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书不料他竟是如此激动,骇的出了一身冷汗,按住他肩,一股精纯之极的真气透体而入,助他安抚心神。
渐渐的,俞岱岩渐渐静下来,惨笑道:“我一个废人,能动的也就这张嘴了。呵呵,青书,你放心,俞岱岩以后便是一具苟活世间的行尸走肉,不言不语,不说不笑就是啦。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青书心中忐忑,猜不中俞岱岩心中所想,一时间站立不动。
俞岱岩冷冷喝道:“你非要我自裁于此,方才如意么!”
青书跪倒在地,冷汗涔涔,哽咽道:“三叔,四叔已将灵药夺回,你…你又何必…何必如此呢?”
俞岱岩全身一震,颤声道:“是…是啊,我残废半生,有灵药医治已是承天之幸,报不报仇的,看在五弟面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喃喃自语,忽悲忽喜,忽笑忽怒,蓦地一声长叹道:“青书,你说的对,此事先行搁下。明日师尊大寿,我等如何御敌却是当务之急。”青书道:“爹爹和几位师叔想必都有计议了吧!”
俞岱岩点了点头,叹道:“你这孩子愈发聪明了,真是长大啦,呵呵,我等昨日商定,在诸方英侠豪杰众目睽睽之下,来人必不敢轻触武当之锋,所提无非便使以武相较,单打独斗我武当派何时惧过他人?若是斗阵……青书,你过来,三叔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了。武当九阳功师傅迟早要传你,嗯,明日既有大战,我便传你真武七截阵的武功。”
青书讶道:“竟然是由我替三叔上场么?”俞岱岩含笑道:“当时我等七兄弟商议坐定,一人手中写了一个人名,竟然都是‘宋青书’三字,青书,武当的将来,全在你一肩之担!”青书听得心怀激荡,躬身下拜道:“还请三叔赐教。”
口述了半个时辰,俞岱岩方才将这一套武功传予青书。
俞岱岩笑道:“青书,你悟性之高,与我当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你学的虽快,但须记住,这套功夫讲究的是相互配合,自我习得以来,便从未用过,唉……”说到后来,满脸惆怅之色。
青书劝道:“三叔,待得此事揭过,太师傅就亲自运功,替三叔你续骨,料不出数年,武当七侠声威又可重现武林!”
此话一出,纵然俞岱岩残废十年,心如死灰,这时也不由的面带激动,重重点了点头。但而后又面色一黯,挥手道:“青书,你先出去罢,我要好好静静。”
青书一怔,见俞岱岩双目紧闭,眉头锁起。也不多言,当即拱手告退。
出得房来,游廊回转,不多时便至大厅,但见厅堂上下喜气洋洋,武当六侠各个眉开眼笑,张翠山正被簇拥着写一副寿联,师兄弟间一片祥和。
青书挥手找来几个道童,道:“明日或有宾客前来贺寿,你们且多备些桌椅板凳,切莫失了礼数。”
众道童应了,青书遥目望向远方,嘴角划过一道冷笑。
第三十三章 … 无忌
时值初夏,武当山上,松柏青青,夕阳之下,斜晖脉脉,静悄悄的辉入雅舍之中,宋远桥端坐堂中,轻轻端起一杯清茗,低头啜饮一口。他站起身来,微微掸了掸袖子,走到窗前,望着夕阳西下,嘴角淡淡划起一丝微笑。
门吱呀一声响了,张翠山牵着一个俊秀童儿的手走了进来,笑着道:“小弟见过大师哥。”那童儿也道:“大师伯好!”宋远桥素有君子之风,此刻仍是微微欠身道:“五弟,无忌,你们好。”张翠山早知这兄长素来注重礼节,微微一笑道:“大师哥,青书这孩子呢?”
宋远桥摇头微笑道:“这孩子不知从哪惹来一身野性子,现在都见不到人!”张翠山笑道:“青书这孩子年纪轻轻,一身修为殊不弱于你我,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师哥有子如此,可真是羡煞小弟呀!”宋远桥听得嘴角含笑,但仍是谦逊道:“无忌浑金璞玉,聪明过人,好生雕琢,将来又是一代宗师,这话可是师傅说的,无忌当要勉之。”那童儿听得这话,脆生生的道:“无忌谢过大师伯夸奖。”宋远桥摸了摸他头,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又道:“五弟,你找青书有事么?”张翠山叹道:“如四哥和青书推断,明日势必有人上山逼问,我乃此事发源之始,而各位师兄弟又是武当支柱,都是脱身不得。小弟怕有宵小暗害我家小,素素武功不弱,自保有余,但护住无忌却是不行,所以想将无忌托付与青书。”宋远桥沉吟半晌,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五弟所虑,诚须详思。也罢,无忌今晚便宿在青书那儿吧!也让他们师兄弟好好亲热一番。”
张翠山喜道:“多谢大师哥啦!”宋远桥回礼道:“哪里,哪里。”两师兄弟又寒暄一番,无忌便被留在宋远桥居所。
青书回到小屋之处,又翻看了一遍“太极十三势”,细细思索一会儿,又将书阖上,放回原处,脑中静静回忆这“势”的转变。
这“势”,便是一种“架势”,并无固定招式,能以此法行任何招式,往往能在不同招数间生出从所未有又不可思议的变化。可说,这“十三势”包含天下任何变化,推衍而下,几乎无穷无尽,能守住任何攻势;便如独孤求败那“九剑”一般,破尽万法,若二者相遇,则看哪方明悟更深,方能决出胜负。
青书长吸一口气,一套绵掌缓缓打开,漫如云霞,掌中却藏了一个“探势”,柔劲之中带着一股子刚劲,这一套柔如浮云一般的掌法顿时变得刚柔并济起来,竟而生出不可思议的妙用来。
青书又惊又喜,又换了一个“云势”,掌势一变,竟是滞涩如泥沙拖地,但掌风绵黏,沉重异常,竟是带出丝丝罡风,青书心里一动,手上不由加重加快几分,几下招法使开,竟是拿捏不住,手掌不听使唤的便要印在身上,一掌印在一棵大树之上,登时打出一个五寸来深的掌印,几乎便将大树击穿,但树干却丝毫不动,连叶子都没落下一片来。青书却被反震的胸口气血翻腾,不由的大骇:“这等掌力,若是打在人身上,哪里能活?”他知这“太极十三势”神妙无方,但所求内力也是极强,适才自己驾驭不住,顺势一掌击到大树上,委实险到极处,若是一个拿捏不住,极有可能反噬自身,轻则重伤,重则毙命。
他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昨日练这功夫未使足气力,不知其害,好在今日试练一番,不然比武之时使出,只怕活着下场都不能!太师傅所言慎用,果是如此。”他小心翼翼的展开拳架,融入下一“势”,这次内力运使不足,倒是足以驾驭,一势一势换下去,发现这十三势中,“起势”“抱球势”“单推势”“探势”“托势”“扑势”“担势”“分势”“下势”“收势”自己可运用自如,而“双推势”“化势”“云势”却是力有未逮,施展开来,只怕便是自寻死路。
青书寻思道:“能用出十势来,已然有许多妙用,那三势太过神妙,我却是修之不成了。这‘太极十三势’拳法不是拳法,内功不是内功,却与两项挂钩,当真是奇妙之极,太师傅学究天人,此功当为‘太极拳剑’前身。我提前修习,只须不使足力,应当有益。”他适才虽被反震的气血翻腾,但后来拳架配合渐渐精熟,丹田中竟是又生出丝丝真气,滋养全身,顿觉精神健旺,一套拳打下来,神完气足。
他抬头看了看天,忖道:“天色不早,回雅舍去吧!”信步而走,不多时便回到居所,却听得一声浑厚声音传来:“青书,你回来了么?”青书见宋远桥坐在堂中,正与一小童儿相谈甚欢,当即躬身一礼道:“见过爹爹。”宋远桥笑道:“青书,你过来。”伸手一指那小童道:“这是你五师叔之子,张无忌。”又对着张无忌说道:“无忌,这是你宋师兄。”无忌睁大双眼,打量着宋青书,蓦道:“宋师兄,你长得真好看。”
青书心道:“这张无忌扮相可不差呀!”但听得这句,不由的哑然失笑道:“无忌,你过奖了。”又道:“爹爹,无忌怎地在此处?”宋远桥淡淡道:“明日格局危险,他便随你一道。嗯,你三叔已将阵法传你,待我等几人布阵之时,便由你太师傅看护他。”宋远桥说的简略,但青书聪明过人,又如何不知他意思?当即笑道:“无妨,今晚无忌便随我睡吧!”
宋远桥点头道:“我在你房中新铺了一张床,你们师兄弟今晚好生说说话。”无忌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早听爹爹说宋师兄功夫高强,正要请教呢。”宋远桥平生不喜动武,听得这话,眉头微皱,哼一声道:“青书,好勇斗狠之事,以后少做。”
青书忙道:“谨尊爹爹教诲。”宋远桥一拂袖道:“我乏了,你们退下吧!”青书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携着无忌的手退出大堂。
无忌悄悄问道:“宋师兄,大师伯刚刚发火了么?”青书苦笑道:“你以后可千万别说我武功高之类的话,这话他们同辈间说说还好,换你说来,我可免不了挨骂啦。”无忌奇道:“为什么?”青书笑道:“我爹爹平生以儒家经典修身,向来礼数周全,不喜争斗,又半修道家,那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已不知道被他唠叨了多少遍,头疼啊头疼。”
无忌听他说的有趣,不由的也笑道:“我看大师伯对着谁都要施礼,真的累得慌呢。”青书哈哈一笑道:“你这话莫让我爹爹听到了,他端方君子,可不喜欢背后说他坏话的人呢。”无忌笑道:“我才不怕呢,这可是你先说起的。”
张无忌是个自来熟,不多时两人便混的熟了,青书带着无忌在雅舍周围逛了一圈,但见初夏之际,虫鸣鸟叫,和风吹动絮絮枝条,沙沙作响,反衬得周围静谧非常。
无忌笑道:“武当山上景色真美,竟是不输于冰火岛呢。”青书心头一动,问道:“冰火岛?是你们这十年来住的地方么?”无忌道:“是啊,冰火岛冬暖夏凉,丛林里都是珍禽异兽。夏天的时候,高峰顶上有好多积雪,一路往下看,由白变黄,再由黄变红,很是好看呢。”青书笑道:“离开冰火岛这么久,想那里么?”无忌神色一黯,竟是长长谈出一口气,道:“其他的倒不怎么想,只是想义父了。”
青书问道:“你义父还留在那里么?”无忌叹道:“是啊,义父说他仇家太多,回来只怕会连累到我们。”
青书见他愁眉不展,不由笑道:“你义父乃是有大本事的人,他既不愿回来,谁劝也没用。所以,无忌,中原形势风雨欲来,你须得好好习武,方不致丢了你义父和爹妈的脸面!”
无忌听得这话,重重点头道:“宋师哥,我知道了!”歪了歪头,又笑道:“义父教了我好多功夫,不知道比起武当派的功夫是强是弱。总之爹爹是打不过义父的。”青书正色道:“我武当派功夫愈练愈强,我爹爹此时便未必会弱于你义父,而太师傅一身功力更是如山高,如海深,号称天下第一,绝非你义父可比。”
无忌不由有些不服气,哼道:“义父传给我的功夫可妙了,不信你看。”伸出右手,在自己胸口连点数下,“膻中”“巨阙”“肩井”三处大穴被点,登时全身动弹不得。
不到半刻,便见无忌小脸上青气一闪,他欢呼一声,蹦了两下,得意洋洋的道:“宋师哥,你能自己解自己穴道么?”青书看得大是讶异,不由奇道:“这功夫我倒还真不会。自己解自己穴道…你义父传你的?”
无忌傲然道:“那是当然。嘻嘻,宋师哥,厉害吧?”青书随口敷衍:“厉害,厉害。”脑中却想:“哪一派的功夫竟有如此妙用?”无忌见青书神思不属,只道他被义父手段震慑住,当即笑道:“宋师哥你不用灰心,武当派的功夫也是极强的,太师傅这么厉害,有朝一日你也能和他一样厉害的。”
青书见他误会,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却听无忌又道:“义父这门功夫说来也没什么奇处,我教你几句运功口诀,体内真气不散,要解穴还是很容易的。”也不等青书说话,当即将口诀道出。
第三十四章 … 玄冥
清脆的童声朗朗读出一段非歌非赋的句子来,字句间错落有致,抑扬顿挫,读来竟是颇为华美。青书凝神细听,忽觉这词句之妙,竟宛如一位大文豪生花妙笔所作,浑然不似江湖草莽人士,词句粗糙,却一目了然。
青书听完之后,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笑道:“原来这也不难,不过体内真气运行的一种法门,不过却是当真穷极变化了。”说罢也是连点自己数处大穴,脸上青红交替一闪,瞬间便冲开了穴道。他内力极为强劲,悟性又高,一听便知如何施为,不过刹那间便冲开穴道,只把无忌看得目瞪口呆。想当初韦一笑当初点他穴道,都未能制住他多久,其中纵然有阴阳相克之理,但究竟还是他内力强横,绵绵不绝。
此刻得此解穴之法,纵然是内力远强于他的高手点住他穴道,他也能在一时三刻之内,冲开穴道。青书笑道:“无忌,这套功法果然神妙,是你义父自己创出的么?”无忌摇摇头道:“是义父的师傅教他的。”青书一凛:“成昆!他竟有这等能耐?有什么功夫能自己解穴的?”心里这般想,却故作不知的问道:“你义父的师傅,想必极为了得吧?是谁啊?”无忌眼中蓦然闪过一丝恨色,沉默片刻,却不说话。青书知他不愿提及谢逊毕生惨事,仰天打个哈哈,又笑道:“呵呵,无忌,这事咱先不提。师兄问你个事儿,你是把自己看作武当弟子呢,还是明教中人?”
无忌听得这话,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一双清澈的眸子茫然起来,他问道:“一定要分清么?”青书笑道:“呵呵,我先与你说我自己吧。我自幼长在武当山上,爹爹和几位师叔,还有太师傅都对我宠爱有加,我学的是武当的武功,脚下踩的是武当的土地,吃的是武当山上种出的粮食,喝的是武当金顶流下来的清泉。你说,这一方土地生我养我,我有责任去守护她么?太师傅和爹爹他们授我武功,教我读书识字,我有责任用我学到的东西去捍卫他们的尊严么?”无忌听得愈发迷茫起来,问道:“我…我是在冰火岛长大的呀…我也要去守护冰火岛么?”青书摇摇头道:“人不能忘本,饮水思源,唯此而已。我且问你,假如你还未离开冰火岛,你们四人住在一起,若有一天,有外人来了,你当如何?”无忌紧皱眉头,看了一眼青书,发狠道:“他们若来,我就和爹爹义父打跑他们!”
青书失笑道:“人家可未必有恶意,说不定只是迷途的旅人,或是遭了海难的水手,你如果赶走他们,他们可就活不下去啦!”无忌眉间茫然,喃喃道:“可是,可是师兄你说的要守护生我养我的土地呀!”青书笑道:“没错,因为生我养我的土地上有我的亲人,有我的同胞,如果有人来侵占,伤害了我的亲人和同胞们,我们自然要奋起反抗。然而,如果他们只是想和我们比邻而居,和和睦睦的一起生活的话,那便是包容他们,又有何妨?”
无忌蓦地拍手笑道:“师兄,我明白啦!”
青书笑道:“你明白什么了?”无忌道:“师兄你是要无忌不要忘记,自己的父亲是武当张三丰的弟子,娘亲是天鹰教教主之女,义父是明教的金毛狮王!”青书眼含笑意,悠然道:“然后呢?”无忌道:“然后无忌就要好好的学功夫,不让义父还有爹爹娘亲他们受到伤害。所以无忌是武当弟子也好,是明教中人也罢,都不重要了。将来要是想入明教就入明教,要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