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小吴咱们赶紧吃,要不菜都凉了。”白阿姨给我夹过一只鸡腿。
“爸爸,那你接着说老北京年三十怎么过?”高保平听的反倒上了瘾。
“年三十嘛就是‘卅晚上熬一宿’,到了三十晚上,全家吃完年夜饭后,要尽情地玩上一夜。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大年初一吃饺子’就开始了。‘年初一的饺子’可不在初一白天吃,而是年三十的晚上零点一过就端上桌的。第二天就成了新的一年的大年初一了。待到天明,家里的晚辈都要给长辈拜年、祝福。初一到初五则是走亲访友互相拜年、聚会的日子,或者是出门逛庙会。那时街上随处可见头插红花的姑娘、手举风车的小伙儿,还有身挂大串山里红、手里抖着空竹的孩子,过年那几天,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高叔叔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老北京过春节那热闹的时候。高叔叔在我刚进门时满脸热情而不失矜持的标准政府官员的表情,此时却变得那么纯净、那么深情。
“高叔叔,在你小时侯,正月里有什么好玩的?”吃了几口菜,我拣他乐意说的话题又问(这是我当秘书时养成的察颜观色的贱毛病)。
果然,高叔叔又眉飞色舞:“那时侯正月里就是四个字吃喝玩乐。从初一到十五就是逛庙会了。庙会上有吃有喝,有玩有乐,不去庙会逛逛,过年过不出味来。北京人喜欢小吃,那时有著名的厂甸庙会,可称集小吃之大成。什么新出炉的芝麻酱烧饼啦,金黄喷香的油炸鬼啦,咬一口顺嘴流油的猪肉包子,酥香蹦脆的干蹦儿,螺丝转、豆沙包、茶汤、油茶、杏仁茶、香油排叉、炸灌肠、卤煮火烧、羊霜肠、卤丸子、豆汁、豆腐脑、老豆腐数不过来。用西葫芦羊肉拌馅儿,烫面做皮儿的饺子,先蒸后炸,叫‘蒸而炸’。伙计在摊旁一边忙着呼唤顾客一边吆喝:‘吃来哟,西葫芦羊肉好吃的馅儿皮儿是开水烫的面儿,外焦里嫩的‘蒸而炸’,又脆又香啊!’。。。。。。。”
“嘿、嘿,爸,你别说了,你还让不让人过你了?”高保平用筷子敲了敲菜碟,“听得我口水都流下来了,这几年去哪找你说的那些吃的。”
大家给他说的都笑了起来,然后都陷入了一片沉思。是啊,北京什么时候才能再有那些繁华的景象。
“乒乓”、“啪啪啪啪啪啪”楼下放“二踢脚”和鞭炮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我们,“哎呀,菜都凉了,我再去热一热。”白阿姨惊叫起来,“小吴,你还没吃好吧?”,“我吃好了。”我连忙站起,“阿姨我帮你收拾吧。”
“不用、不用,你坐着和他们聊吧。我自己来。”白阿姨急忙推辞。
“没事,闲着我也难受,在家我常帮妈妈收拾(其实哪有)”。高保平见我帮忙,只好也上手了。
“白阿姨你是上海人吧,你们上海怎么过年”,在厨房里我一边帮白阿姨一边问她。
“阿拉上海人过年和这大概差不多。”白阿姨不经意间说出一句上海话,“也是从廿三开始,家家户户要‘送灶’、‘祭灶’,夜里每家在贴着灶神像的厨房灶头上,供上酒、水果、荸荠以及好鱼、好肉,有一首竹枝词这么写到‘名利亨通少是非,全叼神佑默相依。今朝酌献无他物,鱼买新鲜肉买肥。’”白阿姨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好象在想什么,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
稍停一会,白阿姨接着说:“过了二十五,家家户户开始忙着过年的各方面的紧张张罗。首先是要购买、备足新年所用的各色食品。每家还要磨粉,为了包汤圆,有些家庭又磨米粉自制年糕。汤圆是取‘团团圆圆’的意思,年糕吃了可以‘高高兴兴’、‘年年高’。然后是准备新衣、新帽、新鞋。人们一般也许一年中都穿旧的,但在新年中是一定要翻翻‘行头’的;再次是开始买春联、买年画、买‘门神’,贴在门上户首、楼上楼下。这一时期,市场上卖这些东西的品种很丰富。各家也是各取所需,如买春联,店家多数选‘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一般住家则多选‘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园’。最热闹还是正月十五闹元宵。十五月满,正好合团团圆圆之意,是为大吉大利。这天家家都吃元宵,也就是汤圆,取团圆、吉利之义。但元宵最红火的还是‘灯节’。那天家家户户、各家店铺都把灯挂在门前,寺庙、园林、广场这些公共处所,更是大张灯彩。晚上万灯齐放,连片连城,红光耀天。灯彩造型五花八门,有各色花灯,各种植物灯、动物灯、人物灯、故事灯等,最常见的有兔子灯、元宝灯、走马灯,最大、最精彩者为“龙灯”:龙身有首有尾,鳞片闪烁,共长9节,下面用长木柄,由舞龙得的操持。还有人人拿着‘滚灯’,与龙周旋、追逐,甚至打斗,这时人们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出来观灯。城隍庙和豫园又是一个活动的中心点。这里亭台楼阁遍饰灯彩,内外通明。园中大假山高岩处,还燃放花筒烟火,最为吸引人。观众们摩肩接踵,笑逐颜开。这灯节除看灯外,领略的还是一种特别的‘人气’:所谓‘十里珠帘都不卷,看灯人看看灯人’,便是那种独特的意境。元宵节一直闹到半夜,等到灯阑兴尽,人们才慢慢回家。有一种说法,这天正好还是灶神归来的日子,那么回家正好将这位灶老爷接住。真热闹啊!!可惜文革开始就再也没有这热闹的灯节了,都让当‘四旧’给破除了。”白阿姨感慨着。
正文 40庚申猴,啊,我的所爱!
帮白阿姨收拾完后,我们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这时候还没有春节联欢晚会,文艺节目如歌舞、访谈等也很少(春节联合晚会好象在一九八三年才出现)。电视台也很少,这里只能收到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节目就更少的可怜,只有一些新闻节目和几部国外引进的电视剧,《大西洋第来的人》、《加里森敢死队》等。这会他们正在看《大西洋底来的人》主人公麦克的紧张历险。对这些老古董电视剧,我是不太感兴趣,要是《加里森敢死队》倒还能凑合。我随手拿起一张搁在旁边桌子上的报纸翻了起来。习惯性的先看看抬头日期,二月十五日的,不错,北京不愧是全国政治的中心,当天报纸当天到。大致浏览了一下报纸内容,无非就是七九年己未年已要过去,八零年庚申年就要来临。恩,庚申年,“庚申”这两个字咋这么熟悉,我随手放下报纸,若有所思,可怎么也就想不起来。苦思了半天,也理不出一点头绪。在前生我对这些天干地支、乾坤八卦还有什么二十四节气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别看我在乡镇呆了十几年,有时连什么季节种什么庄稼,也不太能搞清楚。没办法,一直在县城长大,实在是没兴趣去弄懂这些东西。看着就头疼。“高叔叔,今年是什么年?”这个问题只能慢慢考虑了。
“今年是猴年吧?!”高叔叔答得也有些迟疑,看来他对这些也不太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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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年,庚申猴,我的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难道第一张猴票就是今年出的?我急忙又拿起几张报纸,一张一张细细翻阅起来,看看报纸上有没有这方面的报道。在我的影响里一九八四年我在省城读书时,一张八分钱的猴子生肖邮票涨到了几块钱还不好找。应该是这一年发行的!终于在一张报纸的第四版右下放的小栏内,找到了它的消息,只有短短的十几个字:二月十五日,我国第一枚生肖邮票……庚申年猴票正式发行。原作者黄永玉,设计者邵柏林,发行量500万枚。
我抓狂了。天哪,二月十五日,今天可不就是二月十五日吗?庚申猴,这可是好东西哪,八分钱的东西在八十年代后期涨到了几百块钱,这是因为国家从八一年开始,接连发行了几套生肖邮票。集邮者才想起龙头老大庚申猴。大家从后向前一枚一枚寻找,在供求需要引导下,猴票价格就开始脱离了邮政资费的界限,向商品领域进军。当时八四年我在学校也是个小集邮迷,每个星期都到邮市上转悠,看到有便宜点的就买下,但也只限于一两角钱的,毕竟当时也在上学。对后来几十、几百块钱的猴票却是敬而远之——太贵。八分钱的的东西,卖那么贵!真是穷疯了。我心里狠很鄙视了他们一把。谁料到了九十年代猴票一路攀升,从几十、几百块钱一直涨到三千多,四方联涨到了一万五千元。唉,不是咱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后悔的我肠子都悔青了,你说八四年我以几块钱的价格买上几十枚,到2005年抛出去哪不就发大了嘛,哪用得着穷困潦到,让老婆每天骂,以至于咱怨气冲天喝了醉酒闹了个穿越。不知现在老婆和孩子可怎么活?唉,爹死娘嫁人,随他去吧!都怨那该死的、爱虚荣的、爱唠叨的臭婆娘,怎么不让她穿越到这,重尝一尝这年月受苦的滋味。她也是那个年月农民家出来的孩子啊,忘本哪!!!不是好鸟!
“永成,你是不是有点累了,脸色不太好。要不先让保平带你去休息。”白阿姨见我脸上一会喜悦、一会哀怨,表情变幻不定,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刚才想起了一些事情。现在好多了,咱们接着‘守岁’”。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坐直身子,恢复了常态。
“永成肯定是想家了。可以理解,毕竟是第一次在外面过春节。”高叔叔关切地说。
“嘿,有什么想的?我要是能在外面过年,乐都乐死了。”高保平接口就道。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你要是在外面过年,妈都能愁死,你还乐都乐死了。”白阿姨一指头捅到高保平的头上,“永成妈妈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在想永成呢。”
“随口一说、随口一说。”高保平嬉皮笑脸跑到卫生间了。
听了白阿姨和保平的对话,我的鼻子一酸,儿行千里母担忧。记得在我前生时,我在省城上学。母亲一接到我的来信,抱着先哭半天才看,两张薄薄的信纸,要看几天才宝贝似的珍藏起来。而现在的妈妈肯定也是正坐在大门外的圪塄上,边哭边想他的五儿呢。一行泪从眼里流下来,我悄悄地转身擦去。牵挂我的人太多了,我牵挂的人也太多了。为了牵挂我的人和我牵挂的人,吴永成啊,你没有任何借口偷懒,你也没有任何借口逃避。老天给了你机会,再不抓住你对不起任何人。我的眼睛里立即充满了无比的坚毅和自信。
时间到了二月十五日的零点,楼下的鞭炮声大作,和远处的交汇在一起,传统中的一九七九年过去了,一九八零年新春来到了。
高叔叔对我们说:“小伙子们,去拿咱们的鞭炮,咱们也去迎接一下一九八零年。”
(对不起各位大大今天写了一半时,突然让去开会,只好先发这一点。有罪)
正文 41。春到京城(1)
一九八零年新春零时过后,白阿姨按老北京过春节的习俗,给我们煮得吃了“年夜饺子”,就各自休息了。按照老北京的习惯,年三十晚上不能睡觉,要痛痛快快地玩他一宿,这叫“守岁”。“守岁”有两重意义:岁数大的人在除夕之夜守岁,有珍惜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则是为了给父母延寿。守岁的娱乐活动一般是打打麻将,那是老年人爱玩的;妇女们则喜欢盘腿儿坐在炕上打纸牌,小孩子是最欢势的,提着灯笼绕世界跑,在院里或大街上放爆竹。而现在麻将、纸牌早就被当作‘四旧’消灭了,又没有别的娱乐活动,所以过了零点家家休息。
我躺在床上一直胡思乱想,刚迷糊一会,就被楼下骤然响起的鞭炮声惊醒,这时天已微明。
白阿姨和高叔叔已经起床,正在客厅里忙着收拾什么。“高叔叔、白阿姨过年好,祝您二位新春快乐、万事如意。我给您二位拜年了!”我深深鞠了一躬。
“过年好、过年好。”高叔叔连忙点点头,扶了扶眼镜感慨地说:“这吉祥如意的老古词,多少年也没有听过了,听着就透着过年的一股喜庆劲儿。”
白阿姨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我:“永成,快拿着。这是叔叔和阿姨给你的压岁钱,希望今年你和我们的保平共同进步。”我连忙推辞,我都怎么大了,还要什么压岁钱。
“永成,这可不能不要,大年初一家里的晚辈都要给长辈拜年、祝福,长辈也要给晚辈压岁钱,表示对他以后寄予的期望——前程远大。这不能推辞。”我只好接下。
稍做洗刷,吃过早点,和叔叔阿姨打了个招呼,我拉着高保平就急急忙忙出了门。今天有大事要办,可不敢马虎。今天凌晨我躺在床上仔细地盘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钱:家里给了一千元,两个女同学留下四百元,这基本没动,上次的路费还有二十多。对,就留下五十元钱,作为路费和给家里人买礼物用的,剩下的都把它变成猴票。要玩就玩个大点的,砸他个晕头转向,发他个天昏地暗,
一路上,我拉着保平,也没顾的上看北京城节日期间繁华的景象,摧着高保平带我到最近的邮电局营业他以为我要给家里寄信,不解地问:“我们楼下就有邮局的信筒,干吗要跑到邮局营业所?”,“别问那么多,快点有急事。”我一路上催着他。“莫名其妙。”他摇了摇头,只好带我向最近的营业所跑去。
在大约八点半的时候,我们跑到了营业所。这时里面只有一两个寄包裹的。我定了定神,走到柜台前问营业员:“我想买邮票,有吗?”
营业员乐了,“看你这同志问的,邮局没有邮票,哪儿有啊?大过年的,您跑我这来逗闷子。先谢谢您拉,大年初一一大早就给我一乐。您要几张邮票,要信封吗?”营业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不会说话。给你先拜个年,祝你新春快乐、工作顺利、找个好对象。”
“您也过年好,瞧您这话说的都说出花了,还不会说?真逗。对了,您要买点什么。”营业员被我说的笑成一朵花。
“有今年出的猴子邮票吗,我买几张。”
“吆,寄个信什么邮票不行,您还偏要猴子的。得,我给你看看有没有,反正现在没几个人。”营业员给我翻腾去了。
“多谢、多谢。”在北京呆了半年,北京人的客气我倒学了不少。
当时八零年发行猴票时,我国国内的集邮业务还没有普遍恢复。在当时,邮票就是主要在邮政通信中当作邮资来贴用。一般普通的信函上比较常见,更有的人把几张四方联当作包裹邮资贴在包裹邮寄单上。想想就替他心疼,再过二十年哪是多少钱哪!不过估计他也后悔死了,还不敢跟老婆说,要不能把他唠叨的疯了。难怪老辈们说的好,早知三年事,富贵一千年。便宜了我这个喝醉酒的穿越者了。
“您的运气还不错,今天送来的有猴子邮票,说吧,要几张?”
“有几张我都要了。”我以为营业员遇到我这大主顾,肯定会高兴的跳起来,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好大的口气,有多少要多少?我这有三十多版呢,每版八十张,你算算有多少张邮票?你用的了吗?咦,你不是搞投机倒把贩卖邮票的吧?”小姑娘一下警惕起来。
“好我的同志姐,”我苦笑不得“你见过有贩卖邮票的吗,全国各地统一价:八分钱,我卖给谁呀?卖给您,您干吗?!”
我也是纳闷就没见过有倒邮票的呀那你买那嘛多干吗你一辈子寄信也用不完。
“我们哪儿穷,买不起年画,小猴子画得挺好看的,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