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沉默了。
我虽然睡意很浓,脑袋就像掸子在敲打教堂里祈祷用的地毯一样,但仍能意识到她情绪不大对劲。
“德博拉,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已经搞了个水落石出,”她说,“我把图片与残肢编号进行了搭配,并像一名优秀的侦察员一样把这些情况向拉戈塔做了汇报。”
“她不相信你的汇报?”
“她可能相信了。我把自己发现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说话的态度也不错。”
→虹→桥→书→吧→BOOK。
第30节:双面法医 第二十二章(2)
“那太好了,”我说,“她说什么了?”
“一句话也没说,”德博拉说,“她只说了声谢谢,那口气就像你对停车场的服务员道谢似的。她还朝我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了。她对我的态度就像我是个弱智,而她最终想出了该把我关到哪里。”
“哦,不,”我说,“你是说你已经脱离了这个案子?”
“我们大家都脱离了这个案子,德克斯特,”德博拉仿佛跟我一样疲惫,“拉戈塔抓人了。是运动场的一个工人。她已经把那个伙计拘留了。她肯定那个伙计就是凶手。”
“这不可能。”
“这我知道,德克斯特。可是拉戈塔认定自己抓的人是对的,一个小时之后她要举行新闻发布会。”
“不,德博拉,”我说,“她肯定抓错人了。”
德博拉大笑起来,是那种疲倦的、肮脏到家、警察特有的笑声。“这我知道。你也知道。但是她却不知道。还有更逗的呢,你想听听吗?那个人也不知道。”
我一时之间没有听懂这句话。
德博拉再次发出那种令人恐怖的笑声。“被抓的那个人。德克斯特,我估计那人跟拉戈塔一样昏了头,因为他承认了。”
“什么?”
“他承认了,德克斯特。那个王八蛋自己承认了。”
§虹§桥书§吧§。
第31节:双面法医 第二十三章
23
拉戈塔抓回来的人名叫达里尔·厄尔·麦克黑尔,身高一米七,蹲过监狱,有两次暴力或重罪判刑记录。他抢劫过加油站,然后把抢来的八九十美元拿去买啤酒,一直喝到心里高兴得想打人。达里尔·厄尔骨瘦如柴,也不太打得过别人,挨打的通常是他老婆。终于有一天他老婆受不了了,把他告上了法庭,他在里面吃了几年牢饭。出狱后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室内运动场看门。除了看门之外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拾捡球扔到冰球场上的各种东西。那年举行斯坦利杯冰球赛,捡垃圾成了他的主要任务,因为每次飞豹队得分的时候兴奋的球迷都会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扔到球场上。
在新闻发布会上,拉戈塔表演得十分出色。达里尔·厄尔酗酒,又有家庭暴力的前科,拉戈塔认定这一系列愚昧而残忍的杀人案全都是他干的,这样一来迈阿密的妓女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因为谋杀事件已经过去。紧张而无情的调查给达里尔·厄尔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于是他承认了。
拉戈塔精彩的陈述里充满了推测,缺乏决定性的证据,但几乎所有的人都对此深信不疑,达里尔·厄尔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媒体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种说法,我希望某个来自大都市报社、愤世嫉俗的酒鬼记者向拉戈塔提出一些尴尬的问题,迫使侦查人员对证据进行重新审视,但是我的愿望并没有实。记者毕竟不是侦探,他们提的问题中最有见地的也只是“发现人头有什么感觉?”“我们可以拍几张照片吗?”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案子结了,正义得到了伸张。拉戈塔把几张达里尔·厄尔脸色阴沉的面部照片连同她自己几张威严和美貌并存的照片一起交给了媒体。这一切具有神奇的讽刺效果:危险的出现与严酷的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因为不管达里尔·厄尔看上去是多么的粗鄙、凶残,对社会构成真正威胁的却是拉戈塔,是她把侦查真凶的猎狗全都喝退了,是她止息了人们捉拿罪犯的呼喊,是她命令大家回到一座燃烧着的楼房里去睡觉。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明白达里尔·厄尔不可能是凶手?这一系列谋杀案显示出来的格调和智慧是达里尔·厄尔这种呆头呆脑的家伙根本无法理解的。
我由衷地钦佩凶手,同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那些尸体残肢仿佛在对我歌唱,这支歌燃起了我的心灵之火,但它无法阻挡我要找出真凶的激情。我一定会把这位屠杀无辜、冷酷无情、恶贯满盈的刽子手绳之以法。
我坐在公寓里回忆着刚才看到的表演。虽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裸体照片,但是那场新闻发布会几乎完美无缺。拉戈塔使出浑身解数找了各种社会关系,大张旗鼓地把这个新闻发布会开得空前隆重,而现在她已经如愿以偿了。她真正地、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逮住的是真凶。在她的脑海里,她干的是廉洁而冠冕堂皇的工作,得到的是个人的私利。她用自己特有的方法侦破了谋杀案,擒获了凶手,制止了谋杀犯罪。
如果接下来再出现一具死尸,她会怎么做呢?
作为局外人,我感到很沮丧。我明确无误、毫无疑问地知道真凶仍然逍遥法外,那个聪明的残忍的凶手很可能正通过第七频道收看新闻发布会,并且笑得前仰后合,连刀子也拿不稳了。
由于某种原因,这样的想法并没有使我被恐惧和厌恶所吓倒,也没有使我默默地下定决心及时去制止这个杀人狂继续行凶。相反,一个小小的预感跃出我的脑际:也许这一切是冲着我来的。我否定了这个预感,与此同时,我心里感到舒服多了。哦,我要制止这个凶手,将他绳之以法,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是不是得马上就行动呢?
还有一个小小的交易。如果我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制止了真凶,那么我至少同时得从中得到一点好处。
那就是我要为德博拉做点事情。
。←虫工←木桥 书←吧←
第32节:双面法医 第二十四章
24
我正想到德博拉,电话铃响了。
“你看电视了吗?”她在电话里说,“我都快呕吐了。”
“挺精彩的发布会,不是吗?”我停下来思考了一下,然后问她,“告诉我,这一下子你是不是名声扫地了,妹妹?”
“德克斯特,我累了。我一辈子也没像这会儿那么生气。”
“我问你,你是不是像老爸生前所说的那样,丢了脸,在警察局里名声扫地?你职业名誉是不是受到了玷污?大伙儿是不是对你产生了怀疑?”我连珠炮似的丢出一串问题。
“你是说拉戈塔在背后中伤我,说我的乳防跟爱因斯坦的脑袋一样大?我的职业名誉已经像狗屁一样糟糕了,不在乎更差一点。”她越说越来气,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因为我毕竟是我呀,德克斯特。如果再降一级,我就得去警察局给客人煮咖啡了。我该怎么办?”
我闭上眼睛,身体后仰,靠在椅子背上。
“我想你也许应该公开表明自己的观点——告诉所有的人——就说拉戈塔完全错了,另外一起谋杀案即将发生。你可以从自己的调查结果中挑出几个有说服力的理由。虽然你暂时会成为笑柄,但是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
“我已经是大伙儿的笑柄了,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找什么样的理由呢?”德博拉疲惫地说,“那个家伙自己承认了。我虽然不相信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可他承认了。他妈的。也许咱们得放手了,德克斯特。”
“你就这么没自信,”我说,“她抓错人了,德博拉。达里尔·厄尔·麦克黑尔不是真凶,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现在你得去改写那本错误的政治学教科书。”
“我当然会的,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即使你是对的,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我是凶手,我会意识到现在已经万事大吉,一个倒霉的家伙被逮住了,警方也放了手。我为什么不金盆洗手呢?要不就逃到别的地方去,重操旧业?”
“这是不可能的,”我说,“你根本不理解这个家伙。”
“我又不是凶手,不理解也是正常的。那你怎么就那么了解他?”
我心里一惊,我没法对她说真话,所以故意岔开话题,“他一定会继续待在这里,继续杀人。他一定会让警方瞧瞧他的能耐。愚蠢的警察们把达里尔·厄尔这样一个糊涂虫抓了起来,他会嘲笑警察的。”
德博拉笑了。
“我们也侮辱了他。德博拉,我们把他的杰作归功于达里尔·厄尔这样一个缺乏修养、智力低下、土里土气的低能儿。他一定会继续干下去,一定会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干。没准会干出更大的事来。”
“你是说他这次要干掉一个大块头的妓女?”
“德博拉,我是说下一个谋杀案会更惊人,更轰动。赌注抬高了,德博拉。我们激怒了他,侮辱了他,这一点肯定会在下一次谋杀案中反映出来。”
“他会怎么升级他的手法呢?比如说把受害者活埋了。”
“这我就说不准了,”我承认道。
“可你肯定会反映出来。”
“这就对了,”我说。
“好极了,”她说。“这下子我知道怎样去看门道了。”
虹←桥←书←吧←。←
第33节:双面法医 第二十五章
25
星期一下班后,我一进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有人到过我家。
门锁完好无损,窗户没有撬开,没有发现任何毁坏物品的迹象,可我就是知道有人进来过。也许我嗅到了空气中留下的信息素,要不就是我那把拉兹男孩躺椅周围的气氛给人搅乱了。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并不重要,反正我知道,上班的时候有人闯进了我的公寓。
这种事情在迈阿密简直是家常便饭。每天都有人回到家里,发现电视机不见了,珠宝和电子产品被盗,家里给人砸得稀巴烂,财产被洗劫一空,家里养的母狗怀孕了。可我这件事与众不同,就在我迅速查看公寓的同时,我知道家里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
我猜对了。
什么也没少。
但是却多了一样东西。
我花了好几分钟才发现多的那样东西是什么。估计是某种人工引发的反射促使我先检查那些显而易见的物品,但是我所有的物品都原封未动。电脑、音响、电视、录像机……都在原地,就连那些珍贵的显微镜载玻片也好端端地搁在书架上,载玻片上干涸的血迹依然如故。
每一件东西都是我离开前的那个样子。
接着我检查较为隐秘的地方:卧室、卫生间、药品柜。一切都是原样,但是空气中却洋溢着一种感觉:这些东西都被人检查过,触摸过,移动过——只是此人的动作极其轻微,连物品上面的灰尘颗粒都不曾拂动。没有任何异样,没有丢失任何东西;什么痕迹也没有。
我绝对肯定有人进来过,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做了一次深呼吸,极力使自己想一些愉快的事情,但是愉快的想法不肯光临。
我摇摇头,走进厨房去喝水。
这下可找着了。
这下子可找着了。
我站在冰箱前面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反正就这么傻乎乎地蹬着。
一个芭比娃娃的脑袋挂在冰箱上,一块热带水果形状的磁贴将巴比娃娃的头发夹在冰箱门上。
这不是我的东西。
我打开了冰箱,芭比娃娃的躯干小心翼翼地躺在上层的一个格子里,双腿和双手被扯了下来,躯干从腰部撕成两半。这些身体碎片被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整齐地堆放在一起,用一条彩带捆绑着。芭比娃娃的一只小手上攥着一面小巧玲珑的芭比镜。
我呆呆地看了很久,最后伸出小指弹了一下芭比娃娃的脑袋。我把冰箱门关上,就让那个布娃娃的头挂在冰箱门上,转身走进客厅。我把自己丢进沙发里,然后合上眼睛。我知道自己应该感到烦躁、愤怒、害怕,应该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应该充满偏执的敌意和正义的愤怒。但是,这些感觉全然没有。我除了有点神志不清之外,也许很焦躁——要不,就是高度的兴奋?
来造访我的肯定是那位我最喜欢的艺术家。他怎么找到我的并不重要,那很容易,换了我也能做到。
他想告诉我什么?
他是想说“我在监视你,我要逮住你”吗?
要不,他是说,“想玩一玩吗?”
我是想玩一玩。
我的确想玩一玩。
但是那面镜子又怎么解释呢?芭比的残肢握着的镜子,其意义要深远得多。我能想到的意义只是:“瞧瞧你自己。”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干吗要瞧自己呀?我不是那么爱虚荣,并不喜欢照镜子——至少我并不为自己的外貌感到沾沾自喜。我明明是想看看凶手,可我干吗要看自己呀?所以这面镜子的意义我目前还没有弄懂。
我做出了正常人的选择。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我决定不采取任何行动,也不打算告诉德博拉,即便她知道了会责怪我,那就让她责怪去吧。由于某些原因,我决定把这当作我个人的秘密,谁也不告诉。这样一来,我接近来访者的机会就更大了。而接近他的目的当然是要将他绳之以法。这是自然的。
第二天,我按照正常人的方式生活了一天,心情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任何干扰。
当我回到家时,电话铃响了,我打算让答录机去应付。是丽塔的电话,她让我给她回电话。为什么?她想责怪我卤莽地吻了她吗?还是觉得我们可以更进一步?
丽塔只不过是一个掩护,是一件傻孩子的外衣,我在过周末的时候穿上她就可以掩盖这样一个事实:那个有趣的凶手所做的事情我也做过,只不过这会儿我没去做。
这是嫉妒吗?当然我这会儿没有做那种事。不久前我已经暂时决定洗手不干了,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我肯定不会再去重操旧业。
那太危险了。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可是——
我走进厨房,拍了一下那个芭比娃娃的脑袋,而芭比娃娃没有吭气。我受不了这种公然闯入,丽塔的电话强化了这种混乱,我是怎么了?
我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这时天已经黑了,远处大海的上空升起一团光亮,看到这种光亮我内心深处一个微弱、奸诈的声音响了起来。
月亮。
我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就在附近。那是一种有别于人声的冷冰冰的窸窣,一种非音调的音调,一种低声吐露出来的思想,来自我内心的黑暗使者,而我现在不想听他说话。
我感到很绝望,运用各种手法试图消除这种感觉,但根本不奏效。于是,我做了一件令自己震惊不已的事:我给丽塔打电话。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