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东西,是劫数,是劫数难逃;而在那些意气风发的鸡看来,自己的皮肉、筋骨可以转换成为饕餮者们新生的细胞,催发啖食者们对未来美景的期望,这些鸡在被选中的时候,还会引吭高歌。”
李华扁的话刚落音,大家已经对将到来的麻辣醉鸡充满期望。有人问:“麻辣醉鸡何时能够到来?”
李华扁说:“应该很快到了,但我需要补充的是,这鸡的烹饪方法很特别,每个鸡在被烹饪之前,均被注射一定量的麻醉试剂,所以,鸡在被烹饪的时候并不是处于死亡状态,而是处于麻醉状态,鸡的头不是放在锅里煮的,每个锅均有一个特制的锅盖,锅盖上均有个洞,鸡头都允许伸在锅盖外面,鸡身在烹饪中的时候,鸡脑对烹饪过程是保持记忆的,它们对麻油、辣油、酱油、生姜、茴香、葱末等都有着无比深刻的认识,如果它们认为厨师没有把生料配伍好,或者认为烹饪时的火力不够,它们会吐出它们的舌头,给厨师扮一个鬼脸。”
就在李华扁补充麻辣醉鸡的烹饪方法时,铁门被打开了,20只新鲜出炉的麻辣醉鸡分给了仓内的每一个人。
果然,这鸡是麻辣酥香,无与伦比。要比常熟叫花鸡酥烂肥嫩,要比绍兴醉鸡弥漫更浓郁的酒香,要比海南文昌鸡更加晶莹光亮,细嫩芳香……
因为,这些鸡的头在烹饪时探在锅盖的外面,所以看不出任何损伤,鸡头上的羽毛偶尔会颤动一下,羽毛的颤动和鸡的大脑的思考是同步的,羽毛颤动的越频繁,大脑的思考就越兴奋,这是享用麻辣醉鸡的最高境界。
偶尔还有几只鸡,睁开了眼睛,定睛看着饕餮者的姿态,它们的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容,饱含着一份从容,饱含着一份获得涅槃的喜悦。
李华扁在大家享用完麻辣醉鸡以后,跟大家告别。很多人想拜李华扁为师,智商情商高一点的,李华扁说可以授予术前性催眠术,智商情商低一点的,他说可以传授麻辣醉鸡的烹饪方法。
李华扁对失去生活信心的人一一予以鼓励,在李华扁面前,大家都变得很脆弱,钦敬和膜拜成为获得精神力量的最好方式,每个人想拉住他,挽留他,他跨出107仓的难度,不亚于冲过一个机枪密布的火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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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终极对话
金弹吃麻辣醉鸡的时候,鸡跟他谈了不少话。
鸡说:“我很荣幸,被你所享用。”
金弹很惊奇地问道:“为什么?”
鸡说:“你戴着手铐和脚镣,需要释放,然而我们牺牲的目的就是这个。”
金弹说:“戴手铐和脚镣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原本不需要释放什么,你说给予我什么释放,这不如同这手铐和脚镣一样,也一样是强迫吗?。”
鸡说:“但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你戴着的手铐和脚镣不仅仅给你的身躯带来严重的负荷,更给你的心灵带来严重的创伤,而且,你面临死亡。”
金弹说:“你现在不是也面临着死亡吗,你的躯体已被烹饪,只剩下你的脑壳有最后一抹思想。”
鸡说:“我说给你享用很荣幸,有我自己的原因。”
金弹问:“会有什么原因?”
鸡回答说:“因为给别的囚犯享用,是延续生命,给你享用,是更高级别的,因为马上要进入轮回或者转世,未知的、陌生的、不可预测的一切就要降临。”
金弹说:“你了解正义吗?带着手铐和脚镣的必定就是罪恶的吗?”
鸡说:“世俗的观念和法律的定义,你能穿越哪个?你现在是戴枷之身,世俗眼里的重罪,法律定义里的死囚。”
金弹很恍惚,原来的坚信变得动摇,他有点不相信鸡的真实存在,一切都是他的幻觉而已。
“你到底是谁,是人,是鬼,还是鸡?”
“告诉你吧,3年以前,我也是一个人,只是我已经死了,现在投胎做了鸡,今次已经是第五回投胎**了,满十八回,我就可以重新投胎做人了。”
“你还记得你的前世是谁吗?”
听金弹此问,鸡好像不能平静自己,不停地抖动鸡冠,鸡头上的羽毛纷纷竖起。
“你还记得挟尸要价那个事件吗,我就是被捞尸人在船边拖曳的那位溺水的大学生。”鸡的眼睛里溢出泪水。
金弹觉得很突兀,他脸上的横肉也不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那你们干嘛要去戏水呢,活得好好的,去找死。”
鸡说:“我们是建筑系的学生,我们的老师说现在的房地产价格与价值背离,建议我们人类像东海龙王那样在水底建造屋宇,我和另外2个同学在观澜湖测量湖的深度和广度,不想,我们都溺亡了……”
金弹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那假如水底建成了房屋,居住的人要不要自带呼吸机呢?”
鸡补充说:“我们教师的理论就是富人在陆地建房,穷人在水底建房。富人在陆地建房,需要给国家缴纳一定的契税,保证国家机器的运转,穷人在水底建房,就像潜水艇那样,幽静而复古的生活,不用缴纳任何契税,唯一要做的,就是你说的,要自带呼吸机。”
“可惜你们没有带呼吸机,水性又不好,所以年纪轻轻,就不明不白地死了。”金弹也发出一声嗟叹。
“科学总是会发展的,理论总是会完善的,虽然我们死了,可是我们并不悲观,作为建筑系的学生,我们将来投胎为人了,还要继续研究水底建房,解决大多数人的住房问题。”
“那还需要多久,才能再投胎为人呢?”
“估计也快了,现在是第五次投胎**了,我溺水身亡后,我魂灵到达鬼门关,抓阄抓到的是鸡,所以只能投胎为鸡,而且要投胎18次鸡,每次被杀得越早,投胎的就越快,满18次后,就可以转投为人了。”鸡和盘托出投胎转世的细节。
“鸡的生存周期不是也很长吗,一只鸡活个10年、8年也不是没有问题,18次转世投胎,要100多年吧?”
金弹估计也是棚户区的租赁户,也希望鸡早点投胎转世,快点研发出水底建筑,也好一洗无房之痛。
鸡说:“第一次投胎,破壳才2天,就被黄鼠狼叼走了;第二次,投胎在孵育场,才一个月,就被以童子鸡的身份宰杀了;第三次,听说人间患了禽流感,被统一扑杀了;第四次,寿命是最长的,主人每天安排我跟同类厮杀,美其名曰斗鸡,主人靠我赚了不少钱万,后来,我的2只眼睛被啄瞎了,主人就把我给炖了,给他的小三补身子了;今天是第五次,遇到了您,一个法律意义上的死刑犯,今生你享用鸡的可能性不多了,但愿此时,你能撇开法律,不去考虑死亡,而多考虑一只鸡的使命,祝你有很好的胃口……”
金弹听完鸡的陈述,好像听完学生的毕业论文答辩,百感交集,他举起鸡腿,对鸡说:“那我就吃了,我吃完,你就可以快点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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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高级乐趣
“美”是高级的“善”,创造”美“是最高级的乐趣。107仓的净身就是创造“美”的最典型的范例,这里有最高级的乐趣。
晨操的时候,金弹被拉到队伍的前列,照例要给他净身,金弹很听使唤,站在东面的墙角下。
可是金弹带着手铐和脚镣,把身体支出个“大”字型,实属不易,他把脚张得很开,脚镣已经绷紧,金弹又试图把两手伸平,铐手的铁链有些短,无法使手伸平,两只手成30度角向外侧延伸,呈倒“八”字形,他再根据要求把嘴巴张大,把头后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他等待着猛虎给他净身,这神圣的礼仪为107仓的每个人熟稔,虽然每个人仅仅都是经历一次,但这一次都是终身难忘。
对金弹来说,即便是终身难忘,这终身之期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因为他自己承认奸杀众多女人,其罪可谓罄竹难书。
猛虎的射水动作还在准备之中,金弹的动作就凝固在那里,他脸上的横肉因为嘴巴张大的原因,都绷紧起来,看起来极像冰箱里拿出来的条块肉,棱角更加分明,几近没有灵魂皈依的铁甲战士。
在别人看来,他是一个嗷叫的武器,制造杀戮,制造血腥,制造恐怖的铁一样的麻木的冷血的武器,不存在心灵与自由意志。他没有自己的自由意志,也读不懂别人的自由意志。更进一步,他更像死神的符号,唯有死神是没有怜悯的,没有可以被点燃的欲火的,无论怎样,他决定寂灭的东西,必须消亡。
然而,此时他没有反抗,接近从容,接近潜规则,接近隐秩序,心潮似乎没有起伏,他只是等待,等待开始,等待过程,等待完结,这是无渊之渊,无恨之恨,无情之情。或许,漫长的人生就是这样晃悠过去的,如今他已接近死亡,而在死亡前夕,他已经万念俱灰。
金弹在等待,大家也在等待,因为今天的主角有点异类,异类是可以被诛伐的,这是千百年来亘古未变的自然,即便在看守所,延续这样的自然,暂时没有歧义。
大家觉得此时的净身完全是一个游乐场推出的一个新型游戏,这一时空里被冠冕的最高乐趣,可以被短暂地刺激,兴奋一下每个人的末梢神经。
在大家的情绪近乎起哄时,猛虎从少有的拖宕中举起水勺……
水是凌冽的,强劲的,尽管只是一勺水,看起来像万卷波涛中最汹涌的一支,猛然扑到了金弹的脸面,横在金弹脸面的铁链完全承受了水的冲击,金弹的手抖动了一下,本来铁链与脸面有点间隔,但被水冲击以后,铁链竟然贴在了脸面。
看得懂的人都知道,这水绝对挟裹了气流,这气绝对是武家的真气,更因为这气不寻常,携带诛灭邪恶的滔天之浪,别人不能感受,金弹自能领会,所以他觉得甚难阻挡。他觉得甚难阻挡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遭遇了这强大的滔天之浪里最强大的一股浪涛,而是因为不管在所谓的法律框架,还是他寄予希望的同病相怜的犯罪队伍,人人都痛恨他,尤其后者,对他更为致命,猛虎的水势,虽然发自一个身陷囹圄之人,但其形态完全是法律框架内意念的复制,所以本来涌现的一点点热血,那些从人性尊严深处或许可以迸发的对攻态势,瞬间土崩瓦解。
第二勺水射向金弹的时候,很多人分明看见他滂沱的眼泪,但大家绝对没有看到抽噎,看到泣不成声,只是看到泪水无声地滚泻。猛虎似未见此情景,毫不犹疑,水势还如第一勺水,裹带强劲的气流,越过铐手的铁链,在金弹的额头上碰撞,还是犹如巨浪一般,高跃而威猛,突破海岸线,突然窥伺了千家万户的灯火,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嘲谑。
第三勺水射出去的时候,金弹抬头仰向天空,这是上帝的所在,缺乏意志的人一般都祈求皈依宗教的力量,渴望获得救赎。那勺水逼来的时候,金弹依旧仰望天穹,并不理会那些环伺着他犹如看马戏的观众,他并不打算大叫,给予大家震慑的威力,或者逃离这个净身的场所,他越是仰望苍穹,越是证明他要坚守,证明他要为大家实现这个“高级乐趣”坚持到最后时刻。
……
金弹净身完毕,他脸上横肉的条纹里还挂着水珠,这是有别于仓内的任何人的,这水如果不用干燥的毛巾擦洗,一时半会难以干净。
金弹只是用手一撸,算是完成对脸面的擦拭,在生活中,他对自己的欲求绝对是微小的,他根本没有看看还有什么工具可以擦拭,没有日常的惯性激起他对于物欲的选择,显然他在平常的生活里过着简单的日子。
照例一个杀戮无数的人,他应有千沟万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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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第一杀
金弹紧靠着我,我尽量给他挪地,挪地不是因为反感,因为见他带着手铐和脚镣,需要更大的空间斡旋。
金弹好像比较识相,说:“不用再挪了,我的地够了,要再挪,你们就挤得转不动了。”他说的“你们”自然指我们洗碗的三人,麻醉师走后,青龙还没有再派什么新人来接替洗碗。
“嗯,那就这样吧,只是你不舒服,毕竟你戴着那些东西……”我故意鄙薄那些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他们要我的口供,说我讲不清楚,就把这些西戴在我身上,他们坚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哑然,我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我不想发表偏激的言论,即便是为了讨好他,宽慰他,我觉得办案人员总有他们的法度、规则和章程。
后来,我觉得我这样想的时候还是把金弹假设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对于他的惩戒我是向心的,尽管悲天悯人,但想去死去的人,他是罪有应得。
我觉得无法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便错开话题,说道:“你刚进来的时候,说你父亲也是杀了人的,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把语气扬起来。我觉得问题很大胆,但不得不问,除非我没有好奇心。
金弹也是一愣,他怔怔看我一眼,似乎在思考是说还是不说,就在这当口,我说:“如果觉得不方便说,就算了,我随便问问的。”
这话打消了他的疑虑,稍作凝目,他说道:“我的故事很长,也很复杂,我也正想找人评评,你觉得你可以,你就说几句,说指导也行,听了不舒服,将就骂几句也行。”
我说:“哪敢呢,兄弟是高人,我是想多受些见地,多博些见闻,好不让白活了这一遭。你我兄弟有缘,今世见面,不吐不快。”
我连用了两个“兄弟”跟他套话,其实我内心中也并不违拗,说得很自然,他听了也舒服。
金弹说:“我命苦,有人欺负我娘,我爸冲动宰了那人,那时我还在我娘肚子里,我爸被枪毙那天,我娘就疯了,不认识这个世界了,连家也找不着。后来被送进疯人院,疯人院的医生要把我娘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娘别的不清醒,就这个,拼命护着,后来村里的人来看望我娘,向医生求情,总算把孩子生下来,这个孩子就是我。”
我听了,有点哭的感觉。
他停顿一下,又继续说道:“后来,我被送去孤儿院,没有人跟我说父亲是谁,母亲是谁,就这样长到16岁,初中毕业,孤儿院允许我们踏上社会,自谋生路。离开那天,院长跟我讲了我的身世,我几乎都要哭晕了,最后,我拿着院长给我的我妈妈的相片找到疯人院,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我想象不出苦难的妈妈是怎样度过她的每一天的……”说到这里,金弹的眼角渗出泪水,他用手轻轻拭了拭眼角,铐住他的铁链发出金属的锵锵声。
我发现我的眼睛也有点润湿,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为什么如此悲催,而不是充满邪恶与暴力,我有点不敢相信故事的真实性。
他继续说下去:“那天,我见到了我妈妈,她已经完全失忆、失语,她认不出我来,我叫她“妈妈”,她对这个词感觉新鲜,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