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值班的时候,如果碰到窃贼光顾工厂,熊炎就用跺脚或者咳嗽的声音吓退窃贼,如果实在不行,就打手机,搬救兵,这样一来二去,也维持了将近十年的保安生涯。
做保安的最后3年是在殡仪馆,保安队长找到他问他去不去的时候,熊炎心里好阵子不舒服,可是保安队长的最后一句话让他下决定留下来,保安队长说:“你做了7年保安了,你抓到过一个坏人没有?”
熊炎明白,殡仪馆里没有坏人,只有死人,保安队长是瞧不上他的保安能力,给他换岗来了,如果不服从指挥,估计只能下岗了。
熊炎勉强同意保安队长的安排,保安队长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的笑容,他为权力的运用感到一丝愉悦,这个在保安队伍里最难安排的差事竟然这么轻松地安排妥当了,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熊炎是个实在人,不知道搞点“暗路”,那些会走旁门左道的保安都混得风生水起,不是在名牌公司,就是在政府部门,或者在邮局、银行等等,哪怕是在一家濒临倒闭的公司做保安,也比在这殡仪馆做保安强百倍。
其实殡仪馆是最热闹的,每天有吹吹打打的队伍,就算嚎啕震天,也是车水马龙一片。
这里确实没有扒手和窃贼,秩序井然,与其说是做保安,还不如说是每天观瞻吊唁大戏和悲情演出。
因为熊炎比较实在,也并不知道跟领导套近乎会得到什么好处,说实在,殡仪馆的领导也给不了什么好处,最多你的哪个朋友,亲属死亡了,遗体需要火花,给预先排个号,插个队,除此,再无其它。
就这样,一晃三年过去了。
殡仪馆的几个火化师退休了,外面招聘多次,就是找不到人来干这个火化师这个职业。
几次招聘不成,殡仪馆馆长把目光盯在了几个保安身上。几个保安在殡仪馆工作多年,对于死亡场景见怪不怪了,干火化工作,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就成了,不像外面招聘的员工,总把殡仪馆看做毛骨悚然的场所,总有谈虎色变的感觉,这样一来二去,使殡仪馆馆长打消了外面招人的念头,决定从保安队伍里培养火化师。
这天,殡仪馆馆长找到熊炎,问道:“熊炎啊,干保安这么多年了,想不想换个工作啊?”
熊炎不知道馆长葫芦里卖什么药,回答道:“哎,除了干保安,还真不知道会干啥?”
“嗳,还别这么说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看你熊炎老实本分,就能干点细心人干的技术活。”
“会有啥技术活轮得到我干?”
“你可知道,这里正在高薪招聘火化师,工资是你保安的3倍,国家公务员的待遇,可比你做个小保安强多了……”
“国家公务员”几个字,还真的扎进了熊炎的耳朵,这在中国最诱人的字眼,以及衍生的最诱人的待遇,竟然跟他的命运要联系起来了。
熊炎听到这里,有点感激地注视了一下馆长,半晌,嘟哝出一句话:“干这个,我能行吗?”
馆长一听熊炎的这句话,精神大爽,觉得已经有了下文,便语音铿锵地道:“小伙子,只要你认真学,认真干,保你大有出息,至少你从此进入高薪白领阶层。”
其实馆长谈的无非是钱的问题,除此诱饵,便无其它,但这对熊炎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自始至终明白,他在保安队伍里是排不上号的,就拿保安队长的一句话,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句话就是:“当了那么多年保安,你抓到过一个坏人没有?”
熊炎从此脱下保安服,干起了火化师这个职业。
还别说,火化师这个职业非常适合熊炎,他在这个职业上干得风生水起,深受馆长赏识,死者家属爱戴,因为他是永远那么谦恭,温良,随和,他没有霸气,也没有傲气,也没有恐惧感,被火化的死者虽然不知道被交给了哪个火化师,但家属知道,他们太需要一个令他们满意的火化师了,而熊炎的一直从事的低阶位人生,使他知道被善待对于一个人心灵的优化,尤其对那些处在丧失亲人之痛的人眼中,最后的告别场景,太需要一个好的火化师做调味剂了,甚至是画龙点睛的作用……
可没想到,熊炎也因为这个他最热爱的职业进了看守所,而且罪名不轻,是杀人,据说是杀了一个将要被推进火化炉的人……
然而,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一个活人怎么会被带到殡仪馆呢?或者说一个将要被火化的尸体又怎么还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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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苏醒的死者
这天,火化间送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据说这个男子是某铁路局的物资管理干部,平时贪得无厌,最近偷偷地把单位供暖的几百吨煤卖给了一个私企老板。
那天,他正兴高采烈地伙同几个人打麻将,一个打麻将的人无意中说起偷偷卖煤的某个职工被警察抓了,他闻讯后,当场双手抱头,说:“我完了。”就趴在麻将桌上耷拉下了脑袋……
后来急送医院,医生听说是个贪官被吓死了,又看他没有了呼吸,就众口一词地开出了死亡通知单。
熊炎把裹在死者身上的白色被单掀起来的时候,发现死者的右手腕上还挎着一块手表,就想顺手取下来。
熊炎取这手表倒不是想占为己有,实在是殡仪馆有规定,金属物体不能带进火化炉,因为火化炉的温度很高,极容易氧化后粘附于炉壁,日积月累,会损坏火化炉。
况且,熊炎也不是享受主义者,他也压根不知道这块表的价值,他想去下死者手腕上的表,完全是火化尸体之前的例行公事。
熊炎带着他的橡皮手套去取手表的时候,用力显得过大,因为他认为死者的肌肉骨骼已经僵硬,所以对死者的触动也比较大,谁知,熊炎的左手刚扣住死者的手腕,右手想取下表的时候,死者的身体弓了一下,随即死者还睁开了眼睛,死者还下意识地说出话来:“你敢偷我的手表……”
熊炎有点闷了,他还是第一次在火化死人前遭遇苏醒过来的,更致命的是,这个活过来的人对他充满敌意,说的第一句话中竟然用了一个“偷”字,这是何等的侮辱与诽谤……
熊炎一生中还真没拿过别人任何一样东西,就是在做保安期间,有些保安监守自盗,但他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虽然保安队长总是奚落他总是抓不住坏人,保安能力低下……
做了火化师以后,他确实取下过一些死者身上的伴随物,遗物,夹带物,比如,有些家属会在裹死者的床被里放置很多冥钱,希望死者把钱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不至于再过贫穷的生活,读不起大学,或者卖不起楼盘……
但殡仪馆有规定,任何纸质的东西必须在火化之前取出,否则火化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烟雾,由此污染环境,破坏环境。
现在,熊炎的正大光明突然被蒙上了雾纱,他自己也撩不明这是偷窃还是例行公事,但在这个“死人”面前,他觉得有口难辨,一生的清名不容玷污,熊炎不由兴起,一把扼住这个“死者”的咽喉。
熊炎是稍微有点蛮力的,谁想刚扼住他的咽喉,那人便喷出一口鲜血来,熊炎不及躲闪,胸部被喷得到处是血。
熊炎僵在那里,面对这个苏醒过来的“死者”,这个喷了他一身血的“死者”,不知如何处置。
倒是那个“死者”先说话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哪里,怎么有火化炉,我是不是要被火化了?”
面对“死者”的诘问,熊炎也缓过神来,说道:“是的,你已经死了,我只是在例行公事,你身上的金属物件不能一同在火化炉里火化,因为金属物件氧化后必定粘附于炉壁,如果长此以往,金属粘附物多了,火化炉就会损坏,这个你应该知道的。”
听了熊炎的话,“死者”的下意识已经不存在,他已经明白他现时的处境,他明白现在不是追究一块手表的时候,对他来说,一块2…3万元的手表,谁拿去也不是稀罕事。
他的恐惧来自于仕途,来自于公安机关的传讯,既然已经“死了”,何必再活,连累家人,连累“朋友”,至少自己死了,已经死无对证了,家里的几千万家产可以保住了,要不然,儿子,老婆都得完蛋……
他不敢想下去,面对生的恐惧已经胜过面对死亡的恐惧,这恐怕是他最大的悲剧。
他想着想着,忧愤又起,一口鲜血又喷将出来,喷得他的胸部全是血污,只在铺板上气若游丝地耷拉着脑袋。
熊炎是个实在人,可是此时,他觉得手足无措,应该把这“尸体”火化,还是立即告诉家属,他们的亲属未死,还有挽救的希望?
他需要立即做个决定,每个尸体火化的时间是有规定的,超出这个时间,下面的安排就会被打乱,因为一个殡仪馆每天有很多尸体等着火化,时间久了,一定会有人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到时真的是有口难辩了。
熊炎看着自己胸前的血污,又看看铺板上同样满身血污的“死者”,他第一次感觉到不能从容应对这样的局面,如果把真相告诉“死者”的家属,“死者”会不会说出他偷窃他的手表,甚至扼过他的咽喉?如果趁他不能动弹,直接把他推进火化炉,那么一切会不会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熊炎的人生还真的没有接受过这样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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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死者的妻子
熊炎面对这个躺在铺板上的满身血污的“死者”,真的很想把他推进火化炉,况且眼前这个人,本身就是个贪得无厌,死有余辜的人,即便是被活活烧死也是恶贯满盈,罪有应得。
但,熊炎还是没有勇气打开火化炉的门,即便这个人会污蔑他偷窃手表,或者曾经想扼死他,他良善的内心还是觉得必须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家属,让家属马上把这个“死者”带医院去抢救,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样一想,熊炎就打开关闭的通道,找来了“死者”的家属。
待“死者”的妻子和唯一的儿子进入火化炉前,熊炎又关闭对外的通道,他有点如临大敌,又似如履薄冰。
熊炎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给“死者”的妻子和儿子听,并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血污,又指了指躺在铺板上“死者”胸前的血污,再次强调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并不是空穴来风。
“死者”的妻子听完熊炎的诉说,跟他的儿子对换了一个眼色,很震惊的说:“怎么可能,你说的一切怎么可能发生,这是你的幻想吧,我丈夫已经死了3天了,医生的结论难道有错吗?你不是想讹我们吧,我们现在孤儿寡母,够凄惨的了,请你高抬贵手,不要编什么故事,将我老公火化了吧,所有亲属都等着他入土而安呢!”
熊炎对“死者”妻子的回答感到很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个女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去看看他躺在铺板上的丈夫,证实一下他说的话,可是这个女人什么也没干,只是对他的话提出质疑,并要求尽快履行火化程序。
“我不能,我不能火化一个活人,他还活着,刚才还跟我说话呢,我做不到,请你们把他送医院去吧!”熊炎的态度很坚决。
听了熊炎的话,“死者”的妻子愣了一会。她终于跑到“死者”的铺板面前,伸出手,探了探“死者”的鼻息,好一会儿,她说:“我老公确实死了,没有一点鼻息。看来,你确实有不正当的目的,这是你们讹财的手段吗?是不是听说我老公是有钱人,是不是还听说我老公已经被公安机关传讯,知道我们难以就坡下驴,也想趁机讹诈一把!”说完,这个人女人耸了耸她略带高傲的眉条。
熊炎感到吃力不讨好,他隐约感到这个女人已经不可能相信他的话了。
“那怎么办呢?”熊炎想得到一个确证的话。
“履行火化程序吧!”“死者”的妻子淡淡的说。
熊炎依旧保持惊讶的程度,但在知道这个女人的态度以后,她变得平静许多:“或许,你的丈夫,能听到刚才你说的话,他只是说不出话,张不了口……”说到这里,熊炎打住了,本来他还想说:“你不内疚吗?”但这样的话,熊炎觉得,不在他的权责范围之内。
“你是个疯子,是个十足的疯子,殡仪馆除了死人,就是疯子,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正常人不愿意到殡仪馆上班!”说完,“死者“的妻子眼睛狠狠地盯着熊炎,似乎要透穿熊炎这个不堪一击的身体,这种居高临下的凌厉也成为阻击熊炎反驳的最好屏障。
她的眼神里没有失去丈夫的哀切,或者说在说完这席话后彻底没有了,本来还有的,在低迷、凄恻的哀乐声中,她还保持失去丈夫的痛苦,悲痛,苦痛。
面对“死者“妻子的讥讽,熊炎沉默了半晌,他从事这个职业以来,一直被死者家属奉为上宾,为了让死者走得安详,有尊严,家属在死者遗体火化前一刹那,总是不惜说出最好听的恭维话,拿出好烟好酒,来表示敬意和嘱托,而现在的这个女人,竟然说他是个“疯子”,这算不算道出了整个世界对火化师的看法,他感到一丝揪心的痛苦,毕竟,除了有限的几个人知道他在殡仪馆工作以外,大多亲属、朋友是不知道的。如果火化师真的是一个很体面的职业,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对那么多人隐瞒。
这个女人的话算是突破了熊炎的心理底线,本来这是熊炎自己考虑的问题,但熊炎一直没有往深处想,他只牢记殡仪馆馆长的话,“火化师享受的是公务员待遇,跟高级白领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话让他痴迷这个职业到现在,可现在这个不速的女人无情地在撩拨这层极脆薄的面纱,抖现这个世界对他们的另一种看法。
熊炎是感到一丝痛苦的,美好的遐想在这里遭遇断层,但这个女人犀利的言辞使他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今天是无论如何不能火化眼前的这个“死者”的,他觉得他跟“死者”的妻子不是同类人,既然不是同类人,就不能做她想做的事。
熊炎暗暗地打定主意,这个女人如果再次要求他火化眼前的这个“死者”,那他就去搬出殡仪馆馆长,他相信馆长会秉公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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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馆长的处理方式
“死者”的妻子有点不耐烦,又有点无可奈何,她充满威严地对熊炎说:“你刚才承认盗窃我丈夫的手表,并妄图谋杀我丈夫,实施了扼颈这种手段,你不想把这些事情公之于众吧!”
听“死者”的妻子这么一说,熊炎心里觉得堵得慌,说道:“我再重复一遍,给火化前的遗体取下手表纯属例行公事,你不要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哼,亏你说得出口,你刚才还说我丈夫还活着,现在又说遗体,你不要再为你盗窃、谋杀的本质蓄意掩盖了,到时我们公堂见。”
“死者”的妻子最后的字眼是“公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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