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查不出我根底,怕是更引怀疑。”
路遥琢磨了琢磨:“最好你能编出一个有据可查,却又查不到根底,而且和明教有着十万八千里差距的出身。有据可查就不引怀疑,查不到根底他们就会把他们能查到的那一层当做根底报上去。”
范遥心中一怔,没有想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心中主意倒是不少,而且细细一想,的确很有道理,他反复思量着如何才能有据可查而又查不到根底。却听路遥继续道:“越远的地方越查不到根底,索性你就说你是从西边的钦察或者东边的东瀛过来的吧。”
范遥闻言沉默思索,听得路遥道:“如今朝廷的势力最多也只到得察合台,再往西想做什么就不容易了,东瀛亦同此理。你若从凉州一路到罗布泊,再从那里跟随商队去阿力麻里,由那里往西北而去便是钦察,若往西南而去便是伊利。此二处都是不错的选择。”
范遥抬了头:“那倒不如去花剌子模,虽然是个小国不大,但是他们历来和汝阳王府有些交情。”
路遥听闻连连点头:“这自然最好!有些交情,汝阳王府就更不可能怀疑到你。”
范遥随即笑开:“你个小姑娘,倒是如何直到这许多极西之地的?”
路遥白了他一眼,道:“你管我!赶快吃药睡觉!”
半个月后,范遥伤好,而路遥也需动身入关了。临别之际,路遥送了一些药物留给他,除了寻常伤药,还有可以将发色染红的药剂,甚至变声用的药丸。范遥担心他一个小女孩孤身在外受人欺负,便给了她自己明教的铁焰令,说如果有麻烦凭此令牌可以上光明顶求助。路遥却是不接,嘿嘿一笑道:我觉得以你所说你们光明顶那一片混乱的模样,闹不好是有求于我这个神医才是。范遥近三个月来已经充分见识了路遥的医术,反复一琢磨,说这倒还真有可能,于是也不再坚持。
两个人都是豁达之人,相互一抱拳,便一往东一往西,自此天各一方。
范遥果然直奔花剌子模,之后被当做色目武士,顺顺当当的送入了汝阳王府,而路遥那时已经在关内一带颇有名气了。
第 三十 章 杏林春尚早
时隔四五年,范遥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路遥,忽然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念,尤其当路遥托着腮皱着眉思考事情的时候。她的鬼主意他在五年前就见到过,十五岁的小女孩就已经如此,想来如今的她,更是不好相与。见她一双妙目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不禁咳嗽一声,觉得为了避免被她算计,自己还是主动问问比较好。
“小路遥在想什么?”
路遥鼓鼓腮帮子,“你是光明右使是吧?光明左使杨逍你总认识吧?”
范遥眼睛学着她的模样一翻:“那是我八拜的把子兄弟,你说认不认识?”
“好,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路遥来了精神。
范遥狐疑的看着她似乎有些迫切的神情,“小路遥 ,你这么着急找他干嘛?你不会……咳,路遥,我这兄弟哪里都好,就是风流了一些,你可莫要……何况他年纪当你父亲都够了。”
路遥一咧嘴,狠狠拍了他脑袋一下:“想什么呢!你就不能想点儿靠谱的?!”
范遥无奈,心道:那是你问得不靠谱,眉目流转盈盈含笑的打听杨逍,我就是想往靠谱的地方想也不行啊。
“快说,他现在在哪?”路遥一想起殷梨亭,再想起杨逍,三想起纪晓芙,立时开始逼问。
“你找他有事?我只知道他常常会在昆仑坐忘峰,但不是留居在那,只是在的时候比较多。”
“还真是昆仑坐忘峰啊……”路遥心里默叹。杨逍居于昆仑坐忘峰。傅秋燃并没有记述出他和纪晓芙相遇的准确时间,但是以杨不悔的年纪大略算来,两人相遇怕是就在近一段时间了。此时若是自己无事,定要寻找纪晓芙,然后在她遇到杨逍之前直接截下。可是她现在必然要赶赴泉州,无奈只得传讯与傅秋燃,嘱咐他让手下留意峨嵋派纪晓芙的行踪,尤其是昆仑一带,千万想办法拖住她,不要让她和杨逍相遇才是。路遥心中烦躁,再看看非要进泉州的范遥,心道这明教怎么就没一个省油的灯呢?!
范遥见路遥脸色难看,继而有些咬牙切齿,又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只觉得背后有点冒冷风,心道杨逍啊杨逍,你干了什么惹上这么个小祖宗。
两人目的不同,不过同是要去泉州,当下结伴同行。两人又都赶时间,是以一路快马加鞭南下泉州。走了一日过了明溪,但见官道之上三三两两的人结伴由南而来,神色憔悴仓皇,面犯饥色,身上背着家当,男女老幼均有,有些老人幼子实在走不动了,只得坐在路边的黄土里休息。 路遥一见,心中立时有了数,上去询问,才知道这些人是从东南的永安城出来的,说是城内半月之前开始有人生病,一开始是发烧头痛,以为是着了寒凉,可是用了药以后不但不见好转,反而症状加剧,渐渐开始呕吐,全身发起赤红肿块,疼痛难忍,没一两天即便神志不清全身痉挛疼痛欲死,用不了七八日人就去了。城里的大夫却是束手无策,眼见发病的人越来越多,短短半月已尽半数,城内人心惶惶,于是只要能走的,便纷纷外逃。
路遥心里一紧,她预料得到德化永春二县的疫情必然会波及泉州、莆田等周边的大市镇,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连更远的永安都已经在半个月前被感染。眉头皱的更紧,只得匆匆写下两个药方子,嘱咐几人凡是遇到同是从永安出来的同伴,不论有无发病,皆须按方服用三天药物,防止染病。若是有人发病,最好当即回转,并保证会有大夫在永安一地给他们治疗。
这些人半个月来早就被来势猛烈的瘟病吓坏了,一听是可以防止得病的药方,立时收下,连连赶着就要到下一个市镇抓药。但是听的路遥让他们回转,却是纷纷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
路遥看众人去的远了,不禁摇摇头,“但愿没有已经被感染的才好。否则建宁一代怕也是危险了。”
范遥以前也见过时瘟,但是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惊鸿一瞥,未曾去细细体会过其中过程,“为什么不拦下他们?放他们这样离去岂不是更不易控制这瘟疫?”
路遥苦笑:“我也想。可是谁都有权利求生,拦下他们之后呢?送回永安?然后看着本来没染病的人染上这病症死去?”
范遥一时语塞,的确,这种情况下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当下两人不言不语,一径沉默赶路。到得傍晚,两人到得了永安城外。而此时永安城大门口,却站着一中年男子,身着灰色长衫一副文士打扮,路遥一见那人,当即翻身下马,一揖为礼:“徐主事。”
中年男子是专门来等路遥的,连连迎了上去,躬身打礼:“徐天见过路大夫,路大夫来得好快。”
秋翎庄最大的生意在药材,但事实上绝少有人知道,其还涉及医馆。江南一带几乎每一座大城镇,都有秋翎庄所属的医馆。而医馆生意上的主管便是这徐天。路遥与秋燃宛如手足,又四处游历行医对各地药商医馆名医均有了解,事实上秋翎庄里不少医药生意上的事物秋燃都会询问她的意思办,而徐天作为管事自然与路遥极是相熟,对其很是尊敬,更多称其为路大夫而非大小姐。
范遥只要有外人在场,必定装作哑巴,以免露馅。路遥简单介绍到:“大师,这位是徐天徐主事。徐主事,这位大师是我朋友,不能说话,你莫见怪。”
徐天知晓路遥四处游历,常常会相交各色人等,也不奇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却听路遥问道:“这次可到了多少人?”
“庄主得到消息以后,立刻从江阴江西湖广三省招募了二十六名大夫,现在都在城外高处。其中有十一名都是路大夫曾在普济医会上相熟的。除此之外还有中书省过来的几名大夫和一大批药材,是中书的叶老大夫听闻泉州一事以后,出面募集的。前天传信说是要晚些才到。福建一代的大夫庄主并没有动,说是让他们顾好自己那里便好。至于其它物资,以普济医会的名义募来了将近四成,淮阴,江西,河南几路与秋翎庄有生意往来的药商们出了四成,庄主另外调了两成。倒是不愁。”
路遥点点头,这方面的事情,傅秋燃一向打理的顺手。
“药材工具都到了么?”
“药材已到,工具要得两日以后。”
路遥点点头:“秋燃对时疫这些事情向来最有经验,不会有问题的。”
两人边说边走,已然到了总人休息的帐篷外。此处处于上风口,干燥多风,以防疫来说是个很好的驻扎地。
帐外有几名大夫均与路遥相熟,大多是以前几次救治灾患时疫时合作过,或者在普济医会上认识的。路遥为人爽朗大方,与众人均是交好。有几名老大夫一开始颇是看不上路遥年纪轻轻,但合作几次之后,尤其是见了路遥对于控制时疫的手法用药,嘴上不说 ,却不免对路遥另眼相看 。一时间众人见了路遥均是过来打招呼,路遥一一见礼。二十名大夫,除了三名老者之外,其余均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力壮的男子,甚至还有一名和路遥年纪相仿的少女,家中是医药世家,其父亲便是有名的谭昱大夫,此回跟随父亲与兄长同来。
这时却见一名青年大夫远远从后面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喊着:“路遥路遥,你来啦!我等你好久啦!”只见那青年穿的一身白色长衫,系着书生方巾,一手提着长衫下摆,脚步太快反而有些不稳,面容很是俊秀,更有一双桃花眼,一笑起来常常被路遥戏称作祸水。每每众人见了都忍不住想笑,而这人恰好就叫苏笑。
苏笑和路遥四年前即便相识,却不是结识于医术,而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不过这场戏码里,英雄是路遥,美则是苏笑。路遥几乎很少动用武艺,一是内力不济,二是不想搅入麻烦。可是看到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外加打着哆嗦的苏笑双手拦在一群膀大腰圆的强盗面前,试图保护自己身后的年迈母亲,路遥还是忍不住出手,仗着招式精妙收拾了那群强盗。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谁承想这苏笑之后便粘上了路遥,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救命之恩,路遥去哪他去哪,而且平日里极是话唠,一张嘴从日出到日落便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几乎没把路遥烦死。要不是看在他母亲的份上,路遥已经打算把他一拳揍晕扔掉了事。此事最终了结于路遥趁着苏笑不注意,溜回了金陵秋翎庄。有傅秋燃的人掩护,苏笑四处找不到路遥,伤心了好一段时间才作罢。
可是短短一年之后,路遥路过淮阴,在秋翎庄名下的医馆落脚义诊,居然又见到了苏笑。当时看着对方一脸兴奋的抓着自己,路遥几乎有一头磕死的冲动。那时候路遥才知道,苏笑医术极好,是淮阴城普济堂的主事大夫。后来几次遇到时疫、水患等天灾人祸,路遥行医均与苏笑同处,渐渐发现这人除了有点热情过头外加说话赛过唐僧,其实没什么毛病,而且一如赤子,从不掩饰内心所想。一来二去,两人倒成了不错的朋友。
拜苏笑自己宣传,诸位同行大夫哪怕原来不认的二人的,也大多知道了路遥与苏笑的交情,看了苏笑一路冲上来的模样,不是窃笑便是挑眉等着看好戏。
却见苏笑抓了路遥两只袖子,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见灿烂,“路遥,我想你想得好苦!”一个苦字还拖了不短的长音。
这一句话让路遥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瞪了眼睛半天,才喘过口气,“苏笑,我可是一点儿没想你。”
苏笑闻言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一只手搭在路遥肩膀上:“以后我天天陪在路遥你身边,你自然不用想我了。”
路遥一手抚额,道:“那我更会天天想你的,天天想掐死你才是真的!”
好几位大夫都同路遥苏笑合作过,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各自偷笑。
范遥此时却是上了一步,一手揪住苏笑,把他几乎贴在路遥身上的人扯了下来,扔出五尺外。
苏笑站稳了,才看到范遥,立时一声惊呼,居然扑了上去,伸手就要摸范遥脸上的伤疤,边摸还边问:“这位大哥,你脸上的伤疤怎么伤的?伤多久了?可有医治用药?要不要我帮你治一下?不收钱的!”
范遥忽然发现,路遥认识的人似乎多少都有点不正常,板了脸一径沉默。苏笑见范遥不答也不以为意,只是围着范遥打转,被推出去之后很快爬起来继续转。
路遥一旁摸着下巴琢磨,装哑巴的范遥简直是对付唐僧苏笑的绝佳兵刃。
二十多名大夫此时一商量,当下让五名大夫留在了永安,其余大夫一同去病发源地德化永春二处,之后再做打算。众人边吃了些东西一边商定了需用的防疫措施。有两名大夫在路上已经诊治过几名路上发病的逃难者,简述了症状,大家心中都略略有数,商议了可用的几个药方。
吃完饭,众人立即动身,徐天怕三名老大夫耐不住马上颠簸,便劝其与另两名年轻大夫留在永安,其余一行人纵然不会武艺,也皆是年少力盛之辈,休息一夜,催马急行直赴德化永春。
第三十一章 杨花落谢桥
越往南边,路上的人越少。偶有村镇,也多是半空,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众人不敢耽搁时间,只得留下了方子和药材,即便南行。第二午后,终于到了德化。远远望去德化不大的镇子,却没有任何人出入,安静的吓人。
一众人等换上了要药材浸煮过的外套,严严的包裹住手脚头发,罩上面巾,留了马匹在镇外,进了镇子。整个镇子鸦雀无声,正午时分竟让路遥赶到阴森森的冷意,多是十室九空,有些房间里人已经死去多日,尸身还躺在床上。幸好此时正值初春,还不至于腐烂反臭。路遥和徐天、范遥三人展开轻功,快速转过德化,发现整个德化此时几乎成为一座空镇,范遥冲路遥摇了摇头,示意此处已没有活人了。
路遥并没有惊奇,而是盯着眼前一个新死之人的尸身,脸色越来越冷。就连苏笑也笑不出来,盯着那尸身不语。尸身上布满肿胀硬硬核、瘀斑紫绀,成黑紫色,而面容极是扭曲,显然死前无比痛苦。
路遥看到秋燃送来的消息上所述的症状,就猜到九成是恶核,但是,她没有想到恶核当中最为猛烈的败血恶核居然已经出现在病源地。寻常的恶核鼠疫就算救治不易,但尚有办法,可是败血恶核,从发病到死亡不过一天时间,几乎没有有效的药方救治,而且传染极快,想来如果德化永春二地有人去了泉州,那么现在泉州的状况……路遥一抖,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她和苏笑对视一眼,扭头吩咐徐天:“是出血恶核,告诉后面来处理的人要小心,决不可赤手触及任何事物。”
徐天虽不懂医,但是看见多历天灾人祸凄惨场面的路遥都是如此脸色,当下不敢出大气,道:“还是用石灰?”
路遥摇摇头,沉默片刻,方道:“凡是有尸首的房屋,全部放火烧掉。其他地方再用石灰处理。”
徐天打了个突,见得苏笑也缓缓的向他点了点头,当下不再多言,转身出去安排了。
路遥和苏笑不敢耽搁,出了镇子,将所有罩衣烧毁。大夫们基本上都已经看出是是出血恶核,各个神色凝重,一劲低头赶路。路遥神色复杂的看着范遥,“我知道怎么跟你说都没用,但是我还是的告诉你,这次的恶核已经不是普通的恶核,还是出血恶核。从病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