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还是罗彦以退为进的借口。今日看来,传言反而有些太过阴暗。
因此杨说也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反而很是爽朗地笑了笑:“能有这般尊师重道的人,想来也没那些后生说的那么骄狂。我倒是越发好奇他信中说些什么了。”
说着,还朝着两人扬了扬手中的书信。
却是这些天被陆府拒之门外的人多了,对罗彦不利的流言也顺势而起。也传这些谣言的,自然以士林文士居多。
缓缓打开书信,杨说似是有意让二人知晓,居然就这样大声念了出来:“后学末进罗彦拜言:杨公得重,忍辱赐书。以大人之尊,央后生一面。言辞恳切,心内惶惶。罗彦本庐州贫寒,得先皇圣明,邀天之幸,科考得中。又有陛下之恩隆,方有今日。才学浅薄,德行缺漏。得公垂问,岂不幸甚。
然先师驾鹤三载有余,罗彦虽长安守孝一年,不及坟前一挂纸钱。心内愧疚,日日夜夜,如有神灵,拷问自心。更兼身入宦海,浮沉两岁。未承遗志纠集黎庶,反多悖逆以遭贬谪。侥幸得无事之身,方敢至此,以赎心中之债。
以是杨公情深,不敢罔顾先师恩重;琐事繁杂,不若守孝坟前紧要。三月之后,定负荆于门前;今日之时,唯遥拜于云中。后学罗彦再拜言。”
杨说这些年也不知道读了多少后学末进的文章,罗彦的诗作和文章自然也没有少读。
原本只觉得那些文章绝非一个年轻人能够写的出来,不想今日这一封简单的书信,老先生先前不过是用吴侬软语,读到中途,情不自禁就用上了雅言。
这是老先生的习惯,好文章就该用他认为最美好的声音读出来。
读完之后,犹觉意犹未尽。只是读起第二遍又觉得坏了心中的感动,只能不住地赞叹:“好,好,好。”
陆敦义已经流下了泪水,因为罗彦的言辞,多是写他与陆德明的事情。而宋好问虽然没有这般激动,却被老先生连续三个好字给惊呆了。
能让这位下榻的,自然是故交了。宋家乃是杨老先生的姻亲,宋好问自幼就和老先生多有接触,深知随着年岁渐长,从这位口中说出一个好字有多困难。
尤其是那个用雅言的怪癖,这几年更是鲜见。
不想今日居然一次性都见到了。
不管两人的表情,杨说很是激动地自言自语道:“三个月是吗,我便在这吴县等上三个月。如今这样文采斐然的后辈不少,但这般情深意重的,却是少见了。”
随后,看着刚将泪痕擦干的陆敦义和蔼地说道:“三个月后罗小友回来的时候,且记得通知老朽,让我前去陆公坟前凭吊一番。”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你们没资格说他
听到杨说的话,陆敦义人都傻了。
当日陆德明下葬,杨说早就前来凭吊过了。如今再次前往,还非要在罗彦要回来的那天,如果说不是刻意去看罗彦的,陆敦义觉得不相信。
但是这位发话,加上也是一番好意,他如何能拒绝。
只能是不住地点头罢了。
陆敦义失魂落魄地回去了。今天的见闻委实让他大半辈子修身养气的功夫破功了。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概括今天的一切,那他一定会说,小的是奇葩,老的也奇葩。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语言比这个更有力了。
回到陆府之后,一干陆家小辈便围了上来。今天陆敦义一个人去见杨说,大家心里都捏着一把汗呢。一个不好,不仅是罗彦,连同陆家,在江南的地位都要收到冲击。
见陆敦义这般魂不守舍,陆家子弟心里都有些慌了。
看样子,今天陆敦义去宋家没有捞到好啊。
倒是陆正明有些担当,待跟着陆敦义走到正堂的时候,鼓足了勇气问道:“阿爷,今日前去……”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陆敦义一脸的欣喜。那个变脸的速度,让陆正明狠狠地眨巴了几下眼睛,这才继续追问:“阿爷,今日你去,没出什么事情吧?”
“放心,能出什么事情。往后再有人前来投名帖,你一概告诉他们,一切等到三个月后再说。”
忽然间变得理直气壮的陆敦义,给了陆正明莫大的信心。看来,今天这趟,杨说老爷子并没有生气。既然这样,那就自己阿爷怎么说就怎么做了。至于原因,没看到杨公都没有怪罪么。
点点头,陆正明便向着自己的父亲一拜,随后走出正堂,安抚那些心中惶恐的年轻人去了。
陆家的人心安定,同时门前逐渐开始冷落。不过城东的宋家却开始了新一轮的热闹。
不同于陆家的拒绝,杨说并没有拒绝年轻士子的拜访。提携后学的事情,这位老先生一直都很乐意。
“杨公,据说前天你老人家的拜帖也被陆府给拒绝了?”等一干士子和杨说都聊得熟悉了,一位年轻人便很是直接地问起了这个问题。
毕竟是这段时间苏州最大的热门,问题甫一提出来,便场的所有人支棱起耳朵。只等着杨说一个回答,便会有很多人跟着口诛笔伐。
“不错,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看到罗彦本人呢。”杨说也有些惋惜。那般的文采,他恨不得尽早渐渐这个后辈。奈何还需要等待三个月。
无意中的一声感慨,却让在场的不少士子觉得,这是杨说对于罗彦产生了不满。
“是啊,罗彦虽然身为国公,但他也毕竟是士林晚辈。这般拒绝杨公美意,着实有些骄狂的过分了。”
口诛笔伐随着这一声议论,便彻底拉开了帷幕。
“先前只觉得,能够在长安举荐不少文士,定然是个平易近人的。不想来到江南,这位就摆上了他国公的架子。这些天前前后后有接近两百份名帖投到了陆府,居然全都被拒绝了。”
“正是,我看啊,这位是位高权重,也有些看不起我江南士子了。他还是我江南出去的人呢,不想这么快就忘本了。”
……如此这般的议论,一面倒的全都是对罗彦的抨击。
没办法,所有人都被拒绝,谁能没有一点火气呢。文人大都自傲,能够这般主动前来拜访,都是冲着罗彦举荐贤才的美名。可是如今好处没有捞到,怎么让他们不抱怨。
杨说一声感慨之后,陷入了沉思,还没注意到现场的话题已经逐渐被带歪。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这会儿都开始抨击起罗彦来。
经了昨天的书信,老先生对罗彦是万分的好感。怎么容得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就会趋炎附势的后辈这般诋毁。因此很是不快地说了一句:“你等知道什么。一无所知,怎么有资格说他。”
宋家正堂之上,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谁都没有想到,老先生居然会忽然间发这么大的火。以是各个都噤若寒蝉,原本还想着乘势各种说坏话,此时也只能憋在心里。
缓了口气,老先生这才说道:“昨日罗小友让陆主事捎来一封书信,我觉得,我江南浮躁的年轻士子们,也是该好好看看了。”
说完走出了正堂,不久之后,折身回来,手上却多了一封书信。
没有人代劳,老先生依旧是一副铿锵有力的雅言,将罗彦的书信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
“如果你们也能有这般的心态,何愁不能在儒学上有大成就。就这一篇文章,只怕有些人一辈子也写不出来。”说完了这些话,老先生生者闷气离开了。
留下一堂傻了眼的士子,静静在哪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宋家正堂的事情不胫而走。那句“你们没资格说他”,也随着这件事情传遍了吴县。不少人只能感慨还好自己当初没有跟着一起前往拜访杨说。不然,今天茶楼酒肆的那些闲汉说的故事里头,便有自己的一份了。
当然,最为热门的并不是这两件事情。因为那都是茶余饭后的调侃。
让所有人震惊的罗彦那封简短的书信。
当吴县的教谕很是感慨地说了一句:“此文颇有《报任安书》之遗风。”更是将这篇文章炒得越发火热。
《报任安书》为何物?那可是史家圣人司马迁流传最广的文章。虽然《史记》一书足见司马迁之笔力,但这份书信也是士林颇为尊崇的。
虽然吴县教谕不过是前朝一个中第的进士,但有人说出这个评价,就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宋府,宋好问和杨说正在一起饮茶。杨说大骂年轻士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而三天时间,已经足够将很多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了。
“杨公,你这样,真的不怕揠苗助长么?那罗彦虽然这些年在士林确实一直遥领同辈,但是也当不得你这般夸赞吧。”宋好问将憋了他三天的问题说出来,让杨说一阵大笑。
“傻孩子,你可知道,我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罗彦他当得我这样的赞誉。流言总有不攻自破的一天,但如果事情是真的,我这般做法,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和长安很多大儒的看法一致,杨说也认为,士林下一辈的希望,大部分要寄托在罗彦身上。单是一个墨香居,如果要较真的话,足够将罗彦衬托为半个大儒。
所以他现在就是希望罗彦能够尽快成长起来。
亲眼看着一位大儒的诞生,这是他们这些前辈最大的心愿。那代表着,儒家后继有人了。
宋好问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杨说已经摆了摆手:“你比我年轻,罗彦的所有事情,你会慢慢看在眼中。到了我这个年纪,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个杰出的后辈更加值得开心的了。”
随后,宋家便陷入了一阵寂静。
但是,外界却并没有因此而寂静下来。反而越发的热闹了。
消息如同是一枚石子,投入水中,便会随着时间,让越来越远的地方泛起涟漪。这段时间,苏州城已经足够热闹了。因为墨香居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江南。
不少士子不远百里赶来,正是为了能够亲身参与到这件幸事中来。
松鹤楼中,整整一层二楼,这会儿全都是四面八方赶来的士子。
前几天因为吴县传出罗彦不见外客的消息,以至于让不少向前往吴县的士子都再次停留。偏生又不甘就这么离开的士子们,便找地方住下。
只等有罗彦的消息,便即刻赶赴吴县。
忽然闯进的一个士子,让二楼的人心里都是一紧。他们认得,这位便是不信邪,亲自前往吴县的士子之一。如今回来,也不知道带了什么样的消息。
“兄台,吴县那边如何了?诚国公可有消息?”
不同于吴县那里的谩骂,这边反而更为关注罗彦到底如何。
“唉,别提了。小弟我前去,不仅未曾见到诚国公,还被杨公被骂了一顿。若非小弟如今依然恍然大悟,只怕都不好意思说这些事情。”
“却是如何?”
既然此人敢说,自然是愿意说出详情的,士子们急忙追问。
“诚国公要两个多月之后才会回见外客。同时,给杨公的书信诸位不妨听听,杨公便是因为如此,这才将原本谩骂诚国公的我等给狠狠训斥了一番。”
掏出早就抄录好的书信,这位士子洋溢顿挫地念了起来。
念完之后,士子很是感慨地说道:“就因为这个,杨公说我等有什么资格说人家。老实说,这心里是真的有些不快。可是,比不过就是比不过。吴县那个教谕甚至说,此文颇有史圣风骨。唉,三个月后,我是没有颜面前去吴县了。只求到时候墨香居开业,诸位兄台能够带我购买一些书籍。回去之后,我便闭门读书,什么时候自觉能够有人家的文章好,再出来见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这回真的热闹了
转眼之间,随着杨说老先生的斥责,吴县安生了不少。
当然,更为重要的原因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士子没有了等待下去的耐心,便早早地收拾行装,就此回去了。这人一少,是非自然也随之少了许多。
不过,经了这些事情,人们反而把真正的重点忘了。
五月依然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尾声。留给人们的除了花褪残红,也就是那短暂的凉爽了。即将到来的炎热,让原本就有些浮躁的人心,此时变得更为躁动。
对吴县或者苏州甚至是江南士林来说,这种躁动就更为明显了。
因为翘首以盼的诚国公罗彦,所谓的守孝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想着即将看到这位的真面目,有些人便已经兴奋不已。
只是,出乎意料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六月初一。
如果非要找个占卜的先生问问,他一定会告诉你,今天特别适合开业乔迁。如果还想要问点什么,那么你将面对的是一张满带笑容的脸,和一句:“郎君,算卦是要给钱的。”
吴县市中自然不少这样的算命先生,但今天在市中更为热闹的,却不是这些卦摊。
锣鼓喧天的热闹声里,将街上闲逛的行人纷纷吸引到一处匾额上挂着红绸的铺面前边。
一看这个样子,便知道此处乃是真的要开业。
这等大吉大利的事情,少不得向东家讨几文喜钱。怀着这样的心思,一时间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庞大,以至于堵住了往来的通道,只能让更多的人被迫滞留在此处。
但见锣鼓敲了好大一阵,硬是不见有个管事的出来。人们渐渐等的有些不耐烦。看着那些舞狮杂耍的伶人,便开始嚷嚷道:“杂耍的,这开的是什么店?”
只是问了一句,忽然间锣鼓停歇。而那些个伶人也停止了手脚动作,不约而同站在了店铺的两旁。
“吱呀”。店铺的门从内而外打开,走出来一人,却是让不少吴县本地的士绅乡民大吃一惊。
怎的是陆家的二爷?
不约而同冒出这样一个疑问之后,马上有聪明人在人群中喊道:“是墨香居,墨香居居然开在了此处。”
也难怪此人惊讶。要知道以墨香居的大名,便是市中那处位置最好的铺面都可以拿下来。不想只是选择在这略微偏僻的地方。更何况,看着这家铺面,似乎最多也就容纳十来人在里头观看。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可围观的百姓可不管他心中怎么想。一经他将那句话叫出口,顿时很多人开始拍手喝彩。
场面,近乎失控起来。
陆敦义不得不高声喊起肃静。
先前百姓叫嚷,陆敦义也觉得是该让这些人好生吃惊一下。但如果再让他们叫嚷下去,错过了吉时,反为不美。
直到喊到喉咙嘶哑,围观的人群这才停止了喧闹,将视线齐齐汇聚到陆敦义身上。
“诸位,听我说。经过两个月的紧张筹备,墨香居江南分号,今日便要在我吴县开业了。墨香居所有的经营规矩,与长安别无二致。”
陆敦义一言说完,便有士子紧张地问道:“敢问陆公,这书价又该如何?”
先前只是说了经营规矩,自然是传说中种种购书的限制。但是人们更为关心的,其实还和钱有关。谁都不想一模一样的东西,在长安卖十文,到了江南便要翻上一番。那也委实有些不合算了。
虽说先前有人从长安带回来的书籍,转卖价格甚至高出三倍。但既然分号在此,还要出现这等事情,就让人有些不爽了。
而陆敦义的一句话,让寂静的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唿:“既然经营规矩都一样了,那么价格,自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