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潜意里,李经方倒希望和谈顺利,战火消匿,然后何长缨跟抗倭军能安然渡过之后的那场危机,最好成为父亲的膀臂,继续延续北洋的荣光。
李鸿章脸上面无表情,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儿今天走到这种地步,已经是破路者登天,后退者死!
自古成王败寇,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
就算何长缨不愿意去做,他的这个已经羽翼丰满的团体,怎会轻易罢休?
随着战马群的逼近,何长缨,徐邦道,贾起胜三人三骑并行,已经可以远远看清他们的脸孔。
似乎均是没有丝毫的笑意!
骑兵马队踏过开始融化的大龙河,马蹄踏在冰面上,溅起团团水花。
何长缨三骑并列走上河堤,朝前又缓步慢跑了三十余米,何长缨就突然高高的举起右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上了河堤的骑兵,立即无声的在三骑身后排列队形。
不久,一个长百骑,宽六骑的骑兵方阵,萧杀陈列在驿站东方三百米处的大龙河西岸。
春风掠拂原野。
一面猩红招展的红旗,迎着春风漫卷。
六百铁骑萧然无声,均是左手单持毛瑟连发利枪,后面背着扎着红绸布条的战刀,和前方并骑的三人一起,犹如凝结成一尊军灰色刚硬无锋的重山。
这尊重山虽然没有突出的锋线,然而在视觉上就能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澎湃力量。
大巧不工,重剑无锋!
骑在最前正中的何长缨,又一次的高举右手,做了一个手势。
“裆!”
一道整齐的金戈之声响起,六百把战刀从骑兵背后抽出,斜指北方天空。
刀林在西方的夕阳里,炸出团团雪亮的利芒,刺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想干什么?”
在这一刻,驿站里面所有人都是悚然而惊,头皮,背后上,炸出团团细密的汗珠子。
而周围看傻了的皖南步兵,一个个惊骇的站了起来,纷纷东张西望,寻找万一情况下的逃命之路。
在大龙河岸,何长缨随即又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哗!”的一声,所有长刀入鞘,东面的雪亮刀阵,重新变成军灰色的重山。
“聿”
在声声马鸣声里,骑兵方阵随即分成近二十支骑兵小队,朝着四周运动而去。
原地只留下十余骑骑兵。
然后驱马而来。
“呼”
“这群王八蛋,骇死老子了!”
“槽,都吓得老子直尿!”
驿站里面,顿时一片轻松的咒骂声。
“安之这是干什么,示威?”
李经方站在窗户边,刚才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心里面全是莫名其妙。
“不是示威,是亮出拳头,显示他们还能打,表示誓死不愿和谈,一会儿好大义凛然的劝老夫别当千夫所指的卖国贼;啧啧,这戏做的,真不错!”
李鸿章的话里面全是赞扬,然而声音却是那么的冷。
“安之,你真是这样的人么?”
李经方的心里,不禁也摇摆了起来。
在驿站外,何长缨几人下马,走进驿站的院子。
“三位将军练得一手好兵,”
王文锦刚才也被唬了一大跳,心里面暗骂着,脸上却是笑嘻嘻,然后猛然声音一变,大声说道:“何长缨,徐邦道,贾起胜,夏,接旨!”
在李家父子的眼里,何长缨几人跪了下去。
“何长缨战功卓绝,忠心勤王,升任镶黄旗都统,,所部军队即刻赴廊坊驻营,如无旨意,不得擅自出兵。”
“徐邦道战功卓绝,忠心勤王,升任直隶提督,节制直隶诸军。如无旨意,诸军皆不可离营衅战。”
“贾起胜战功卓绝,忠心勤王,升任鲁东提督,暂于何长缨分统抗倭军。约束军队,无旨不得离营。”
“兵部左侍郎王文锦为钦差大臣,节制诸军,有先斩后奏之权。”
“臣领旨!”
看到抗倭军三个将领接了圣旨,王文锦从昨夜得到老佛爷钦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下面就是率军去廊坊,按着老佛爷的旨意看死这群兵痞子,让他们一个都不能出营,以免坏了和谈大计。
何长缨,徐邦道,贾起胜,唐绍仪四人上了二楼求见李鸿章,李经方挤着笑容,迎进客房。
“卑职给中堂请安!”
四人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李鸿章,连忙半膝跪下行礼。
“”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外面的各种声音,李鸿章目光直直的望着跪下的四人,半响不语。
徐邦道是北洋系的‘老人’,不过当年朝鲜壬午事变,代理北洋大臣张树声借机想搞倒自己,这个徐邦道立场不稳,事后就被雪藏了十二年。
没料到这次借着朝鲜再乱,跟着何长缨混得风生水起,居然取代了聂士成,当上了直隶提督。
贾起胜自己一直待他不薄,不过在他和卫汝贵之间,一直偏着卫汝贵,哪料到卫汝贵已经成了刀下之鬼,他贾起胜眨眼却成了鲁东提督。
还有这个唐绍仪,是自己很看好的一个年轻人,原先是袁世凯的膀臂,现在跟着何长缨;今天既然能把他带着,可见在何长缨的心里也是十分的看重。
然后,李鸿章就把目光投向了半膝跪着的何长缨。这个让他又喜欢,又恼怒的年轻人。
“在河边,为何出刀?”
李鸿章的声音,在屋内嗡然,不怒而威。
“出刀表示,抗倭军依然能战,敢战,死战!我何长缨不愿降,抗倭军不愿降,我泱泱中华四亿儿女绝不屈服投降!”
何长缨的内容说得激昂,然而声音平稳冷静,不见半分的情绪波澜。
“果然还是被父亲说中了!”
一边站着的李经方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失望,自己终究是看错了人了啊!
“你是要劝老夫不要签字,别当卖国贼,免得遗臭万年?你倒是好心。”
李鸿章的声音陡然平静,如同一溪清水,缓缓而出。
然而李经方却看到父亲抓着椅子扶手的手背上面,已经是青筋暴绽。
“签不签字,和谈不和谈,也不是中堂所能左右的事情,中堂也不过是一个背锅人而已;既然无关于中堂,我找中堂劝什么?作为一个军人,不能抵御外辱让日军打进国门,我有何资格指责中堂?”
“哦?”
李鸿章和李经方均是一愣,意外而震惊的望着何长缨,一时话都说不出来。
何长缨坦然抬头,望着李鸿章说道:“长缨不过得知中堂和李大哥要远渡重洋,为大清受辱,特来送行;中堂这一路飘摇辛苦,万望保重身体。”
“那为何出刀?”
停了好一会儿,李鸿章再次问到这个问题,然而所指的方向已经改变。
李鸿章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眼睛就有些湿润。
“出刀是给王文锦和所有的士兵,还有周边的百姓们看,当然主要还是给宝士德看;我何长缨不降,我抗倭军能战!”
屋内静悄悄的,只余数道呼吸声。
“都起来吧,难为你们还有心来看我这个要去顶缸的老头子;这些骑兵不错,才几天的功夫,还是原来就是这么的犀利?”
李鸿章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士兵都是好兵,人还是原来的人,不过抗倭军给了他们脊梁和精神;”
何长缨慢慢站起来,带着一丝的骄傲说道:“所以他们已经脱胎换骨,非复吴下阿蒙!”
第七百三十五章 分兵
“脊梁和精神?”
李鸿章目光一凝,望向何长缨。
在他温和的目光下面,藏着惊骇的锋利,然而却不再细问,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就此揭过这个太过于敏感的话题。
很多的东西知道个大致就行了,不能说太清点太透,要懂得难得糊涂,才是长久之道。
当夜,何长缨几人并未久留,面见李鸿章以后,连晚饭都没在驿站吃,随即率军离去。
在离开之前,何长缨和大英帝国津门总领事宝士德之间,有过一段简短的英文对话,不过除了在美国留学的唐绍仪能听懂个大致,其余人都是一头的雾水。
而唐绍仪低眉敛目,别人也无法通过他的眼睛去看出任何的端详。
王文锦嫌弃夜黑难行,而且去苏庄村,存属于多余绕路,就与何长缨,徐邦道他们议定,明日先去廊坊,抗倭军随后就至。
2月23号清晨,马车咕噜,车辆重新启程,李经方,李鸿章坐在一辆摇摇摆摆的马车之中。
经过昨晚何长缨的求见,昨夜又睡了一觉,此时父子两人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像昨天清晨出京时那样满腹的悲愤茫然。
此时,李鸿章也算想开了,明白人都能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而已,至于那些天下愚夫的咒骂,就全当耳边的风儿,随他们去吧。
“父亲,儿子就知道安之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他嘴里的脊梁和精神,昨夜我想了半宿,还是没想的明白。”
李经方看到父亲的眉头舒展了很多,心里面也是非常的高兴,更让他更加高兴的是,证明何长缨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为己一利,不惜陷天下于大乱的那种人。
“不是想不明白,是你不愿意往那浅显易懂的地儿去想,何长缨已经把话暗示的再清楚不过,而你却总想给他找到别的解读;何为脊梁,何为精神?在咱大清向来只有主子和奴才,只有跪着的软骨头,只有混世等死,钻营狗苟,还不懂么?”
李经方的脑海里面,如同被一道炽热的巨斧劈开里面的迷雾,露出湛青的蓝天,还有天空下如山如林的刀枪锋刃,纵横奔淌的血色长河。
让他浑身战栗,无与述说。
马车里面静悄悄的,只闻车外的各种行路中的声响。
李鸿章老久没有说话,终是满脸疑惑的一声叹息:“真是看不懂啊,看不懂!这种选择,议和之后他哪里还有一条活路?真是看不明白。难道居然不是枭雄,而是一个舍己为人,坦然赴死的大英雄?”
苏庄村,凉水河。
在金色的晨曦中,何长缨登上一处荒芜的高坡,举着望远镜北望。
终究还是太远了,看不到燕京那座雄城。
不知道何时再有机会,踏进那座城池?
在他的身后南方,一万余抗倭军士兵正在整装待发。
昨夜何长缨一行举着火把返回苏庄村的时候,已经是夜晚22时,然后立即召开所有连以上的军官,军团驻连以上的军法官,宣讲员,书记员会议。
在会议上,何长缨宣布组建辽东旅。
把步兵4团,警卫连一部,侦察连一部,骑兵团3营,独立营及管辖部队,3000甘军步兵,全部打乱重新编制。
调1团团长刘明阳为辽东旅旅长,,副团长李风瑞为辽东旅副旅长,黄博杰为旅参谋长,原1团军法长吴俊为旅军法长。
辽东旅下辖步兵4团,步兵5团,步兵6团,及旅属各部门,总计8000余兵力。
新组建的辽东旅,将会东进走香河,玉田,丰润一线。
从滦州以北的棒子镇,太平乡,穿过一段山岭,走卢龙县,北绕碣石山至抚宁镇,奔赴永平府(秦皇岛),接收津门运抵的物资支援。
何长缨给辽东旅签发的总指挥令,就是部队在永平府完成物资和兵力补充以后,立即出关作战。
一路扫平锦州,盘锦,营口,盖州,所遇之敌,进军辽南。
按照进军计划,部队将在2月29号抵达永平府,稍作修整等待,3月2号北上出关。
预计在3月18号前,抵达营口城外,对其发动攻击。
何长缨命令,辽东旅的队伍,必须在3月31号前,到达普兰店。
因为海上力量的巨大悬殊,抗倭军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来进行这2000里的大行军。
虽然辛苦,然而何长缨相信,等到辽东旅这些士兵出现在金州城北的时候,一路的风霜苦寒,绝对会把他们铸炼成一支铁军!
而与之对应的就是,水丰军队将在3月10号开始,曲德胜的骑兵团将北上扫平辽东各城所有的日军。
朝鲜长白山抗倭团,将携带21门克虏伯70mm管退炮和1500枚榴散弹,200枚高爆弹,4挺马克沁水冷机枪和80万发子弹,在4月1号前到达普兰店,同辽东旅会师。
协同旅顺军团,攻击盘踞在金州,大连湾一带的大山岩的第2军。
这样以来,在整个金大旅一带战场,即使排除北洋水师的支援,抗倭军各部在这里汇集了38000余兵力,还有大量的陆炮。
对上大山岩第2军的20000兵力和几门山炮,完全有能力将其彻底的歼灭。
当天上午9点,抗倭军山海关军团军部,侦察连,工兵连,骑兵团,步兵1团,3600余军队拔营启程南下,目标苏庄村正南百里处的廊坊城。
下午13点,辽东旅随即启程东进,一边行军,一边练兵。
而在津门,由兵站招兵处购买的大量粮食,以及部分替换的军袄,棉鞋,还有大量的新春装。
被上百辆车行的马车拉着,出津门北城,然后在押运军队的强令下,改道东进。
当天近晚,李鸿章的车队进入廊坊,廊坊县令侯柏林诚惶诚恐的设宴招待。
2月24号清晨,李鸿章,李经方,李岷琛和宝士德,在一哨皖南兵和一队英国骑兵的护卫下,继续朝着津门进发。
而王文锦,万本华,将率领剩余的四哨皖南兵,驻留廊坊。
同日,宁河大营内的步兵3团,卞长胜营,全军进发南下津门。
而大沽兵站新兵,收编的北塘水勇,近2000兵力,则是押运着缴获的近千支日军步枪,奔赴永平府。
2月25号,驻守蓬莱的鲁东巡抚李秉衡,得到招远城快报,城外发现日军踪迹。
蓬莱诸军皆是恐然大惊,立即电报通州求计。
而在这个时候,招远城已被日军轻松拿下,队伍只是稍作修整,随即朝着蓬莱进军。
第七百三十六章 鲁东溃散
慈禧太后下令徐用仪照会城外日军,抗议日军不守约定。
日军燕京外交负责人,鼠公使小村寿太郎狡辩,清日尚未正式启动和谈,依然处于战争状态,即使发生让人‘遗憾’的战争,也不算是违背约定。
就如事先清军在唐河口,无辜攻击东洋军队一个道理,都是因为消息的滞后,导致的‘误会’。
假如大清想结束鲁东战争,可以派大臣和一队日军传令兵一起去鲁东,命令日军第11旅团停止战争。
无奈之下,慈禧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命令总理衙门选一能臣,和日军传令兵一起,即刻快马奔赴鲁东传令。
按着行程,就算是一路换马快行,估计等传令士兵抵达莱登一带,也已经是3月上旬了,那时候还不知道整个鲁东乱成什么样子。
当天中午,李鸿章一行抵达津门,着手组建东渡乞和使团。
当天下午,宁河部队抵达津门,随即和城防营交接西城,北城两面城防。
同日,由大沽炮台启程,十五辆马车带着从大沽炮台军资库搬出来的60万发步枪子弹,兵站储备的36万两白银,在一连士兵的护送下,朝着永平府进发。
2月26号凌晨4点,日军13联队2大队残部600余兵力,兵围沧州,趁夜登上城墙,随即开始内城内的一营城防兵发动攻击。
当日清晨,沧州沦陷,日军击毙清军31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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