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之正道- 第16部分

　　　　对于文淮山来说，程思远就是他喉咙里的一根刺，扎的难受。文淮山来到松江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借县委书记这个云梯，直接晋升到厅局级干部行列。文淮山很郁闷，按照老爷子的嘱托，不和程思远较劲，事事多请示勤汇报，大事不拿主意，遇到难题绕着走，不沾染一丝的责任和危险，遇到机遇借势脱颖而出，这些他都做到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危机重重，不得施展啊。那就是因为程思远，对皎月集团项目横拦竖挡，项目落地了，两个人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小煤矿瓦斯燃烧事故，现在是安全生产党政同责，处理的好，何必他挨个处分，通报全市，程思远脸上也无光啊。还有处理群众集体访，手段太软，放着公安力量不用，非要和群众和声细语的对话，宠着惯着群众上访，最后还不是公安干警出面平息了事态，你程思远到底是站在群众一边，还是站在政府的一边。想着想着就气愤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疼了好半天，心道，别遇到让我出手的时候，我也是不好惹的。

　　　　年末将至，下午召开县委常委会议，专题讨论通过县委工作报告和县政府工作报告。

　　　　两份报告摆在程思远的办公桌上，一份是县委工作报告，一份是政府工作报告，上常委会前，他都要通读一遍。今年煤炭形势持续低迷，松江县内小煤矿、焦化、洗煤等企业全部呈亏损状态，松煤集团今年也亏损近30个亿，诚信度严重下降，四大国有银行已停止对松煤集团增加贷款，资金链濒临断裂，隶属于松煤集团三松子公司不仅工人降薪，而且三个月没开工资了，严重影响了三松市及松江县服务业的发展，整个三松市经济发展出现前所未有的滑坡，松江县gdp比去年同期下降了50％，财政一般收入也下降了40％，固定资产投资为零，今年的两个报告总结部分真是举笔难书，程思远眉头紧锁，不知道如何向全县人民交待。

　　　　县委工作报告起草之初，县委政研室的秘书就来请示程思远，今年县委工作报告总结一年工作部分怎么写，是避开提及主要经济指标下降，还是如实报告。程思远当时就指示说必须实事求是，敢于把负增长公示于众，但是要在经济形势分析段落把当前有利的一面写足写出信心来，把县委勇敢面对经济形势的挑战和决心表达出来，让大家在县委的坚强带领下坚定信心，遇难而上，杀出一条血路，力挽狂澜。程思远拿起县委工作报告，整个笔法和思路都是按他所说，总结部分客观实际，经济形势分析部分振奋人心，明年工作部署的思路略显保守，还是往年的那几样打法，于是把县委政研室的秘书找来，提出了明年筹备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的大胆设想，提交常委会，让大家事先有个思想准备，也看看大家对这件事的态度。

　　　　提出县委工作报告修改意见后，程思远又拿起县政府工作报告，报告在总结部分赫然写到：“县政府尽管在经济形势不利，煤炭市场低迷的前提下，依然取得了丰硕成果，主要经济指标均创历史最好水平，经济和社会快速发展，社会各业取得显著成就。”报告中具体经济数据只写了今年的预计实现数额，没和去年做同期比较，巧妙的躲避了同比下降的实际情况，程思远看的是目瞪口呆，竟然远离事实，胡编乱造，全县机关干部和群众也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穿其中的弥天大谎，不知道是文淮山的授意，还是秘书想妙笔生花，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刚要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

　　　　程思远接手县委书记的同时，文淮山就从团市委书记转业到松江县，当年文淮山才30多岁，是三松市县处级干部队伍中最为年轻的干部，转业到松江县长的位置上，大家都议论纷纷，一致认为文淮山的仕途前景看好，将来又是一个政治明星，程思远也很高兴，虽然文淮山没有基层工作经验，但是年轻有魄力有闯劲，总比来个临界退休混日子的干部强，结果令程思远大跌眼镜。程思远选择从政这条路，价值取向和理想抱负与文淮山大相径庭，程思远从小就受到古今英雄人物的熏陶，立志将来要为国出力，为民造福，甚至时时想象到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场景，步入官场之后，时刻坚持把人民的利益摆在最高处，谁也别想动了群众的奶酪。

　　　　经过了感情的纠葛和多年的党性修为，程思远练就了不拒众流方为江海的博大胸怀和政治涵养，对待班子成员都是推心置腹，以诚相待，与之交往如沐春风。令程思远百思不解的是，文淮山不仅仅基层工作经验不足，政治走向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在皎月集团项目的取舍上，急功近利的心态表现的淋漓尽致，在对待群众困苦的问题上，也看不到丝毫为民利民之心，在面对重大过错时，竟然生出欺上瞒下的念头，这些都是**人执政的危险信号，而且是越年轻的干部越危险，如果走上邪路，不知迷途而返，那将越走越远，不仅仅给自己带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还给党和人民带来严重的后果。政府的班子压力很重，全县的具体工作都压在了政府，文淮山却不知团结班子成员，汇聚力量，减少内耗，与班子成员不交心，不携手，很多时候兵戎相向，喜欢单打独干，单枪匹马，爱占风头，爱抢头功，这些都是最为领导团队中班长的大忌，真不知道他老爷子怎么教导他的，说白了，文淮山还不适合主政一县之府，这与能力和水平无关，主要还是世界观和价值观的问题。

　　　　就拿这个政府工作报告来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县政府不敢面对经济形势的不利挑战，不敢说真话，不敢说实话，不敢对人民群众亮出底牌，心虚必有垢想，还是内心不干净，他难道不知道民心不可欺吗？

　　　　程思远为县政府的工作深深担忧着，作为一县之主，他必须保证松江县沿着正确的方向勇往直前。

　　　　县委常委会上，大家对县委工作报告中提出的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的大胆设想有些担心，程思远也没考虑成熟，只是想抛砖引玉，让大家先过过脑子，提提看法，有没有可能。

　　　　姚姚嘴尖舌快：“在咱们县如果建成了中俄商贸交易城，周边的市县乃至全国各地都来咱们这里交易购物，那松江县就全国有名了，还愁啥经济不发展，社会不进步啊，老百姓摆的小摊都富得流油啊。”

　　　　姚姚无意中的一句话，点明了建设中俄商贸交易城的重大意义，程思远微微点点头。

　　　　顾建军全力支持，但没有详细展开说，文淮山还是之前那个态度，就觉得是个天方夜谭，异想天开。

　　　　最后程思远揭开了谜底：“这个设想是建军副县长提出来的，我感觉点子很好，还没时间和建军进一步沟通，也没开始筹划，只是在常委会上提出来，让大家集思广益，都认真琢磨琢磨，有没有可行性，还不成熟，没有想拿到年末的县委全委扩大会上去说，没有影的事绝不能去糊弄群众，请大家会后都开动脑筋，将来专题讨论这个问题。”

　　　　会议讨论到政府工作报告的时候，大家都对总结部分持有意见，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痛不痒，只有顾建军实话实说：“上会之前，我没看到这个报告，看到了肯定要提出修改意见，总结部分不能这么说，今年的经济形势大家都知道，几项主要经济指标都比去年同期下降很多，还说创历史最好水平，这不是吹牛吗？说出去，我都感到脸红。”

　　　　文淮山当时就不乐意了：“我觉得不能拿悲观的情绪感染群众，必须要拿出乐观的态度鼓舞大家，总说些丧气的话，我们的工作还干不干了，这是吹牛吗？这是策略，是技巧。”

　　　　“这哪是策略，这是术，是权术，术是用来玩弄的，用来糊弄群众的伎俩，”顾建军还是直抒胸臆，“我不赞成规避事实，要说就说实话。”

　　　　“你说谁玩弄权术，”文淮山也激动了，“我这也是为了政府脸面，为了工作，不是为了我自己，主要经济指标都下降了，扒下裤子让大家看笑话啊。”

　　　　人大主任罗明权笑笑说：“别冲动，我提个想法，在人大会上做政府工作报告，人大代表来自机关事业单位一部分，厂矿一部分，乡镇村屯一部分，这些人都是经济发展状况的知情人，报告莫不如实话实说，否则大家听了，闹了笑话，结果适得其反啊。”

　　　　文淮山表情复杂的看了看罗明权，没再言语。

　　　　程思远看到文淮山基本接受了罗明权的建议，也没在找个问题上纠缠，只是在总结讲话中提出，我们的报告必须实事求是，必须本着对党和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把真实的声音传达到群众中去，这也是践行群众路线的根本要求，明年的具体工作安排要再研究，拿出惠民利民的新招法，在解决民生问题上做大文章。

　　　　文淮山回到办公室就怨恨不息，感觉这根刺在喉咙里隐隐作痛，总觉得这就是程思远和他过不去，作为一县之长，主要经济指标均大幅下滑，全县人民怎么看他，上级领导怎么评价他，这几年县长不是白干了吗？这也是为了维护县委、县政府的脸面，难道程思远不知道吗？谁有粉不往脸上擦，弄得灰头土脸，谁都看不下去。文淮山在办公室里躁动不息，无法排泄心中怒气，就穿衣关门，直奔老爷子的家。

　　　　程思远会后回到办公室，紧紧关上了门。年关将至，送礼的又要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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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市委书记过问程思远拜佛的事
　　　　周六的清晨，程思远还没起床，就被司机的电话叫醒，迷迷糊糊地想起，今天要去松山寺拜望空明大师，昨天已经安排司机把一桶香油两桶豆油装进了车里，并嘱托司机早晨电话提醒他，于是赶紧起床刷牙洗脸。

　　　　郑晓梅今天也休息，在第二中学教历史课，不像其他的教主科的教师一年365天，天天不闲着，不是上课就是补课。郑晓梅每周都能休息两天，今天本来想睡个懒觉，看程思远准备出去，挣扎要起床给程思远弄早饭。

　　　　程思远按住了郑晓梅，把被子轻轻给盖上，说要去松山寺，郑晓梅突然清醒了，立马起床梳洗打扮，程思远纳闷的问郑晓梅：“不好好休息，这么早起来干嘛？”

　　　　郑晓梅说：“我也去。”

　　　　松山寺坐落在松江县比邻的松山县境内，位于三松市的东南，后靠松山，前临松江河，是块钟灵毓秀，鸾翔凤集的宝地，被不少风水先生叹为观止，最近几年香火极盛。寺庙规模很大，三进的院落，进了松山寺的山门，一座30米高的观世音石像矗立在院中，中轴线上的建筑由南往北，依次为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等，天王殿前的东西有钟楼、鼓楼对峙，大雄宝殿前的左右是伽蓝堂和祖师殿相对，法堂前左右为斋堂和禅堂，法堂后左右分别是方丈室和会客室，另有库房、厨房、客房、浴室等分布四周。

　　　　松山寺早在建国前就有一帮出家之人选定了这里，得到当地有钱的居士支持，大兴土木，历时三载才初见规模，抗日战争爆发后，毁于战火。改革开放后，当地政府为了发展旅游业，打造地标性的风景区，吸引外地香客来此旅游观光，开工复建，并招募了20多名僧人进驻。前几年，三松市高级中学的退休教师胡良之老伴去世之后，万念俱灰，出家为僧，投身松山寺，被官方任命为主持，当年轰动一时。

　　　　初冬的清晨，路上行人不多，车子进入山区后，白色的水泥路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清雪，显得林静山空，只有小车在路面上行驶的胎噪声，惊起一群群的麻雀。程思远歪靠在座椅上，浑身上下倍感轻松，望着窗外闪过的一片一片的松树林，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市委书记高鹏找他说的那件蹊跷事。

　　　　昨天下午已经下班，市委办公室秘书来电话，请程思远到高书记办公室，有工作要谈。程思远马不停蹄的赶到高鹏办公室，没有寒暄，高鹏就招呼程思远到他办公桌对面的谈话椅子就坐，拉开抽屉，拿出一封信，递给了程思远。

　　　　程思远抽出信纸，打开一看，竟是一封举报信。信上举报程思远不安心工作，只想着自己的仕途光亮，升官发财，没事就去松山寺拜佛烧香，恳求佛祖帮他提拔高升，影响了党政领导在群众中的形象，等等，最奇怪的是信尾署名竟是文淮山。

　　　　程思远看完，笑笑对高鹏说：“不可能，不可能是文淮山。”

　　　　高鹏也笑着说：“我也觉得不可能是文淮山，他还没有幼稚到这个地步，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他不会去做的，署上文淮山的名字，只不过让我重视而已，而且这种事情也不会去核查，写信的人只不过是想把事情闹大罢了。不过，这封信也是个信号，说明你的周围并非那么平静，也是暗流涌动啊，你还要更加谨慎些，我也快到届了，不是哪个领导对你都很赏识的。你年龄不大，今后的路还很长，必须谨言慎行，克己奉公，稳重如山，要更加注意工作和生活的那些细节，才能走的更远啊。”

　　　　说完，高鹏又问道：“你经常去松山寺拜佛吗？作为党员领导干部，我建议少去为好啊。”

　　　　说起拜佛的事，程思远说：“书记有所不知啊，松山寺的主持方丈空明大师，就是前几年市高级中学退休教师胡良之，他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也是我的书法和围棋授业恩师，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探望一下，他这辈子无儿无女，由于年轻的时候，读了不少书，思想不免激进，文革期间被打成右派，在狱中渡过了青春岁月，40多岁才平反成家，走上了教书育人的岗位，在狱中受尽了身心的折磨，成家之后丧失了生育能力，晚年很凄凉。出家之前，我就常去帮他处理些生活问题，前几年师母去世，他更是想了却凡尘，所以去了松山寺。”

　　　　“我也听说过这位老师，”高鹏接茬说，“据说性格怪异，在学校独来独往，很少参与学校里面评定职称评选优秀之类的杂事，没事的时候喜欢吹箫，他的语文课是很受学生们的喜爱，说是他上课的时候，不少年轻老师都来听课，下课的时候，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学生讨教问题，成为学校的一处人文风景。”

　　　　程思远站起来，给高鹏的水杯续上水，接着说：“是啊，胡老师讲的课，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精神享受，他谈古论今，传业授道，讲课的时候如入无人之境，我们的思绪也跟着他神游古今，真是妙不可言啊。他平生喜欢书法和围棋，手中一支乌黑发亮的竹萧，从不离身，上课的时候也带着，就像侠客的宝剑，从不离手。他对我也是亦师亦友，把书法和围棋都传授给了我，唯独没教我吹箫的技艺，说是那东西阴气太重，对我的将来不宜。”

　　　　高鹏说：“是啊，我也听说胡良之的书法境界高远，空灵似禅，一字难求啊。”

　　　　程思远说：“是啊，胡老师只练字，不留字，多少领导干部托人说情，也没弄到胡老师的一幅字，胡老师曾说过，天地皆为尘，何必留后身，所以社会上只传胡老师的书法，很少有人看过他的字，唯一的墨宝就是松山寺的匾额。”

　　　　高鹏感慨的说：“胡良之一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无牵无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