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通呵呵一笑道:“武当弟子光风霁月,果然令人佩服,如此,便却之不恭了。”将案上那册“鹰蛇生死博”轻轻放入怀中,宋远桥对弟子此番做法也十分满意,客套了两句,也收起那册“神门十三剑”要诀。关能见他二人都如此做,面皮发烫,暗自惭愧,也将那册篡改过的“七伤拳”收入囊中。
三派首脑各自客套几句,宋远桥便道:“今日演武,想必小辈们都受益良多,何妨让他们早些回去,梳理一番经验?”
鲜于通和崆峒五老俱都应了。鲜于通道:“七日里打扰良多,在下却是过意不去了。区区身为掌门,却是不便在外耽搁太久,明日便要告辞啦!在此却是谢过武当诸位大侠款待。”崆峒五老也道:“离山日久,恐事务繁多,是时候告辞了。这七日里却是多谢武当诸侠招待了。”
宋远桥又挽留了两句,见两派都去意甚坚,也就随他们去了。
青书见父亲和几位师叔和两派掌门聊的正欢,而三代弟子们都已退去,目光一闪,也悄然退去。
第十章 … 江湖
林间微风,依然轻轻吹动,吹过树梢,吹过绿叶,吹过静静流淌的小溪,泛起轻轻涟漪,最后,吹在白袍少年略显瘦弱的躯干之上。少年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手指轻轻摩挲着扇骨,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手指蓦地一用力,按在扇柄向上一寸凸起处,一簇黑芒闪过,没入黄土地之中。
啪啪两道拍手声响起,白袍少年一惊,回头望去,但见青书一袭青衫磊落,嘴角含笑道:“白师兄光明磊落,佩服佩服。”白观苦笑一声道:“你都看见了?”青书笑道:“扇子里藏了暗器么?”白观颓然道:“是一蓬钢针,淬了‘蚀脉腐气散’。中者初时无恙,一年半载之后也无甚大异。直至三年后方才发作。发作之时,内力尽数化作乌有,经脉酥软,形同废人。”青书呵呵笑道:“白兄,咱们比斗之时,你始终未曾用此折扇呢!”白观苦笑道:“你便不觉后怕么?比斗之时射出,你势必难防。”说罢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片刻,青书笑道:“你怎地知道我难防住?呵呵,若你用出,只会自作自受而已。白兄,你是位君子。说句实在话,鲜于通这等人品……却是华山不幸。”
白观原觉此人乃生平难遇之知己,但听得这话,神色一寒,冷道:“宋少侠,你若是来此行挑拨之事,恕不奉陪了!”青书忙道:“白兄勿要误会。在下绝无此意,只是想问白兄,令尊当年真是死于明教之手么?”白观见他提到此事,不由义愤填膺,恨恨道:“除却明教教徒这等江湖败类,还有谁能使出这等卑鄙无耻的技俩暗害我爹!”
青书奇道:“哦?令尊当年的死因是……?”白观想到此事,目光渐渐沉重,强行忍住悲愤,沉声道:“家父当年被明教中人下蛊,足足痛了七天七夜方才毙命。明教中人行事残忍狠毒之至,我定诛之!”说到后来,握紧双拳,神情激动。
青书道:“是白兄你亲眼所见么?”白观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宋兄,你怎地问这等话?当年是鲜于师叔将家父的遗…遗体带回。”说到后来,神色间尽是悲愤之色。
青书叹道:“白兄,这话…我也不知当不当说,总之…你回山之后,对鲜于掌门,多提防一二。”
白观霍的站起,寒声道:“掌门对在下有养育教导之恩,望阁下慎言。”青书摇头一叹:“总之,你小心便是。有些话我说出来你也未必会信。”说罢一转身,缓步离开。白观见他背影,神色一时间极为复杂,见青书越行越远,忍不住快步上前,高声道:“宋兄,若有难言之隐,何妨说出?”
青书脚步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淡淡道:“家父已手书一封与昆仑铁琴先生,着小弟前往拜访,白兄有意同行乎?”
白观走到青书身前三尺,见青书神色淡定,一双眸子清澈见底,也不知怎地就应道:“携剑江湖,固所愿耳。”两人对视片刻,蓦地哈哈大笑,方才些许不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一场比斗在青书看来纵然毫无缘由,但因此结识一位君子之交,却是承天之幸。
白观道:“宋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拜为兄弟如何?”青书笑道:“何必如此俗套,心中是兄弟,我们便是兄弟。”白观一怔,哈哈大笑。
两人又说了会话,越来越投机。白观大是佩服青书武学修为,青书却对白观的儒学修养十分敬佩,一时间倒也颇为欢洽。却听白观道:“宋兄,时辰不早,我且回去请掌门手书一封,也好与你一同拜见铁琴先生。”青书笑道:“还要烦劳鲜于掌门手迹,当真令我过意不去呢。不过…你最好别让他知道你我结伴同行。”白观皱眉道:“宋兄或许对掌门有所成见。掌门为人虽然有些…有些阴沉,但却是真心为我六大派考虑的。”
青书打个哈哈,也不多说,两人各自一笑。分开之后,青书的目光渐渐深远,似是在谋划什么,也似是在思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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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如豆,被晚风轻柔的吹得一晃一晃。鲜于通在灯下奋笔疾书,蓦地低低叹口气,笔下一顿,一滴墨迹便留在纸张上。他苦笑一声,又取了一张信笺,一笔一画小心翼翼的写下。窗外一个淡淡青色影子低头沉吟:“可惜看不清楚具体所书。只不知收信的是何等人,竟令华山掌门恭恭敬敬,不敢留一滴墨污于纸上?”
鲜于通正书写中,门外响起敲门声,他猝然而惊,下笔一歪,拉出老长一段墨迹。却听白观恭恭敬敬的道:“掌门师叔,白观求见。”
鲜于通神色阴沉,将桌上两团纸一揉,塞入行囊之中。而后起身开门,又换了一副脸色,微笑道:“白观啊,寻师叔有事么?”白观恭敬道:“白观自觉历练不足,欲孤身仗剑,行走江湖。”鲜于通神色一变,打量了白观良久,方才笑道:“这是好事啊,呵呵,师叔准你便是。”
白观犹豫道:“掌门师叔,白观还欲请您手书一封给昆仑掌门铁琴先生。”鲜于通奇道:“哦?你要去昆仑么?”白观道:“闻明教教众在昆仑山附近肆虐。白观不才,正欲倚剑诛之!”鲜于通淡淡看了他良久,却看不出丝毫破绽,只道:“你爹若听到此话,势必含笑九泉。好,此事我允了。明日我手书一封,与你便是。”
白观道:“多谢掌门,弟子告退了。”鲜于通含笑道:“今天辛苦你了。呵呵,回去好好休息。”白观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鲜于通卧室。
鲜于通又取出一张空白笺纸,认认真真的将这一封书信写完,走到窗前,将书信绑在信鸽腿上,目送着鸽子飞远,华山掌门喃喃道:“武当池飞真龙,六大派兴旺在即,须尽快除去他啊…”那淡淡青影微微一震,蓦地身影一动,消失无踪。
第二日,华山、崆峒两派向宋远桥告辞,待得他们下山之后。青书持父亲手书,一身轻快的也下山了。山下茶棚之中,那铁剑门的胡辛仍在等候着,青书见他仍在此处,不由的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行礼道:“胡大哥,这几日是武当山怠慢了。我已与七叔说过此事,你此刻上山,定无人阻你。”
胡辛大喜道:“多谢宋公子!”携着两个家仆,一溜小跑的上山了。
却听得一声朗笑传来:“宋兄!白观来也!”青书闻声一喜,见白观一身白袍,站在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他。青书走上前去,笑道:“白兄!咱们这便启程吧!”
两人结伴同行,经汉水北上,渐向西行入川,一路上偶有风波,倒也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青书此刻武功修为较之一流高手也不遑多让,一路览山川秀丽,江河日下,无不与道藏相合,因而内力也有所精进。白观修为远弱于青书,但他修炼的“混元功”也是一门了不得的内功心法,青书时常指点他修炼内力的要诀。有一日助他行功,不意间竟令其内力大进,较之武当山比武之时,要强了一倍有余。
而白观的拳脚剑术也俱是极佳,剑术上青书得独孤法意,白观较他远弱,但拳脚一道,却是他为达者。青书将“倚天屠龙功”以拳脚使出,颇有不顺,但白观看来,却能衔接自如。
两人交流武学,互补不足,一路行侠仗义,倒也颇为相得。青书、白观两人初次行走江湖,都是无甚经验,一次被人麻翻在一家深山老店里,差点做了人肉包子,好在青书内力高强,及时清醒,将绳索挣脱,方才无虞,两人想到在这家老店里吃得荤食都有可能是人肉时,一时间都是大感反胃,继而杀意大盛,将这一店上下杀了个干干净净。自此之后,青书、白观两人都十分后怕,自带干粮在身,再不进野店宿食。两人更是感慨:“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别人未必看你和他无仇无怨便不加害于你。这么看来,江湖真的无处不在。”
青书轻功得自张三丰真传,极是了得,而华山派“上天梯”的轻功也是武林上乘,自入川之后,多为山林之间,两人又不敢入野店休息,唯有露宿在外,这般在山林之间,约莫走了半个月,终于抵达昆仑山脚。白观一脸胡渣,一身白袍也变成了灰色;青书虽内功深湛,但也满面风尘。
青书见白观满身尘土,哪有寻常风度翩翩的模样?而白观却见这面目俊秀的宋兄弟目光浑浊,满脸茫然,也是不觉好笑。两人仔细打量着对方,蓦地齐齐大笑,只把眼泪都给笑了出来。
青书好容易止住笑:“白兄,我们须得上山,寻铁琴先生好好安顿下来,洗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才是!”白观捂着肚子笑道:“你看你那张脸,都成什么模样了!哈哈,好,咱们这就上山。”
两人当即施展轻功,顺着道路一阵风也似的奔上。忽听得一声凄厉犬吠,紧接着一个娇脆的声音喝道:“右将军,快回来!”
宋青书听得这声音,心头一震,暗道:“莫不是她?”脚步不经意间缓了下来。
第十一章 … 朱武
白观见青书脚步渐缓,不由得也是放慢速度。青书蓦地驻足,定睛望去,却见一条半人多高的凶猛獒犬远远的向自己二人这边奔来,口吐白沫,目放凶光。白观在江湖历练了一月有余,已沾上些江湖人习性,“嘿”的一声冷笑道:“这畜生不是想吃了咱们吧?”
青书双手抱胸,意态悠然的道:“它若想吃,也得有那本事。”眼睛却是不自觉的望向了獒犬身后的那一大队人马。
却见那獒犬后腿猛地一蹬,跳出老远,再一蹬,张牙舞爪的向青书扑去。青书不慌不忙的掸了掸袖子,将宝剑连鞘解下,缓缓往前方一刺,那獒犬雪白的腹部便自然而然的撞在剑尖之处。“嗷”的一声惨呼,躺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青书好整以暇,将剑别回腰间,白观却惊叫道:“天哪,竟然有这么多条狗!”青书呵呵笑道:“见怪不怪,白兄,似乎你还怕了这一群畜生。”
白观斜他一眼道:“我连你都不怕,还怕他们么?”青书被话呛的一噎,暗叹遇人不淑,谁料得到这谦谦君子一般的华山少侠,此刻也竟学会了绕着弯骂人呢?
两人这一路虽是切磋武学为多,倒也时常斗口,初时尚且各逞辩才,引经据典,一个说道,一个说儒,可到得后来,竟是黔驴技穷,两人也较之初时熟稔很多,话语间渐渐放开,学了些市井言语,江湖大话,加之青书来自后世,新奇思想层出不穷,两人闲暇时斗起口来,倒也颇具趣味。
青书瞪他一眼,道:”后面那位红衣小姐,想必是这一群畜生的主人了。”白观定睛望去,便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北地佳人款款而来,容颜娇媚,又白又腻,约莫在十三四岁年纪,一时间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眼神顿时呆滞,如被雷击,青书见他这般,不由的张大嘴巴,定定望着白观,暗道:“这小子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那红衣女子在一群黑衣仆人的簇拥之间,缓缓走来,仿佛不胜娇怯,袅袅娜娜好似仙子一般。她望了望被群犬围住的两人,微微皱眉,低声啐道:“哪里来的粗野汉子!”目光流转,看到躺在地上的獒犬,不由得伸手掩口,惊呼道:“右将军!”快步上前,屈身将那獒犬抱起,触手僵硬,一片冰凉,不由恨声道:“谁那么狠心,竟杀了你!”抬起头来,定眼狠狠盯着青书二人道:“是你们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我朱九真的右将军!”
白观慌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宋兄一剑将你的狗刺死的。”又望了望宋青书,又道:“呃,是姑娘的狗儿忽然扑向宋兄,宋兄方才不得已将他刺死的。”宋青书先是大汗,听得后来这句方暗道算你有些良心,呵呵一笑道:“朱姑娘是么?贵犬无缘无故袭击在下,在下不得已还手将其击倒,其间缘由,却非在下之过吧?”朱九真冷笑道:“我右将军要咬你,你让它咬便是,何来如此多废话。”又哽咽道:“可惜,可惜它死了…”
白观看得心头大痛,忙道:“姑娘莫哭。这狗儿死了便死了,在下再去买过一条赔你便是,何须如此伤心呢?”朱九真霍的抬起头来,大声道:“我才不要你给我买!右将军从来都只有一个…”说着又抱着獒犬嘤嘤哭了起来,白观叹道:“姑娘有情有义,委实令人敬佩……”话未说完,却听朱九真道:“你们杀了右将军,我也杀了你们给他报仇!”说着喝令群犬围攻两人。
白观纵高俯低,一时间大是惊骇,委实摸不清这女子如何想的,瞪了一眼宋青书,似是在埋怨他为何杀了佳人爱犬。青书运掌如风,一掌一掌将纵上的獒犬打的屁滚尿流,却未下重手,见白观如此神色,一个白眼翻过去,没好气道:“敢情这狗儿向你扑去,你便伸出脖子让它咬?”白观被噎的说不出话,边逃边道:“这群不过无知畜生,何必与它们一般见识。它们扑上来了,我们逃了就是,何必还手呢?”青书听得一个趔趄,险些被一只纵上的獒犬咬中,只听他怒声道:”竖子不足与谋!白观,你还不出手我便拔剑了!”
白观忙叫道:“好,好,我出手就是,你千万别拔剑多作杀伤。”当即使出“轩辕七式”,掌指相间,掌风横扫,极为轻柔的将獒犬扫到一大片。这些獒犬都是藏獒与狼杂交而生,既有藏獒的凶猛,又有狼的狡猾,悍厉之处,尤甚两者。白观这般作为,非但没使其害怕,反而更加凶悍,重又扑上撕扯。一旁的朱九真大声指挥道:“给我上,咬他们!骠骑将军,咬头!”
四面八方都是犬影,白观可不会打狗棒法,也没有青书那等内力轻功,一时间应接不暇,不由慌了神,只能使出“上天梯”轻功,跳上跳下的躲避。
青书脚踏奇步,双掌上下飞舞,渐渐被獒犬攻的不耐,忍不住高声道:“朱小姐,你若再不将恶犬收回,在下可要下重手了!”朱九真见他双掌挥舞之间,并无狼狈之态,便知此人武艺定然不凡,若是下重手,只怕自己所蓄之犬没几条能活下来,但这般服软又怕是堕了“雪岭双姝”的威名,被那武青婴小看了,一时间犹豫不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青书见她不说话,双眉一挑,脚下如风,穿梭在群犬之前,轻飘飘拍出几掌,印在四头巨狼一般的恶犬头上,那四头獒犬“嗷唔”一声,登时软倒在地。朱九真性子刁蛮火辣,这一刻见青书下了辣手,原本的一点点犹豫登时被抛向九霄云外,大怒道:“你们都给我上,给我杀了他们!”十余个仆人登时齐齐拔出佩刀,跃上前去,围攻青书白观二