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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太空异客（36）
杰克稍微看了一下，就明白了黛比目前的状况。但是他没有对坐在病床边的黛比的母亲说任何话。黛比的母亲正紧紧地握着女儿的手。睡在床上的黛比脸色苍白，下巴往下耷拉着，眼睑半开，仍然处于昏睡状态。她感觉不到任何外界刺激，甚至对疼痛也无动于衷。
听到杰克进入监护室的脚步声，玛格利特抬起头，跟杰克打了个招呼。〃这一夜对黛比来说非常艰难，〃玛格利特说，〃她发烧了，医生们查不出原因何在。〃
〃抗生素可能会起点作用。〃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可以控制感染，但跟着又会发生什么呢？〃玛格利特深深地吸了口气。〃黛比本人不想这样，她不想要这么多插管，不想要这么多吊瓶，她只希望我们让她平静地走。〃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她的脑电图还很活跃，并不是脑死亡。〃
〃那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没有醒？〃
〃她还很年轻，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等着她呢！〃
〃这不算活着，〃玛格利特低头去看女儿的手，手上满是针眼和肿块。〃她父亲临死时，黛比告诉我说她不想像父亲那样痛苦地死去，全身被捆绑住，食物还要靠别人来喂，我这几天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我一直在考虑她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然后她又抬头面对着杰克，问道：〃如果是你的妻子，你会怎样做？〃
〃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
〃如果她说过自己不想这样死，你也不放弃吗？〃
他想了一下，然后又用肯定的口吻说：〃这将是我最终的决定，不管她或其他任何人曾经对我说过什么，我永远不会放弃我深爱的人，无论机会多么渺茫，我也不会放弃。〃
杰克的话并没有给玛格利特带去任何安慰。他没有权利去质疑玛格利特的观点和信念。但他对玛格利特的回答是发自内心的，而不仅仅是凭着一时冲动。
带着些许罪恶感，杰克无言地拍了拍玛格利特的肩膀，走出了监护室。上天喜欢决定众生的命运，一个受到感染的昏迷病人无疑已经来到了阴阳两界的岔路口。
杰克离开了重症病区，闷闷不乐地走进了电梯，显然他的假期并没有开好头。他在大堂下了电梯，决定先去杂货店购买手提箱。一罐冰啤和帆船旅行是他接下来最需要的，这些能帮他把黛比·哈宁从脑海中抛开。
〃外科重症监护室发出蓝色警报。外科重症监护室发出蓝色警报。〃
杰克听到内部呼叫系统的报警，心里咯噔了一下。是黛比，他想，然后一个箭步冲上了楼。
外科重症监护室里已经挤满了医护人员，杰克拨开人群，冲进去直奔监视屏。心室纤维性颤动。黛比的心脏已经成了一堆不规则震颤的肌肉群，无法推动血液循环，这样的话，大脑马上就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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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太空异客（37）
〃注入了一安培肾上腺素！〃护士报告说。
〃所有人都往后退！〃一个脖子上挂着心脏起搏器的医生命令道。
起搏器放电时，黛比的身体随之震动了一下。杰克看见监视屏上的白线一下子冲得很高，但马上又变回一条水平线。可想而知血液中纤维蛋白原的浓度依然很低。
眼看起搏器发挥不了作用，一个护士走到黛比身前，做起了心脏按摩，她那金色的短发随着每一次的按压而不断起伏。黛比的神经科大夫所罗门医生此时注意到了杰克，他走了过来。
〃注射过胺碘酮没有？〃杰克问道。
〃刚刚注射过了，但没有起作用。〃
杰克又看了看显示屏，代表血液中纤维蛋白原的浓度的线变得越来越细，渐渐变成了一条细线。
〃我们已经为她做过四次心脏按摩，〃所罗门说，〃但情况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是心内按摩吗？〃
所罗门点了下头。〃接下去只有期盼奇迹的出现了。〃
护士准备好一针剂肾上腺素，并在里面配入了强心剂。杰克接过了针筒。但这一刻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这些针剂改变不了什么。这时他想到了比尔·哈宁，此时正热心盼望着回家探望妻子。他还想到了自己刚才对玛格利特所说的话。
我永远不会放弃我深爱的人，无论存在的机会多么渺茫，我都不会放弃。
他低下头看着黛比，此时埃玛的面容不合时宜地浮现在眼前。杰克狠咽了一下口水，宣布道：〃开始注射过程。〃
做心脏按摩的护士把手从胸骨上抽了出来。
杰克迅速用无水酒精在注射处消了一下毒，然后把针从胸前软骨处伸了进去，当针尖穿过表皮时，他的心率突然加快了。他慢慢把针深推了进去，略微感到有一些阻力。
鲜血渗出了皮肤，他知道针尖已经到达了心脏。
杰克推着注射器上的活塞，把肾上腺素全部注入了心脏，然后把针拔了出来。〃注射结束。〃他宣布，转头便去看显示屏。黛比，坚持住，继续战斗下去，不要离开我们，不要离开比尔。
房间里非常安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显示屏上。心动的轨迹慢慢消失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不需要再说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挫败的神情。
她还那么年轻，杰克心想。只有三十六岁啊！
和埃玛同样的年纪。
所罗门医生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抢救结束。〃他平静地说道，〃死亡时间中午十一点十五分。〃
做心脏按摩的护士肃穆地离开了黛比的尸身。在急救室灯光的照射下，黛比的躯体看上去就像一个苍白的塑料假人，再也不是五年前杰克在航天航空局露天晚会上遇见的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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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太空异客（38）
玛格利特走进监护室，她沉默着肃立了一会，好像是在辨认自己的女儿。所罗门医生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说，〃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我们没能为她做什么。〃
〃比尔应该在这儿的。〃玛格利特说，声音沙哑。
〃我们已经尽量维持她的生命了，〃所罗门医生说，〃我很抱歉。〃
〃比尔才应该感到抱歉呢，〃玛格利特说，她拿起女儿的手亲吻着。〃他想马上就赶回来的，这下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
杰克走出急救室，把身体陷入护士值班室的椅子里。玛格利特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他想马上就赶回来的，这下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
他看着电话。我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他从值班台上拿起黄页电话簿，开始拨打起电话来。
〃孤星旅行社。〃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想去卡纳维拉尔角。〃
6
卡纳维拉尔角
杰克租了一辆车，透过打开的车窗，他呼吸着梅里特岛潮湿的空气，感受着由湿土和草木散发出的丛林气息。令人惊异的是，通往肯尼迪航空中心的道路仍然是原先的那条横穿过橘林的泥土马路。一路上，摇摇欲坠的橘树和装着被丢弃导弹废旧零件的垃圾箱依次映入眼帘。夕阳西下，杰克看到前方数百辆汽车的尾灯闪烁着，这些汽车排成一队，慢慢地爬行着。交通堵塞了，杰克马上就会陷入到寻找车位观看航天飞机发射的车流之中。
短时间之内是无法摆脱这股车流，马上进入卡纳维拉尔港的大门了。毕竟这个时刻宇航员都已经休息，而杰克却到得太晚，无法与埃玛告别了。
借这个空挡，杰克调转车头，朝着通往可可海滩的A1A号高速公路驶去。
从艾伦·谢泼德Alan Shepard，曾执行水星…红石3号以及阿波罗14号任务。和墨丘利七杰一九五九年四月七日，NASA引入第一批宇航员，他们是斯科特·卡彭特、戈登·库帕、约翰·格伦、维吉尔·格瑞森、沃尔特·雪拉、艾伦·谢泼德和唐纳德·斯莱顿，他们参与了〃墨丘利〃载人航天工程。墨丘利一词源于希腊神话，意即众神的使者。后来这七人以墨丘利七杰而闻名。那个时代开始，可可海滩就已经成为了宇航员们聚会的主要场所。在西起巴那那河，东到大西洋的狭长地带，星罗棋布地排列着饭店、酒吧和各类运动服装店。杰克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他曾经在约翰·格伦一九六二年二月二十日，约翰·格伦乘坐友谊七号飞船升空。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九日他乘坐发现号航天飞机再次升空，时年七十七岁，创造了航空史上的奇迹。涉足的土地上慢跑过。仅仅在两年之前，他还站在杰蒂公园的堤坝上，凝视着巴那那河那边竖立在三十九A号发射架上的航天飞机，那架航天飞机本应把杰克带上太空。直到现在，这段记忆仍然被乌云笼罩着。他永远忘不掉那个酷热的下午，在进行体能训练的过程中，一阵剧烈的腹痛不期而至，极度的痛苦使他几乎直不起身子。经过麻醉治疗以后，满脸阴郁的飞行医生在急诊室里告诉了他一个不幸的消息。他患上了肾结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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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太空异客（39）
杰克被航天航空局从那次任务中替换了下来。
更糟的是，他的太空生涯也因此而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肾结石病史是少数几个影响宇航员健康的因素之一。首先，微重力会引起体液的生理流动，可能会引起脱水；微重力同样还会导致骨内钙质的溢出。这两个因素相互作用，有可能会在太空环境下生成新的肾结石……这个风险是航空航天局无论如何不会去承担的。在接下去的一年里，杰克还继续留在了宇航员的序列里，他也努力地做着各种准备，希望得到新的飞行任务，但是他的名字再也没有出现在任务单上。他成了一个被遗忘的宇航员，注定了要在约翰逊航天中心里为得到一个飞行任务而无望地等待着。
时光飞逝，杰克已经脱离了宇航员的序列，成为因饥饿而暴躁的旅行者中的一员。他又重回到了卡纳维拉尔。没有地方可去，方圆四十英里以内的饭店都订满了。而长时间的驾驶又弄得他筋疲力尽。
杰克把车停在了希尔顿宾馆的停车场上，然后向宾馆的酒吧走去。
这里和他上一次来的时候相比，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新的地毯，新的吧凳，植物挂饰从天花板上垂下。过去整个可可海滩没有一家四星级酒店，那时的希尔顿宾馆破旧不堪，是疲惫的旅人短暂休憩的场所，现在比那时可要豪华气派多了。
杰克要了威士忌和苏打水，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酒吧里悬挂着的电视机上。电视已经调到了航空航天局的官方频道，屏幕上亚特兰蒂斯号航天飞机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微微发红，大量的蒸汽在航天飞机的四周升腾。埃玛的太空之旅。看着航天飞机升空的画面，杰克的脑海中浮现出机体内几十英里长的各种管线、不计其数的开关、数据线、螺丝、接口和密封圈。上百万个可能出问题的各种部件啊！对于并非完美的人类来说，能够设计和制造出宇航员愿意居住其中的毫无瑕疵的飞行物简直是一个奇迹。愿这次升空成为最完美的一次升空吧，杰克祈祷道，愿参与发射的每个人都正确完成任务，愿每一颗螺丝都不要松开，万能的天父啊，保佑我的埃玛吧。
一个女人走过来，坐在他身旁的吧凳上，说：〃我在想，这些宇航员现在都在思考些什么呢。〃
杰克偏转过头，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来，当瞥见这位女郎美妙的大腿时，他完全被眼前的尤物吸引住了。她是个苗条的金发女郎，长着一副过目难忘的绝美面孔。〃你指的是谁？〃杰克问道。
〃那些宇航员呀，我在想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思考。〃噢，天杀的，我这是去哪啊？〃诸如此类的问题。〃
杰克耸耸肩，呷了一口威士忌。〃他们现在并没想什么事情，都睡着呢。〃
◇。◇欢◇迎访◇问◇
第40节：太空异客（40）
〃在这种情况下，我可睡不着！〃
〃他们的生物钟都调整过了，大约两小时以前他们就都入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换成是我，我完全不可能安然入睡。我会躺在那里思索着逃出去的办法。〃
杰克笑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他们醒着的话，那一定是等点火升空等得不耐烦了。〃
她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杰克。〃你也参与了航天项目？〃
〃我过去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现在不是了？〃
杰克把酒杯拿起，靠在嘴唇上，感觉到冰块的寒意瞬间传递到牙齿根部。〃我退休了。〃说着他就把空酒杯放了下来，然后便站了起来。他能看见女人眼中流露出的失望之情。杰克考虑着如何打发夜晚余下的时间，是否要留下继续和女人聊天，这个女人是一个不错的聊伴，不必做任何戒备。
但他还是付了账，走出了希尔顿宾馆。
午夜站在杰蒂公园的河滩上，杰克望着河对面的三十九B号发射架。我来了，他想，即便你没有觉察到我的来临，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
杰克坐在了沙滩上，静静等待着黎明。
七月二十四日
休斯敦〃海湾地区现在由副热带高压控制，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卡纳维拉尔角地区将维持晴朗的天气，可以执行返回着陆点模式。在爱德华兹空军基地上空间歇有云层的出现，这种气候条件非常有利于发射。在海外着陆点中，西班牙的萨拉戈萨天气晴好，适于着陆；西班牙的莫龙同样天气晴好，适于着陆；摩洛哥的本格雷现在有大风和沙尘暴，目前不适于做备用着陆点。〃
升空当天的第一次天气预报，在卡纳维拉尔角各处播送着，带来了令人愉快的气象信息，预期的良好天气让飞行指挥官卡彭特感到十分高兴，看来发射能顺利进行了。本格雷机场恶劣的气候条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麻烦，因为在西班牙的另两个备用着陆点的天气情况都不错。毕竟海外的备用着陆点只是后备中的后备，仅仅在发射遇到重大事故时才有可能启用。
卡彭特环顾了一下升空组的其他成员，看看有没有发现新的问题。飞行控制室内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明显，紧张程度不断上升。在起飞之前，出现这种情况是有益的。如果哪一天这种气氛消失了，那么几乎可以肯定，错误也将随之而来。卡彭特希望手下都能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尤其在夜里，必须保持非常高的警觉度，肾上腺素需要维持在较高的水平。
虽然倒计时是在按原定计划按部就班进行着，但卡彭特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绷紧了神经。肯尼迪航天中心的检查分队已经对航天飞机做了最后的检查，飞行动力小组也重新把发射时间精确到了秒。与此同时，千百万人都把视线投向了同一个倒计时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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