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霁(瑶华姐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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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霁(瑶华姐妹篇)-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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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乐声响起,狐狸和我交换个眼色,缓步走上高台。台下的群臣、岸边的百姓此时无论愿意与否,都不得不伏地高呼“万岁”。

    乐声已停,全场肃穆,狐狸神态庄严地展开祭文,高声朗读。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在清晨阳光和雾霭的交相衬托下,忽而显得柔和亲切,忽而又光耀夺目得让人心生畏怖。袍上五爪金龙随着被风带起的衣袂飘然摆动,更添慕容言君临天下的威仪。

    是的,不再是狡猾的狐狸秋霁言,而是慕容言,此时此刻,没有谁比他更配得上“慕容”这个南楚王姓。

    祭文念完,慕容言在摆放供品的案前点香叩首,台下众人跟着又跪了一次。

    我随着人群起身,暗等好戏开锣。果然香烛刚刚点燃,晨雾弥漫的云湖中心湖水荡漾,并慢慢剧烈起来。

    岸边的人们渐渐察觉异常,全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

    只见湖心一只黑色的巨型龙尾骤现于不住翻腾的水里,又在无数的抽气声中急速隐没。还没等大部分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颗硕大的龙头忽然浮出水面,当场吓得很多人再次扑跪地上。哗然之声四起,百姓慌张后退,禁卫军中不少人本能地弯弓搭箭,想射杀怪物。

    这云湖祭说是祭祀楚国百姓崇敬的龙王,保佑风调雨顺,但谁也没见过真龙,此时冷不丁碰上,就好比叶公好龙,四肢瘫软连路都不会走的大有人在。让我看了着实好笑,不过也幸亏没有胆大到敢下水一探究竟的人,否则我操办的这尾假龙堡准露馅。因为时间仓促,深识水性的人难找,龙身又制作不易,所以为省事我只做了龙头和龙尾,反正有这两样已能让人看出是龙。

    狐狸适时地厉声阻止要射箭的禁军,百姓里我安排的几个手下此时也喊道:“龙王显灵,天佑大楚。”

    黑龙见机又露出了头,两只黑洞洞的大眼凝望高台上昂然而立的狐狸,仿佛在做无声的交流。

    此时,慌张的官员与百姓渐渐安静,屏息注视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没人能说清楚到底过了多久,龙头缓缓向下沉去,湖面带起一片旋涡,龙尾露出轻拍,溅起的水花在薄雾中显得异样迷离,犹如梦境。

    “平王上承天命,龙王显灵,天佑大楚。”当大多数人从这场梦里醒来时,已经淹没于呼喊的海洋中,并且很快不由自主地跟着叫了起来。再也无人关心是谁第一个如此喊的,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停止。

    我垂头抿唇,一切比想象的还要顺利,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盲从。不过,这只是第一步。

    远方传来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在此刻人声嘈杂的云湖边,竟出奇的响亮。众人寻声望去,见一只全身火红的大鸟从云湖旁的山上飞下,在高台上空来回盘旋,鸣叫不止。

    狐狸有些诧异地望向我,摆出副不知道我还有后续手段的样子。我微微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那赤鸟又飞低了些,底下的百姓清晰地看见它翅膀上闪亮的羽毛。

    “刚才龙王显灵,难道现在连凤凰也出世了?”不知是谁最先说出的话,很快便惹来更多人议论。

    一只被伪装过的驯养大鸟,只要出场时机合适,未尝不能成为凤凰。我暗笑,先有水中惟妙惟肖的假龙现身,此时疑神疑鬼的百姓就算看见只乌龟没准都能说成神龟,何况我又布了些煽风点火的人在中间,自然引得众人往歪处想。

    没等我乐完,赤鸟已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俯冲向地面上的我。我故作害怕地伸手挡头,那鸟离我还有段距离时,又忽然拍翅向上,只余一片在阳光下闪着五彩光华的羽毛飘然而落,安稳地躺在了我举在头顶的手心中。当我放下手时,赤色大鸟只留下道迅捷的掠影。

    静,人山人海的场合,却静得只能听见湖水流动的声音。

    我举着羽毛茫然四顾,瞥见身侧依旧面无表情的曹茗月,心里隐隐感到不妥,却没有更多时间再去思索,因为狐狸已经冲我伸出了手。

    晨雾消散,他背后的湖面上到处闪着金色的阳光,越发衬托出身为王者的威严。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上高台。曾经我站在台上,他站在台下;而刚才他站在台上,我站在台下;如今大家平手,我们终于站到了一起,并且靠得如此之近,同享众人的膜拜。

    站在大臣群里的白夜抢先而出,俯身跪倒,高声道:“陛下得龙王襄助,娘娘得凤凰认可,我大楚必千秋万代,昌盛不息。”

    众臣回过神来,全跪倒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湖边的百姓也纷纷下跪,跟着呼喊,从那些压得不能再低的身子可以看出,大多数人已经心悦诚服,而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人群的欢呼还在继续,我和狐狸已准备上车返回宫中。

    蓦地,走在我身侧的曹茗月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四周簇拥着我们的宫女急忙上来搀扶。

    我暗暗挑眉,看她虚弱的样子,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走上前关切地问:“曹姐姐,你怎么了?”

    我边说边若有若无地瞅了眼发现异常凑过来的狐狸,他则回我个貌似光明磊落的眼神,然后温柔地问道:“茗月,哪里不舒服吗?”

    曹茗月这会儿额头冒汗,呼吸微弱,她身边的侍女代答道:“陛下,娘娘这几日身子一直不适,今日想是受了些惊吓,还望陛下能速送娘娘回宫,请御医诊治。”

    “陛下,不如你和曹姐姐坐车先走,方便赶路,臣妾随后就到。”我体贴地接口,人家明摆着不欢迎我同乘一车,这种小事自要显出我的宽宏大度。不过某只狐狸的皮最好绷紧些,如果御医真诊出某人有孕,我会让他知道小狐狸也不是这么好养的。

    狐狸显出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模样,对我的话表示赞同,扶着曹茗月上车而去,隐隐让我闻到一丝阴谋的气息。不过,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倒也不如何惧怕。

    狐狸和曹茗月的御辇快马加鞭,不消片刻就把身后我所乘坐的马车甩下一大截。保护车队的人马此时也被分割开来,跟在御辇四周的是大批的精锐禁卫,而我车旁的护卫人数则明显稀少。

    我这时早看出端倪,正暗暗冷笑,车外一声呼喝,金石之声随即响起,车壁上更传来咚咚两声,似乎有东西钉在了车上,幸亏车壁厚实,才未能射穿。

    还好没穿窗而入,我暗舒口气,却并不如何担心。果然,不过片刻工夫,车门就被极端粗鲁地打开,一张不太情愿的年轻男人脸孔探了进来,叫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快下来!”

    听了那人蛮不讲理的话,同车的秋雨脸色煞白,虽然浑身战抖,却还是颇为忠心地挡在我面前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

    没等她说完,年轻男子早不耐烦地掉头离开。我则笑眯眯地拍拍被吓住的秋雨,安抚道:“别担心,他是负责保护我的。”

    我从马车里出来,发现地上躺倒的多半为本应负责殿后的禁军,而此时还拿着剑警戒的全是黑衣劲装的大汉,不由满意地点头。我眼珠一转,看见明显早准备好,就等时机一到便来救援,此时却只能举剑傻站在外围的北羽及其手下,不由温柔笑道:“北羽,我嫌你家主子办事太没效率,所以用了自己人,你不会见怪吧。”

    北羽讪讪地放下剑,不知该说什么好。另一边刚才催促我的年轻男子轻蔑地冷哼,用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自语:“一群废物。”

    北羽脸色剧变,张嘴刚要反驳,被见势不好的我慌忙打断:“北羽,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心情不好,正因被他大哥、二哥联手逼迫来保护我而郁闷呢!”

    此时脸色臭得可以媲美茅坑的年轻男子正是云岭军的三当家孟云龙,他听见我如此说他,也不反驳,只是高傲地把脸转向另一边,摆明不屑与我等败类贵族为伍,表现颇让人火大。这小子自从知道我是王族中人,本来守城战后对我略有缓和的态度又开始嚣张。要不是他两个哥哥联手压制,再加上他当初对他大哥叶平有亏欠,我想他肯定先把我这个可恨的王族杀了了账。

    我这次出宫忙碌收获颇丰,其中最大一项就是和云岭军几个首领挑明了身份,并达成招安协议。如今隐在暗处的孟云龙为保护我而现身,个中缘由少不得要向狐狸交代一番。

    不过,在那之前,狐狸最好先向我解释清楚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眼下京城禁军的控制权被拆分,有一部分掌握在曹家手中,这个我知道,但是知道不代表我能容忍他们随意对我进行阻杀。像今天般的事明显有曹家人操纵,狐狸不可能事前全不知情,却偏偏纵容他们到如此地步。是想让他们杀了我,还是想通过我毁了他们?

    把打扫战场的工作留给北羽,我换了辆马车安全地回到王宫。至于孟云龙,他自有去处,还轮不到我操心。

    进宫后,知道狐狸还留在曹茗月的居处端华殿,等待御医检查的结果,我反而不急着去寻衅。先回到自己一直霸占的王后寝宫,我换下礼服,疲惫地靠在软榻上,随手接过秋雨奉上的香茗,正要啜饮。

    忽然殿外传来吵嚷之声,我轻眯起眼,现在是个人就来这里闹。老虎不发威,真把我当病猫了。

    我压了压火,把茶盏放在桌上,轻声吩咐:“秋雨,你去看看,什么人在外面吵闹?”

    秋雨领命离开,不大的工夫,带了个太监进来。我定睛一看,竟是旧识——当年那个奉慕容昊之命替我送药,稚气未脱的小太监承喜。

    承喜现在长大了不少,灵动的大眼骨碌一转越发显得机灵。此时天气并不炎热,他却满头大汗,刚才又在门口喧哗,明显有紧要的事想禀告。果然,一见到我,他就跪了下去,焦急地道:“娘娘,奴才多年前蒙您求情,才能活到今天,一直感恩在心。这次冒大不韪闯宫求见,实乃有重要事情禀告于您。”

    我示意他不要着急,起来说话,他才站起,见我去拿桌上的茶盏,脸色立变,大声阻止道:“娘娘不可。”

    我心中一动,马上把茶盏放回原处,听着神色紧张的承喜结结巴巴地讲述缘由。

    自狐狸登基后,便把他这样既非慕容昊贴身太监,又在他寝宫服侍的太监们打乱调拨到其他各处。承喜恰巧被派到曹茗月所居的端华殿,负责洒扫等粗活。今日狐狸和曹茗月回宫,他也曾远远看见。不过,像他这样身份的太监是要回避的。没想到他刚退出殿,就在转角处看见曹茗月的贴身侍女把一样纸包的东西交给个品阶明显比她低了不少的宫女。本来不欲惹事的承喜想躲开,但听曹茗月的侍女提起隆馨宫。现在随便一个宫人都知道端华殿和隆馨宫水火不容,受过我恩惠的他自然担心我的安全,便偷听了下去。结果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曹茗月消息灵通地知道了刺杀计划失败,干脆改为投毒,而那个接药的宫女正是早已被她收买的给我宫里送茶点的人。

    我脸色阴沉地听承喜诉说完,曹茗月明目张胆的根本不知收敛,和她那个城府深沉的姐姐没法比,怪不得以前狐狸的几个小妾流产得如此容易。本来我还想和她好好玩玩,要能供我娱乐,这皇后完全让给她两天也无妨,偏偏她已经急红了眼,连如此不入流的手段都使出来。我冷笑着把指尖伸入茶杯轻轻搅动,她不会以为区区毒药就可以杀死我吧?

    让秋雨找了只小鸟试验茶中毒性,果然剧烈无比,我笑得越发灿烂,转头和蔼地对承喜说:“承喜,不知你是否愿意留在我宫里伺候?”

    承喜立刻又跪在地上,肃容高声道:“奴才的性命全是娘娘所救,愿为娘娘效死力。”

    我敛住笑,当初在慕容昊面前那句为他求情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于我并无利害关系,没想到却有人念念不忘,甚至愿意为此效忠于我。这么多年,我在宫里碰上的几乎全是虚与委蛇之辈,利益与利益的交换,让我早忘了该用什么去换对方的忠心。

    我凝视着眼前无比认真的承喜,点了点头,去掉一贯的虚假笑脸,柔声道:“好,那你就留在我身边伺候吧。只要有我一天,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谢娘娘。”承喜兴奋地答应,以头碰地砰砰有声。他可知道得到了我的信任,一旦背叛将千万倍地承受我的怒火。

    命人把那个负责送茶点的宫女抓来,一看到我,她立刻脸现惧色,身子抖如筛糠,大喊饶命。这回连审也不用了,我让承喜押着她,带着秋雨直闯端华殿。

    既然有人非和我开盅一决胜负,我自然要奉陪到底。

    到了端华殿,想象中被太监、宫女阻拦的场景却没有出现。大殿外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无,我皱眉,狐狸应该还在端华殿,这又唱的哪出,空城计吗?

    我们一行长驱而入,没走几步,便看见狐狸背对着我们独自立于殿中,内室暗淡无光,使他袍服上的金龙显得格外狰狞。

    听见脚步声,他微微侧身,正好把身后趴在地的曹茗月露了出来。我稍显惊讶地望着他,他却笑得云淡风轻:“既然你来了,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说着,举步向外就走。

    “陛下。”曹茗月的呼喊犹如呻吟,“臣妾求您放过我父亲和哥哥。”

    狐狸似乎没听见她痛苦的喊声,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就那么消失在殿门外。

    我望着虚弱地趴在地上的曹茗月,颇觉无趣,但此时箭在弦上,只得招手让承喜把那个下毒的宫女带前几步。

    曹茗月刚还痴痴地望着狐狸消失的地方,此时见到那个被我们押上来的宫女,忽然抬头满脸怨毒地瞪着我道:“我是要杀你,但我有什么错?你该死!”

    我慢条斯理地从秋雨端来的那壶毒茶中倒了一杯,举到双手被绑的宫女面前,然后不顾她的挣扎求饶把那杯茶灌了下去,这才转身冲脸色煞白的曹茗月悠然笑道:“你没有错,后位之争本就凶险,成王败寇,乃是天家的至理名言。只是你连何时该忍都不知道,颇让我这个和你竞争后位的人感到失望。”

    曹茗月惨然笑道:“你认为我在争后位吗?真是可笑,我曹茗月从来没在乎过那样东西,我争的是把我明媒正娶入门的夫君。”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忽然感到有股怒气澎湃涌出,怎么压也压不住,面上却笑得越发魅惑人心:“如果是抢夫君,你就更不需要争了,因为他是我的男人。”

    “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曹茗月的怒骂结束于被我强灌毒药的宫女软倒在地的一刻,她白着脸看我走上去用脚踹了下那个嘴角流血,呼吸时有时无的女人,忽然惨叫道:“你不是人!你这个恶鬼!”

    我笑靥如花,又倒了杯毒茶,望着曹茗月眼里的恐惧,柔声道:“正如你所说,这就是你配不上他的原因,因为他也是恶鬼呀。”说着,在承喜和秋雨的惊呼声中,昂头把毒茶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我看到曹茗月不可置信的眼神,轻笑出声:“你不会真以为区区一点毒药,就可以把我毒死吧!想当年我被司徒绯下的慢性毒药虽然发作缓慢,但毒性都比这个厉害。”

    震慑住曹茗月后,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隆馨宫,开始不住呕吐。以前我确曾喝过很长时间的慢性毒药,后来为了防毒,又在白夜的指导下服食过毒性不烈的药物,但那并不代表我能抗拒所有毒物。曹茗月派人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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