蜒漫长的秘道,人力物力所耗之大,委实不可想象。
钢板掉下,却见两条尺余长的绿色石条嵌在青石岩中,幽幽泛着绿光。青书眼光一闪,走近前去,身子半蹲着仰视,发现这暗格周围的钢板覆盖了半寸来厚,但之上的却极其稀薄,几乎便是一张铁皮,青书将那铁皮一掀,掀起三尺方才断层,只见那绿色石条直有两尺余长,石条之上连着一个径直约莫半寸的小圆球,小圆球又连接着一根金色杠杆,蔓延着伸向更高处。
青书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机关所在,这绿色石条极为坚硬,插入了这玄铁精钢混锻的铁盒约莫半寸,亦且前端弯曲处勾住铁盒,若强行将那暗格周围挖去,则不可避免的碰到绿色石条,铁盒被石条刺入半寸之深,要取出铁盒则必会想法子将石条弄断,然而石条坚硬无比,非刚柔交错的高深内力不能损伤,所以若有神兵利器,斧劈无果之下,想到的必是将铁盒下方钢板掏空,而后顺势取出铁盒,然而这般一来势必牵动勾住铁盒的绿色石条,往下一拖,则令圆球下滚,一扯那金色杠杆,则高处更为猛烈的机关发动,这间密室便会顷刻坍塌。这密室一塌,则整个秘道也会塌陷,朱武两家绵延千余亩,也要遭到殃及。
朱长龄见青书神态恍然,心中又是一阵不是滋味,这秘密朱家先祖也曾留了遗言,怕得就是后人中有人不知好歹,强行开凿之下,发动机关。是以朱长龄这些年来得到了一两柄还算不错的宝刃,试了几次,还未劈下几刀便觉心惊肉跳,只得作罢。
青书获悉秘道之秘,心中恍然,看了看手中铁盒,哈哈一笑道:“这花纹不过唬人的把戏!怎么瞒得到我?黄蓉啊黄蓉,你机变百出,就是为了找一个内力高深,能堪破‘图文障’的人练那武功么?”手中绿色石条尖处插进铁盒,划了个正方形,将那一小块铁皮掀开,朱长龄见他这般,只骇的魂飞魄散,大叫道:“住手!这般会毁了秘籍的!”青书却不理他,脚步一晃,飘身走开,将眼透过这一小孔,果然见到一张绢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小字。青书脚下不停手上加快,将这铁盒一小块一小块割开,终于取出里边书籍,由一张写满小字的白绢包裹着,青书取下白绢,将那三册书籍扔给朱长龄,厌恶道:“拿去,少来同我聒矂!”在他看来,这书册在朱长龄手中,随时可以夺回,直如探囊取物,便给了他又何妨?
朱长龄手捧三册书籍,心中狂喜,将那两册佛经一扔,便见一册图谱,右上角写着四个隶书:六脉神剑。
朱长龄缓缓翻开第一页,便见一行清秀小楷出现在眼里:“余幼不习武,少时迭历艰险,几番遭噩,至身受重伤。时先帝仁厚,遂携吾至天龙宝寺,求救高僧。其时大轮明王来袭,合寺竟无对手,枯荣禅师欲保六脉神剑之绝学,着吾自观自学,而后付图谱之为一炬。其后游历中原,历经百态,沧海桑田之后,复归此处,还图谱于宝寺,聊慰残生。”下方落款是:“残僧段誉。”
再往下翻去,一副精巧图谱显现出来,绘着个裸体男子的图形,身上注明穴位,以红线黑线绘着六脉的运走径道。
朱长龄修炼一阳指多年,这‘六脉神剑经’以一阳指指力为根基,自是一看即明。心中大喜,当即照着图谱修炼起来,搬运周天之后,俄顷运力于指,一道剑气便欲从指尖射出,不料方行到劳宫穴,这道剑气又如潮水一般退回,朱长龄百思不得其解,又练了数次,仍是如此,登时不耐起来,抬头一望青书,便见他捧着白绢细细读着,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朱长龄颇是好奇,问道:“贤侄,你在看什么?”
青书似是未曾听见,只是对着白绢,怔怔发呆。
朱长龄连唤数声,青书都未答应,一时间又不敢上前暗算,只得又重新坐回,修炼那“六脉神剑谱”。
又是几番运使真气,朱长龄但觉每次行功至劳宫穴之前,遍体酣畅淋漓,而劳宫穴之后,却总是过之不去,真气退回之势竟是一次比一次强,痛苦之下,心中不忿,又强运丹田真力,将那道真气强行又凝成剑气,重新逼至劳宫穴,正觉快要成功,忙将手指对准青书心口,只等着剑气射出那一刹那,将青书刺死。却不料这道剑气顽强无比,就要经过劳宫穴从小指射出时,又退了回去,这一次朱长龄蓄势已久,剑气返回之势极速,也未来得及散成真力,便从劳宫穴纵横肆虐而上,朱长龄一声惨呼,一条右手手臂的被剑气震的经脉尽毁,骨骼断裂,缠着一截一截,再无恢复可能。
青书听得他惨叫,又见他手指仍然定定对着自己,冷笑道:“自不量力,这点微末内力也敢练‘六脉神剑’?当真是自取灭亡,也省了我一番手脚杀你。”
朱长龄头上滑落豆大汗滴,忍住痛道:“你要杀我?不,不,我有许多秘密还没告诉你,你不能杀我。”
青书一扬白绢,冷笑道:“这白绢中将我想知道的秘辛都告诉我了,你这等阴险狡诈品性卑劣之人,活在世上委实是天地之羞,不若由我替天行道,杀了你,也好令你朱家先祖含笑九泉。”
第十八章 … 交易
他将白绢收入怀中,森然一笑,缓步走向瘫软在地的朱长龄,朱长龄手足并用,爬后数尺,颤声叫道:“你,你别过来!”青书不屑道:“当年朱子柳也算个人物,怎地后人这般没用?”
朱长龄蓦地一弹跳起,又霍地跪下,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嘴里颤声道:“别杀我,别…”青书冷冷一笑,道:“若不杀你,你势必想法陷害于我。大丈夫逍遥世间,岂容人窥测在旁?”也不管朱长龄如何求饶,径直走过去,朱长龄蓦地脸现狠色,吼道:“别过来!不然我便将这秘籍撕了!”
青书冷笑道:“有能耐的便撕了,反正我武当武功博大精深,说实话,对这劳什子‘六脉神剑’当真毫无兴趣。”朱长龄性命攸关,生死俱在青书一念之中,见青书仍然大步走来,一时间也慌了神,只是用尚自流血不止的左手紧紧攥住“六脉神剑经”,吼道:“别过来!别过来!”他被自身剑气所伤,内脏大受震荡,一身武学也用不出来,只能不住后退。
青书飘身一纵,轻轻落到他面前,淡淡道:“看在你祖宗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啪的一掌轻轻按上朱长龄天灵之上,只听得喀嚓一声轻响,内力透处,朱长龄哼也没哼一声,身躯缓缓跪下,眼神便渐渐涣散开去。
这是他第二次杀人,却是狠绝无比,并非他生性如此,皆因这一战之险让他至今犹有余悸,心中暗道今后绝不如今天这般逞强,以致陷入如此险地,日后当以性命为重。
青书望着朱长龄尸身,微微冷笑,从他手中夺过“六脉神剑经”,再拾起两部佛经,合在一处,恭恭敬敬的对着这三部书鞠了一躬,口中道:“一灯大师宅心仁厚,普渡众生,后世小子晚生百年,与大师缘铿一面,不能亲表敬意,唯遥遥一拜,聊表心意。”
这一拜完毕,看着朱长龄尸身,嘴角又是划过一道冷笑,起身走至那三排书架前,一排一排的寻找,似是在找些什么,良久,便听得青书一声长叹:“‘一阳指’秘籍果然在此。”又找了许久,却未发现什么。青书将几本书册收入怀中,嘴边淡淡划过一丝微笑,右手一捞,将韦一笑夹在腋下,又将朱长龄尸身扛在左肩,心内默默道:“韦法王,今天不杀你,一是敬重你是条汉子,二是看在我五师叔的份上,不宜与明教为敌。呵呵,这杀朱长龄的黑锅,你便替我背了吧!”
这般身负两百多斤重量,青书却恍如丝毫不受影响,走了大致半炷香光景,便到了机关处,一拉铁环,隐隐听得吱呀一声,青书便知这秘道出口已然打开,缓缓走至出口,一拉机关闭上秘道,将韦一笑和朱长龄尸身放下,盘膝一坐,竟是就地打坐起来。
从进入秘道算起,已过了两个来时辰,青书一走出来,当真是恍如隔世,这一战打得艰辛之极,斗智斗勇,几经生死,终于得出生天。但此刻无论精气神,青书都是消耗极大,一走出秘道,松懈下来,青书顿觉全身虚软,疲乏无力,顾不得随时可能有人进入这间房,便就地打坐恢复起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青书远远听到有人说话,一个女声娇嗔道:“爹爹和宋公子也不知去了哪里!怎地这么久也不出来?”一个男声答道:“你爹爹找宋兄想必是身有要事,办的久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姑娘且莫着急,咱们且走且寻,且寻且说,也是一大快事。”青书听得心里一动,这两人正是白观和朱九真,想来说话说的久了,颇有些气闷,便假借寻找青书和朱长龄两人行踪,四处走动一会。
青书看了一眼昏阙的韦一笑,又看了一眼朱长龄早已冰凉的尸身,计上心来,将韦一笑那身招牌青袍脱下,又有些不放心,又连点韦一笑身上几处大穴,又在他昏睡穴上补了两指,方才披上青袍,扯散发髻,散落开来。
他飞快的打开后方一扇窗户,然后大声惨叫,身法展开,撞开房门,轻功施展如电般纵上屋顶,袍袖一展,遮住脸颊,桀桀发出数声尖啸,俄顷长笑道:“青翼蝠王韦一笑来此杀人,哈哈哈!有种的便跟来。”声音中运上内力,合府上下竟是都听到这声,青书一展大袖,飘身向远处奔去,当真是矫若游龙,飘逸不群。白观见此情形,哎哟一声道:“宋兄和朱伯伯怕是糟了毒手!”忙展开身法,向发声的房间奔去。
青书却早从后窗入了房间,青袍一裹,将韦一笑裹起,藏在里房的床底下。然后飞快纵出,躺在地上,口鼻闭气,逆运“纯阳无极功”,登时全身冰凉。
却听得一声惊呼,再一声尖叫,白观飞快跑到青书身旁,伸手触摸青书脸颊,但觉一片冰凉,又试了试青书鼻息,但觉还有微弱气息,当即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却见朱九真呆呆站在门口,望着门内朱长龄血淋淋的尸身,嘴唇哆嗦着,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青书正在心里想道:“还算这小子有良心。”却忽地听到一声惨呼:“朱姑娘,你怎么了?!”竟比自己适才装出的还要惨厉几分,青书心中暗叹道:“看来今天发生的事,待会儿要和白观说清楚了。须得让他有个抉择,这朱九真自幼随这等人生活,实在非他良配。”
白观将朱九真抱在怀里,大声道:“来人!来人哪!”登时有家仆赶来,又有卫璧武青婴二人飞奔过来,卫璧见白观抱着朱九真,心中大生醋意,一个纵跃到白观面前道:“白观,你做什么?”
白观急道:“快把宋兄和朱伯伯移出,明教的青翼蝠王在此行凶杀人,宋兄呼吸微弱,而朱庄主…只怕已经糟了不幸了!”卫璧本已料到几分,但真听得这话,也不由的大为震惊。这话恍如平地旱雷一般,在众人间轰的一声炸开,众家仆一时间议论纷纷,有大胆者冲进室内,便要将两人抬出,却见青书十分艰难的撑起身子,虚弱道:“白兄,我没什么事。快…快去救,救朱伯伯…”
白观忙招呼众家仆,喝令道:“将朱庄主抬出,再来两人将宋兄扶出。”宋青书一摆手道:“白兄,我被韦一笑打了一掌,寒毒未除,极是难受,欲在此处打坐行功,你莫要扰我。”
白观见朱九真一昏,方寸已乱,听得这话,当即点头道:“好,你先在此疗伤。”横抱着朱九真,便走出密室,喝令众仆人远离该房,又对卫璧武青婴低声说了两句,众人这才散去。
青书功运双耳,听得人群散去,再无脚步声之后方才走至内房,见韦一笑早已醒转,只是大穴受制,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青书微微一笑,解开韦一笑三处大穴,悠悠笑道:“韦法王,如今咱们易地而处,只不知你有无那等能耐冲开在下所点的穴道呢?”韦一笑冷笑道:“你救了老蝙蝠一条命,替我压下寒毒,这份人情我以后定当还上,又何须在此地明嘲暗讽,激将于我?”
青书轻轻一叹道:“韦法王乃是当世一等一的豪杰,说话定然算数,青书在此处求您一事,请您务必答应。”
韦一笑怪眼一翻道:“何事?只要不是于我明教有损,我答应又有何妨?”青书得他承诺,微微一笑道:“此时尚不能说,三月之后,岳阳楼上,我说与你听,如何?”韦一笑沉吟半晌,却未说话,青书笑道:“若是韦法王怕麻烦,那便当在下没说,青书是仍然放你离开的。”
韦一笑冷道:“我答应你便是,三月之后,岳阳楼上,不见不散。”
青书呵呵笑道:“韦法王快人快语,当真爽快。”韦一笑眉头一皱,啐道:“比起你们正道中人,老蝙蝠的确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青书微微颔首道:“韦法王这身寒毒渐已侵入肺腑,在下‘纯阳无极功’未曾练到最高境界,不能为你驱除寒毒,当真抱歉。”手指一挥,连连点出,韦一笑只觉周身一松,手足活动好一会,方才阴阴一笑道:“小子,我明教乃是一等一的邪教,你不怕我出言反悔么?”
青书笑道:“这倒不怕,韦法王说一是一,还不致欺骗我这等晚辈。”韦一笑听得一怔,问道:“你当真信我?”青书点头道:“当然相信。”
韦一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蓦地哈哈一笑道:“好,好!好个武当宋青书!”
青书淡淡笑道:“过奖了。”韦一笑道:“那老蝙蝠先走了!”身形一动,便要施展轻功离去。青书忙道:“韦法王稍等,你内腑中寒毒我无法除去,但经脉中的,却能勉力施为,何不让在下略尽绵帛之力,为你除去经脉之中盘固寒毒,虽不能根治,但好歹能免吸数月人血,也能救得些许人命。”
韦一笑停步,转身寒声道:“小子,不该你管的,你便别管。我已欠你一次人情,你还想我欠第二次么?哼,三月之后,岳阳楼上,咱们恩怨一笔勾销!”
青书叹道:“只盼韦蝠王这三月里,少杀伤人命。”韦一笑冷道:“不过草芥之命,你何吝之?正道中人都这般虚伪么?”青书正色道:“人命关天,不可谓不大,无辜之人绝不可擅杀,否则必有天谴!”
韦一笑听得冷笑一声道:“你我一正一邪,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般争辩也徒劳无益,就此告辞!”轻功施展开来,如浮光掠影,片刻便消失不见。
青书望着他背影渐渐消失,嘴中喃喃道:“五师叔,还有四个月…四个月…呵呵。”又将手伸入怀中,紧了紧那一张白绢,心中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复。
这白绢之中,竟然藏着这等秘密!
第十九章 … 识破
青书自嘲的一笑:“我又没有称霸天下的心思,何必去想那个?”摇了摇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缓缓行在朱家园林之中,放眼望去,便见家仆们忙忙碌碌,急匆匆的跑来跑去,青书嘴角微微冷笑:“纵然这偌大一家府邸,家仆数百,妻妾成群,到头来,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还是一场空!”
不多时便走至大堂,便见满堂缟素,朱长龄尸身至于堂上,一个中年美妇身着孝衣,与朱九真长得七分相像,此刻扑在朱长龄尸身之上,泪流满面,显得极为伤悲。青书料她必是朱长龄之妻,朱九真之母,当即走近前去,沉痛道:“朱伯母,小侄无能,致使朱伯伯遇害,请您节哀。”
那妇人听他这样说,哽咽道:“这也怪不得你…只是长龄、长龄一生积德行善,怎地临老竟是死于非命?老天爷真是不公啊!”说到后来,竟是大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