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人也在微笑,静谧无声。
阿星突然不容抗拒的推开我,坚定的神色对上我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道:“吻我的时候,不要想别人。”
我闭上眼,轻叹:“好。”
他的唇落下,犹如今夜的第一个吻,使四周全裹了层纱,模糊朦胧。后来我想起那夜,总觉得月光很浅很浅。
“我不会让人抢走你的。”阿星在我耳边呢喃,说了些什么也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第二天,阿星走了,没有惜别、没有留言,什么也没留下。
我爬上附近一座小土山,茫然地四处寻觅,视野所及只有飘然而落的雪花,无声无息,慢慢遮盖了大地。
一只手伸来,在我肩上轻拍,雪花扑簌簌的被掸到地上。
我没回头,凭感觉已确定来人身份,悠悠说:“不知道有没有多穿件衣服,天气越来越冷了。”
“有啊,我今天多加了一件,昨天可把我冻坏了。”某狐狸开始唠叨,语气天真无辜,他一开口立刻把离别的忧伤气氛全破坏光了:“没人心疼,只好自己心疼自己。”
我笑眯眯的转回头,握住他热乎乎的手,轻声道:“哥哥怎么会冷?狐狸皮那么厚,应该很耐冻的。”
“狐狸的冬天也不好过呀!”他耸肩,笑嘻嘻的把我拉入怀:“还是这样暖和些。”
我在他怀里享受温暖,有些懒洋洋的问:“你居然会亲自来找我,是不是最近太闲,没有朝政需要处理吗?”
秋狐狸眸中的犀利一闪而过,随后漫不经心的答:“那些朝政哪比得上我可爱的妹妹重要。”
我准确的捕捉到他眼中的变化:“哥,你在说谎。”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浅笑,看来最近楚宫一定发生了有趣的变化。
雪花夹带着时间飞过,秋狐狸没有再提赌约,也不催我回宫,反而陪我在云岭军驻地四处观瞧。叶平的手下没有阻拦,但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有被人注视的感觉。果然,他还是不放心!
不过说实话,云岭军现在的驻地只是个贫瘠的小县城,一堆逃难的人露宿街头,四周更无美丽景色,让人连游览的兴趣都提不起。
当除夕临近时,白夜率援军在潼关大败卫越的消息传来,一时间,小小县城中,议论之声不绝于耳。那些逃难来的人似乎又对朝廷抱有了希望,而云岭军的追随者则开始担忧自己的命运,楚惠王十年的除夕注定无法平静。
秋霁言听说白夜胜利的消息后,不由了口叹气,瞅着我道:“你这招行得太险,要是当日在乌塞河边被秦察觉,楚必已亡多时。”
“你认为我做错了?”
“不,做得非常好,让我佩服。”他淡淡的答,然后起身边向外走边道:“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学一学。”
我不明所以的跟着他来到叶平居处,求见后被引进屋里。
屋中除了叶平,柳静竟然也在,不知道两人刚才谈些什么,此时都笑着起身迎接我们。
“小妹、纪兄弟,有什么事吗?要是有事,和下人说一声,我自会替你们办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叶平嗓门洪亮,一幅大咧咧的样子,把所有谨慎精明都藏在胡须后,还真难让人察觉。
秋霁言优雅的行礼:“有劳大当家费心,在下和舍妹于此受大当家和众人照顾,无以为报,只能献上一计,希望能帮大当家解心头忧虑。”
叶平眉头轻蹙,又马上舒展开,问:“纪兄弟,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忧虑?”
秋霁言微笑,人如水,声也如水:“宁陵。”
叶平怔住,而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柳静眼中精光闪过,忽然插嘴道:“纪兄,宁陵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在下还以为大当家和柳兄再次商量,正是对宁陵城势在必得,难道我猜错了,罪过罪过。”秋霁言语气错愕,骗骗不熟悉他的叶平和柳静足以,可惜让我看见了那摇来晃去的尾巴。这只狐狸不知又打什么算盘?
叶平从被人一语点破的震惊中恢复,笑道:“既然让纪兄发现,我也不瞒你们。现在朝廷的军队打败了卫越联军,我们担心等他们缓过气来,会立刻对云岭军进行围剿,到时敌众我寡,势必难以抗衡,所以我和二弟正在商量对策。至于说攻占宁陵,现在的我们自保尚且不足,谈何进攻。”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其中道理,叶大当家想必比在下明白。宁陵乃楚廷离云岭军最近的重镇之一,辖下土地肥硕、商业繁荣,此次大灾又对其波及甚少。云岭军若能得之,靠其修整,大事可成。”
叶平与柳静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改成柳静抚须道:“可宁陵防守坚固,非简单可破,相比之下,我倒觉得巩县也是不错的发展之地。”
秋霁言轻嗤:“巩县狭小,又邻近海国,怎能安身立命?宁陵防守虽然坚固,但其守备贪财好色,最是无能的一个,只要略施小计,宁陵唾手可得。”
叶平惊讶的说:“纪兄弟对宁陵竟如此了解?”
秋霁言故做神秘的道:“不瞒大当家,我纪家也非一般富户,家中长辈早不满秋家挟制楚王、专权跋扈。像今年大旱,他们不知体恤百姓,还强征暴敛,实在可恶之极。如今大当家对舍妹又有救命之恩,纪某感激不禁,愿为云岭军效绵薄之力。”
叶平听到救命之恩时,脸色有些尴尬,显然想到一开始就是他们要杀我,后来还被我救了的事实,咳嗽一声道:“救命之说实在惭愧,当初要不是令妹,我等……”
“大当家莫再提此事,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秋霁言手一挥,一语带过。
气氛变得融洽不少,他几句话就把我们放在了对秋家不满的贵族行列里,稍微释去叶平对我们举止、气质的疑惑。我发现狐狸越来越狡猾了,而我需要向他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纪兄,在下对你所说取得宁陵之法心存疑虑,能不能请你解说一二?”柳静问。
“当然。”秋霁言爽快的答应,随后又有些为难的道:“可惜没有宁陵附近的地图,要不然也许我能说的更清楚些。”
叶平与柳静又交换了个眼色,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道:“纪兄弟请说。”
那是一张军用地图,但只潦草的标示了云岭军附近的范围。其中,标注宁陵和巩县的地方被圈了起来,显然叶平和柳静对这两地格外注意。
我看着秋霁言在这张图上指指点点,不由垂头掩饰皱眉的动作。刚才他侃侃而谈,我不说什么,却不代表我没有想法。秋狐狸这么做的用意何在?难道他想利用这种方法引云岭军上当,近而灭之?但叶平绝不可能傻到完全相信一个外人,他肯定会防着我们。这从最近我们四处游览时,众多暗中观察的视线就可以看出。所以,要想用此法消灭云岭军,简直难比蹬天。
当我们离开叶平居处后,趁四下无人,我压低声音的问出这个问题,并表示如果他想像当初消灭司徒家军队那样消灭云岭军,是绝不可行的。
秋霁言懒洋洋的笑,眼中是无法测度的深黑,邪魅横生,似要把人吞噬:“消灭云岭军?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不但不会消灭他们,还要让他们壮大起来。云儿,你不是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吗?为博你一笑,就把宁陵送给他们好了。”
我并没被他诡异的表情吓倒,只白眼快翻上了天,哼道:“说吧,最近谁又招惹你了?”
他瞥了我一眼,收敛起邪魅之色,浅笑:“很多。原来你这么了解我,真是个好开始,不是吗?”
好开始,开始什么?我忽然想起那日的赌约,表面虽如常,心里却猛地翻腾了一下,他脸上那似春水般温柔的笑也显得越发深不可测。
晓梦迷蝶…秋霁 下篇 赋菊篇 第九章 我不会听你解释(上)
章节字数:3936 更新时间:07…03…31 01:55
从秋霁言处得知,最近为救灾,他提议实施几项新政,却遭到秋家、曹家等豪门旺族的反对,以至救灾事宜进展缓慢。连他当初和我商量的卖爵之事,因议为有辱斯文、辱没王亲贵族身份,被制止,而受到多方责难的狐狸干脆称病不朝。
我听后冷笑:“大乱将至,他们却一步也不肯退,任何利益都不愿让出,是想抱着这锦绣河山同归于尽吗?”
他叹息:“得到的,为什么要让?我虽然理解,但更耻其愚蠢。”
“你要叶平得宁陵,是担心外患消灭后,那些不愿损害自己一丁点利益的豪门,更加无法无天吗?可叶平绝不是一枚听话的棋子,也许最后你会引火烧身。”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其实我看宁陵郡守不顺眼很久了。”他浅笑,忽然岔开话题问:“你觉得曹佑思怎么样?”
我皱眉想了想,才记起此人:“他还没死?”曹家姐妹的异母弟弟曹佑思,秦楚和谈的真正主持者,大水来时,他和我同坐在一条船上。
“他命很大,而且懂得变通,不像他父兄那么愚蠢,我打算全力支持他继任曹家。”狐狸笑得越发阴险,肯定有人要倒霉了,果然他接着道:“宁陵郡守是他哥哥的岳父,在地方上势力很大,为防万一应及早铲除。而且这个蠢材竟阳奉阴违,命其下属各城不许放任何难民进入,还上报朝廷,说自己辖下百姓安居乐业。这回你知道云岭军驻地为什么难民如此多了吧,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们根本不会来这里,简直是逼着他们造反。既然宁陵郡守不肯开城放人,我又无权命令他,那干脆把宁陵送给叶平好了。”
不接受,就摧毁吗?那秋家呢?秋家做为固有权贵之首,如果不肯放弃某方面的权力,也许摧毁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一句话也没再说,有些事情水到渠成,逼得太紧反而不好。
这年的除夕终于来临,云岭军驻地却一片凄清。
叶平和众人商议后,决定立刻偷袭宁陵,除柳静留守外,五天前他带着大部分军队走了。秋霁言表示愿意去贿赂宁陵官员私开城门,所以和叶平一起离开,而我则做为人质留了下来。当然,表面上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女眷留在驻地更加安全。
于是,今年的除夕又只我一人,明明早已习惯独自度过,可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涌上些寂寞,萦绕不去。
怦怦地敲门声把沉思的我惊醒,深吸口气,我恢复了平静,起身开门,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她大约八、九岁模样,用红绳扎着两根辫子,脸色有些苍白,干净的衣裳上缝着几个补丁。此时,小姑娘正怯生生的望着我,用种惟恐遭到拒绝的声音问:“姐姐,我娘说过年凑在一起热闹,你要不要来我家?”说着,她指了指旁边的屋子。
对于这种无聊的邀请,我本没兴趣,但转念一想这附近住的都是云岭军较高级的将领,如果能和他们拉上关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便笑着点头答应。
小姑娘见我和善的同意,脸上不由露出兴奋神色,上来拽住我的手,催促道:“姐姐快些,我们在那边放鞭炮,你也一起来吧!”
结果,我被一帮小鬼团团围住,点着那些简陋的炮竹,看着他们兴奋的手舞足蹈,仿佛拥有天下般快乐。
隔壁家的男主人是少数几个没有随军出征的将领,女主人则是个和善的妇人,他们有三个孩子。一家人围在桌边,被饭菜热腾腾的气息包围,竟有种说不出的安乐祥和。
“云姑娘,不知饭菜合不合你胃口,你随意,多吃些。”女主人的笑从心底发出,然后把整个面庞都染上了幸福。
除夕的饺子是红薯面的,甜中带咸的味道,粗糙的口感,我只浅浅尝了一口,但同桌的人却吃得很幸福。卑微的幸福——以前我最不屑的幸福,却忽然感到羡慕,到底哪里出错了?
一只小手把饺子夹到我碗里,我抬头看见身边的小姑娘有些不舍的盯了那饺子最后一眼,对我笑道:“姐姐,吃啊!”
吃啊,吃啊,她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徘徊,我低头把那颗难吃的饺子咽入腹中。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云岭军驻地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灯,给这个节日做出样子。可惜不但没有增添喜气,反让夜色昏暗的县城更显悲凉。
“年景不好啊,要不是日子没法过,我们当家的何必干造反这种杀头的大罪。”请我吃年夜饭的李家嫂子如此叹息,接着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偷偷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上元灯节也放鞭炮,但声音比除夕小了很多,大约是各家的炮竹本就没有多少,大部分又都在除夕已经放完。
在一片冷清中,不远处忽然光明大现,美丽的烟火一飞冲天,把苍冥的夜色点燃。烟花在星空傲然怒放,又似乎眷恋着放花人,如流星般陨落,流光溢彩。
我被几个笑嘻嘻的孩子拉向那里,然后在烟花绽放美丽的瞬间看见了他。
“我回来了。”秋霁言低沉的笑声传入我耳中。
我愕然,没听说叶平的军队回来,时间也不对,难道狐狸临阵脱逃,接着望见他身后一大筐的东西,讶然问:“难道你打劫了宁陵的烟火铺子?”
“我倒是想,可惜云岭军军纪严明,不让那么干呀!”他耸肩,嘀咕道:“你放心,这有正当来路,是从宁陵郡守府拿的。反正郡守去见阎王,这些东西用不上了,叶平只顾整顿城池,没心思放烟火。我可是一路加急往回赶,就为能赶上上元灯节。”
我挑眉,虽然有秋狐狸搞鬼,宁陵失守还是太快了些,到底是朝廷的人太无能,还是云岭军太能干?
筐中的鞭炮烟花分发给孩子们,不一会儿,响亮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县城,节日的气氛开始浓厚起来。
我被鞭炮声震得耳痛,刚伸手去捂,秋霁言已从后面揽住我,双手则覆在了我的耳朵上。温暖的怀抱,强悍的臂膀,恍惚中我似乎找到丝除夕夜那一家五口被饭菜热气包围的感觉。
“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是不是该给点奖励。”他在我耳边吹气,虽然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我却忽然联想到正抓着小母鸡流口水的狐狸。
我不寒而栗,那丝隐约的温馨立刻消失无踪。我可不愿做狐狸嘴下的美食,但还没等我想出对策,他已拖着我往回走去。
回到屋中,鞭炮的声音小了很多,我的耳朵终于不用再受荼毒,但似乎别的地方又有危险了。秋霁言的唇温柔的落下,带着酥麻的感觉,吞没我的抗议,片刻后,又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他盯着我叹息:“云儿,咱们无冤无仇,你不觉得这么做太狠了点吗?”
“不觉得。当初是谁把我送到边境,自己却在楚京花天酒地?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记仇。”我皮笑肉不笑的说,顺便抽了抽刚才踹向他下体的脚,发现他两腿像钳子一样紧夹着我的脚,害我无法保持平衡,只能靠在他怀里,连带着底气也不足了。这人的警惕性太高,如果他晚点察觉我刚才踹过去的脚,也许我就能一劳永逸的解决狐狸意图不轨的问题。
“天呀,这么久以前的事,你还记得?你这样劳心,会老得很快的。”狐狸笑着把我按倒在床,然后摆出幅委曲求全的样子:“现在你踹也踹了,总该原谅我了吧。”
我继续假笑:“不是没踹着吗?如果你让我踹个结实,我就原谅你。”
狐狸脸色稍变,刚想说话,忽然蹙眉从我身上离开。我不解的望着他,还没问怎么回事,敲门声已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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