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另外也有不少人说是半夜或“六月三日凌晨1时15分”③等),怎么会不出问题呢!
在离京前的一天晚上,张作霖与儿子曾有一番不无隐忧的不同寻常的谈话,把张氏父子,特别是张作霖的心态,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了:
……张学良先把关内各派势力说了一遍,摆出不退出关外的利害关系,并分析了美国、日本在明争暗斗,他们都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势。
张作霖听着,捋捋胡子说:“难道说他们尖,我们傻,我们肚里比他们肠子弯弯少,我们在军事上有足够的力量。”
张学良这才凑近说:“知彼,还要知己。大帅,我们的军心不稳,有动摇。”
张作霖再也坐不稳太师椅子了,双腿一弹跳下地说:
“咱爷们这棵大树还撮着,猴孙就要散吗?!”
张学良把两手一掐拢说:“眼下国民军、北伐军牌子挺亮,对我们冲击太大,如果我们退回关外,东北这块地盘就是一个圈。”
“我懂!小六,咱们爷们有不得不出关的苦衷。我不离京,一切妥协和其他事件均无从说起,对头吧?”张作霖说完直叹气。
张学良连连点头……
张作霖又叹口气说:“这走要有个走法。”
张学良说:“齐恩铭曾有密电,称‘老道口日方近日来不许行人通过,请防备!”
“这里离总站很近,是南满路与京奉路交叉点,我看日本人不敢在这里胡闹。”张作霖又吸口气说:“最近收到密探的情报,日本人可能要对我采取行动。”张学良表情严肃地说:“日本人狡诈多端,不能不防。”张作霖沉思片刻,说:“日本人惯于诡诈,真的加害,谅其也不敢。”
说着,他撸起袖子来。
爷俩研究了回奉天的路线。张作霖随手拿起一张纸,一扯两半,用红笔分别在上面写了“汽”和“火”,然后揉成两个纸球,在手心里摇摇,扔在桌子上,笑着说:
“讨个吉利!”可他并没有立刻拣起纸团。原来他打算乘汽车取道古北口出关,可公路坎坷不平,一路上要吃很多苦,怕受不了;乘火车又怕发生意外……他用手指把两个纸团扒拉得直打转转,抓起一个纸团,慢慢地展开一看,字在背面。他没有立刻翻过来看,而是轻轻地把纸往桌上一拍。
张学良伸手把纸翻过来,一看是“火”。老子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就这么定了,火车走!”④
照说,卦卜了,字也测了,张作霖可以放心回家了,怎么心中还有些不安呢?是不是他有了什么不祥的预感?这他没有同任何人谈过,而且不久就遇难了,所以这恐怕是很难说清的。不过,有一点则是清楚的,即尽管有风险,而他却无意改变初衷。可张学良就不同了,对父亲的决定他虽然没有再多劝阻,但却仍然很不放心,他始终认为,父亲是不应该坐火车回去的,而应改乘汽车,并且轻车简从,由不大为人注意的古北口出关,取道热河,秘密返奉。这条路线是在奉军控制之下,这样人虽辛苦点,安全是有保障的。可张作霖却觉得这样未免太小家子气,他不想给人造成他是被人家赶走的所谓败军之将的印象,所以不管谁劝,他都听不进去。当然,他也作了防备的,如多带卫士,增岗加哨,严加戒备等。另外,行期保密,如对外说是6月1日动身,实际是6月3日才启程,并不断变更车次,究竟什么时候到达沈阳,并没有个确切的时间。
然而,很遗憾,这种种防备都已经过迟了,因为日本关东军早派特务潜入北京对张作霖进行严密监视了,他的一举一动日本人都了如指掌。
但张作霖却还蒙在鼓里。战争的失利,形势的逆转,使他的撤离笼罩着一种冷清和不祥的气氛。但爱讲排场的张作霖还是不忘前呼后拥,还总想即使是引退,也总要走得气派一些,所以他的专车浩浩荡荡,共挂有二十多节车厢,他本人携眷乘坐的是前清老佛爷——慈禧太后的豪华花车。据张怀英老人谈,那花车车箱内,“装潢极讲究。一间大客厅,一间大卧房,车内全用金黄色丝绒装饰、窗帘、座椅皆为黄色。当时马夫人随行,在卧房内为父亲烧烟泡”。为安全计,花车特意编排在整个列车的中部,前后方的车厢,坐满了随行人员和全付武装的卫队。为防不测,在火车前面,还特设置了压道车,谁想在路轨上做手脚,也是很容易发现的,真可谓严加防范,周密布署,想得够周到了。但也正象俗话所说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或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有人处心积虑要对某个人进行暗算,有时确实是防不胜防的。
原来,就在张作霖准备退回东北时,以村冈长太郎为首的日本关东军司令部谋杀张作霖的“皇姑屯行动”绝密计划也正在加紧策划中。最初,他们是准备派一个叫竹下义晴的参谋去北京刺杀张作霖。也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关东军司令部高级参谋河本大作,获悉这一特殊使命后,河本似乎表现了异乎寻常的关注,对竹下说:“最好不要干没有用的事情,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在华北方面,果真有能够完成那样大胆谋略的可以信赖的人吗?很不放心。万一(搞糟)的时候,如果不让国家和军方承担责任,而只以个人的责任来结束的打算办不到的话,那么虎视眈眈的列国一定认为好极了,不知会怎样乘机指责呢。让我干吧,别无他途。你若是去华北,要一直径去北京,详细侦察张作霖的行动……通知我就行。”
河本大作谋刺张作霖的绝招是炸车。
竹下义晴到了北京后,很快便将张作霖将乘火车返奉的计划电告河本,河本立即行动起来,炸车地点他最初选在京奉线的巨流河铁桥,因此处有中国军警监视,怕露马脚,所以改在皇姑屯车站。这里是南满铁路与京奉铁路的交叉点,在离车站不远处,有一个三洞桥,由日本人控制的南满铁路在上面,京奉路在下面,因为桥上是由日军警戒的,便于他们作炸车的各种准备,所以就把这里作为炸车的地点。
在这之后,河本在三洞桥附近设了岗哨,实行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然后调来工兵,放置炸药,安装电动引爆装置,并在一僻静处设立了瞭望台。河本为保万无一失,还计划若爆破失败,便设法使列车脱轨颠覆,并立即让一队伏兵冲过去将张杀死。而在这一切准备就绪后,还特地将两名中国乞丐(原为三人,其中一人逃跑了)先行杀死于桥下,将他们伪装成所谓“南方的便衣队员”,在作案后被炸死的样子,以转嫁罪责,掩人耳目。三年后的“九一八”事变,日本关东军也是采用同样手段,密令其守备队自行炸毁沈阳北郊柳条湖附近一段路轨,反诬中国军队“破坏”,并以此为借口,开炮轰击东北军驻地北大营,并向沈阳大举进攻的。历史严峻地证明,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是很凶恶的,他们为了迅速占领东北,进而吞并全中国,无所不用其极,是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会施展出来的。
张作霖的专列是6月3日夜离开北京,开往关外的。
那是一个多少还有点凉意的夜晚,月明星稀,冷风习习。
张作霖是在随行人员的再三催促下,才怀着怅惘和依恋之情与中南海告别的。当时他是“乘坐由奉天迫击炮厂厂长沙顿(沙顿系英国人,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炸掉一支胳膊,都叫他缺胳膊。他用一支胳膊开汽车,开得很好)驾驶的、在英国定做的大型厚钢板防弹汽车,颜色为黄色,驶往火车站。”⑤那个当儿,车站上静悄悄的,也许是戒备森严的关系吧,除了有一小部分暂留北京的官员在此恭候,以便送行外,车站上是看不到在平时那种熙来攘往的热闹场景的;给人的印象是行色匆匆,神情沮丧,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情景,这就不能不使古老的北京车站那偌大的月台上,更显得寂寥萧索,呈现着在兵荒马乱年代所特有的那种仓惶、沉寂和凄凉的景象。
当然,要说完全没有一点官场的礼仪和送行的气氛,那也不太符合实际,这也正象司马桑敦刻意描述的:
一九二八年六月三日深夜,北京城的上空,万里无云,月明如镜(正当阴历的四月十六日)。由西城后沟沿的顺承王府到前门东车站,沿路上奉军的卫队,岗哨林立,警备森严。
午后一时十五分,大元帅张作霖的车队到达了车站,军乐队立刻奏起音乐。车队中的第一辆车是军政府总理潘复,他首先下车,接着是各部总长、侍从武官,以及其他重要府院的文武百官。张作霖的座车是第四辆的黄色大桥车,他下车时,着蓝色的大元帅常服,腰间佩剑。
他身材虽然不够魁梧,但步履间却是英挺飒爽。
这时,他的儿子张学良,当时担任第三方面军团长,和第四方面军团长的杨宇霆,以及甫由南京前线败退下来的第一方面军团长的孙传芳等人,都候在站台上欢送大元帅的离京出关。张作霖和他们一一握别。军政府撤退专车一共三十辆,当张作霖踏上车门时,车准时徐徐开动了。张作霖伫立车门的台阶上向送行者一一答礼,一直到专车开出站台,他这才走进车厢。张作霖面上虽然一直维持着镇静的微笑,显然的,他的内心则是不胜其感慨的了。
这是张作霖以大元帅名义入主北京中枢的最后一幕。由上一年六月十六日成立以来勉强算是一年的军政府,就此宣告收场了。
这时的张学良,却比他老子有着另一种的感受。车站上送行的一幕,他固然不无曲终人散的唏嘘,与此同时,他却也不无一种万般有了解脱的安堵。也许应该说,他如其兴奋的有感于最后这一幕,毋宁是在迷茫中观赏了这一幕;当然,他不会一开始时便期待着有这一幕。不过,事实上他也并不觉得这一幕来得太属意外。⑥
专车驶抵天津时,张作霖的日籍顾问町野武马找个借口下车了,并且没有再回来。这更引起人们的猜疑,许多人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出事。当然,对于这位町野先生,现在人们的看法不尽一致,有的认为张作霖在准备启程出关之前,对于有人可能要加害于他的事,已有所闻,但町野却表示愿亲自陪他返奉,以释张疑。也有的则认为他的下车不是偶然的,是由于他事先知道情况不妙,因而借故溜掉的;但也有的则认为他的下车很可能是奉命行事,并非怕死,或曾充当内奸之类,因此人做张氏顾问甚久,是忠于张氏的。关东军少壮派要谋杀张作霖,他虽然不一定摸底,但是曾觉察到了的,在张作霖准备出关临走之前,他曾提出应在白天到达奉天,已有所暗示,可惜这个提醒未引起张氏的注意。是的,张作霖是有些大意了,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总认为他堂堂大帅,实力雄厚,想打他的主意,岂不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退一步说,即使有些不自量力之徒闹事,大不了也不过躲在一些沟沟洼洼里,朝他坐的火车放点冷枪,骚扰一下,然后就会象兔子似的跑掉,其他的事,是不会发生的。很明显,这是有点反常的,因为张作霖每出远门,在他行经之地,总是岗哨密布,坐有防弹汽车,行有大批卫士簇拥,甚至在乘坐的汽车内都有卫队营长掌握着一挺机关枪,汽车两边也站立着荷枪实弹的警卫人员。这次,不知为什么,据说他不让戒严,一切公开,对于安全问题,似乎还挺有把握似的。究其原因,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固然是一个重要因素,但他过于轻敌,特别是他只考虑到各派军阀之间的明争暗斗,对于日本人的敌意,对于他此行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估计不足,也是他死于非命的一个关键。有道是:人每反常,即非好兆,出事也就难以避免了。
皇姑屯炸车案,说起来惊心动魄,可在案发之前,却一切如故,风平浪静:
6月3日凌晨1时15分,张作霖乘专车离开北京遄返奉天,潘复、刘哲、张景惠、王荫泰、英德惠、杨毓珣、何丰林、陈兴亚、于国瀚、阎泽溥及张之六夫人、三子张学曾等30余人及日本顾问仪峨诚也、町野武马同行,专车共18辆,张作霖坐在第三辆蓝钢皮车厢,是当年慈禧太后的花车。列车过津时,町野武马、潘复下车,常荫泰上车。过山海关站,前来迎接的黑龙江督军吴俊陞加入,张改乘第四节车厢,紧靠蓝钢皮车厢的后面。
“相传离平时,其密探曾有日人谋害之警告,张问町野武马,町野自请偕行,以释其疑,然町野在津下车,仪峨则继续同行。”(梁敬錞《九一八事变史述》第215页)另据时任日本驻奉天总领事的森岛守人回忆说:“策划炸车阴谋的有关人员,恐怕只有两三个人。……决定以大局为重,就是牺牲仪峨这个人也在所不惜。”(《阴谋·暗杀·军力——一个外交官的回忆》,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0年10月版,第23页)。
6月4日清晨,5时23分,天刚破晓,皇姑屯南满铁路车站的日军监视岗亭透过探照灯,发现挂有蓝钢皮车厢的列车奔驰而来。“来了!毫无所知的张作霖一行乘坐的列车到达了交叉点。”(《我杀了张作霖》)“轰隆一声,在爆炸声响的同时,空中升起了高达200米的黑烟,我想张作霖的骨头是不是也飞上了天,对这猛烈的黑烟和爆炸声,连我自己都惊讶和害怕,药力实在太大了,的确如此!”(同上)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南满铁路吊桥的钢板下塌,将张作霖专列的前后三节车厢压碎,吴俊陞殒命,张作霖负重伤,急救回沈阳“帅府”,于上午九时毙命。
“皇姑屯事件”发生后,奉天秘不发丧。第二天即发布戒严令,委齐恩铭为省城戒严司令。一面通知在京的张学良迅速返奉。6日,奉天省长公暑为应付日本及稳定政局,发出通电佯称:“主座(张作霖)身受微伤,精神尚好,……省城亦安谧如常。”直至17日张学良回到沈阳并就任奉天军务督办后,奉天省长公署才于21日正式宣布张作霖于当日下午逝世。⑦
这起严重的炸车案是谁干的?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虽然众说纷纭,但奉、日双方都心中有数。不过,由于种种原因,奉方对此事采取低调态度,甚至有意掩盖它的真相。但纸哪能包得住火,当时的国内外舆论,特别是最敏感的中外电讯,还是都把锋芒对准了日本,一致断定是他们干的,并有许多尖锐的、一针见血的指控:
张作霖的离京时间十分诡秘,专车班次一路上的多次改动,到奉天城之确切时间连专车司机也不确知。只有密布在京奉道上的日军侦探随时报告行车时刻,才能在专车开到三洞桥时,大炸弹在张作霖所坐的车厢爆炸,时间不差分秒……
日本公使馆随车人员,均在中途下车,没有一个被大炸弹惊扰,真是幸运之极……
出事地点在日军警戒线内,平素日军守备队严禁行人通过,大炸弹安装在石柱顶上需六小时,显然出自工兵之手。
爆炸专车之炸药,纯系烈性,目前中国各兵工厂尚无此威力的炸药……
据英国记者到现场调查,距离南满铁路三洞桥不足一百码处有一木材厂,该厂主人说,出事当夜,月色浩浩如洗,他亲眼看见三洞桥上人影绰绰晃动,日本哨兵未加干涉。又说,一个住在三洞桥附近的日本人,出事前一直手持望远镜站在房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三洞桥,直到炸弹爆发为止。……⑧
这些比较客观、公正的评论,无疑是击中了要害,反映了当时的舆情,并使日本政府受到世人的谴责的。但它的真相却长期被掩盖着,这个令人震惊的东方炸车案的内幕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