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到如今,段缺也已看出些门道,红衫女子与巨剑之间的关系极其古怪,一旦见血,真不知是她在御剑,还是剑在御使着她。
趁红衫女子此刻心神大乱之机,段缺接连四五个术法放出,红衫女子刚刚勉力躲过,不等巨剑回护,段缺手中的五行笋已当空砸下。
“蓬”的一声脑浆血液横流,三年之前不可一世的红衫女子就此成了肉泥,追随谭四爷而去。
段缺在一片淋漓的血光与火光中放声长笑,长笑声中,心中淤积的块垒慢慢散去一半,那柄失主的巨剑虽已不再攻击,却仍是盛放着血红罗幕,其将谭四爷,甚至是红衫女子的鲜血一吸而空后,复又化为一道长虹直向西南方向遁去。
巨剑既不可收,办完事的段缺也不再留,他刚走没多久,沧州上观数个杏黄道人遁身而来,但留给他们的只剩一片狼藉。
是夜,纵横大盛朝北地百余年的北派谭门一把火尽成灰烬,第二日,沧州城中鞭声四起,炮声香烟弥漫全城……
………【六十一章 仙人洞府】………
掐灭灵台清灯,斩杀红衫女子侍道,北派谭家付之一炬后,段缺心中三年的淤积为之消解不少。
道门势大,一击得手,随即远扬千里。
任他悬崖峭壁、鸟兽难行也好,段缺现在行路全是截弯取直,由沧州一路直下西南,几日之后即重返故乡。
近乡情怯,但让他怯的却不是乡愁乡思,沿着熟悉的街道前往王石、陈达家中时,段缺心跳极快,脚步极慢,侥幸着希望侍道三年前那番话只是为搅乱其心神的谎言。
“妙相此人是有名的欲壑难填,睚眦必报。此前你得罪了他,他连你那两个人间界中贱友都不放过,岂会容你活着分此大功……”,时隔三年,段缺对侍道当日的话不曾有一刻或忘。眼见已经走到王石家门口时,心中侥幸更甚,全身却忍不住寒冷。
王、陈两家陡然衰老了十多岁的老人,城外三年前新增的两处坟墓彻底打破了段缺的侥幸,三年前侍道并没有骗他,王石与陈达果然是死了。
看着王陈两家老人塌下的腰,花白的头;看着王石年纪不到四岁的儿子衣衫破旧,黄皮寡瘦的样子;再看到陈达母亲给儿子上坟时哭都哭不出眼泪的情景,远远而立的段缺心如刀绞,无声之间眼角已是一片潮湿。
自十二岁现《培元诀》开始道修以来,这是段缺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流泪是为相依为命祖母的病故,生老病死,天理自然,对此,段缺悲而不恨。但这第二次……
这两位自幼结交的好友纯属受他的牵连而死,妙相就像对待蝼蚁一样轻轻一捻便捏死了他们。
王石、陈达不能白死;眼泪也不能白流!
你让我流泪,我就让你流血!
侥幸破灭之后是悲痛,悲痛之后则是心中山崩海啸般的力量狂涌。
此仇不报,何谈修道?若是连这样的仇恨也能随意放下,这道……又何必再修。
当晚,云西县富王老虎家突遭“邪祟”,银窖中上千两白花花的现银被搬运一空。
段缺既无勇气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对王石陈达的家人,便只能趁夜行事。
将断云山不凋峰采月楼中炼制的固灵丹一人喂服两粒,这虽不能让他们长生不老,但调理身体,延寿两纪当无问题,有这两纪延寿,至少王石的遗子便能顺利养大。
此后再为两家各准备五百两的安家度日银子,扔进银子解了禁制之后,段缺便在窗外静听着里边的动静。
昙花一现的惊喜,忐忑不安的惶惑,对银子来历的猜疑,直到最后的处理安排,屋里的动静让外面的段缺听得心酸不已,与此同时也彻底放下心来。
此前的预测果然不错,只听他们对银子的安排,这两家都不是那种捂不住财喜,轻狂招祸之人。
直到一晚上的忙碌安顿了王陈两家的后续生活之后,天光破晓之时,段缺终于亲自走到了王石、陈达墓前。
谁能想到三年前显圣上观的一别竟是人鬼殊途。香烛袅袅,纸钱飘飘,段缺在二人墓前默默站了许久,他虽一句话都没有说,但王石与陈达却像在九泉之下听到了他那没说出口的心声,就在段缺离去的那一刻,坟前烛火明灭不定,燃香无风自摇。
离了王陈两人墓地之后,段缺并没有折往省城,侍道当日虽没说到范文绣,但以段缺此刻想来,王石陈达既死,范大小姐又岂能独活?
愧疚也好,害怕面对也罢,既然依着范老翰林的身份断无生活匮乏之虞,段缺也就没再上省,他并不是七情断绝的铁石心肠之辈,省城终究是要去的,但那当是在斩杀妙相之后。
无力为人报仇,又有何颜面重回故地。
段缺本是执着之人,王石陈达之死的证实让他刚消解不几日的郁结再起,但越是心中怒火烧的厉害,沉稳的心性挥的也越出色。
虽然三年前妙相亲口报出了自己聚云上观观主的身份,段缺并没有就此直奔聚云上观,他自己心中也明白,此前之所以能在沧州顺利斩杀侍道,出其不意之外,最重要的还在于有谭四这个人质羁绊住了侍道的手段和手脚,否则成功的机会堪称渺茫。
聚云上观却与北派谭家不同,若是就这样一个人闯进去,不啻于找死。
段缺要的是报仇,不是找死。
术法一动,段缺的身子顿时隐于虚空,直往数十里外的大尖山而去。
大尖山顶,茫茫云海壮观如故,段缺却没半点欣赏的心思,径直下了药谷。
结成五色丹,修为虽已大突破至丹修阶段,但举凡丹修功法、丹术,丹器,总而言之,段缺对丹修所需近乎是一无所知,连丹术都施展不出,又何谈报仇。
这就是段缺来药谷的目的。
药田青青,随着山风送来阵阵药香,对此,段缺也没心思多加理会,直接到了石门洞窟前。
丹力出,石门洞窟上布设的法阵顿时启动,一阵炫目的光芒过后,原本生满绿苔,古意盎然的石门已是流光溢彩,防护重重。
眼中聚精会神的看完石门洞窟法阵启动的全过程,段缺脸上已有了微微的笑容。
积习难改,人的惯有喜好果然不会轻易随着时间流逝而流逝,常常会在不经意之间显露出来。
十有**,眼前药谷中所用法阵就正是那三本笔记中所叙最多的九宫阻武阵。
化丹力凝金剑,放出这道灵修高阶千剑斩术法的同时,段缺已遁身于数十步之外。
此时他结丹已成,以丹修修为施展灵术,这道千剑斩实是威力大震,数十百道无形有色的小剑联排成片电石火花般向石门轰去,声势骇人,其之快竟带起了石门前一片风啸之声。
石门上九点光芒闪动,那些流光溢彩瞬间结为一片细网,电闪而至的千剑斩一入此网便如泥牛入海,化了个干干净净。随后便是一连串火攻冰刺的反击,九宫位光芒愈盛,石门前方地动连连,最为化为一片尖利如刀的突石刺。
段缺就站在突石刺的边缘。
经过这次验证,已可确定九宫阻武阵无疑。
与此同时,段缺此前的另一样揣测也得到了证实,这药谷的主人就是桃花坞鼎火供奉陶四海之子陶悠然。
尽管段缺因为王石等人之死而心中不静,但一想到当年散修界中被许为少年第一的陶悠然竟然落得兵解荒山,死后十多年寂寂无人可知的结局,亦不免嘘唏不已。
当年的他该是何等意气风,他又怎会葬身于此?默立片刻摇摇头后,段缺收摄住纷飞的思绪,开始回顾温习九宫阻武阵的破解之法。
九宫连环,环环相扣,牵一而动全身,此阵破解之妙,当先施丹力于……破阵法门在心脑中如水流过,段缺双手不停依法施为,饶是如此,也花了足足两柱香功夫,才听得一声低沉的闷响,流光溢彩散去的同时,紧闭数十年的石门悄然而开。
沉闷的气流扑面而来,段缺随着退开的石门一步步走进了这曾经让他无限向往的“仙人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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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章 大势变化】………
激动的心情没能持续太久,走不几步,段缺的脚步猛然停住了。
此时他已走完石洞前壁,前方开凿精细的洞窟内尽览无余。
一片狼藉
石桌歪倒,石椅满地乱滚,石屏风更是被什么法器生生劈成了一地巴掌大的碎块,整个洞窟中斗法的痕迹随处可见,许多散碎的纸片正被洞门处吹进的山风刮的四处飘荡。
远上寒山石径斜,云海深处有人家。借问上仙何处游,碧水青藤灵芝花!
曾经寄托了无限期望的神仙洞府就是这样一片狼藉的样子,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样子,段缺心里忍不住凉。
一张碎纸片从身侧悠悠飞出,段缺伸手抓住,再也顾不得什么失望,快步入洞开始收拾起来。
能抓到手里的才是真的,再等,连这些都没了。
浊气散尽之后再多施几个五行水属的辅助类术法,空气一片清新,忙忙碌碌了个多时辰,狼藉一片的洞府重新收拾干净,搭配着外面轻轻摇曳的药田,这个幽深隐秘、并不甚大的洞府实是静心修炼的上佳之地。
整个洞府收拾完,凌乱散碎的纸张积了满满一石桌,段缺对这些东西寄望甚高,开始静下来心细细检选。
看了三年多,陶悠然的笔记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拿起一张,看过一张,分类一张,做这些事情远比整理洞府更花时间,不知不觉之中已是日薄西山,洞府壁间镶嵌的明珠出粲然光华,直到夜深三更,段缺才将最后一片纸张检选归类完毕。
伸手抚过石几上的纸张后,段缺因坐得太久,边起身向外面小谷漫步,边在心中计算着此行的收获。
虽然收获与来前的期许差距挺大,但他现在已经不像初进洞时那么失望,尽管是一片狼藉,但因为洞窟封闭的好,陶悠然还是留下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这些东西至少可以帮助他顺利走上丹修之路。
在整理出的陶悠然遗存中,最为有用的当属那套全本的《五虎淬丹功》,灵修十重有灵修的功法,丹修十重亦有丹修的功法,修为大突破至丹修境界之后,过往的《培元诀》已经没有了作用,这本《五虎淬丹功》正好承前启后。
灵修的根本目的是吸纳导引天地灵力三次洗伐人身原体,将肉身洗伐成鼎炉后为结丹之用。丹修十重则是对结成的灵丹做进一步淬炼,看陶悠然许多随笔中对《五虎淬丹功》的评价,这个功法对于现在的段缺而言应是够用了。
功法之外,陶悠然一并遗存有丹术书两册,内存丹修级术法十三款,可能与其个人天赋喜好有关,这十三款丹术主要以金木土三属为主,而段缺偏好的水火两属却只有三道可用术法。
有了这十三款的确算不上多的丹术,段缺至少有了可用之术,不至于与人对敌时再以丹修修为去施展灵术。
舍此两项之外,陶悠然留下的七张丹方及一套药典也极有价值,但可惜的是配合这些丹方与药典的炼丹鼎炉却被打碎。道修者不能不炼丹以佐修为,要解决这个问题,段缺就得再去寻觅一只鼎炉。
当日洞府中的斗法损害太大,检选完毕,目前段缺拿到手就能用的就只有这些东西,除此之外,最大的一笔财富该就是洞外这四五亩的药田。据陶悠然遗存下来尚能勉强辨认的笔记记载,这些药草都是他进入丹修境界自辟洞府后四方收集而来。
此前花玉蝶所赠药草已在采月楼中被炼的七七八八,现今所剩不到两成。也正是凭借那赤玉丹室及这些上品药草炼出的灵药辅佐,段缺才能以仅仅三年零八个月的时间完成灵修大圆满的突破。现今虽与花玉蝶恩断义绝,有了这四五亩地药草的补充,至少在突破丹修五重之前,他已不用再担心药草的补充。
对于道修者们而言,修为越高,其对辅佐修为提升的丹药品级要求也就越高,譬如一个丹修在修炼功法时,灵修级的聚灵丹就是吃的再多也没什么用。丹药品级越高,炼丹的药草自然就越珍贵,而越是珍贵的药草就越难寻觅,这本是许多道修修炼时不得不受困的命门所在。从这一点来说,段缺实是得天独厚,陶悠然留下的这些药草可谓是其当下最大的一笔财富。
计算完收获,段缺的遗憾也有很多。先就是在没能在洞窟中找到只言片语关于“符术”的记载,按照花玉蝶当日在不凋峰上所言,符术威力更胜丹术,这对当下极欲提升武力的段缺而言实是极有诱惑。虽然花玉蝶也曾说过没有道门的结丹秘法就不能使用符术,他还是想要试试,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体内结成的那枚五色丹有些古怪,或许能有例外也说不定。
但眼下既没有“符术”,自然就无法验证。
如果说这是遗憾,那洞府中缺乏的炼器记载就让段缺失望的很。从某个层面而言,丹术跟灵术差不多,虽然有着消耗丹力少,能持久的优点,但在威力上却难免有所欠缺。若遇急斗猛斗,还得丹器,尤其是大威力丹器才够用。
陶悠然的法器已然尽毁,段缺则是一样丹器也无,又没有炼器的法门,这方面的收获可谓是一无所有,这也就成了当下亟待解决的问题。
心中点算清楚后,段缺已打定主意,且待明天一早便往桃花坞一行。此行的目的先要将五行笋炼制成丹器,一并弄个炼丹的炉子回来,若是有符术的消息也需好生打探一番。
漫步完毕,段缺转身回看珠光粲然的洞窟,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升腾起来。
如今,除了与妙相的仇恨之外,他已与道门再无任何瓜葛;如今,他与花玉蝶已是恩断义绝,再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与药草,却也不再欠她什么;如今,他在人间界的亲人友朋俱已丧亡,天地之间便只剩孑然一身。
从此,再无羁绊;从此,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他必须为每一株药草,每一张丹方,每一款术法而打拼,道修之路必将愈艰难,除了这座洞窟,段缺在偌大的天地之间已是一无所有。
该来的就来吧!莫名的感慨完毕,段缺径入石洞,一道丹力闪过,厚重的石门无声闭合。
当夜,段缺便是在修行《五虎淬丹功》及学习丹术中渡过,天光放亮后,细细将外间的药田检查一遍,又将药谷中法阵做了相应的加固后这才停止忙碌。
抬头看看天色,段缺重回洞府将袖里乾坤中诸物一一取出藏放,最终身上便只剩一些现在用不上的灵修期丹丸、七八株准备交易用的药草,五行笋和那五行之精,以及陶悠然的三本笔记。
当初借时言明半年就还,如今已是三载过去,再不能拖延不还了。
做完这一切正准备动身时,蓦然又想起一事,段缺遂又到了洞府最深处的左壁暗格上取下一方玉匣。
这个跟普通丹匣没什么区别的匣子里盛装的却不是丹药,而是一张轻薄如纸,触之无物的面具。
据陶悠然笔记中记载,这张面具乃是由千年地貉的内腹皮所制,珍贵到了极处,当年就为得它,陶悠然差点身葬身于南方琼林。此物最大的神奇之处是能与施用人体内的灵力丹力相融汇,根本无从分辨。可以说,这是道修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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