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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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罪释放-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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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继续说下去:“那天,我见到了我妈妈,她已经完全失忆、失语,她认不出我来,我叫她“妈妈”,她对这个词感觉新鲜,竟然重复了一遍,我相信母亲是可以唤醒的,我要求把妈妈带回家,院长竟然同意了,说你可以试试。就这样,我带着母亲离开疯人院,谁知在离开的时候,很多疯子拼命叫唤我妈妈“老婆”,我妈妈在那里发抖,仿佛在地狱的深窟,她与

    横行的鬼魅相处太久。”

    说到这里,他又吱声不语,仿佛故事不用再说,已经明了,悲剧不用再说,已经启程。

    顿了一会,他继续说道:“我把母亲带回河南商丘老家,那里的乡亲还好,帮我们拾掇了16年前我爸妈住的房子,我每天不停地喊“妈妈”,妈妈终于被唤醒,她开始记得她有个孩子,她每天端详我,在我睡觉的时候,没日没夜地守着我,不肯睡觉,生怕我会离去,从她身边消失。”

    “后来,你杀了你母亲,对吗?”我觉得故事的发展应该是这样。

    金弹听言,叹道:“是的,我杀了我妈妈,我妈妈的记忆越清晰,她就越痛苦,她说,她当时不应把被人侮辱的事情告诉我爸爸,这样,我的爸爸也不会去宰那人,也不会丢了性命。”

    “一个中国传统女人失贞的痛苦确实是很难隐瞒的,除非她不爱她的丈夫,这里没有举止失措的因由可说。”我接过话茬。

    “我妈妈是没有错的,然而更为惨痛的是,我妈妈被唤醒的过程里,她在疯人院的记忆也同时被唤醒……她在疯人院成为病态暴力下的性奴长达16年,女人的贞操观成为啃噬她的毒蛇的舌信,她觉得法理和天道都是杀人的剑,在她的记忆里,没有晴朗的天空……有一天,妈妈对我说,我要去找你爸爸,你成全我吧,他等得太久了,他是因为我而离去的,我要把他找回来……”

    “因为被呼唤而清醒,因为清醒而更痛苦,因为更痛苦而需要选择解脱,而这解脱是回到她的第一个美满的起点。”我编排死亡的逻辑,我近乎自言自语地说。

    “终于有一天,妈妈做了一身跟我爸爸新婚时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她平躺在床上,对我说,就是今天了,今天是跟你爸爸结婚20周年,他肯定等着,盼望着,你来吧,用这根毛巾送我吧,别怕勒我,爸爸看见了不会怪你,我今天好兴奋,我终于下决心了,如果我早下决心,也不会被送进疯人院,被玷污那么多年,我对不起你爸,我相信你爸会我原谅我,我必须随他而去,虽然这个跟随的脚步整整推迟了20年……”

    金弹的眼泪汩汩地流出来,与一个杀手的表情大相径庭,死亡的符号不是它的表情,而是它的挽歌。

    “那,没有被追究法律责任吗?”我觉得身在看守所不能回避这个问题。

    “我妈妈走的时候满带着幸福的笑容,验尸的人根本没有想象到是被勒死,没有对我妈妈的死亡提出任何质疑,也没有问起遗书之类,在他们的眼里,我妈妈也应该死了,一个没有名节的女人在他们眼里是多余的。”

    如果有一份遗书证明自愿死亡是更好的,但是没有留下遗书,也不需要留下遗书了。

    快乐的死亡是不需要遗书的,而所谓谋杀是死亡最崇高的见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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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第二杀
    张爱玲说:“所谓出生,无非是再次向死亡进军。”这样看来,那些死去的人,是因为他们有异样的努力和独辟蹊径的方式,比我们先期到达了目的地。先到达目的地的终归是胜利者,任何一届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径赛规则也是这样明文规定的。

    带着这样的思考,我对金弹的惶恐,转为钦慕,因为没有特殊的游戏规则降临的话,金弹铁定要比我或者我们先期到达那个目的地了。

    金弹的第一个杀人故事让我落了不少泪,我几乎不敢再提起杀人,因为金弹的杀人故事背后隐伏的线索太多,我需要的是刺激,而不是被牵引,刺激如同在烟雾缭绕的酒吧看美女艳舞,而牵引则需要发动自己的感情追忆那些人物和事件的脉络,在看守所这种自身难保的地方,我实在不能让自己太疲乏,我需要一点喘息之机,好在法警讯问我的时候,再次慷慨悲歌,震慑当场。

    然而,洗碗的伙计们觉得金弹的第一个杀人故事不过瘾,不符合暴力奸杀的特性,需要再听更精彩的故事。

    洗碗的一个伙计偶尔有人叫他土豆,他有点按捺不住,因为与死刑犯比邻而居毕竟在一生中也是难得有的机遇,有机遇就有挑战,土豆挑战自己,试着胆子跟金弹搭讪。

    “金弹哥,就凭你刚才的故事也不会被投进看守所啊,也不至于会被加上手铐和脚镣啊,是不是他们冤枉你了啊?”土豆很会抛砖引玉,从洗冤的角度引出下文。

    金弹对每个跟他搭讪的人一般都会正眼注视一番,我不知道这是礼仪,还是金弹自信能在短暂的注视中获得他需要的一切信息。土豆还是获得他的首肯,金弹挪了挪身子,往墙上靠的更结实,生怕自己会倾倒,然后,又开始他的讲述。

    金弹说:“母亲死后,我就在老家种地,地虽不多,但足以糊口聊生。但这样平静的日子也就一年光景,一日收到在孤儿院一同被收养的娟娟的电话,她说她在深圳,快要死了,希望能见我一面。那位娟娟,是跟我一起长大的苦命的孩子,青梅竹马,我在疯人院找我母亲的时候,她被她孤儿院的伙伴约到深圳,说是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我的挽留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人毕竟是以事业为重的,何况是轰轰烈烈的事业。”

    金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土豆不由心焦,问道:“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业?”

    “到了深圳,娟娟已经卧床不起,医生说是要做心脏搭桥手术,否则命在旦夕。娟娟见我到达深圳,很是开心,说知道我以前暗恋她,没有理会的原因不是她不爱我,而是想趁年轻的当会,再学点什么,增长点见识,为空空如洗的行囊填充点什么,然而走着走着,就走到绝路上去了,我知道她所说的绝路并不是她的病情,而是她所涉入的行业。”

    “什么行业?”行业的神秘性又一次吊起了土豆的胃口。

    “娟娟住的那条街紧靠繁华都会的边沿,那里的人都是在午夜出没,耀眼不息的霓虹灯是她们的宣传机器,在大都汇里生活一年半载的男子,只要有个偷腥藏荤的爱好,都是那里的主顾。”

    “我知道是做什么了,是**吧!”土豆自作聪明,抢先说出这个行业的潜台词。

    金弹有点麻木,对土豆的话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我后来才明白,娟娟所谓伟大的事业就是成为这个时代的站街女,每个霓虹灯下的缭乱,每个昏沉沉的夜,窒息着她,**和淫…秽带来的道德负荷使她的心房一次次濒临崩溃的边缘,久而久之,心脏病就落下了,她小姐妹说的赚了钱去开工厂,去做公司的更长远的构想就像一个飘在高空的气球,在没有达到它的理想的高度的时候已经碎裂了……”

    “那就做手术吧?”我说。

    “是的,我对娟娟说,做手术吧,可是娟娟永远是摇头,她说真的不需要了,她的心房已经破碎,‘心脏搭桥’这个名称一听就充满恐怖,我这样的心房,就是再给一个完美的心脏也会破碎,何况‘搭桥’,基石没有了,搭到哪去,心房颤动中的每一丝紊乱就像一次海啸,无以复加地摧毁她理想与梦寐中的一切,她说,她需要死去,去填满死亡的空隙从而使死亡的真相探出海面,为别人换来光明。”

    一个站街女可以如此伟大吗?在世人眼里,哪个站街女不是毒瘤,不是腐物朽品,谁人有过不被嗤之以鼻这样的“殊荣”?

    “她说,她自小喜欢我,也知道我自小喜欢他,希望他能给她男人最珍贵的一次,让她带着这样欠缺而完美的记忆死去,我同意了她,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毕竟我也爱她,成全成为爱的符号……”

    下面的故事似乎很精彩,土豆很安静地听着,我的心也快要蹦出来了。

    “她脱光她的衣服,她说她是第一次在灯光下躶…体,没有人看见过她躶…体的样子,我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的泪水如倾盆之雨,我也脱光我的衣服,她抚摸我,骨骼、胸肌、臂弯、脸庞,似一个婴儿抚摸她的母亲,最后她躺在我的臂弯里,不知不觉睡着了,永远地睡着了……”

    气氛很凝重,金弹的解说很含蓄,让人一知半解。

    土豆有点不耐烦,说道:“你到底有没有跟她那个?”他把“那个”说的很响,好像是必答题。

    “没有,最后我想完成这一使命的时候,她制止了,她说她的身体很脏,看到我不嫌弃她,她觉得已经够了,满足了,她希望她的骨灰由我保存,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带着她……”

    “你骗人吧,衣服脱光了,你怎么控制得了,别人还奸…尸呢?”土豆在形同悲剧的故事中提出质疑,他不相信故事总是不精彩。

    金弹沉浸在这个故事的尾声,不发一言。

    对于他来说,娟娟的爱永远地关上了门,娟娟的死亡邀请在永远地投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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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第三杀
    金弹的奸杀故事总是在奸和杀的边缘徘徊,一般的人很难界定奸杀的本质是善意还是恶意,恐怕只有资深的法律专家可以鉴定到底奸了没有,杀了没有。

    土豆有点恼怒,认为金弹的故事吊胃口有余,过瘾难,但不管恼怒与否,还是希望金弹再讲个故事,这次能把奸杀的细节一股脑儿袒露在我们这几个听众面前。

    “你的第三个奸杀目标是谁啊?”土豆毫不隐讳地提出他收听的意图。

    金弹看起来像个故事大王,他说在孤儿院他讲的故事是最好的,有次他讲《农夫和蛇》的故事,还获得了区少年宫举办的讲故事比赛一等奖,他说参赛之前,他用硬板纸折了一条蛇,并用彩笔画上可怕的鳞纹,讲故事的时候,他像农夫一样把蛇放在自己的怀里,最终农夫因为善良被蛇咬死了,农夫死的刹那使他产生了对于蛇的情绪对垒,转而可恶的纸板蛇又被他拆碎,撕烂,所以对于蛇的记忆影响了他后来的生活。

    娟娟死后,他没有离开城市,而是选择了在城市里捕蛇。城市是在荒凉的山洼和荒地上建立起来的,这里本来是蛇的天堂,但当那些挖土机、推土机、打桩机,一队队开进来的时候,蛇的王国面临严峻的考验,面临被毁的家园,蛇王鼓励勇敢的蛇子蛇孙组建敢死队,一条条勇敢的蛇闯进工棚,趁夜色咬啮熟睡的施工人员,只要有缝隙,它们必舍身而入。

    后来,所有的山被选择先爆破,后施工,面对无数个蛇的家族在炮火中成为齑粉,蛇王发布了投降停战诏书,昭告蛇民,放弃抵抗,撤离家园。但有些崇尚武士精神的蛇民不甘毁家的屈辱,它们联合起来,由公开斗争转入地下,它们在午夜出没,袭扰新家园的人群,虽然屡有牺牲,但它们前赴后继的精神着实让城市的新主人每每心有余悸。

    金弹是最好的捕蛇者,他知道蛇出没的规律,在夜深人静的夜里,他能听到方圆百米之内蛇的喘息,一年下来,他捕了无数的蛇,眼镜蛇、蝮蛇、七步蛇,赤链蛇,黑眉锦蛇……他把这些蛇卖给那些视之如珍的饭店,一个城市捕蛇人的身份从而被确定,每当有人问起他是谁的时候,必有人回答,捕蛇的,还必添加一句,好本事呢!

    一个月黑风高的午夜,金弹出去搜寻蛇的踪迹,当他路过一个独居的小屋时,不由停下了脚步,他屏住气,脸色发白起来,凭他的直觉,发现这个小屋的周围隐伏了上百条毒蛇,那些毒蛇似乎在等待一个时间的到来,有的在迫不及待地挪动,翻滚,虽然这声音和昆虫的呢喃混合在一起,但金弹已准确地辨出,这是一个危机的时刻,这是谁的危机,显然这个危机是属于这个屋子里的主人的。

    屋子亮着微弱的灯,窗户紧闭着,他从背后的行囊袋里取出可以伸缩的钢叉,那是一条锁喉的钢叉,那一根根钢的深度和排列密度刚好是蛇类咽喉的克星,任何蛇被刺中,便失去抵抗能力,一旦被附在钢叉两边的密集钢勾锁住,蛇皮便会被撕脱下来,这是蛇闻之色变的利器。

    到达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门口有一条狗,它并不嘶叫,更不狂吠,它保持高昂的警觉,见有人过来,它保持得很友好,它回转身,撞开门,金弹不由得跟了进去。

    小屋只是独零零的一间,屋内陈设十分凌乱,屋子内没有烟火,只是几块已经发霉的面包。那几块发霉的面包和桌上的几本英文书籍极不相称,金弹虽然只是初中水平,但知道那是比较深奥的书籍,那书籍里应该有个大洋彼岸的梦想。

    并不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她见有人进来,挣扎了一下,灰白灰白的脸上泛过因为挣扎而引起的剧痛的表情,她说:“你好,你怎么发现这里的,是误闯进来的吧?”

    “这里很危险,你要赶快离开这里。”金弹觉得是不是误闯已经不重要,只强调离开这里的时机。

    “我已经无法离开了。”这个说话的女人很绝望。

    “为什么?”

    “我已经瘫痪了,脊椎已经摔断了,不能动弹。”

    “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金弹看到桌上几块发霉的面包。

    “是的,就是有好吃的,也吃不下了。”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金弹觉得蹊跷,言语十分着急,希望尽快弄个水落石出。

    “你真的想知道?本来以为没有人会听到我的故事了,你是午夜的幽灵,看来只有幽灵一般的人才能听到我的故事。”说完,她莞尔笑了笑。

    这勉强的笑容,让金弹觉得很美,他透过微弱的灯光,发现这是个面庞端正而又十分妍秀的女人。

    “你说吧!”金弹很着急,他想起了屋子外面四面八方的蛇。

    “我大学刚毕业一年,我一直有个美国梦,在美国的哈弗大学读研究生,虽然国内的研究生分数线到了,但我没有去,我知道我的成绩就是考不上哈弗,也可以被美国的其他学校录取,那是我的梦,我的很多同学在大洋彼岸。”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洋溢出一丝幸福。

    金弹点了点头。

    “可是,到大洋彼岸读研需要昂贵的学费,我虽然在深圳的名企工作,那毕竟是杯水车薪,所以有人帮我出了点子,说我长得不差,可以到会所兼职,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从未有过的念头,但当几个神秘的同事一次次炫耀她们毫不费力的巨额外快时,我被打动了,我觉得可以过度一下,牺牲现在换取将来。”

    金弹又明白地点点头。

    “但是到会所才知道,那金碧辉煌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狭长的冗道,紫醉金迷的光影,**横流的气息,穷奢极欲的戾枭,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品行和才能都被贴上金钱的标签,我觉得我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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