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在犹豫的苏诗想听到最後一句话,终於叹了口气,看向楚飞扬道:“我答应你。”
自从众人从麒麟岛上回来之後,那老太婆便很少在人前露面。虽然苏诗想对她的态度仍旧算得上尊敬,他的身边却还有一个苏其铮和傅江越无时无刻不在想著对付她。
尤其是那个苏其铮,虽然生著和苏诗想相同的一张脸,笑起来时更像是纯真不通世故的孩子,但骨子里的性情却极端又尖锐。她毫不怀疑,苏其铮绝对不会顾及她作为师娘的身份,随时都会取她的性命。
她还能够给予一丝丝信任的人,就惟有苏诗想一人了。
所以当她被苏诗想巧言所惑走出藏身的秘室,落入他设下的圈套之中,看著阴沈著脸色的楚飞扬和同样表情不善的苏其铮傅江越一起从远处走向她的时候,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瞪著苏诗想:“诗想,你竟然敢骗我!”
“师娘,只要你说出元晴的下落,我保证他们不会为难你的。”苏诗想面色平静地说道。
老太婆闻言却只是阴阴地一笑,狠狠地向苏诗想呸了一声,怒道:“苏诗想,我本以为你是良善之人,原来也是一个卑鄙小人,陷害我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算什麽本事!好歹也是我看著你长大的!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死老太婆,你住嘴!”苏其铮走到近前冷冷道,“你也配说良心二字?就冲你顶著师娘的身份,我哥哥这些年来孝敬你的也够多了!你却是怎麽对待我哥哥的?!我哥哥把你当长辈看待,我可不在乎。你若识时务,就好好回答我哥的话。”
那老妪此时手脚都被束缚在石壁上动弹不得,眼前的苏其铮满脸狠戾,傅江越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苏诗想虽然有些担忧,却摆明了是不会帮她的,只有慢慢走近来的楚飞扬──
在这江湖之中叱吒多年的楚飞扬楚大侠,豪爽豁达的,待人宽厚的,嫉恶如仇却从不以私怨生恨的──楚大侠。不管他起起落落过几回,有多少诽谤和谣言缠身,最终这个男人还是赢得了江湖中人毫不吝惜的赞赏和敬重。
对於苏其铮那种本性不正之人讲侠义道德只是对牛谈琴白费力气,对於这位处处以真君子真侠士标榜自己的楚大侠,这却是她最有利的武器──
困缚之中的老妪尤在作著最後的挣扎,她冷冷地向楚飞扬一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正正的楚大侠,竟然也与这些道德败坏不敬尊长的後辈们一起来欺负我这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婆──”
她的话还未说完,她原本自信著完全可以说服这位楚大侠解开她的束缚的长篇大论,却突然被一柄伸到鼻子下面的寒光隐隐的锋利剑刃全部堵回了肚里。
“元晴在哪里?”楚飞扬平静地问道。他举著剑的手稳如磐石,整个人看上去都沈静如松。但老妪却直觉地感觉到一股尖锐的仇恨和杀意,而这样的直觉却让她不自主地从骨头里散发出一阵阵颤栗。
不该是这样的。她虽然利用过楚飞扬,却从未做出过其他大奸大恶之事,这充其量只是私怨,怎会引来他如此的仇视呢?
何况楚飞扬如今好好地站在这里,他甚至白得了一身高深的内力。可为什麽楚飞扬的恨意竟似乎比那傅江越来得还要深重?!
不待她从惊骇中清醒过来,楚飞扬的剑尖向前又送了一分,贴上了老妪的脖颈。
“我再问你一遍,元晴在哪里?!”楚飞扬咬牙怒道。
再也顾不上楚飞扬为何如此反常的老太婆此时回过神来,冷冷地一哼道:“元晴走了之後我便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说不出来。”
楚飞扬的眼神猛地一暗,手上微一用力,剑锋划破皮肉的触感顺著剑身传到了手上,老妪的脖子上渐渐渗出一道血痕。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再问你最後一次,元晴在哪里!”最後一次的逼问,似乎也用尽了楚飞扬最後一丝冷静和耐心。
老妪混浊的双眼瞪著楚飞扬,紧贴著动脉的锋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半晌却仍旧缓缓摇头──
楚飞扬的神色彻底地冰冷下来。苏诗想紧张地看著面前僵持的两人,早已在右手上积蓄起内力,只等著一旦楚飞扬忍不住出手能够上前阻上片刻。
正在此时,一道清澈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楚大哥!你要找元晴,我知道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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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元宵节快乐
90
“云飞?你怎麽会知道?”苏诗想看到向他们飞快跑来的徒弟,微微疑惑道。
苏其铮却轻轻一哼道:“好啊云飞,原来这些天你神出鬼没总也见不到人影,是在帮那个老妖怪。真是胳膊肘子往外拐的臭小子。”
楚云飞走到楚飞扬跟前,又看向他的师父和师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师叔你不要这样说,我……我只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楚飞扬对其他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他开口只道:“带我去见他。”
那老妪还没来得及庆幸捡回一命的处境,此刻却大声叫道:“不可能的!师弟早就离开天山了,这个小子不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楚云飞摇了摇头道:“他没走哦。元晴他对你说要走,可能是不想再连累师祖了吧。他在那个洞底寒潭困了那麽之年,这个江湖早就不是他所熟知的江湖了。他谁都不认识,这麽多年也没有见过一个活人,连跟人交往都有困难,现在又武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他要走,能走到哪里去。”
楚云飞虽然是在向那老妪解释,却又看向楚飞扬,眼中隐含哀求之色,似乎在替元晴向楚飞扬求情。他是不知道楚飞扬为什麽会再来找元晴,不过看楚飞扬的脸色,楚云飞直觉得就感到很危险。
楚飞扬还没说什麽,苏其铮却又轻笑著道:“云飞,你还不知道你楚大哥为什麽要找那个人吧。他害了你的君大哥呀,君公子现在终日昏睡不醒,连元晴的师兄、你楚大哥的师父都束手无策了。你还要阻止楚大侠去找那个老妖怪算帐吗?”
“什麽?!君大哥?!”猛然听到君书影的处境,楚云飞顿时瞪圆了双眼。他本来还在奇怪一直和楚飞扬形影不离的君书影为什麽会没有一起来天山,现在听到苏其铮这样说,再看楚飞扬凝重的脸色,就知道君书影大概伤得不轻,顿时急得眼眶都红了。
“君大哥他现在怎麽样了?”楚云飞急切地向楚飞扬问道,话一出口却觉得自己问的简直是废话,可是他迫切地想知道君书影的状况,哪怕只是从楚飞扬口中得到一个“他会好起来的”保证,也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
可是楚飞扬却只是收了剑,转身走向山洞外面,沈声道:“带我去找元晴,只有他能救书影。”
楚云飞慌忙跟上,也不再多说什麽,带著楚飞扬向远处走去。
“回来!楚云飞,你不能带他去找元晴!楚飞扬已经疯了,他会杀了元晴!”被锁在石壁上的老妪急切地冲著二人远去的背影吼道。这里惟一对元晴还有一点同情之心的只有楚云飞了,她现在只能从楚云飞著手了,只希望他的那一点同情能够保护得了自己的师弟。
楚云飞匆匆奔走的身影停了一下,又继续带著楚飞扬去找元晴。
“闭嘴吧老太婆,疯的是你。”苏其铮看著疯狂地想要挣脱锁链的师娘,示意傅江越把那老妪一掌坎晕了过去,向苏诗想道:“哥,现在怎麽办?”
苏诗想轻叹一声:“还能怎麽办,让人把师娘带上去看管,要好生照料。元晴那边,楚大侠要靠他救君公子,暂时应该不会伤害他。以後就要靠云飞了。”
傅江越走到二人身人,左边搂住苏诗想,右边拥住苏其铮,仰头一笑道:“是啊,以後和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两位美人不要再费心了。”
苏诗想只是微微地一笑,苏其铮却狠狠地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傅江越忍著那点微末的疼痛仍旧左拥右抱,这正是人生最大的乐事,一点小小的疼痛又算得了什麽。
楚飞扬跟随楚云飞走到山顶这,在这冰天雪地的极寒之地,竟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温泉,在这不大的山颠上星罗棋布,处处冒著宜人的热气。
楚云飞指向不远处一个温泉边的身影道:“他在那里。”
楚飞扬刚想走过去,却被楚云飞拉住手臂。楚飞扬回头看他,却见楚云飞动了动唇,有些为难地道:“楚大哥,元晴他这个样子,大概注定要孤独终老无依无靠了,在那寒潭里呆了那麽多年,他的身体也被毁得很厉害。只要他能治好君大哥,你就不要再为难他,好不好。”
楚飞扬面色缓和了些,楚云飞觉得几乎又看到了以前的那个楚大哥。
“你把楚大哥当成什麽人了。他若能医好书影,我自然不会为难他。可是他若医不好──”楚飞扬面色又冷了下去。
他没有说完,楚云飞再迟钝也听得出其中的冰冷恨意。他不也再多问,跟著楚飞扬向著元晴走去。
“元晴──”楚云飞开口叫道。
按照元晴的岁数,他绝对是楚云飞师祖级别的长辈了,可是那张过分年轻好看的脸也实在让人无法将他当作长辈看待,各种称呼都不习惯,楚云飞最後还是选择直接叫名字算了。
一片寒风呼啸声中,元晴听到楚云飞的声音,回过头来开心地向他一笑,却看到走在楚云飞前面的楚飞扬那张阴郁的脸。
元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愣愣地看著迈著沈重脚步走近的楚飞扬,直到黑影压到了他的脸上。
楚飞扬一把抓住元晴稍显瘦弱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这简直是他从出生起就从没有过的粗鲁行为。
元晴原本赤著脚泡在温泉里,以此驱逐长年累月积累在他身体里的寒气。此时他狼狈地被人拉起来,光裸的小腿擦过岸边的石头,抓著肩膀上的手也使足了力气,几乎要捏碎他的肩骨。疼痛使元晴微微皱起了眉头,带些不解地看向楚飞扬,又看向楚云飞。
他近乎无辜的神情彻底点燃了楚飞扬压抑已久的怒火。就是因为他,麒麟岛上白骨累累,东龙阁一夜覆灭,他的师父也要逃离麒麟岛流落在外,最可恨的是书影也被其所害,他怎麽还能作出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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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更
91
“元晴,你到底有洠в行模 背w揚咬牙切齒地道,如果不是還要靠他救君書影,楚飛揚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忍不住沖動之下捏斷他那纖細的脖子。
“你身上背負了枺堥w多少條人命,你椋涎鄣臅r候會看到多少條索命的冤魂?!你怎麼還敢活得如此坦然!”
楚雲飛走到兩人身邊,看著激動的楚飛揚,想要阻止又有些猶豫的樣子,最終只能道:“楚大哥,元晴他現在只是有點遲鈍,畢竟他好多年洠в幸娺^活著的人了,又突然間失去全部內力,對身體損傷很大。他只有說到他的師兄和師姐的時候才會不那麼木訥,大概那是他想了幾十年的事情吧。”
像是要印證楚雲飛的話,元晴小聲地重眩艘痪洹皷|龍閣”,面上就有些微微的扭曲。
他向楚雲飛道:“雲飛,我知道我自己罪孽深重,你不用替我解釋。你是來向我尋仇的麼?”元晴又抬頭看向楚飛揚,面上卻只有平靜, “我這條命,早就不值什麼了。你若想要拿去,就動手吧。”
楚飛揚一把將他甩開,元晴無力地跌倒在地。
楚飛揚冷冷地看著他:“你想要以命贖罪,何必要借我的手,你還不是好好地活到了現在。你根本就不敢死,又何必在這裏惺惺作態。”
“我不能自殺而死……”元晴喃喃地說著。
他的眼前翻滾著的溫泉水並不是清澈透明的,這冰天雪地的山顛在他的眼中也並不空曠。那水是腥紅的,翻滾著的熱氣猶如還未冷卻的熱血的溫度。白色的冰雪之上滿布著殘缺不全的骨骸,掙紮著瘦骨嶙峋的四肢,張大著嘴巴和空洞的雙眼,瘋狂地向他爬來。
死去是他的解脫,活著才能贖罪,日日受著這地獄一般的折磨。
“我不管你是不敢死還是不能死,在你去死之前,跟我回去救君書影!”楚飛揚冷冷道。
“君書影?”元晴一愣,想了一想才道:“你的情人?他怎麼了?”
楚飛揚不耐煩跟他解釋詳細的經過,只是道:“他吸收了我體內的一半內力,可他卻洠в芯氝^枺堥w的心法,如今昏睡不醒。我要你告诉我那種內力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惟一一個一步步修煉過來的人, 卻仍然被它所控。但不管多麼強大的功夫,除非走火入魔,否則不應該會心智迷失。”
“我洠в凶呋鹑肽В业拇_練成了……”元晴喃喃地道。
“那它到底是什麼枺鳎浚∵@絕對不是正常的心法元氣,我要你告訴我它的本源!以及救醒書影的辦法!”
“楚大俠果然高明,這的確不是一般的內力。”元晴大楚雲飛的攙扶之下坐在溫泉邊的一塊大石上,抬頭看向楚飛揚道,“它雖然能讓宿主擁有強大的功力,其實並不是內力。”
楚飛揚聽到宿主兩個字就覺得不舒服,又聽元晴繼續說道:“它其實是一種盅毒,是枺堥w的先祖們用養出來的盅蟲的血液所制。配合了一定的心法修煉,就能使得宿主的功力突破最大的極限,壽命也大大地延長。但是洠в行逕掃^枺堥w內力的人是無法得到這種能力的,會因為壓制不了盅毒而毒發身亡。並且同時,它也會使人迷惑心智。只有足夠強大的人,才能夠得到它的好處,又不會為它所控制。一千年來,枺堥w也只有一位前輩做到了。君公子洠в袞|龍閣的內力底子,被這盅毒所侵卻只是昏睡不醒而洠в兴廊ィ蚁胍欢ㄊ浅髠b耗費了大量的內力將君公子體內的毒氣屏障住而無法散開,才會如此。”
元晴最後說的和實際有點出入,君書影體內那些屬於枺堥w一茫恼鏆鈶撌且郧八麘阎鑳汉枉雰旱臅r候,楚飛揚過給他的,洠氲絽s因此拖延了毒氣的蔓延救得一命。楚飛揚來不及慶幸,又問道:“那要如何解毒!怎樣才能讓書影醒過來?!”
元晴想了想道:“有兩個方法。第一個是最簡單而且最安全的──”
他看了一臉焦急的楚飛揚一眼:“廢了君公子的所有內力,盅毒洠Я艘栏降恼鏆猓匀粫觥!
楚飛揚抿緊了嘴唇,唇角的線條猶如鋼鐵一般堅硬,握著劍的手也緊了又緊,皺著眉頭道:“第二個辦法?”
元晴低下臉去,歎道:“說是第二個辦法,其實根本不可能行得通。君公子有你的保護,就算洠в袃攘Γ膊粫艿絺Α
“第二個辦法是什麼?!”楚飛揚緊逼著繼續問道。
元晴有些無奈地說道:“第二個辦法,就是用盅蟲的血來解毒──”
“那盅蟲在哪裏?!”楚飛揚眼前一亮道。
元晴卻還想要勸服楚飛揚,他有些苦口婆心地勸說道:“楚大俠,那盅已經活過至少五六百年了,而且一直在陰寒之地養著,只會越來越強大。它不但身懷巨毒,只看它的盅毒能讓人變得多麼堅不可摧, 就知道普通人是無法制服它的。”
楚飛揚既然知道有這樣不用傷害到君書影的解救辦法,哪裏還肯放棄,他一把抓住元晴的手臂急道:“你只要告訴我盅蟲在哪裏,取了蟲血之後要如何制作解藥?!其他的你不要管!”
看著這樣的楚飛揚,元晴突然有些羨慕起君書影來。有一個這樣的人肯全心全意地為他著想,照顧他,愛護他,他即便是昏睡著,心底也一定覺得安全又踏實……
元晴終是放棄了徒勞的勸說,細心地講解起第二個方法來:“枺堥w建在麒麟島上,盅蟲自然是一直養在島上的。枺堥w的前輩們設下了堅固的屏障, 那蟲子一定跑不掉。重傷盅蟲取血就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