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道:“有一个叫做成昆的人,你们可曾听来这里和天香楼的江湖客说过?”
阿瑜道:“姑奶奶这两处每日迎来送往的,就是偶然听到过又哪里记得住?”
溪喧问:“路妹妹是要打探一下这个叫成昆的人的消息?”
“正是。这个人是个**烦,现在不知道窝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或许最近一段时间就会来金陵。我想要满庭芳华和天香楼的人帮秋燃和我留意一下,此人估计不会来,但是我想要知道一切谈过这个名字的人和谈话。除此之外,还有同‘汝阳王府’相关的事情,我亦需要晓得。”
阿瑜听闻,也不迟疑,道:“叫成昆是吧?还有汝阳王府?行,记得了,我交代下去便是。()”说罢全然不过问因果。
殷梨亭并没有想到路遥此来却是为了打听成昆的消息。杭州的最后一夜,他曾在范遥的房门外听到她说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帮助武当,为的是感于他们师兄弟间的一片情分。如今见得她如此费心费力,心中一时感动无比,轻唤道:“小遥。”
路遥没明白他的意思,侧头道:“六哥,其实这些小道消息文章,便数酒楼与青楼两处最是灵通。满庭芳华可是这金陵城最有名的青楼。而金陵城最有名的酒楼天香楼,便是溪喧和阿瑜的产业,除此之外,还有七处茶馆和一处戏院。所以要说打听消息,找她们绝对是最快的。”
殷梨亭见路遥没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也不解释,只是在一旁浅笑的看着她,听她同二人说得热闹,也不嫌烦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三人仍未尽兴,但是却有一丫鬟匆匆的告罪进了来,得了溪喧点头,方道:“溪喧姑娘,瑜姑娘,方才傅庄主派人传了口讯来,说是有事情需要路姑娘回一趟秋翎庄。”
路遥闻言一愣:“我刚出来一会,来人可有说何事?”
“听他说好像是什么医稿的事情,婢子也不是很清楚。”那丫鬟低头道。
路遥无奈,看向溪喧。溪喧笑道:“既然如此,妹妹你便先回去。来日方长,待你忙完再过来便是。”
阿瑜挑起眼角:“等到这小没良心的忙完,闹不好又是一年以后了!”
溪喧掩嘴笑道:“这到不会,这回她还惦记着向咱们打探消息,定然还得来的。”
路遥吐吐舌头,“我错了,还不行么?”
阿瑜继而白了她一眼:“你从来就没对过,好了,快回去吧,省得傅秋燃待会又来我们这里要人。”说着颇有意味的瞄了瞄溪喧。
路遥也不多话,同殷梨亭站了起来告辞。溪喧和阿瑜一同将两人送出门外,方自回转。路遥则和殷梨亭一路往秋翎庄走,路上同他说起溪喧和阿瑜的事情。
“六哥,你莫看阿瑜凶巴巴的,说话有没谱,其实她人很好的,而且很聪明。天香楼是当初秋燃买下来送给她二人的,能有今日规模,全仗阿瑜经营。今日她开你玩笑,你莫要放在心上。”
殷梨亭点头:“自然不会。看得出来,瑜姑娘到颇有几分江湖女子的风范。你托她打听消息,她也不管原由经过,一口便答应下来,可见很是仗义豪爽。”
路遥道:“便是这样。好多人往往被她言语吓到,其实她心地软的很,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殷梨亭没接话,半晌待进了秋翎庄客院花厅,摒去众人,方才到:“小遥,成昆的事情,你费了这么多心思,我……”
路遥未等他说完便摇摇手,道:“六哥,这人是我看他不顺眼。”
殷梨亭微微叹了口气,也不说破,缓道:“你若要算计成昆,千万莫要一个人做什么,万事先和傅庄主或者我们打个招呼。否则你万一若出了事,叫我可……可怎生和傅庄主交代?”他本想说“叫我可怎生是好”,然则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改了口。
路遥心思却不在这里。成昆很可能与泉州疫情一事有关,更或是数次劫杀她的幕后之人。这件事,她思来想去,却没敢和殷梨亭说。毕竟她也并不十分确定,只是猜想。也因说了只怕他更加忧心,而且若是他知道此事,怕是绝对要管到底的。成昆的武功尚高于谢逊一大截,眼下的武当七侠想来并非他的对手。便如殷梨亭不想她出事一般,她也同样不想让殷梨亭出事。如今就算真的是成昆想要她性命,至少还没亲自出手,这意味着殷梨亭此时同她在一起还没什么危险。但是等到这次天鹰教的事情过后,如果不能除掉成昆,那么……路遥揉了揉额头,决定眼下先走出公布医稿这一步棋投石问路,其余的麻烦事待之后再论。
“六哥,你放心便好,事情轻重我自然晓得。”
“如今武当,还有范先生都在查他,这次若能联合起其他几派,揭穿此人图谋,那他定然四面楚歌,再兴不得风浪去,更没时间找武当等门派得晦气。眼下难做的,却是如何能让其他门派相信成昆和朝廷勾结在一起意图重创江湖人士。”殷梨亭道。
路遥点头,“是,我想了很久,这件事分两样难处。一是以你几位师兄和范遥所言,成昆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号还算可以。便是谢逊如此栽赃于他,江湖人士也不信当初那些人是他杀的。那么如今就算有人跳出来指摘成昆勾结汝阳王府,成昆很可能会反诬那人存心对他不利,甚至把当年谢逊的三十多起命案栽在这人头上。其他门派自难相信这人所说,而切这倒霉的家伙还会招来无数寻仇之人。二是……”
“二是五哥如今和谢逊一同下落不明,若由我们师兄弟站出来指摘成昆,想必这次成昆会牵扯出屠龙刀,继而让江湖上觊觎屠龙刀的人把矛头对准武当。”殷梨亭接到。
路遥正要说话,便见的张松溪从客房的院落门口近来,笑道:“正是。六弟和小路在一起久了,看事越发精准独到,我这师兄都不敢认了。”
“四哥。”
“张四哥。”
两人异口同声叫道,倒是端的丝丝入扣。声音刚落,他二人禁不住互看一眼,在张松溪含笑的目光下殷梨亭侧过头去,而路遥则摸摸鼻子装傻。
张松溪道:“说的没错,这两件事恰便是如今之于成昆最棘手的两件。”说着三人一同进了客院的花厅。路遥坐在椅子上,一手拖着下巴道:“这第二条我到是有法子,可第一条我如今还没想好办法。”
“哦?”殷梨亭出声,“可是如上回你所说,散出消息去,便说那伙当初重伤了三哥的那伙形似少林的僧人出现,携有屠龙刀?”
此时俞莲舟和俞岱岩也从后面院落转了出来。当初在武当山上张松溪就曾将此办法说给师兄弟几人听,此时听了,两人皆坐了下来。
“便是这计,只不过现下可多了两重用途,算得上一石三鸟。”路遥掰着手指一一数来:“第一,谢逊和张五哥己殷素素三人的麻烦被这一个谣言洗去不说所有麻烦,也能洗去大半。因为比起三个五年多不知下落的人,这几个僧人总是好找些吧?第二,若是江湖上传出此消息,那么就算当日武当站出来指摘成昆奸谋,成昆一则难开口反诬当年的案子是武当派做的,二则难反诬武当与屠龙刀有关,因为那几名伤了俞三哥的僧人嫌疑委实更大。第三,这条计策也可搅砸成昆这次欲要利用少林峨眉昆仑等门派灭掉天鹰教,继而灭掉明教的企图。诸位莫忘了,这二者完了,可就轮到少林武当这些名门了。”
“小遥,这第三条却又怎么说?”
路遥冲他一笑,“这就是成昆手腕高超的地方了。在杭州时我们就说过,成昆是琢磨着消灭江湖人士的。六哥我且问你,如果你想消灭掉整个江湖上所有的门派,可是有没有那么多人手和实力去一一消灭,那么你要怎么做?”
殷梨亭听到这么一个问题,不仅一愣,这委实有点超出他以前思考过的事情,正踌躇间,见路遥冲他摇了摇手指:“所谓借力打力,不是你们武当最擅长的功夫么?”
这一句让他茅塞顿开,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说……让江湖人内斗?”
张松溪点头:“想来便是如此。以小路所说,成昆最仇视的便是明教,明教和天鹰教关系密切。你看这回他便是想借少林等门派的势力,扫灭天鹰教。而天鹰教过后,他怕是便要借个由头,再利用这些势力扫灭明教。一来二去两厢重创,少林等派也颇要损伤不少。若是江湖上再有几场由此衍生出的内斗,如此一来,江湖势力便会大减,到时朝廷派出重兵围剿,也便更易得手。而说回来,如果少林被江湖人怀疑与抢夺屠龙刀有关,这次逼迫天鹰教的事情他们便站不住脚,而且其它各派听了这传言,怕是立即将矛头从天鹰教对准少林了!成昆一番计划怕是要遭。”
“可少林毕竟武林第一大派,千年古刹,若有损伤,终究良心难安。小路这计策虽然有效,但是我们师兄弟始终未曾去做,便也是如此。”俞莲舟道。
“当初或许会,但是如今加进一个成昆,这关系可就变啦!”路遥笑得好看。
“此话怎讲?”俞岱岩追问。
张松溪开口道:“成昆既然企图在江湖上挑起风波以替汝阳王府消灭江湖势力,那么必然要挑得起来大的争斗才行。若是所有江湖人都将矛头对准少林,那么谁来对付明教?当此际者,成昆势必要选择保住少林来同明教相争的。成昆此人用心虽然歹毒,手段实在高明。本来不费一兵一卒,便让江湖上两股极大的势力争斗不休。”
路遥也点头附和道:“明教加上天鹰教合起来势力不小,如果江湖传言让人开始转移怀疑的目标和对象,那么又会有几家门派倾力对付这两家?如果少林再自顾不暇,那么剩下几个门派加起来,实力可扫得平明教?明教这最主要的目标没有除去,成昆哪里舍得先钝了自己的刀?所以此时少林若是有了这出麻烦,不仅放过天鹰教一次,更是让成昆焦头烂额,想尽办法把少林洗得清白,这总要些时间吧?而且以如今情势,成昆就算再洗,也多是让江湖留言更加众说纷纭不辨真伪,乱糟糟的一片。咱们可就盼着屠龙刀和谢逊这茬越乱越好。越乱,江湖的矛头指向的就越乱,你五弟可就不是众矢之的啦!”
俞莲舟等人听闻,各自沉默良久,谁也没说话。殷梨亭拎起桌上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口干舌燥的路遥,待她一口气喝的干净,笑问:“还要?”
“不要啦!”
殷梨亭放下茶壶,方才问道:“你今早去让人打听成昆的消息的时候,便将这些想好了?”
路遥点头:“差不多。我琢磨着这边放出去消息,总得让这厮听到才是。不过还有一样要紧的东西,得了才能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个家伙。”
殷梨亭眉眼笑开:“你是说成昆和汝阳王府勾结的证据,是吧?”
“正是!六哥,你可越来越了解我那点鬼主意啦!”
殷梨亭笑而不答,听路遥继续道:“这才是最烦人的,也是解决第一个麻烦的最要紧的东西。范遥在汝阳王府卧底这些许多年,特别留意这些证据,却一样也没被他抓到。我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这事啦。”说着却转向俞莲舟,道:“俞二哥,我听六哥说武当七侠里以你功夫最高。可不可以问一个冒昧的问题?”
俞莲舟点头:“你问便是。”
“你和范遥比起来,谁功夫高一些?”
俞莲舟闭目凝思,回忆起那天晚上再泉州城外和范遥交手的情景及一招一式,半晌开口道:“堪在伯仲。短时相斗他略胜一筹,若是出了三百招,我到能仗着武当内功精纯占些便宜。”
路遥叹了口气,低下头来。
俞岱岩见了,追问道:“怎么?小路有话尽可直说。”
路遥撅了撅嘴,无奈道:“实话是,范遥已经栽在成昆手下三次啦!我是担心,那日若真的跟成昆硬碰硬动起手来,可是个麻烦。”
此言一处,四人却都笑了。路遥不解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四人,见得殷梨亭开口道:“这事昨日师兄们便商量过了,到时若真的动起手,便结真武七截阵。”
路遥眨眨大眼睛,似乎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皱着鼻子看着殷梨亭,那有趣的模样让殷梨亭心中一动,便有冲动去摸摸她的头发,刮刮她圆润鼻梁上的小褶皱,强自按下这种冲动,才解释道:“真武七截阵是师父转给我们师兄弟的一种阵法。我们七个人每人各传授了相应的步法和功夫。若两人相互配合,便是相辅相成攻守兼备,威力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威力更是翻了一倍可抵四名一流高手。如今我们师兄弟四人若是一同上场,便赶得上八名一流高手。那成昆就是再厉害,想来也斗不过八名一流高手。”
路遥听完他一番话,一张樱唇张成了圆形。
俞岱岩大笑道:“论计谋奇策,四哥和小路都是端地厉害。但若是论功夫,小路你可便不如我师兄弟了。”
路遥闻言,垮下了脸,叹道:“我不就是当初在竹谷没好好学功夫偷了点儿懒么?现在不用有这么多报应吧?唉,人果然是不能偷懒的,这现世报实在是快。”
第六十三章 怎消旧沉疴
路遥出了客院便直奔傅秋燃的居所,方才传讯之人说是医稿有些问题,路遥心中多少有些纳闷,按说她刚刚整理好,不应该有什么疏失才对谁知尚未进傅秋燃的院子,便看见一个小厮守在门口,见了她和殷梨亭过来,连忙上前一步,道:“殷六侠,大小姐,庄主不在院内,并让我带口信给大小姐说让您去夜夕阁寻他,有病人送了过去。”
路遥听闻,眉头立时皱紧,凝声道:“有病人?为何不早说?”
那小厮道:“是庄主吩咐不得在外人面前透露有病人的事情。”
路遥更是惊讶,不明白傅秋燃此举到底要做什么。“病人应该送普济堂或者雅安医馆,怎么送来庄上?还是夜夕阁?”
小厮道:“这小的并不清楚。”
路遥立时心中一紧,觉得事情有异。殷梨亭见她模样,问道:“小遥,有什么不对么?”
路遥一手拉起他,两个人展开轻功一路向西北角最偏僻的夜夕阁而去,路遥一边解释道:“根本哪儿都不对。秋燃为何不欲让别人知道这个病人?为什么不送医馆?为什么不急着叫我?为什么送到偏僻的夜夕阁?”
殷梨亭听闻一凛,忙道:“刚才拿小厮你可识得?是庄上的人?没有问题?”
路遥知道他怕有人冒借傅秋燃的名头来对自己不利,摇头道:“医稿的事情只有你,我和秋燃知道,不可能是其他人,定是秋燃。”
话音刚落,两人奔入一栋不大的小院,院周植满了浓密的花木,只有一条小路通向院中。殷梨亭上前一步挡在路遥前面,当先进了去。两人走了没几步,便听得屋内传出一声极是惨烈的哀嚎,几乎是撕心裂肺,随即传来有桌椅倒地的声音,之后便是如鬼一般的哭号之声,夹杂着类似人语的含混发音。殷梨亭心中一沉,暗道不好,长剑锵啷一声出鞘。他不敢留路遥单独一人,更知她听了这声音定然比他还着急傅秋燃是否安好,于是将她揽在身后面,脚下急运轻功几下翻到那二层小楼门口,却在半空中便看清门口有着两人。一个奉茶的小厮,另一人坐在石凳上,在这几乎可谓是鬼哭狼嚎的院子里悠闲地品着茶,正是傅秋燃。
“秋燃!”被殷梨亭揽住的路遥同样看见了下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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