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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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传-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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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反映却也颇为不俗:

于凤至和赵一荻在房中说着话,忽听张学良从六国饭店回来了。于凤至向赵一荻笑道:“瞧他准要发火的!

小妹,你看看,这张报纸是否也要拿给他看呢?”赵一荻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张《重庆日报》,她拿在手里翻了翻,发现上面几乎全都是谴责、咒骂张学良不抵抗的文章,她气得胸口起伏,愤然道:“真是岂有此理!怎么能把不抵抗的罪名统统归罪于汉卿呢?你看这首诗,写得简直狗屁不通!”

于凤至见赵一荻气咻咻的,把那报纸揉成了一团。于凤至却夺过来,在膝头上展平,叹息道:“小妹,这样的报纸给他看看也是件好事。他现在是吃了蒋某人的迷魂药,死心塌地为他受过!如今汉卿已成众矢之的。如何了得?让他看看老百姓怎样在报上骂他‘卖国’,也好让他认清一下蒋某人到底是人是鬼!有什么不好?”赵一荻听于凤至说得有理,连忙颔首同意。

门外一阵橐橐的皮鞋响,张学良满脸怒气地走进门来,见于凤至和赵一荻正在那里瞟着他冷笑,更加发怒了,道:“大姐,咱们结婚十几年,我还真想不到您会这么冒失!”赵一荻不以为然地说:“大姐办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张学良道:“你问她,就知道。你们知道魏道明和郑毓秀到北平来干什么吗?唉,可您为什么不通知我,就一个人到六国饭店把郑女士从宴会上找出来,向人家募起抗日的捐来?亏您想得出。现在让您把事情闹大了,郑女士和魏道明被您弄得下不来台,两人都不辞而别了。”赵一荻高兴得拍起手来叫:“走了好!”于凤至道:

“我名为募捐,实际就是要撵他们回南京。汉卿,你也不想想,现在东北国土沦陷,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候,你这个东北子孙为何陪他们这些达官贵妇跳舞取乐呢?”张学良一脸沮丧的神情,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的心里充满了矛盾。他痛心疾首地说:“大姐,别人骂我,我不恼。

可你我朝夕相处,难道还不知我是何用心?东北丢了,我张汉卿恨不得碰死,以去耻辱!这魏道明和郑毓秀,本来就是蒋介石派来观察我张汉卿动静来的。您说,我不苦中作乐,又有何办法应酬?”

张学良一席话,说得于凤至和赵一荻良久沉默无语。

他们都深深理解张学良的话是发自肺腑的真诚话。忽然,赵一荻打破沉默说道:“汉卿,你看看这几句诗。把你和我都骂得淋漓尽致了。连我和朱五小姐,还有电影明星蝴蝶(应为胡蝶——引者)也都沾了光。其实,你明明只和蝴蝶见了个面(胡蝶本人说没有见过面,这里似欠确切——引者),哪里在一起跳过舞呀?”

张学良接过那张《重庆日报》,见第四版上果然有一首打油诗:

赵四风流朱五狂,

翩翩蝴蝶正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

哪管鬼子进奉天。

告急军书夜半来,

开场锣鼓正相催。

奉天已陷休回首,

且抱娇娃舞一回。

于凤至和赵一荻盯盯地瞅着张学良,知道他读罢这诗,定会大发雷霆的。你看他那双手真的哆嗦起来了,脸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渐渐,张学良将一腔莫名的委屈、愤懑和懊恼,克制下去。很快就平静下来,冷冷一笑,把那报纸掷于几上,说道:“骂得好!”

于凤至和赵一荻一惊:“骂得好?”张学良也不解释,只是追问:“这诗是什么人写的?”赵一荻气咻咻地说:

“广西诗人马君武!”张学良又把报纸拿来,上下看了一回,说:“九·一八事变,对我张学良不满,百姓对我恨之入骨,这是可以理解的。这是因为他相信我张学良是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马君武用诗来刺激我,是让我奋起抗日,有什么不好!不过我张汉卿的苦衷天下人怎么知道?大姐,小妹,我已经派人带着我的亲笔信和黄绫子,回东北去联络旧部了。马占山和苏炳文也打回了江省!我相信日本人是不会长久的!……”①

由上面的这段记述看,在那个时候,尽管张学良的看法还不能说是完全正确的,但他能有这样清醒的认识,就说明他还是爱国的,是要抗日的,东北的沦陷,他确有难言的隐痛与苦衷。

马君武是个怎样的人?他为什么写此诗?当时人们是怎么看的?马君武对抗日问题的认识有无变化?与此诗有关的现在仍然健在的当事人又是怎样看待这桩不大不小的历史公案的?谈一谈它的来龙去脉,看来还是有这个必要的。

前些时,曾在报上看到张宜雷写的谈马君武及其诗作《哀沈阳》的文章,倒是有一个比较扼要的介绍,他写道:

马君武名和,字贵公,广西桂林人。早年留学日本,即参加同盟会,追随孙中山先生从事革命活动。后为清廷追捕,逃往德国,入柏林大学,成为中国第一个自然科学博士学位获得者。回国后在国内首次制定无烟炸药。

辛亥革命成功,历任孙中山总统秘书长、国会议员、实业部总长、司法总长、教育总长、广西省长等职。又曾编撰我国第一部《德华字典》,译达尔文《物种原始》,是“我国近代第一流的学者。”

他还擅为诗,与柳亚子先生等同为“南社”的台柱。

曾写过《华族祖国歌》等不少充满爱国主义精神的诗章。

他翻译的英国诗人拜伦的名诗《哀希腊》,更是在反清革命的爱国志士、热血青年中传诵一时。“九·一八”时期,他写了《哀沈阳》二首。今录之如下: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

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阿娇舞几回。

马君武这两首诗没有将批判的锋芒准确地指向不抵抗的蒋介石,却指向了作为替罪羊的张学良,是由于他不知内情所致。但激荡其间的爱国主义精神却异常强烈,欲此二诗当时传遍全国。②

另据陈钟瑞谈:“……后来,马君武先生弄清了‘不抵抗’的内幕,便在《致蒋介石、汪精卫电》中指责说:‘国事败坏至此,论者异口同声皆曰:是乃精卫兄在武昌一年,介石兄在南京四年倒行逆施之总结果。介石兄坚持对内不妥协、对外不抵抗之主张,日本已占据东三省,介石兄犹唱先统一后对外之说。……介石兄对内面狞如鬼,对外胆小如鼠。’忧国忧民、嫉恶如仇的耿耿爱国赤忱跃然纸上。这封电文发表后,曾有力地推动了全国的抗日救亡运动。”③

这些文章资料,对此事的分析评价,除了所引的诗在个别词句上与原诗稍有出入外,总的来看,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无疑的,马先生的诗是有缺陷的,这不仅广大读者这样看,就连作者本人也不讳言这一点,在他弄清了“不抵抗”的真相后,以通电的形式公开斥责汪、蒋,这可以看作是他对上述诗作的一种否定,这位被周恩来同志誉为“一代宗师”的著名学者,是位知错必改的人。同时,我们也高兴地看到,对马先生的介绍也并未因此就以偏概全,否定一切,而是既指出该诗的不足之处,也肯定它的积极意义。当然,它讲的均较简略,对此诗的历史背景与所牵涉的人物事迹或一笔带过,或未曾涉及,为进一步弄清事实真相,似仍需略加补充。

这两首诗文字不算深奥,虽不能说明白如话,还是易于理解它的含意的。但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有些地方还要作些注释,方可对它有个透彻的了解。诗里所说的赵四,就是赵四小姐,其用意无须多说。所谓朱五,是当年北洋政府内务总长朱启钤的五女儿湄筠。她是张学良二弟张学铭的大姨子,即学铭太太的五姐。她经常与张学良跳舞,后来嫁给张学良的好友朱秀峰为妻。至于胡蝶,则是当时著名的电影明星。诗的意思主要是讲当时风传的张学良思想摩登,已经腐化堕落,早把国难家仇置于脑后,在“九·一八”事变时,他正在北京六国饭店与胡蝶跳舞。这当然不是事实,那晚他是在北京中和剧院看戏,这已在前面谈到了。至于胡蝶,当时并不在北京。而且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面。胡蝶女士(现侨居海外)近年来在她写的回忆录里,针对此事也说过:“世间上荒唐的事情还真不少,沈阳事件发生的时候,我那时还跟明星公司摄影队一起逗留在天津,没有踏入北平一步……后来为拍《自由之花》到北平时,已是‘九·一八’事变后约一周,未料到此行会引起一段莫须有公案。……”④但她不了解,这谣言之所以流传甚广,责任主要还不是那首诗,而是谣言的炮制者。这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天津日本特务机关报《庸报》故意造谣,以转移人们的视线;另一说法是南京国民党政府中的亲日派蓄意借题发挥,目的在于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张学良身上,为蒋介石、同时也为日本侵略者开脱罪责。可谓用心良苦。难怪胡蝶女士前些时在追述这桩往事时,仍感寒心,她把这事称之为“该结束了的‘莫须有公案’”。

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桩公案应该说现在已得到澄清,是早该结束了。所谓“九·一八”之夜跳舞之事,是不存在的。不过,关于张学良与胡蝶是否见过面,有无交往,仍众说不一。其实,对此胡蝶女士在她的回忆录里也讲得很清楚,她告诉我们:“我和张学良不仅那时未谋面,以后也未见过,真可谓素昧平生。一九六四年六月,我赴台湾出席第十一届亚洲影展时,还曾有记者问我要不要见见张学良,我回答说:‘专程拜访就不必了,既未相识就不必相识了。’……”⑤胡蝶女士的这一谈话在报上发表不久,考试院院长莫德惠去看张学良。据莫事后对记者说,张曾问他,是否看到胡蝶那段谈话,然后说:“到底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了解了这个真实情况,对发生在五十多年前的这桩历史公案的真伪,就会一清二楚了。

……………………

① 赵春江、窦应泰:《少帅夫人》,吉林人民出版社1987年6月出版。

② 张宜雷:《马君武及其诗作“哀沈阳”》,载《武汉晚报》。此处所引系《文摘报》摘编稿。

③ 陈钟瑞:《中国第一流的学者——马君武》,载1987年12月5日《团结报》。

④⑤ 转引自胡蝶回忆录。

张学良传……关键时刻的抉择

关键时刻的抉择

在蒋、张保定会见之后的第三天,即1933年3月11日,张学良便丢掉了一切官职、宣布下野了。为了再次支持蒋介石,他甘愿代蒋受过,忍受这一沉重打击。并决定听从当局的安排:出国考察。很明显,这决不是他所希望的,而是被迫的。当此大敌当前、民族危机日益严重的危急关头,国难家仇集于一身的张学良,哪里会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呢!在此时此刻,轻易离开自己的队伍,放弃自己承担的责任,跑到国外去观光,这对他来说,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是痛苦。但有人出于某种政治目的,则极力劝他出国,不要恋栈。就张学良来说,差强人意也好,盛情难却也好,不管怎么想,反正是非走不可了。但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吗?似乎又太冤屈了。想来想去,自己既是代人受过,那也就问心无愧,他没有必要自怨自艾。他的走,是权宜之计,过不了多久,他还是要回来的,所以就是下台,也要光明磊落地下,就是走,也要正大光明地走,他不能不辞而别,不能灰溜溜地离开,不能让人家说他是临阵脱逃,而必须向公众有所交代,遂于3月11日就他下野出国一事通电全国,略谓:

……余就职以来,仍本先父遗志,始终巩固中央、统一中国为职志,兢兢业业,未尝或渝,即如不顾日本之公开恫吓而易帜。辅助国民党在东北之活动。与夫十九年秋季奉命入关,拥护中央统一。凡此种种,事实俱在。

“九·一八”事变发生,余正卧病在平,初以诉诸国联,头为之张公道,迫乎日军侵热,余奉命守土,乃率师整旅与敌周旋,抗战以来,将士效命颇不乏人,无论事之成败若何,然部下之为国牺牲者,已以万计矣!此次蒋公北来,会商之下,益觉余今日之咎,辞职即所以效忠党国,巩固中央之最善方法。故毅然下野,以谢国人,惟眷念多年袍泽,东北之健儿孰非国家之将士,十九年余奉命率其入关援助中央。于今,国难未已,国土未复,无家可归者数十万人。但盼中央俯察彼此劳苦,予以指导,并请社会人士,力加援彼等。为国为乡,皆抱热诚,并熟悉东北情形,倘遇报国之机,加以使用。俾得为收复东北而效命,遂其志愿,免于飘泊于愿斯足。并盼国人鉴余诚悃谅余庸愚,虽愆尤丛生,而余本身只知为国,余皆不复计也。

从这个通电看,他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全讲出来,对蒋他还是留有余地的。他还是以大局为重,从团结抗日这个大前提下来讲话的。这也不过是向国人告别,略抒衷肠而已。

在通电发出的第二天,即3月12日,他便前往上海,痛下决心,力戒毒瘾,为此耽搁月余。4月中旬,当风和日丽的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便由于凤至和赵四小姐等人陪同,登上了意大利一艘名为“康特罗索”号的邮轮,出国了,为寻求救国之路,他先后漫游了意大利、瑞士、德国、法国、英国、瑞典等国。他也很想到苏联看看,却未能入境,想必是苏联人对于早先的中东路事件还有些耿耿于怀吧。

张学良原本还要在国外再多考察几十国家,因为“福建事变”发生了,早先被派往福建去打红军的十九路军不愿再打内战,通电反蒋,并在福州建立了人民革命政府;而通过与马占山、李杜(适逢两将军亦在国外)的会见,得知东北抗日情况,更激发了他的爱国思乡之情,乃决定提前归国。于凤至因要照顾和安顿子女在英国求学,所以没有回来,张学良与赵四小姐和其他随行人员则于1934年1月8日回到上海。

在国外考察了一个时期,张学良也还是有收获的。这时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虽然并不都是正确的,甚至还受了不少法西斯主义的影响,但抵御外侮、收复失地、披甲还乡的雄心未灭,他还是很想大干一场的。但打内战他不干,“良由国外归来,拟为将来抗日作预伏之工作。”“归国当时之志愿:(1)本想为一超脱军人,不再统率东北军,为私情所累和他们保持超然关系,以备将来抗日也。(2)不希望参与任何国内战争。但其结果,事与愿违。”①

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鉴于前车,鉴于先前的种种历史经验教训,张学良觉得他晚出台甚至不出台,可能更好一些。所以他不急于走马上任,还想等等看。可这次蒋介石却不等了,因自1933年10月起,他就集中兵力开始对中央苏区进行第五次围剿了,加之,在国民党军队内部也军心不稳,甚至还有兵变发生,所以这才又对张学良发生了兴趣。他一回国,就被蒋介石找了去,又是接见,又是宴请,又是晋升(张学良的一级上将军衔即授于此时),并任张学良为鄂豫皖三省“剿匪”副总司令(总司令由蒋兼任),代行总司令职务。真乃高官厚禄,受宠之至。当时东北军中不少有识之士对此都不赞成,认为张学良应当带领大家抗日,不应再卷入内战的泥坑。但由于那时东北军已远离东北,已经不是独立的军事集团,是隶属于国民党军队系列的,不论是在政治上、经济上都要依赖蒋介石,他怎好拒任呢,所以他接受了这一任命,并去武昌就职了。曾几何时,蒋介石对张学良还是那样的无情,逼其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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