掉这身鬼衣服。”
“我们大伙儿都很乐意看到你脱掉这身衣服,摩根,”她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一个音调深沉、装腔作势的声音,文斯·马索卡露出他灿烂的、虚伪的、教科书式的微笑,“咱们干吗不试一试,想个办法出来?”
“你在做梦吧,文斯,”德博拉说着,撅起了嘴巴,这副模样是她十二岁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的。
“说真的,你有什么预感没有?”德博拉转过身来问我。
德博拉这么想不是没有理由的。一般来说每隔几个星期就会有几个残忍疯狂的杀手为了过瘾将几个可怜虫砍成碎片,对于这些凶手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有好几次德博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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