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倒是被罗彦的叫声给惊醒了,饶有趣味地看着这比试该如何进行下去。事到如今,惊喜和震撼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前来围观的预想。要是接下来还有这样的趣事,他们觉得过了今日,能在城门前给过往的行商士子吹小半年。
在数百号人的目光中,张通长出一口气,突然间就站出来说道:“罢了罢了,今日这比试,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我张通自诩数算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谁想到今日一见,才知道以前都是妄自尊大。以罗博士的本事,比我高出数筹不止,我自愧不如。”
说完便朝着罗彦一拜。
突然的剧情反转,让人们有些失望。很快就有人嘲讽起来。
“亏你那会儿说得那般厉害,原来也不过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这个念头,有名无实的人实在太多了。得了,算我眼瞎,今日这热闹,是没法看下去了。”
“我那会儿还拼命给你叫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种种刻薄的话刺入张通的耳朵,开始他却兴不起一点反驳的心思。那会儿罗彦也是这般待遇,可是他用真本事将这些话无声地回击过去。自己呢?那会儿正在洋洋得意,可是到了现在,又该如何回击?回击不了,那就只好忍受着。果然是世事无常啊。
叹了口气,张通这才继续说道:“拜师的事情,张通这就书信一封向家中长辈禀告,想必不日就会携拜师礼前来。为了能让我顺利说服长辈,还望罗博士能够应允,让我将方才那解题的方法一并捎回家**人验看。”
他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此刻既然已经知道双方的差距,便已经从心中将罗彦当作了老师。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建立关系,可是说起话来,已经完全将自己摆在了弟子的身份上。
见张通这般干脆,还真是把罗彦给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缓过神来,回应道:“虽然我收你为弟子,确实有些托大。但是想来也是有些东西能够教给你,不会让你吃亏便是了。那解题方式你且拿回去,抄录一份自行琢磨。等你家长辈来了,我等再详谈其他的事情。”
罗彦心知自己因为这百鸡问题,在算学一道的地位基本上敲定了。百工之人不同儒学,有老幼尊卑的分别。代代相传自然很多,可是达者为师也一样流行。只要往后自己还能够在算学一道有所建树,而且让张通得到足够的成长,那么自己收张通为弟子,就不会招来诟病。
听罗彦这么一说,张通点点头,又是一拜。
起身以后,说道:“这段时日,不知张通能够在罗博士身边求教。”
反正书信从这里到了清河,家人商议之后再从清河到这里,少说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罗彦虽然给了自己那份解题方法,可是想要研习透了,还需要罗彦的讲解才行。而且,以罗彦方才的话,暗地里不就是说他会的不止这两下子么?
一时间求知欲让张通振奋起来。
想了想接下来的事情,原本打算要向律疏伸手的。但是既然有了张通的这么一出,自己的名声算是打响了。那么接下来很快就能够迎来应征得热潮。有了张通这样一个算学水准不错的人帮忙,却也省了自己好大一番功夫。
点点头,罗彦说道:“也好。这样吧,这段时间,你便在这州学中住下。等再过些时候,我再另外安排你的住处。这样也省得你来回跑了。”
有这样的好事,张通哪里会拒绝,忙不迭地点头。
一场比试,就在这样诡异的画面中结束。围观的人们带着不能继续看下去的遗憾,纷纷散开,只留下州学的学生们自发将抬出来的桌案又抬回去。
比试刚刚结束,但是热闹才刚刚开始。
次日一大早,如同往常一样,罗彦早早起来在州学中走了几圈,这才开始吃早饭。想起突然多了一个张通,便差阿全将其叫来,一道吃过。也不提其他的事情,只是简单聊了几句,罗彦便让张通回去做自己的事。而他,则是抱着一本古籍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有了这番波澜,闲适的日子也不知道能够多久。还是趁着狂风急雨没有到来的时候,多逍遥自在一段时间吧。
州学中的诸人倒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是外边就不一样了。昨天虽然围观的懂行士子不过就是十来人,可是地方州县喜好算学的,相互之间都是有联系的。罗彦新奇的解法,催促着这些人和好友们一起分享。这样一来,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整个金州州城就已经传遍了。
但是还不够,影响力还在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持续发酵。
加上那些不明觉厉的百姓各种夸大其词,整日里对着过往的行商游客吹嘘,很快这件事情就传遍了京畿各地。
在金州的有些人倒是想近水楼台,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找到了州学门口,想试一试罗彦的考校,以求顺利成为罗彦招收的那五个人之一。
时间永远不乏聪明人,尤其是读过书的,脑子转的自然更快一些。他们知道时间拖得越久,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士子就越多,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会奔着罗彦的招收名额去。虽然人数不知,但是不容置疑的是,到时候竞争对手的实力就不是一个金州的水平可以相比的了。
在后悔不迭中,这些人围在州学门前,以求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
可惜,让他们失望了。就在第三天的早上,州学门口的告示牌上就贴了一张纸,上边明确写着:算学招录事宜因为之前种种原因搁置,将在十天以后重新开始招收,此次招录人数四人,待遇不变,其他要求不变。
一句话就让很多人大失所望。罗彦这货明显是要端架子等其他州县的士子前来,不然怎么多不说少不说,偏偏要说十天。十天时间足够把消息传遍京畿,同时还让有意的士子前来了。各种惋惜和遗憾中,这些人只能转身离开。此刻站在这告示牌下,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这么长时间,消息自然传到了长安。
自从罗彦拒绝入京以后,李世民就经常把注意力放在罗彦身上。他满怀着好奇心,想要看看罗彦究竟能在金州搞出些什么名堂。可是从正月以来,隔几天就有人传来的消息让他失望了。没有啥波澜,依旧是去年的那一套,该讲学讲学,该玩乐玩乐,压根没有一点新意。
前些时候倒是听闻他招算学士子的事情,后来居然被人嫌弃,倒是让李世民一阵好笑。不过心里也有些埋怨,这货一直不干正事,这样玩真的好么。
谁想到刚以为这事情要平息下去的时候,突然间金州就传来罗彦和张通比试的事情。这份汇报可是详细到双方出的题目和解答都记录下来,奈何李世民自诩风流,偏生对算学是一窍不通。没办法,专业的事情还是找专业的人来干吧。想要读懂这份奏报,还是需要找朝中最有名的数算大家王孝通来。
这王孝通便是编写了《缉古算经》的那位。能在初唐就解出三次方程的人,自然当得起一声大师的称号。
听闻李世民召唤,王孝通还以为是要问历法的事情。从古至今,没有一个皇帝不对历法表示轻视的。这是关乎天时水文的事情,直接影响农桑稼穑。一本好的历法,值得皇帝用高官厚禄来求取。王孝通便是个中大家,前些年和祖孝孙一起编订了新的历法,获得了李渊的赏识,自此待遇就没有差过。
抱着满肚子的不解,王孝通见到了李世民。原本以为就是例行问那么一两句,然后问问不相干的良辰吉日。谁想到李世民二话不说,先将一本文书递给自己。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指着罗彦的解法,王孝通就有些吃惊地问道:“陛下,这真的是罗博士所为?”
李世民没好气的说道:“除了他还能有谁,整天不务正业,静干这等事情。他在金州广发告示,要找五个有志于科考的士子研习算学。你说,这不就是在打国子学的脸么。”李世民没有说的是,早知道他在金州就是干这种事情,当初就不放他回去了。
谁知道迎来的不是赞同,而是一声请求:“陛下,微臣想前去金州看个究竟,想告假半月,还望陛下恩准。”
一时间李世民呆若木鸡。(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入门题难倒英才
转眼之间就到了罗彦所说的十天以后。
打从三四天前开始,大批的算学爱好者就开始在金州城中汇聚。不同于文坛隔三差五的诗会文会,算学本来就是个枯燥的东西,日常哪里能找出什么乐趣来。很多时候算学界的聚会也就是三五个好友,对于某个问题商讨一下自己的看法。至于更多的,谁都想有更多的好事出来,但是找不到啊。
记得上一次最热闹的算学集会应该就是王孝通作出《缉古算经》。当时好些个大师名家纷纷带着弟子前往长安道贺。也正是因为当初那场集会,让这年轻一辈有了相互认识交流的机会。
当年的张通也算是崭露头角,很多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对于他的本事也是相当佩服的。如此骤然听说他要拜在罗彦这样一个名声不扬的人门下,而且通过那日的比试,不少人对于罗彦也有了新的认识。想获得更大的进步,或者纯粹是好奇,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总之年轻一辈来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
这天一早,金州各大客栈中就陆陆续续走出了不少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且不论各自衣着如何,光是那一股子精气神,就值得人伸出大拇指。怀着不同或者相同的目的,这些人不约而同向目的地——金州州学进发。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么多人来到州学,赫然发现老熟人不少。
“周兄,没想到你也来了。怎的,对着四个名额有兴趣?”
“说没兴趣是假的,这几天看那个解法,个中有颇多趣味。我想要是能够跟着这位罗博士学习几个月,必然能有不少的收获。”
“咦,杨兄,几年不见,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相逢。”
“说的是啊。没想到宋兄居然从江南赶过来了,当日一别,犹记得宋兄意气风发的样子。今日一见,一如往常,真是太好了。”
“快看,那是谁?没想到这位居然也来了。”
就在喧哗声中,人群中走进来一个身穿浅蓝色衣裳的少年。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只要是认识他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佩服。当然了,那不知道的人,只能悄悄询问旁人此少年是什么身份。
“他?他你都不认识,看来几年前你是没有那个资格去长安了。这位就是传说中聪慧异常的祖继贤,祖家最优秀的传人。”
“原来是他啊,看来今天是热闹了。不管他此来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有了这些人的参与,这场招录绝对不会平淡。”
很多人点点头赞同:“不仅是他,我还看到了不少世家和大师的传人。唉,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应该早早地来应征,也好过和这些人竞争。简直就半点机会也没有了啊。”
金州和附近几个州县的那些算学同好齐齐地哀叹起来,要是当初没有那么多的犹豫,也不会有今日之争。
众说纷纭的时候,州学的大门“吱呀”一声。犹如军中的号令一样,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一起射向那慢慢开启的大门处。待开到有一个人可以进出的时候,忽然间探出一个脑袋。“呀,不想诸位这么早就来了。让大家久等,张某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
一句话说完,这个脑袋就慢慢伸出,逐渐露出身体,最后连腿脚也迈出门槛,随后就是躬身一礼。
赫然,是张通。
“张兄,几年不见,你怎么干起这门房的活来了。”略带调侃地,祖继贤对着张通一回礼。
却是两人同样的出自算学世家,这年龄也没有差上多少,当初长安见过以后,两人也是时常有书信来往。正是有这样深厚的交情,祖继贤才敢这么笑话张通。至于祖继贤身边的几个,虽然和张通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可是也算是彼此认识。对着张通也是回礼之后,跟在祖继贤后边和张通寒暄起来,顺带打听点罗彦的消息。
“原来是祖家老弟。哈哈,我也不想来啊,只是罗师跟我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没法反驳,只能乖乖听他的。”言辞之间,对罗彦的恭敬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张通还没有正式拜师呢,可是眼前这个态度,明显就是将罗彦当作是老师来看待。没有丝毫的做作和逗乐,这一声“罗师”叫出来,很多人都听出了张通的佩服。
“张兄,这罗博士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这等心悦诚服?”怀着不解,祖继贤问道。
淡淡笑了一下,张通说道:“只有跟着罗师学习一段时间,才能知道我等所学不过是皮毛。自从跟了罗师以后,我才知道这世间居然有这么多我等不知道的事情。回想以前,确实是我等妄自尊大了。”
听张通一直在为罗彦吹法螺,祖继贤也有些不耐。当初两人是并驾齐驱的英才,如今眼前这人却拜在一个同龄人门下,还这等吹嘘。这不是平白降低了自己这些人的身份么。等张通说完这句话,祖继贤便说道:“好了好了,你这罗师的本事我等已经知道。今日我等前来,想必张兄也知道是什么来意。不求跟着这位罗博士学习,只想见识一番这同龄人中突然冒出来的宗师。”
看到祖继贤这般冲动,张通似乎想起了当日的自己。也不多说,便从怀中掏出三张纸,说道:“罗师也知道诸位的意思。因此我来之前,便将这入门的题目交给了我。诸位,想要见罗师,便将这三道题目都答上来吧。”
说完便展开纸张,将第一道题目念出口:“平平湖水清可鉴,面上半尺生红莲。出泥不染亭亭立,忽被强风吹一边。渔人观看忙向前,花离原位二尺远。能算诸君请解题,湖水如何知深浅。”
这是一道很明显的勾股定理应用题,关键就在于能够明确地理解题目的含义。诸多士子好歹也是读过书的,哪里会听不明白。在心算之余,还不禁吐槽罗彦出题的形式:这罗博士想写诗想疯了,就连这题目都不放过。唉,往后这数算一道,难道非要先学会写诗不成?
很快所有人都报上了答案。张通等着人群中话音落下,这才说道:“三有四分之三尺的朋友请上前来,其余各位,还请退后。”这三有四分之三尺便是问题的答案了。这是入门资格题,第一道不过是清除掉一些围观的人,因此难度比较低。
一阵忙乱,已经有上百号士子站在了人群前边。显然,这些就是方才答对的人。
“第二题,罗彦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逢花饮一斗。三遇店和花,喝完壶中酒。试问壶中酒,原本有几多?”这道题目一出,好些人不禁“噗嗤”笑了起来。这也太能玩了吧。出题就出题,还要作诗,作诗也就罢了,还非要把自己写进去。这是生怕不知道题目是你出的么?
这道题目需要耗费的脑力远远不是方才那简单的勾股定理可以解决的。虽然是个简单的一元方程,可是难度就在这绕来绕去。以是过了盏茶功夫,这才有人报出答案。一看,便是那祖继贤。随后才有人陆陆续续回答出来,但是已经拖沓了好长时间。
“八分之七斗。前五十位回答正确的朋友还请上前两步。”
“第三题。今有股幂减弦较较与股乘勾等。只云勾幂加弦较和与勾乘弦同。问股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