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一句话,让路遥沉默了足足一刻钟。短短一刻钟,前世今生往昔种种如流水一般清澈而过,发出清亮亮的声响。她曾无数次的鼓起全部的勇气,去面对前世不堪的自己,面对道德与信念的崩塌,而如今,不过是去闭上双眼,感受那种轻柔温暖的情意,又何须这般纠结?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秋燃,你说的不错。世事纷扰看不清明,但是,人心是最真实的,是满是空,绝不会有假。”
“阿遥,你总需记得,信念可以让你的生活盈满,但是,这些还不够填满你的心。我只盼你有一日,心中除了信念,除了我与若长,还有可以让你觉得惦念与留恋的东西。若长说过,要我们一定好好相互照顾对方。我希望,你能够快乐,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发自本心的肆意明亮,而不是努力做给自己看的快乐。”
想起同殷梨亭的这一路同行,路遥心中轻扬起来。半晌微笑道:“若长让我们好好照顾对方,那么,秋燃,你的心呢?我在外面用信念来填满生活,你用你自己的方式来实践着自己的信念。那么,你的生活呢?”
傅秋燃一愣,没想到路遥会忽然提起此事。一瞬间,轮到他沉默下来。
“我那日才见过溪喧。一年多不见,她可是丝毫未变。秋燃,到得如今已经四年了,你不是那种会嫌弃她出身的人。那么为什么,你不愿意试一试?这世上,最最难得的,便是便是真心真情,我也同样要你有一天,除了我和若长,除了那些药材生意,心中是满满的。”
路遥直直望入傅秋燃眼底,眼中光芒万千,包含了太多无法付诸言语的东西。当年若长的离去,是两人最大的噩梦;违背大夫的信念与道德为若长复仇,是两个人一辈子抹不去的烙印;更多纷纷扰扰的事情,其中的痛苦,他曾用烈酒,她曾用毒书想要试图摆脱。可是终究,让他们一点点走出来的,是相依为命,浓于鲜血的骨肉情分。到得如今,是非对错已然不重要了。“秋燃,记得,上天让我们来到这里,就是让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一句“好好的”反反复复,说得重于千斤,仿佛想要将它刻进傅秋燃的心里。
傅秋燃轻轻将路遥碎发挽到而后,轻声道:“我晓得。阿遥,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短短六字,两个人这些年,却是尽了全力。
第七十四章 风云聚散际
于路遥和傅秋燃来说,但得相聚便是中秋,是以如今对这节日并不格外执著。今年到得了武当诸人在此,当晚把酒赏月,着实热闹了一下。如此这般,便又是一年八月十五转瞬而过。再得匆匆数日,已然是九月初。
这几日里,金陵城中江湖人士愈发多了起来,有些是当初得了匿名讯息的门派,而更多则是打听到这本就不算是秘密的消息的江湖人士,其目的无非是为了屠龙刀。不过最显眼的,却还是峨眉、昆仑、华山、崆峒的几派掌门竟然不约而同的到了金陵,可见无论是名门大派,还是江湖群豪,屠龙刀三字绝对足以让其放下任何事物,趋之若鹜。
殷梨亭同路遥说起此事的时候,路遥不仅抚额而叹,无论怎样,成昆这一招从这点看到颇是成功。如今这件事情想要善了,怕是不易。而听得峨眉灭绝师太甚至也到了金陵,路遥更是恨不得绝地三尺把纪晓芙藏起来。但另一方面,路遥心中亦是微喜,以她和傅秋燃所设计,这回就是人越多越乱才越好。
阿瑜和溪喧将在天香楼和满庭芳华等人员闲杂之处凡是与屠龙刀有关的流传讯息整理出来给了路遥,却始终没有任何关于成昆与汝阳王府的讯息,这却也不出路遥的意料。至于傅秋燃,这几日到几次出入别庄去找杨逍。他曾同路遥数回商量,这回事请牵扯到明教,自然要借杨逍这一大助力。然则想到今后张无忌之事,又不能将事情全部托出,只怕将因果根由乱的太过。精明如杨逍者岂是好相与之辈?是以这棘手的活计傅秋燃自发揽了过来。
杨逍此人清高的紧,昔年倚天剑在前尚不屑一顾,如今听得屠龙刀,更动不了心,倒是谢逊的消息让他略有前往之意。然则纪晓芙如今怀胎八月,他眼下是寸步不敢相离,幸得精通女科的谭绣宁相伴左右,方自放心,同傅秋燃商量半晌当日之事,终是定了下来。
武当诸人除了应对几派的走访,更要留意信中相约的清凉山清凉寺一地进出人物的动向,却始终不见附近有殷梨亭却是镇日里要路遥演示其所学剑法,细细揣摩,加以点拨,盖因眼下他担忧路遥功夫应付不得当日场面,是以也便顾不得江湖上各种规矩。路遥虽然习剑的方式独特,悟性也不差,但是全凭自悟,于用剑一道上,无论技巧还是经验,都比张三丰亲自□出来的殷梨亭差了甚远。是以如今得他一招一式得些许点拨,一时间剑上威力到却是增长不少。只是功力终究尚浅,殷梨亭也只能让她仗着招式变化繁复而占得先机。
十几天瞬息即逝,转眼便是九月初三,各派收到的匿名信中相约之时。一早卯时未过,武当诸人与路遥便到了清凉山。路遥前一晚又和几人重新确认了一便今日得计划,她不若武当诸人内功深湛精于调息,到得眼下多少有些没睡饱,来的路上一手拽着殷梨亭衣袖走在后面,悄悄闭目养神,时不时的偷偷打个哈欠。殷梨亭纵然兀自担忧今日之事,见得她如此模样,也忍不住好笑的替她拿过云晴双剑,侧了身子替她掩饰。
本来路遥还略略腹诽成昆就是再心急,又何必约得如此之早,过了晌午开始还不是一样,可是待得到了清凉山,她方自明白着急的哪里是成昆,分明便是这些得了讯息而来的江湖人士。清凉寺后一大片开阔地上,早已聚集了将近二百多号人物。峨眉,华山,崆峒,昆仑尽数到齐,各自寻了地方坐在一处。巨鲸海沙等帮派也在其间,其余江湖人士聚得一处,中间空了地方出来。
各派见得武当诸人到来,纷纷有人上来招呼。这几年来虽然俞岱岩重伤张翠山失踪,然则宋远桥俞莲舟等人行走江湖不少,武当诸侠声名却是比前些年更胜许多,甚至更在昆仑等派掌门名头之上,隐有与少林几位高僧分庭抗礼的趋势,是以虽为二代弟子,各派掌门到都带了弟子上来招呼。
此时此地,武当诸人以俞莲舟为长,故而当先一一向峨眉灭绝师太,昆仑何太冲,华山鲜于通以及崆峒五老等人回礼。众人待见得六年不出江湖的俞岱岩,更是惊讶不已。虽然江湖上早就有传言俞岱岩断肢得愈重出江湖,但是如今亲眼而见如此那般重伤竟可治愈,仍旧难以置信。峨眉诸人关系最是交好,一番嘘寒问暖到委实出自真心。俞岱岩如今闻言则是朗声一笑对于六年卧床重病全不介怀。
然则此时灭绝师太却忽然看向站在后面同殷梨亭并肩而立的路遥身上,目光凌厉似箭;森然异常。路遥便是再没睡醒,也下意识的感觉到了其迫人的气势。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静玄,丁敏君和贝锦仪也正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路遥心中明白怕是三人将杭州殷梨亭阻挡几人杀范遥以及天香楼一见之事悉数告诉了师父灭绝,是以如今灭绝怀疑自己与明教的关系。路遥心中暗道幸好那日苏笑插科打诨的转移了话题,隐住了杨逍的身份。否则这一牵扯,难保不扯出如今怀胎八月的纪晓芙来。她心中稍定,感到袖子下面殷梨亭微微握了握自己的手,想来他也注意到灭绝并不友善的目光。路遥如今倒是毫无闪避的回视回去,半分不示弱,盖因此时怕是半分的闪躲都会使得灭绝更进一步的质问。俞莲舟等人亦是注意到灭绝师太有些异常的目光,正待开口,崆峒派崆峒五老之二的宗维侠却是一步上前,只接到了路遥面前,抱拳为礼:“这位便是路姑娘吧?”
路遥正在集中精力同灭绝较劲,忽听得这边有人唤她,微微吓了一跳,见得一四十多岁的赭石衣衫之人向她拱手为礼,连忙回礼道:“晚辈便是路遥,敢问前辈是?”
“老夫乃是崆峒派宗维侠。日前听我那三徒儿说,前些时候便是路大夫救了我常四弟?”
路遥听他如此说,才想起来前些时候在雅安医馆和欧阳谦医治过得那名崆峒派的中年汉子,点头道:“令弟被送至雅安医馆,欧阳大夫接手以后觉得颇是棘手,才叫了我去。如今令弟腹部之伤可有好转?”
宗维侠感激笑道:“承路姑娘妙手,四弟的伤如今已好了七八成。这般伤势放到以前,却要花个月余,路姑娘医术高超,竟是半月多就已痊愈至此,宗维侠在这里先行谢过路姑娘了。”
路遥摇首道:“这个路遥不敢当。其一欧阳大夫比我费心更多,其二晚辈也不过是尽了治病救人的医者本分。何况我听雅安医馆的主事说,贵派弟子那日以后数次到雅安医馆登门道谢,甚至帮衬写日常活计,如此倒是路遥当谢宗前辈才对。”
几人当中峨眉灭绝和崆峒宗维侠多少识得路遥,何太冲和鲜于通及两派弟子却是不识,听得俞莲舟介绍道:“这位路姑娘,便是医治好在下三弟的大夫。”
闻言在场不知情的众人无不诧异,实难相信眼前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治得好俞岱岩的残肢。然则武当七侠人人说一不二,更有崆峒宗维侠的一番相谢,想来错不了。江湖上行走之人,自然多少都愿意与医术不错的大夫有些交情,是以一时间众人均是见礼寒暄。
便在此时,却听得灭绝师太忽然声音冷然道:“路姑娘,两月前在杭州,你可曾救活过一个重伤之人?”
殷梨亭一步上前正要答话,却被路遥拽住袖子。他微微一顿,回头看向路遥,听得路遥朗声道:“确有一人重伤濒死,为我所救。”言语中语气笃定,眼中光芒安然。
灭绝师太森森“哼”了一声,“你可知道那是何人?”态度很不客气。
路遥却也不恼,淡淡看了峨眉诸人一眼,“对方是何人皆与路遥无关。路遥昔年于师门中习医八载,曾立誓言,但凡有就医者,救死扶伤只论生死,概不论患者身份背景高低贵贱。路遥再是不才,愿以此生力行此事,终身不怠。”
路遥这话武当诸人听过,其他人却是头一次听到,闻者皆是一愣。路遥目光灼灼直视灭绝师太,丝毫不让,竟让灭绝一时间接不上话。唯有殷梨亭,闻得她最后一句,忽地眼中闪过万千光芒。想起傅秋燃的话,看着路遥神色,一只手轻轻在衣袖底下握住路遥的手。路遥感到手上一暖,尖锐的目光微微不由自主一缓,轻轻回握过去。两人无需话语,一番拳拳情意尽数付与这些微暖意。
张松溪此时开口道:“不瞒师太,若是细论起来,小路的武艺倒是和贵派颇有些渊源,乃是承自桃花岛主黄老前辈的小弟子。”
此言一出,峨眉弟子无不立时瞪大了眼,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着路遥,更有几名小弟子们窃窃私语,被静玄施以眼色制止。灭绝师太目光凌厉的审视着路遥,一言不发。路遥和张松溪这一软一硬的招数,正是傅秋燃事先建议的对付峨嵋派的办法。要先架得灭绝站不住理,随即再从中转移话题,给她个台阶而下。更何况如今算来,路遥的辈分倒是与峨眉祖师郭襄相同,高了灭绝两辈,无论灭绝想要出言质问还是出手试探,只要路遥不答应,便也奈何不了她。路遥见了灭绝样子,心中暗笑,坦然让她打量,更是默认了张松溪适才所言。
正当这时,诸人忽闻得场子东北一阵骚动,均是转身望去,却见得哪里人头攒动,似又有门派前来,而且人数颇是不少。
“想是少林派到了。”何太冲道。此时几大门派唯有如今最被怀疑的少林不见人影。可是他话音刚落,便听得那边有好几名群豪高声道:“天鹰教到了!”
果见得十名红衣大汉每人携了长法螺,五五分列,整齐划一的一同吹起那近三尺长的法螺,声音不绝响彻清凉山。随即,几十名教众排成三排鱼贯而入,几下便将场边一处尚未有太多人的空地收拾出来。效率之高令人咋舌。紧接着四名相貌年岁各异的汉子再十名红衣大汉所排的路中进了场子。这四人一色白袍,袖上绣有黑色鹰形标记,步履皆是轻盈,内息充沛,功力不差。俞莲舟等人数度天鹰教打交道,认出其中二人却是天鹰教的封、程两名坛主。想来同来的另外两人亦是天鹰教外五坛的坛主。四人进得场子,并不与任何人招呼,昂头阔步站到了方才天鹰教众所收拾出来的空地后方。
待得这四人立定,却见得又是两人并肩由外面进来。这两人左边一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年纪,长相粗豪,太阳穴凸起,看得气势更胜于方才四名堂主。另一人约莫三十来岁,身形精瘦,目光如电,行起路来足不生尘。两人俨然天鹰教中高手人物。识得这两人的人却是不多。殷梨亭此时却低声向路遥道:“这两人便是天鹰教的内三堂的堂主。年长的估计是李天垣,年少的想来便是他们教主的长子殷野王。”
路遥微微点头,她虽看不出武艺高下,不过见得这二人进来的气度便隐约猜到。
这两人并未走到空地之处,而是站在了十名红衣大汉之前,转身似是在等什么人。这时只见得一老者步入会场。此人年所颇大,须发皆白,一双眉毛格外浓密,竟然成白色。他一身暗纹黑袍,外罩灰色无袖罩衫,周身并未绣任何标记,此人脸色红润,眼中精光不露,竟是名极难測其深浅的高手。但见他如飘在水面上一样,“移”进会场,路遥和张松溪对视一眼,各自心中均是暗道:“果然到了!”
第七十五章 然诺几多时
能被殷野王和李天垣躬身相迎的老者,自然是天鹰教教主殷天正。
这次匿名信件一事,路遥从阿瑜和溪喧所送来的情报里得知天鹰教并没有收到这信。然则这么大的事情,又在自家地头,天鹰教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张松溪说以天鹰教教主殷天正的为人,这次怕必是要来。但几人却都没想到天鹰教如今这个众矢之的竟是如此高调的出场。天鹰教这两年行事越来越低调,毕竟以一派之力抗衡大半江湖,其中艰难可想而知。不过这次的事情,可算是欺到了天鹰教头上,是以在路看来,如此高调的出场似乎颇有些被触到底线继而爆发的意思。
只见得殷天正须发全白,但是脚下如揽风神行一般,飘向天鹰教众所清理出的的空位主位上。轻功之高竟让方才哗然的江湖群雄一时安静下来。也不知是谁刚刚爆出一句:“好轻功……”随即便没了声息,想来是被旁边的人给按了下去。
不过殷天正此时出场,的确是让路遥和灭绝师太间颇为紧张的气氛蓦然缓和了下来,盖因比起路遥这么个大夫,显然俨然是明教分教的天鹰教教主更被灭绝师太所仇视,至于什么渊源传承,全部可以过后再论。于是随着灭绝师太注意力的转移,整个峨嵋派今日到场的弟子们很快悉数齐齐将注意力转向了天鹰教。
殷梨亭此时极轻声的对路遥道:“傅兄所料果然是半分不差。”
路遥偷笑点头:“论算事,我比秋燃准。但是论算人心,秋燃却要比我厉害的多了。”
眼见着灭绝师太刀子一样的目光已然杀向殷天正,却还没等峨嵋派这边有动静,倒是忽听得一声暴喝:“好你个殷老儿!今日竟然敢不请自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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