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梅问雪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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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一部-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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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依旧是冷淡的语气,然后,径直向着朝容居方向走去,叶孤城,亦随后举步。
  ……前面的人走得极稳,这样,很好。
  ……那人走路一向直前,从不会回头,这样,很好。
  叶孤城负手在身后,沿着白石甬道,一步一步地向前。雪白的衣裾在夜风里飞扬起来,从后面望去,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只能见一头漆黑的发散在风中,像一匹裂开的锦。
  ……今夜;突然想;喝酒……
  
番外。 剑神一笑
  三月,初春,梅花将残。
  西门吹雪在练剑。
  很锋利的剑,很傲的剑,很,冷的剑。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看过他练剑。
  落梅无痕。剑气所及之处,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好剑。
  反手收势,回剑入鞘。满树花叶纷飞,却停不到他的身上。
  春光正好,却落不到他眼底。
  ……仿佛他的世界,永远只有冬天。
  剑还是那把无情的剑。
  人还是那个无情的人。
  风中送来梅花的香气,冷,且缠绵。
  桌上放着一壶茶。原本是滚热的,但毕竟已过去了一个时辰,所以,现在几乎没有剩下一丝温度。
  拿起杯子,饮了一口。
  微苦。
  即使是顶级的龙剑春笋,完全冷却下来之后,入口,也是苦涩的味道。
  院中很静,独自一人的时候,西门吹雪不喜欢受到打扰。
  下人们都知道主人的脾气,所以,偌大的庭园内,只有他一个人。
  ……显得空空荡荡。
  ……显得,寂寞。
  寂寞。
  什么是寂寞?
  长身直立,白衣如雪,乌剑,黑发,冷酷的眉眼。
  一剑的芳华,一剑的尊荣,轻轻吹去红色的血。
  孑然一身,单骑赴千里,只为与绝顶高手争生死于瞬息之间……
  ……这不是寂寞。
  因为真正的寂寞,从来无法描叙。
  ……它源自于灵魂深处。
  ……源自于心底。
  源自于,没有可以寂寞,可以等待的理由。
  ……但是,他毕竟是西门吹雪。
  孤岸,傲睢,冷漠的西门吹雪。
  即使,从前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将来也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放下茶杯,却不经意地,将目光,顿了顿。
  修长,苍白,微冷,有力,是习惯于握剑的右手。
  这只手一旦拿起剑,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手。
  只是现在整片的白中,有着,一丝淡淡的红。
  颜色很浅,然而,刺目。
  指甲一向修剪得很整齐,光润的表面上,一道细小的红痕其实并不显眼。
  不明显到,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看见。
  时时刻刻地看见。
  在不久前的一个夜晚,他走在白色的石子路上,步履骄傲,踞岸,背挺得笔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走过雕虹镌霁的拱桥,走过暗香流动的花圃,走过凄清冷惶的树林。
  走过,很长很长的距离。
  那人就在身后,不远,又很远。寂静的夜里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然而,却听得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汹涌的跳动。
  此起,彼伏。
  那人走在身后,因此自然是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也是绝不会知道,当时走在前面,步履骄傲稳健的男人,正在笑。
  他极少笑,可是偶尔展露笑容,就如同春风吹过大地,连远山上亘古的冰雪也会融化。
  然而在那一刻,这个笑容,却是另外的模样。
  极淡,极浅,又极,深沉。
  深得刻在眼里,沉得烙在心底。
  从来不会有人见过,西门吹雪的脸上,会有这样的神情。
  明明是笑;却让人只愿他;不要笑才好。
  ……就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不会有人看得到这个笑容。
  包括他自己。
  ……天上地下,也再没有人能够见到这样一个笑容。
  ……岁月荏苒,他也再不会露出这样一个笑容。
  就这么,让它溶进冷冷的夜色当中……
  他看着右手。
  看着拇指。
  很细的痕迹,不过几日,伤口就已愈合。
  别的什么,也会愈合。
  即使不会这样快。
  然而,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石桌上放着一块雪白的绸巾,他拿过,然后从腰际解下长剑。
  青绦上,一枚黑色的曜珠,静静在阳光下闪着幽深的光,浑圆,光滑,是上好的深海珍珠。
  马车里,那人右掌心上托着这枚黑色珠子,温润的体表,散发出凛凛的冬冽气息,语气平淡,普普通通地道:“很配你的剑。”
  他顿了顿,然后移开目光,用绸巾,慢慢擦拭着雪亮的长剑。
  三月,万梅山庄梅花,一夜尽落。
  
卷六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九十四。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男人只穿了一袭简简单单的长衫,用一根绦带拢了发,负着手,站在离场院中心不远的地方,看着内中两个人练剑。树上的枝叶已抽芽吐蕊,倒也是嫩绿的一片,很有几分生机勃勃的模样。
  “休息罢。”又过了一时,男子开口,同时转过身,走至一旁放着的的软椅处坐下。花玉辰于是收回宝剑,用袖口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然后快步走到男子身前,拿起桌上的茶壶便倒上一杯,有些急切地仰头一饮而尽,这才舒服地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青年亦收剑回鞘,向这边过来,见他如此,不由得笑了笑。花玉辰毕竟年小,叶孤城又从不注重小节,对少年并不严苛肃穆对待,因此这个小师弟虽然拜师不久,却是在男子面前毫不生疏拘束的。
  “师兄,刚才你那一式‘拨云荡雁’,我怎地就使不好?总是生硬得很。”花玉辰又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同时问道。
  青年接过,微微笑道:“你使力太过劲猛,没有圜转余地,刚则易折,怎能不生硬?”他抿了一口凉茶,对男子笑道:“师父从前教导过,也不知眼下弟子领会得如何。”
  男人略一点头:“虽未全中,亦有七八分意思。”又对少年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这方是此消彼增之势,你要记得。”
  花玉辰眨着眼,重重‘嗯’了一声,既而歪着头,盯着男人空荡荡的腰间,有些不解地道:“师父怎地不带剑?虽然现在是在家里,但我见过好多人向来总是剑不离身的。”
  男人淡淡道:“剑不离身……”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如同流星划过夜色,下一刻,他的手上便拿着一把剑,剑身如一汪碧水,在太阳下闪着清冷的光。“这,就是我的剑。”
  花玉辰一楞,既而忙忙看向自己腰间,却只见一个空鞘悬在那里。他抬起头,就见男子用指尖弹了一下刃锋,既而反手一抖,正正将宝剑重新插回鞘中。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低低扬起眉梢,道:“剑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既是到处都没有,也是到处都有……”
  他说到这里,却见远处孙秀青抱着孩子,正含笑看着师徒三人。花玉辰一见,顿时笑道:“师娘和小师弟来了。”在他身边,青年也露出一抹微笑,眼底,却是没有温度的。
  叶玄原本偎在孙秀青怀里,待到近了叶孤城面前,乌溜溜的眼睛转着,咿呀笑叫,张着小手便要他抱。一旁花玉辰抬手欲接,叶玄却只扭了身子不肯,竟是一脸不屑的模样。众人见状,不禁都笑了起来,花玉辰吐了吐舌头,也笑了。
  叶孤城淡淡勾起唇角,左手微动,叶玄便已依在他臂弯当中。一缕长长的鬓发垂在身前,叶玄伸手抓住,咿咿呀呀便要往嘴里填。一只修长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叶孤城微微哂道:“这个不能吃。”将发丝从他手中拿了出来。
  孙秀青将一只小小的拨浪鼓让叶玄抓着,一边笑道:“午膳已快备好了,吃过饭,下午再练功罢。”
  叶孤城点头:“好。”对世子道:“你和师弟先去梳洗一番,再去前厅等我。”世子自身也觉汗湿衣鬓,便道:“是。”和花玉辰一同朝庭外去了。
  让叶玄坐在腿上,一手扶住他后背,叶孤城看着世子两人远去的背影,道:“辰儿的资质不错,想来日后也应有所成就。”
  孙秀青笑一笑,道:“花三公子让他随你在身边习武,说是既然正式拜了师,若是不勤恳,有所进境,就不准回家。想来,也严厉了些。”
  叶孤城用手摸了摸叶玄的头:“天下间父母,皆是用心良苦。”他看着自顾自玩着拨浪鼓的叶玄,淡淡道:“将来他略大些,我怕是也会如此,毕竟,飞仙岛日后总要他继承,白云城上下,包括陆上所有商号产业,一干人等身家,皆将系于他一人身上而已。”
  他语气平淡,孙秀青眼里却闪过一丝沉重和怜惜,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却也最终只道:“你……不易……”
  叶孤城狭长的凤眼上挑,微一扬唇,露出一个松融的表情,浅淡得几不可察:“人生在世,如何能够随心所欲,总有一些东西,要去承担。”他用食指点了点叶玄的鼻尖,低低笑道:“你现在若是听得懂我这一番话,只怕便要想着不肯长大罢。”
  孙秀青看着他坚毅的侧脸被阳光涂上一层金芒,上面浮着极清浅的笑,明明隽峻不可方物,她却只觉得心下微微沉重。
  这样一个男子,别人只看到他纵横决断,剑如飞仙的眩目表面,又有几个会去想起,他身后所要背负着的责任呢……
  她袖中的的手忽紧了紧,心脏也微滞了一下。责任……那么自己,是否也……
  她闭了闭眼,不愿,也不肯再继续往下想。
  然而脑海中仍是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万梅山庄中,月色下,两袭近不可分的白影,江南,冷冽如冰的男人深夜寻至花家……
  “怎么。”淳厚的声音响起,孙秀青定了定神,便见到叶孤城正以一个询问的神情看过来。她摇摇头,露出笑容:“没事。”顿了顿,暗暗咬一下唇,道:“我们的婚期……是不是要,推迟一下?……”
  话音刚落,脑子里轰然一声,几若空白,只觉方才一刻仿佛梦游一般,简直不能够相信自己,居然说出了那样一番话来!
  怎么就会,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惶惶然看向男子,心里乱成一片。
  叶孤城微微叠起眉峰,琥珀色的眼直视着她:“为何。”
  孙秀青心下混沌一片,几乎连呼吸都要窒住。她突然感到眼睛里有些干涩,就好象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压住,却怎么也落不下来。四周花木初展,摇芳浮香,口鼻间却只嗅得出淡淡苦涩的味道。一缕一缕,一丝一丝,直把全身都定住,然后在胸口缠缠绵绵地绕成一团,牢牢地停驻下来……
  臂上忽地一紧,却是叶玄无意间扯住了她的衣衫。孙秀青猛一凛神,仿佛惊醒过来。
  她抿着唇,身后双手在袖中握紧,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稳定住情绪,精神昏昏噩噩,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却在表面上仍如往常一般模样,甚至还留有一点笑容:“我,我只是觉得,最近身体不很好,不如,不如等康健些了,再……”
  她低头看着叶玄,右手抚了抚他的小脸:“我不想……病恹恹地做新娘子……”
  静。
  似乎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刻,叶孤城低沉清厚的声音传来:“好。既然是你的意思,那,便推迟罢。”
  她飘乎地听着,心里一下松泄,又一下收紧,先是苦,再是咸,接着,便是茫然的空白。然后,她听见自己‘嗯’了一声,道:“去吃饭罢,我先送玄儿回房,一会儿便过去。”从男子膝上,抱过了孩子。
  男人道:“也好。”从椅上起身,雪白的衣摆就从她视线当中拂过,渐渐,就走得远了。
  她仍低着头,亦抱着孩子起身向外走,刚走了几步,叶玄手中的拨浪鼓就一下掉在了地上。她忙弯腰去捡,却不料,一颗冰凉的水珠不知从哪里滑落,无声地坠在鼓面上……
  
九十五。 人间
  “有关近日海上商运一事,且谈到此,下面一应事物,白云城方面,仍旧交于原先十四家商号主事人酌情办理。”
  叶孤城说着,合上了帐目,将案上摊开的几册文书收拾齐整。一旁世子忙道:“不劳师父。”遂动手把案几上的笔墨牍卷皆归置起来。
  叶孤城看着他忙碌,淡淡道:“你虽年轻,做事倒也颇有章程,难得几月来种种商务繁琐事宜,你也处理得通条。”
  世子面上微有喜色:“师父夸奖。勖膺也不过是依傍王府里一些老成管事从旁提点,才略有所得罢了。”
  叶孤城点一点头,道:“王爷既将此事交付于你,自然也是知你有这份担当,倒也不必过谦。”
  世子笑道:“父王如此,也是存了几分历练我的意思。倘若一味只是锦衣精食,不通正务,日后又怎能成就一番事业。”
  叶孤城听他说到‘成就一番事业’,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面上却是平波无澜:“从你接手商运之事至今,未曾出过差错,以后,也不要做错了事情。”他拿起案角一只玉盒,用银匙从里面舀出些沉檀木粉,缓缓撒进雕花金镂纹丝香炉内:“这世上,有些事可以错,有些,不能。”
  世子笑道:“师父教诲得是,勖膺会仔细。”叶孤城见他神情,便知方才一番话中的意思,并未被真正领会。微微敛了眉峰,却也不再说些什么,朝门口处扫了一眼,只道:“你不去练剑,来这里做甚。”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花玉辰满身泥尘地进了屋,脸上又是汗又是土,原本一个俊秀少年,此时却是一身狼狈。叶孤城略扬了眉,并不说话,倒是世子笑道:“师弟,师父让你练功,又不是去做泥瓦匠,如何倒成了这般模样?”
  花玉辰下意识地用衣袖抹了把脸,却只是让面上更添了几道灰痕。他垂着眼不答话,走到叶孤城面前,忽抬头道:“师父,我的现在的武功,是不是很差?”
  叶孤城淡淡道:“为何这般说。”
  花玉辰紧抿着嘴唇,半晌才道:“方才我和江侍卫过招……”
  他话音未落,世子已然微微笑了笑:“必定是你硬拉着他动手的罢?师弟,莫说眼下是你,便是我现在,在他手底也撑不过三百招。”
  花玉辰抿着嘴不出声。他刚才非拉着江全要与其过招,江全知他是自家城主小徒,虽拜师不久,却是性格坦率直朗,很得叶孤城爱惜,因此也不好违拗,便和他交上了手。原本只是存了略试几招就罢的意思,谁知这少年竟是不服输的性子,几次被制,却是越挫越勇,逼得江全一回回将其败退,直到花玉辰再无力气动手方罢。一番激斗过后,好好一个俊秀少年,便也滚成了泥猴模样。
  叶孤城略低了头,俯视着男孩:“江全随我日久,此时武功在江湖上约可排到前百位,你眼下不过十一,不及他又何足为奇。”
  花玉辰还要说些什么,叶孤城却已道:“叫人拿套新衣来。你这模样,还不去洗沐一番。”
  碧色的清水从山壁上涌出,漫成一片开阔的圆池,水的表面,漾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竟原是一处天然的暖泉。四面冷清,疏疏散生着些花木,既无假山掩映,亦少亭台阁瓴点缀,只是一片原生的景地,被圈在安越别苑后身一处园内。
  花玉辰全身泡在水中,只能勉强将头露在水面,头顶系着一根青色丝绦,牢牢地将满头黑发绾在上面。
  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从泉内突出,石面光滑,净润如玉。男人坐在石上,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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