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儿已经七十五岁有余,却依然老当益壮,大口吃肉大碗饮酒,说话如擂鼓,放屁如崩雷,声威煞是惊人。
余下张锡銮,宋得胜,宜麟,佑善,章樾五人,都是五十上下。
宜麟,张锡銮,章樾三人是文官,宜麟是正四品,凤凰厅后补道张锡銮是从四品,凤凰厅同知章樾是正五品。
宋得胜是武官正二品的总兵。
佑善是镶蓝旗的正三品,位同副都统。
而何长缨是刚刚经过两连跳,由一个从五品的协办守备,跳到正三品的参将。
可以说无论年纪还是资历,何长缨都应该是自觉的保持低调,所以上去就一屁股坐在末位。
何长缨这么一座,顿时就让席上作陪的章樾站不住了,一个劲的拉何长缨起来,而何长缨任凭章樾怎么拉,都腆着脸死活不起来。
于是众人都对何长缨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吊毛孩子的印象,顿时变得大好起来。
这小子懂事儿啊,不拿大,不居功自傲!
一看就是个有前途的聪明人。
然而,就算何长缨再如何的低调,对比着清军诸军在牙山,中和,平壤,丰岛,大东沟这一系列海陆战争中的糟糕表现,何长缨的成绩也确实太耀眼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迄今为止,大清对日作战所有的胜仗,都是何长缨和他的援朝军打出来的。
假如没有这几场大捷撑脸子,大清朝还不知道会被洋人们埋汰奚落成什么样子了。
这一切不由得众人不瞩目。
刚刚酒过三巡,众人就开始借着微微的酒意,询问朝鲜的事宜。
何长缨寥寥数语谈了一下朝鲜的战局,就直接的下结论说道:“这仗别的防区先不提,只论咱们的辽东防区,我的观点就是想守住鸭绿江沿岸,把战火控制在朝鲜境内,根本就不可能。”
“怎么说?”
宋庆听了何长缨的断语,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心里还是不免的重重的一抖。
把战火控制在鸭绿江沿岸,这是可皇上的谕旨,现在何长缨居然直接一口把他否定掉,怎能不让宋庆心惊。
今天下午,宋庆收到了李中堂转来的素有‘知兵’之称的台湾布政使唐景崧的电报。
现惟坚守凤凰城一带险要,掘地立营,凭山置炮。敌倘未攻,我惟坚伏不动,枪炮不及不发,切勿轻出交锋;能忍一二次,军心自定。备足军费,再图进取。
中堂在后面批注到‘颇有可采’‘斟酌’。
这说明中堂倾向于完全让出鸭绿江防线的无险地带,在辽东的群山险隘之中层层设防,阻击倭夷。
这种构想,则是完全和皇上的‘拒敌于外’相背驰,也是宋庆内心所不愿接受的。
既然接了这个‘帮办北洋军务’的职衔,宋庆当然希望能打出威风。
他现年已经七十四有余,不用考虑都能知道,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的戎马。
他可不想到最后,反而落了一个胆小鬼窝囊废的名头。
“现在明面上讲朝廷在辽东集结了近三万的兵力,可是真正可战精锐不过是军门的4000余毅军,盛军6000余人,奉军2500余人,芦榆防军2000余人,其余不是新兵就是一窝兵痞子,不足为道。”
何长缨让了一圈烟,继续说道:“尧山将军的4000镇边军也可一战,不过不属北洋调遣,只能独军把守;那么咱们只有15000人的可调军力,相比于日军的三万余人,只是在数量上就少了一倍。”
一旁的张锡銮笑着说道:“哈哈,何参将可没有把你的援朝军给算上,加上这次带过来的一营,总兵力也有小3000了吧?”
“就算算上援朝军,也不过是18000人;而且咱们是沿岸分兵防守,日军是全力进攻于一处,那么在局部战场,日军的军力完全可以是咱们兵力的数倍。”
说完了这些,何长缨不再吱声,让宋庆细想。
“这场仗不好打,”
宋庆幽幽的说道:“可是皇上,朝廷,中堂,还有全国的百姓,都在望着咱们;鸭绿江沿岸一定要守,真的不济,咱们大不了再退到凤凰城继续守,这也不碍什么事儿。”
“既然这样,我建议把凤凰城作为各军的军需库,枪弹粮草全部集中到这里,沿江各军只配备足量的军火和一周的军粮,进行持续供应。”
何长缨实在不愿意看到在鸭绿江防线溃退之后,大量的军火和粮食落入日军手里,成为他们以战养战的凭借。
于是就沉声提出了这个折中方案。
“何参将还是太年轻了,哈哈;”
宋得胜笑着说道:“凤凰城到鸭绿江沿岸最近的九连城,都有百里路途,期间山路崎岖难行,一旦暴雪来临,别说运送辎重,就是人都寸步难行;难不成断了粮让兄弟们饿死,这个罪名谁担当的起?”
何长缨看着宋庆,希望他能表态。
“老夫只管用兵备战,这军火粮草都是周馥直接调拨配送;况且送进各军的军火,想让他们再吐出来,说是怕城池失守军火资敌,这话儿老夫可没脸去说。”
宋庆直接拒绝了何长缨的建议,然后笑着对何长缨说道:“对于怎么守江,朝廷的旨意还是各分防区,还请何参将率精兵助阵,如朝鲜洞仙岭那样,杀得倭夷胆颤心寒。”
何长缨有些失望的点头表态:“卑职尽随军门调遣。”
心里面却不禁叹息着,想真正做点事儿,怎么就这么难?
第二百八十章 旅顺,旅顺
“好,何参将痛快!”
宋得胜虽然对何长缨这个毛头小子有些不以为然,想来援朝军在朝鲜的几次‘大捷’,多半也都是瞎猫撞到死耗子的好运气。
可是人家毕竟是来给自家军门捧场的,好歹也有三千条快枪帮衬。
于是,宋得胜就举着杯子站起来,笑着说道:“老哥我敬你一杯。”
“同饮,同饮。”
看到何长缨点头,宋庆不禁高兴的大笑起来。
对这场即将来临的清日战争,宋庆不怕倭夷兵有多么的多,多么的强,就怕手下的一群将军各自为战,不听使唤。
这个何长缨年轻轻就已经是正三品的武将大员,实领着三千军马,又是举国皆知的人物,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如果阳奉阴违的不听调遣,宋庆还真没办法来约束他。
昨晚宋庆和侄子宋得胜分析了辽东各将的情况,,在谈到援朝军顺安驿大捷的时间点的时候,两人突然震惊的发现,顺安驿大捷正是爆发在平壤战役的头一天。
也就是说,在日军将要围城平壤的时候,援朝军居然擅自的离开平壤,直接北撤!
这件事想来中堂他们也多少应该知道一些,不过因为朝廷需要这场大捷,所以对于何长缨这种极为恶劣的行径,就被上面有意无意的忽视掉了。
此时宋庆看到何长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承下来,虽然以后会怎么样还为未可知,不过就现在来说,宋庆还是十分的满意。
“同饮,同饮!”
一桌子的文武官员都面带笑容的站了起来,举杯一饮而尽。
当天夜晚,援朝军新军在凤凰城宿营,依然是老惯例,在街上搭起行军帐篷,引得毅军,凤凰城的城防旗兵,还有一些城内旗人,纷纷一脸好奇的看热闹。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没有亮起,在嘹亮的军号之中,援朝军随即全营开拨南进。
躺在床上的宋庆,听到外面的军号,惊讶的起床洗漱,等到他整理完毕走出官衙的时候,就得到了援朝军已经离开凤凰城的消息。
宋庆听了不禁微微动容。
在大清的这些武官里面,在宋庆的印象中还没有哪一个都司以上的将领,会对自己这么的刻苦严厉。
甚至那些营头的营官哨官,一年到头也罕有几次能和士兵们一起早起训练,只是委托哨长带队训练。
包括他宋庆也不行!
“呵呵,年轻就是干劲足啊,果然名不虚传;说不定在以后,真的能给老夫带来一点惊喜!”
宋庆高兴的摸着满嘴的胡须,连声点头称赞。
站在他的立场,这支援朝军越强,那么对他和未来的辽东防线,就是越有利。
在寒凉的晨雾之中,援朝军一行跨过二道河,然后沿着草河右岸,朝着下游行军。
右侧的凤凰山红叶满山,山形高高耸立,虎踞河畔。
到达凤凰山脚,部队暂停行军,开始打水升火做早饭。
早饭之后,队伍继续启程,绕过凤凰山脚的盘山小路,经过何家堡子,然后远离草河折向西南,顺着西里沟绕到凤凰山南。
接着再朝着东南方向,沿着山间小路行军。
大约走了二十里路,又到了草河岸边,不过从这里开始一直到鸭绿江入江口,河流的名字变成河。
经过了整整两天的跋涉,何长缨一行终于在10月11号的半晚抵达河和鸭绿江的交汇处:九连城。
在暮色里,何长缨远望着已经完全换装一新的援朝军执勤士兵,这些天一直掉在半空的担心才算落到实处。
那艘美国商船,终于安全的把军资送过来了。
在何长缨重返鸭绿江防线的时候,日军立见尚文的第十旅团已经抵达宣州,距离义州不过一百二十余里。
而在山县有朋的血腥镇压之下,当那些日军故意的把砍下来的朝鲜逃夫的脑袋挂在战马上耀武扬威,则是彻底的吓傻了所有的朝鲜苦力。
于是这些朝鲜苦力们立刻都变得温顺无比,使命的拉车,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轻易的逃跑。
日军第一军本部的行军速度,随之猛然加快起来。
东洋,广岛大本营,芝红叶会馆。
在夜色之中,日军征清第二军的全体将军们齐聚一堂,正在为明日先行启程,奔赴朝鲜仁川港的长谷川第十二混成旅团送行。
东洋陆军大臣大山岩大将,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中将,步兵第一旅团旅团长乃本希典少将,步兵第二旅团旅团长西宽二郎少将,混成第十二旅团旅团长长谷川好道少将,参谋长大寺安纯少将
厅内将星云集。
“诸军,山县大将率领着征清第一军,攻占了汉城,牙山,仁川,平壤,一路向北的把清军驱逐出朝鲜,完成了我帝国几千年来一直孜孜以求的梦想;为天皇陛下贺,为山县将军,征清第一军贺!”
东洋陆军大臣大山岩大将,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为天皇陛下贺!”
满厅的第二军将军们都举起了手里的酒杯,然后一口喝完满杯的清酒,声音里透着极大的喜悦,也包含着一丝的不服气。
“现在,第一军正在奔赴鸭绿江的途中,然后就是攻击,攻击,再攻击!”
大山岩扯着嗓子大吼着:“然而,这场功在千秋的征清大战,它的胜负成败的决定在哪里?在这里,在辽南,在旅顺,在你我诸军的身上!”
“啪!”
大山岩狠狠的把手里的水晶杯砸向地面,那清脆的声音震得众将都是头皮发炸,随即热血涌上每一个人的头颅。
“啪!”
“啪!”
会馆大厅里面的第二军将佐们纷纷把手里的水晶杯砸到地面,碎裂而决绝的声音不绝于耳。
“旅顺!”
日军步兵第一旅团旅团长乃本希典少将,高举着右手,紧握拳头,高声大吼。
“旅顺!旅顺!”
包括陆军大臣大山岩在内,所有的日军将佐们都是拼命的举手握拳大吼起来。
大清,辽南,旅顺军港。
定远,镇远,济远,靖远,来远
在静谧的夜色之中,这些大东沟海战残存的军舰,此时都静静的停泊在码头边,上面没有一丝亮光,也没有一声的动静。
所有的管带,帮带大副,管轮,以及下面的水手们,都到了岸上歇息。
海战打成这样,人人都忧愤的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不过上面已经悄悄明了旨意,不得无事再轻易出海浪战。
既然这样,这旅顺又是东亚第一要塞,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那么大伙儿何必傻兮兮的在船上受苦呢?
于是,整个码头都静谧的犹如万古的寒冬,只有这几艘军舰在微波之中轻轻的荡漾,船首轻轻的一点一点的,似乎在追忆那些永沉海底的同伴。
和那在那大海碧波深处,永远沉睡着的,不屈的英灵!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个声音
在何长缨抵达九连城之后,第二天上午,宋庆也率领着五营毅军抵达。
而依克唐阿的先头马队随即也在当天下午进入九连城,报知宋庆,黑龙江靖边军十三营将在次日到达。
此时的九连城,已经成为一座偌大的军营。
有毅军分统马玉昆部5营2000余人,分统宋得胜部4营2000余人,宋庆亲兵队400余人。
盛军从朝鲜撤回来5000余人,加上后续从津京调来滞留在辽东的马队5营1哨1300余人,共计6300军力,由聂士成接统,孙显寅,吕本元会统。
在朝鲜的4000奉军,除了援朝军吃下的1000余人,撤回大清只剩下近2000兵力。
东北练兵大臣安定,又从奉天新募了新右营步队和新后营炮队800余人,在九连城的奉军兵力,总计2800余人。
而通过平壤战役的损耗,左宝贵系的重要将领损失殆尽,奉军分统聂桂林在前几天从小路溜回义州,成为了奉军唯一的高级将领。
这样,北洋系通过何长缨和聂桂林两人,就不显山显水的肢解吞并了奉军。
芦榆防军经过了成欢,平壤两场战役,只剩4营近2000军力,由聂士成统率。
仁字军5营2500余人,其中2000人都是前天刚从营口新招的农民,这两天江自康正督促着这些新兵学放枪。
吉林练军有步队5营马队1哨,合计2000人;加上齐字练军步队4营1000余人,马队1营500余人,两军合兵共计3500余人,由山海关副都统倭恒额统带。
还有刘盛休部的4000铭军,何长缨部的近3000援朝军。
这样,大清在鸭绿江右岸第一重镇九连城,就集中了近27000万的兵力。
算上明日到达的依克唐阿部4000余人,总兵力已经超过30000万有余。
何长缨和一群援朝军的将领站在九连城外的鸭绿江畔,望着对岸的石砌雄城义州城。
此时义州城里,不但所有的清军都撤离的干干净净,就连城内的百姓,很多也都跑到周边的乡下去避难。
而城里的朝鲜官员和一营朝鲜守军,也在两天前离开义州,去上游百里外的水丰镇集结。
这次平安道监司闵丙的随军,让历史已经有了很大的偏差。
在总督衙门的时候,何长缨和李鸿章简短讨论了之后,就立即给九连城吴威扬这里发了电报,直接抽调了骑兵营的张风景连,由副营长刘光彦率队连沿江北上,到蒲石河口南渡鸭绿江,和在太平湾等候的徐如,闵丙,闵泳骏汇合。
然后联军继续沿江而上,到上游五十里处的水丰镇驻扎,形成对鸭绿江下游的威压势态。
这样,援朝军在水丰一带就集结了毛超营的一连骑兵,林云瑜营的一队骑兵,一队炮兵,加上后勤部的一排士兵,闵泳骏的朝鲜军。
总计近500兵力,和鸭绿江对岸的长甸城隔江遥望。
而闵丙则是在这些天里,连续签发手令,要求平安道各郡官员守城兵衙役捕快,全部集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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